亦谨心里很是苦恼,她也想一家子姐妹都好好的。可她真没有姨娘说的那样有能力,还能帮着妹妹相看人家。
杜姨娘都替亦谨打算好了,“那陈家公子还能没几个同窗?有一两个知交有什么稀奇,不过替你妹妹问一句罢了,又不费什么气力。”亦谨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面上应承,把话憋在心里。
不出十日光景,亦谨硬生生把自己憋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这下可把青葙吓坏了,扑在榻边直掉眼泪,“姑娘别吓我!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亦谨面色苍白,嘴角起了一圈水泡,明显是上火了。
“别告诉……太太……我歇歇……就好了……”亦谨有气无力道。
青葙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对着亦谨丢下一句,“我去找老太太!”亦谨虽然说了不要惊动三夫人,怕的是亲娘受责罚。可她们这些丫鬟侍候姑娘,姑娘一气儿病倒,她们这些身边人就能逃得过干系?
要是六姑娘现在能好起来,青葙情愿捱一顿板子,也好过这样提心吊胆。
亦谨本来性子就内敛,有什么话也藏在心里不说。这回又是杜姨娘的缘故,亦谨更ῳ*Ɩ 不肯说亲娘的不是。
而亦谨这一病,自然是瞒不住的。她身子一向康健,至少不像亦安那样,院子里天天支着炉子熬药。若是久不见好,拖成大病,亦谨先不说,满院子的丫鬟,没一个能逃得了的。轻则撵出去,重则发卖。
本来亦谨还想叫青葙悄悄到五姐姐那里,借她的院子熬一熬药。没想到青葙径直跑出去,她也只能躺着干着急。
余下的丫鬟忙把亦谨围起来,端水的端水,开窗的开窗,倒也不见慌乱。又不是病得快要去了,这时候要再乱起来,到时候先吃排头的就是她们。
青葙疾步赶到明德堂去见顾老夫人。未成想这个时候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到了,陪着老夫人在说话。
原本该是半个时辰后才到请安的时候啊……
青葙心里来不及多想,反正最后大夫人和三夫人也得知道,还指望从夫人那里拿对牌,才给姑娘请大夫来瞧呢。
“回老太太,六姑娘病了……”青葙虽然尽力压抑紧张的情绪,但顾老夫人毕竟这么大岁数,青葙连收敛情绪都勉强,怎么能瞒得过老太太?
彭氏先一皱眉,怎么这时候病了?彭氏转念又一想,许是秋日易感?可这也还没到立秋啊?
陆氏也听出了几分端倪,但并未明言。眼下有老太太在,她这个做儿媳的,自然不好越过去。
顾老夫人面容微敛,沉声道,“谨丫头怎么病了?你从实说来。”说着,顾老夫人还看了三儿媳一眼。
彭氏心内奇怪,这与她有何干系?旋即望向青葙,“六姑娘的病是怎么回事?”
顾老夫人收回目光,复又看向青葙。
青葙顶着三位夫人的目光,再也不敢隐瞒,连忙将杜姨娘这段日子,在亦谨耳边念经的事说了出来。
“反了!”顾老夫人面色勃然大怒,把手里的念珠当即丢了出去。
“把人给我压来!”顾老夫人动怒之下,两个儿媳连忙起身,一左一右扶着婆婆坐下。
“娘且别恼,何必为个糊涂东西生气。”彭氏虽然不在意庶女,但也能听出来杜姨娘话里的意思,是压根儿没有让自己给亦柔相看人家的意思。
彭氏压根儿就不为这个生气,但婆婆明显不是这样。为着老太太,彭氏也得开口劝上两分。
本来今天挺高兴的,陆氏听说宫里要开始往家里送王妃的仪仗器物,正筹划和老太太商量摆在哪里,所以今日来得格外早。而彭氏作为家里的一份子,自然不好绕过她去。所以婆媳三人本来很高兴地说着事儿,既然婚事已不可改,再不挑着好处想,那日子可就真别过了。
偏生又出了杜姨娘这档子事,老太太能不生气才怪。
杜姨娘刚醒,正在梳洗的时候,就被顾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很客气地“请”了过去。
到明德堂,便被老太太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陈家是什么人家?岂容你挑拣起来?这话要是传扬出去,谨丫头就不必嫁过去了,你家老爷也不必在詹事府供职了,只在家管教你们便够了。”顾老夫人这也本是气话,白成理再怎么没有实权,那也是朝廷的四品大员。且顾老夫人也没有权力让白成理辞官,只是说着撒气。不然这口气憋在心里,真能把憋出毛病来。
陆氏也听出来老太太这是气话,本想着先劝下来,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来是正经。可彭氏却当了真,在陆氏面前抢先道,“娘莫气坏了身子,这个无知蠢妇自有儿媳管教,您可千万保重身子。”把三爷辞官的事儿一笔带了过去。
被这么一打岔,顾老夫人心里的火儿反而消下去了些许。
彭氏就是这一点让人不忍苛责她,心眼儿里全是丈夫。
顾老夫人叹一口气,陆氏顺势道,“娘,还是快些给六姑娘请个大夫来瞧瞧,别拖成大病才是。”
杜姨娘吃了一顿排头,这时候才知道女儿病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老太太发发慈悲,先给六姑娘请大夫吧!”顾老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显然气得更狠了。
一旁陆氏连忙吩咐蔷薇,“让管事快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只说是给老太太请平安脉,多的一个字不许说。”刚和陈家定亲,亦谨就病了。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亦谨不愿意嫁到陈家去,这才生出来一场病。
万一陈公子气性大,听了这个执意退婚,亦谨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虽然亦谨这病,归根究底也确实因为这桩婚事所起。
明明两家都看好的婚事,怎么就偏生出这个变故来。
蔷薇听了这话就要领命出去,转头就遇上了亦安。
亦安还没进到明德堂里,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哭喊声。一时心里不由奇道,是什么人敢在祖母的院子里哭闹?家里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一号人物?
带着些许疑惑,亦安快步走进明德堂里,当头就遇上了蔷薇。
“老太太院子里怎么了?”亦安问道。
蔷薇可比青葙要稳重得多,再说也不是景然堂出了这档子事。于是蔷薇简洁明快地把事情告诉亦安,便道,“姑娘且莫进去,里面乱着,我先去找管事。”说着蔷薇略微退后,就想从亦安身边绕过去。
没成想亦安伸手拦住蔷薇,“先等等,你先和绿珠去碧云馆,让绿澜取我的腰牌,让管事驾马车去太医院,请齐太医来。”今日齐太医正好轮休,不在宫中。亦安在宫中做女官时,身上自然是有凭证的。眼下虽然在家里待嫁,但这腰牌却并未交到宫里。
蔷薇却犯了难,“夫人说是让请太医过府,为老太太诊平安脉……”要是拿着姑娘的腰牌去请,指不定要传出话呢。
亦安却仍坚持道,“我见了母亲自有话说,按我的吩咐办吧,莫要耽误了请太医的时辰。”这也是亦安要拿她的腰牌去请太医的原因之一,京城地面儿上是有规限的,管事一个人去,肯定快不了。
蔷薇见状,也只能应承下来,跟着绿珠急忙去了碧云馆。
亦安随后便进了明德堂。
顾老夫人虽然震怒,但现场并没有出现碎瓷乱飞的场景。
亦安仿佛没有看到杜姨娘的失态一般,而是上前对着顾老夫人道,“亦安来给祖母请安。”可巧亦安今儿也起得挺早,刚好遇上。
见到亦安,顾老夫人再大的气,也在这一刻消了。
“先把人带到偏厅看管起来。”本来今儿是为了亦安的事,不想却出了这样的岔子。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让老三发那个善心,一院子姨娘没一个消停的!
石姨娘莫名受到牵连……
等杜姨娘走后,亦安才对老夫人陆氏道,“方才我已经让蔷薇去拿我的腰牌,让管事去请齐太医来,这位专精此类病症,是个中圣手。”嘉顺郡主的弟弟,便是这位齐太医调理好的。
而亦安和齐太医更是旧识,有这一分关系在,也不怕齐太医将实情说出去。
陆氏一皱眉,便觉得不妥,怎么能以亦安的名义去请太医?
顾老夫人也觉得不妥,这还不如她病了呢。
彭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婆婆和大嫂面色骤然难看起来。但她也不好表露出来,因此也作一副严肃神色。
亦安便道,“祖母一向身体康健,眼下要是传出些什么,难免徒生事端……”这几位都不适合生病。而一旦请了太医过府,便是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来呢。
“我和齐太医是旧识,在宫里也一直调养着,便是有人疑心,也打探不出来什么。眼下最要紧的是六妹妹的身子,其次就是不能让陈夫人以为咱们家对婚事不满,这才让六妹妹病了。”亦安一席话很是冷静,到底是受过历练的。
而且亦安说的也全都在理。今年是大年,又是秋闱,又是亦安被册立为王妃。十月里还有圣人八旬庆典,这些事加在一起,还真不好让人传出闲话去。
第131章 开解
顾老夫人一听, 还真就是这个道理。
她要是在这个当口儿病了,要是被传出什么对圣人不满的流言来,那才真是个天大的乐子。
顾老夫人叹一口气, “委屈安丫头了。”虽然亦安已经被明确册立为王妃, 但眼下还未出嫁,亦安又要求还和以往一样, 家里人才没有改口, 这是王妃和家里亲近呢。
便是陆氏也要赞一句,亦安这样的心性, 便是嫁到王府去,也能过得很好。也幸好是亦安, 换了别个,陆氏也不放心。或者说,没有亦安, 也许这场所谓的富贵便不会落到自家来……
本来顾老夫人想着是要和两个儿媳议事,眼下事也不必议了, 先把眼前的烂摊子收拾了再说。
陆氏给亦安使了使眼色, 亦安便知机道,“祖母、母亲、叔母,亦安先去西院瞧瞧六妹妹。”顺带着也把青葙带走了。不然这丫鬟留在明德堂, 还不定要怎么难受呢。
亦安方才出了明德堂,顾老夫人便冷了脸色,“把家庙收拾出来, 让杜氏在里面为六姑娘诵经,等什么时候谨丫头好利索了, 再让她什么时候出来。”至于亦谨到底怎么样才算好,那就很难说了。
彭氏连忙应声, 幸好婆婆没提让三爷回来的话。
今年是圣人八旬整寿,又赶上乡试,还有外藩前来观礼。
内阁和礼部,还有理藩院等几个衙门,一早就忙起来了。
白阁老和白成文父子更是早起晚睡,连睡个囫囵觉都是奢侈。
父子二人一个是想把圣人的八旬庆典办好,既要与民同乐,又不对百姓造成负担。白成文想的则是今年乡试需格外慎重,圣人圣寿之年选出来的人才,得比往年更堪用些。
顺道一提,陆太傅的小孙子,也就是陆掌院的次子,今年也要下场。
圣人知道陆临江的小儿子醉心诗文,对仕途并不上心。赴试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才学,倒是和当年的陆太傅本人有些相似。
故而圣人特旨,让其留京应试,不必往外省去。若真有才学,也算是一段君臣逸闻。
今年京城的外藩使臣格外多,主管理藩院的端王年纪又大了,因此不得不派人去请景王,指望有他相帮,好把事情办下去。
不想景王推脱自己还在养病,说是让景王世子替自己走一趟。把个端王气得够呛,转头找了鸿胪寺的官员。
这块肥肉景王既然不肯吃,那自然有愿意吃的。人家吃了还干活呢!
端王本想着自己年纪大了,世子后面能不能继续把持理藩院还是个未知数,这才想给景王卖个好儿。没准儿圣人也是这个打算,到时候太子继位,恭王管着内务府,景王管着理藩院,宗人府还握在圣人手里。
所以端王是打算“知难而退”,表现得顺从些。免得日后太子登基,被亲兄弟一哭诉,新皇就要拿自家开刀给兄弟出气。
可谁也没想到景王竟然这样傲慢,他一个堂堂亲王这样好声好气,景王非但不领情,还用世子来敷衍自己。
世子再怎么是圣人的孙子,往后也只是郡王。他的儿子,以后可还是亲王。要他一个年过六旬的亲王,给一个二十出头的郡王陪小心?且等着吧!
端王这时候又想起自家是永世不降,与国同休的铁券亲王来。
这个插曲并不怎么起眼,景王的身影在朝上愈发淡了。
亦安到了亦谨的院子,发现尚算井井有条,心下舒了口气。
等青葙回来的青栀等来了亦安,满院子丫鬟都来拜见。
亦安抬手止住,问青栀,“你们姑娘怎么样?可好些了?”还是说更严重了……
青栀脸色愈发白了,“姑娘好像发起烧来,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亦安面色一凛,就要进到内室去。
青葙和青栀死命拦住,“娘娘贵体,可万不能进去啊!”要是王妃染上病气,这院子里的丫鬟们,算是都没活路了。
亦安叹口气,她当然明白青葙她们想的是什么,于是便到偏厅坐下,等着齐太医一会儿过来,毕竟“口供”是要对的。亦安很信任齐太医,这位是专给那位殿下调理身体的,人品医术都没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