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顺伯哈哈一笑,老人家面色红润,“到时一定要来喝杯喜酒。”能和陆家结亲,广顺伯自然也是高兴的。
两人相视一笑,前后脚出了太极殿。
白家父子三人直到下衙回到家中,便看到明德堂里,顾老夫人和陆氏以及彭氏都在,没有一个人面色是轻松的。
早朝还没结束,田顺义就快马加鞭去了白府。
这一回真是“大喜”,田顺义刚宣完旨意,顾老夫人就领头第一个磕下去了,头顶的凤钗磕到地上,险些把上面缀着的珍珠给磕下来。
“王妃娘娘,接旨吧。”田顺义面带笑意,亦安这一回,真是名副其实的“王妃”了。
亦安本人面色平静,也看不出欢喜,只接过旨意,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还请天使坐下喝些茶水,再回宫复命也不迟。”亦安笑道,语气也听不出来什么。
“咱家正好喝了,多谢王妃赐茶。”田顺义和亦安是老熟人了,亦安还是圣人看重的人,如今又封了亲王妃,这个面子就更要给了。
等亦安带着田顺义去了偏厅,陆氏和彭氏才把婆婆搀扶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就……”顾老夫人的话说了半截儿,便戛然而止。这有什么好想的?圣人若是有意让安王爵位再传下去,永襄郡王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了。郡王是安王一脉最后的血亲,爵位给这位,是再无可指摘的人选了。
亦安和田顺义在花厅喝了半晌茶,过了小半个时辰,田顺义才出白府的门。
“田秉笔说了,圣人先在朝上说了此事,才让他过府宣旨的。”亦安出来后,对还坐在那里等着的顾老夫人和陆氏道。三夫人彭氏不过是陪客,不指望她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也就是说,这是过了明路的……”陆氏喃喃道。圣人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意为之。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顾老夫人心中实在想不通,圣人为亦安已经破了太多例,几年前初封女官,一口气给了那么多官职,年节赏赐自不必说,还主持了宗室里高位女眷的丧仪。现在回想起来,难道就是那时候,圣人有了这样的心思?那也未免太早了些。还有就是,圣人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安王又不是他亲生的!
只是现在想这些也无用处,圣旨已下,只不过亦安的名号从郡王妃变成亲王妃罢了。
白家倒也不是没人为这个兴奋,江姨娘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带着丫鬟,捧着几大盒子礼物,去柏翠阁找吴姨娘了。
一跨过院门,江姨娘那清亮的江南嗓音便响了起来,“姐姐,妹妹来给姐姐道喜了!”江ῳ*Ɩ 姨娘自进门,就没正眼瞧过吴姨娘和苏姨娘,在这位心里,只有正房夫人陆氏,才是值得她关注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江姨娘,眼下却对吴姨娘温言软语,好似吴姨娘才是她的心上人一般。要知道江姨娘只用过这种嗓音对白成文说过话,连陆氏也不曾听过这样娇美的声调。
翠柏虽得了亦安的吩咐,但江姨娘好歹是半个主子,又是来贺喜的。翠柏不敢拦,只能放江姨娘进去。所幸江姨娘只是来贺喜,并未说别个儿。或许在江姨娘眼里,亲王妃已然是顶好顶好的出路,再没有什么可挑拣的。
江姨娘走后,翠柏才带着院子里的丫鬟向吴姨娘道喜。
“姨娘安心吧,姑娘这是有大造化了。”翠柏也不知内情,但她知道,五姑娘升格成了亲王妃,这便是大大的造化和体面。寻常女儿家,哪里去寻这样的好亲事?
吴姨娘面色红润,拍了拍翠柏的手,“赏,给大家伙儿放赏……”
“诶~”翠柏刚应了声,蓦然想起,姨娘的月钱银子早就自己喝药开销得差不多了。便是夫人再贴补,姨娘也攒不下钱来。所幸府里没有额外的开销,五姑娘那里有夫人照看更是不缺银钱使。自从五姑娘入宫作女官,院子里还和往常一样,但府里下人们明显待柏翠阁殷勤不少。又有姑娘贴补,这才攒下钱来。
姨娘这会子说放赏,实际还是王妃娘娘出的钱。想到这个,翠柏不由失笑起来。
把这和吴姨娘一说,吴姨娘自家也笑起来。不过一会儿,又叹气道,“是我不中用,拖累安姐儿了……”吴姨娘这是想起了亦安的身子,不由伤神道。
翠柏唬了一跳,姨娘的身子最忌多思,尤其是涉及到王妃娘娘。翠柏连忙劝道,“姨娘可不能这样想,娘娘是天生的富贵命,便是有什么,也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样,翠柏好说歹说,才把吴姨娘安抚好,重新现了笑颜。
而另一边,亦安接了旨意,便留在明德堂。
直到白阁老和儿孙下衙后,才回碧云馆去。
在内阁缓了半日神,白阁老才恢复过来。宋次辅和陈阁老十分知机,没有去打扰。
陈阁老自从那一回对白阁老说,“我与令郎是亲家,那自然也是阁老的晚辈。”之后,便再没得过白阁老一回好脸色。户部例行核账之后,陈阁老又办了好几件差事,白阁老的面色这才和缓回来。陈阁老自此再也不敢拿这个开玩笑,又怕亲家做不成,还倒得罪了首辅。
白阁老倒没有退亲的意思,实在是以亦谨的条件,陈阁老的儿子,抛却主观因素去看,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且两家已经放出风声要结亲,这时候白家若是反悔,亦谨本就是三房女儿,之后更难说亲。可不是谁都像陈夫人那样,是个“慧眼识珠”的。
若真如此,不仅是与陈家决裂,也是把亦谨往绝路上逼。倒不是说悔婚有什么,而是流言蜚语一起,吃亏的总是姑娘家。况且陈阁老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白阁老这样反应激烈,倒显得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阁老也不例外。
回到家里,看到一家子都在等着。白阁老沉默半晌,才道,“都散了吧。”为着这个兴师动众,日子还过不过了。
作为当事人,亦安第一个退下。祖父既然这样说,那便是有计较了。
陆氏临走前,似乎是有话想对顾老夫人说。老夫人看了儿媳一眼,便知她心意,言道。
“全家各处挂起红绸来,另外上下赏一年的份例银子,再往栖流所舍半年的粮米,就这样吧。”当初尚仁中榜眼,也不过是这个待遇了。
陆氏应声退下,又看了一眼丈夫,两人回到景然堂,自然是有话要说的。
彭氏看了一眼白成理,见丈夫面无异色,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公公和夫君在朝上并没有被人为难,这样便好。
殊不知,这比让御史当面啐一口还要难受。
一家人散去各自不提。
亦安回到碧云馆,绿澜带着院子里的丫鬟们齐齐向亦安贺喜。
“恭贺王妃娘娘,给娘娘贺喜。”绿澜带着院子里的丫鬟们纷纷向亦安磕头。
亦安作为白家众人里情绪最稳定的那个,还轻笑道,“可见是惦记我的钱袋子了。也罢,都赏一年的例钱,且都乐呵乐呵。”亦安估计祖母和母亲那边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儿,她自然不好越过了去。
绿澜等人自是喜不自胜,除过碧云馆,难道家里老太太和太太们竟有不赏的道理?西院三太太不说,东院大太太必是要给姑娘作脸的。娘娘在册封前就得太太看重,自不必提眼下了。
除却绿澜等人,就连已经出门子的绿漪等人也没落下。凡是亦安院子里出去的,都有一年的赏钱拿。
绿漪家里,绿漪老子娘望着红布上面整整齐齐十二个小银锭并一支小花钗,不由心痛道,“瞧瞧瞧瞧,你就是出来了,娘娘也没忘了你。当初何苦来哉,便是跟着娘娘过去,岂不比现在更体面?”除过赏钱不说,光是这只烧玻璃百合花簪,便不下三十两银子了。若是现在还留在娘娘身边,肯定受赏比现在还多。
说着,绿漪她娘拾起那支小花钗啧啧称奇。在烛火的映照下,那百合花可谓绚烂多彩。绿漪几个不满十岁的妹妹瞧见,纷纷露出稀罕的神情来。绿漪她娘把小花钗塞进女儿手里,不由道,“瞧这回错过多少富贵去……”
绿漪本来性子和顺,平素也不与人大声说话,可眼下手里却紧紧攥着那支小花钗直掉眼泪,“娘娘身边又岂能是我们做主?便是我腆着脸留下,难道还能不出门子不成?只一辈子留在娘娘身边,这好处你们也别想一直得着。便是姑娘肯,太太也不许,我也不肯!”
说着,绿漪发了狠,把手里的烧玻璃花簪径直丢了出去。
绿漪她娘大惊失色,赶忙飞扑了出去,好悬没让这支花钗摔在地上。娘娘御赐之物,要是摔坏了,那就是冒犯王妃娘娘。
小心地把花钗放在桌上,这一回绿漪她娘可不敢再放到女儿手里。“我的祖宗,不过说上一两句,怎么就动起气来。”绿漪她爹也跟着劝,面上不敢露出什么神色来。
要知道王妃娘娘时常让院里丫鬟过来探望,压根儿没有忘记绿漪的模样。便是赏赐下来的这些物件儿,都是要给绿漪带出门去的。要是谁敢昧下,只怕娘娘第一个饶不过去。
再者娘娘身边的绿澜又一向和女儿交好,万一看出点儿什么来,再到娘娘面前说嘴,那她一辈子的体面,可不全折了。
因此绿漪她娘老子很捧着绿漪,便是这样,脸上也全是笑模样。
可有谁知道绿漪的委屈,她已经给每个弟妹拿出五十两银子来,可爹娘还不足性。便是对表哥,也不如以往那样了。要知道前几年还一口一个好女婿,这会子,全都变了!
绿漪越想越是伤心,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
绿漪爹娘一脸手足无措,让两个小女儿进去相劝。
这也只是白府众多插曲中的其中一段。
曹婆子也是,逢人就说娘娘爱吃她做的甜点心。传得最后陆氏都有耳闻,把她叫去问话,这是后话不提。
六月十三,尚仁长子,也就是亦安侄子怀瑾生辰,亦安亲带了礼物去见嫂子张氏。
“咱们瑾哥儿该开蒙了。”白家男孩儿都是四五岁时开蒙,怀瑾这个年纪,也确实可以开蒙了。
小小的人儿对着亦安拱手,“姑姑好!”怀瑾面相足足像了尚仁七成,又带了三分张氏的秀气,是个人见人爱的俊娃娃。
“咱们瑾哥儿可真乖,瞧姑姑给咱们瑾哥儿带什么礼物来了?”怀瑾生辰,陆氏的意思是孩子年岁还小,自家乐一乐,摆桌席也就罢了,不必张扬。尚仁和张氏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就在家里办个小宴,自家私下里乐一乐也就完了。
谁想这一日,不仅亦真、亦宁这些嫁出去的姑娘送了礼来,就连临清公主、广顺伯世子夫人、城阳伯夫人、陈夫人、姚淑人、沈宜人、魏宜人这些都有心意送来。就连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官员、勋戚,也都有礼物奉上。
若说前面这些是姻亲还好,后面这些人,绝大多数可是实打实冲着亦安来的。
陆氏权且收下,过后再作计较。
到六月二十六,为亦安纳徴发册的日子还没到,令国公府那边先传来亦宁的好消息。
亦宁已经怀有身孕两个多月,如今方才诊出来。
陆氏自然大喜过望,血脉传承,自然是喜事。
亦安也为三姐感到欢喜,特意置办了礼物,随着陆氏的心意一道送去令国公府。
令国公夫人对儿媳有孕自是喜出望外,见了安王妃送来的金镶玉如意,心中也十分衬意。王妃和家中姊妹关系好,于她们这样的人家而言,自然是好事。令国公夫人不求靠亦安能做些什么,只要姐妹两个没有处成仇人,那一切自然都好说。
幸好凤言不曾苛待庶女,不然如今不知要有多大的乐子……
可令国公夫人转念一想,若好友不曾认真教导庶女,只怕王妃未必会有如今的体面。便是宫里选女官,也到不了终选。
令国公夫人不知内情,自然是这样认为。可若陆氏真像话本里那样的不慈嫡母,眼下绝对会心惊胆战,生怕迎来王妃的报复。
不过陆氏不是那种人,亦安也不会是话本里那样走向。
七月初一,圣人遣慎国公告太庙,祭祀先祖,用祝文。
这并非亲王娶亲的礼节,圣人对外宣称,这是仿效太·祖故事,以全高皇帝之思。
群臣心内腹诽,您老还演个没完了……
七月初九,御座设于奉先殿,鸿胪寺设制案、节案于御座前。内官监、礼部放置纳采礼于文楼下,教坊司设乐于殿内。
清晨,锦衣卫设卤簿于丹陛丹墀。礼部设彩舆、教坊司设大乐,俱在长安门外。
圣人着衮服御华盖殿,鸿胪寺执事官行叩首礼,请圣人升殿。
圣人御奉天殿,文武百官着朝服行礼叩首。
执事官鸿胪寺卿引册封正使与副使就位,行四拜礼。
传制官奏传制讫,由左门出,执事官举制案、节案,亦由左门出。伞盖遮护,置其于丹墀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