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宿低声道:“月圆之夜。”
玉珩不太满意,“这就没了?”
玉宿一摊手,“没了,卦象就说了那么多。”
玉珩提高了声音,“每个月都有月圆之夜,一年就有十二个,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玉宿搓搓手,“这——”
“主要是我的罗盘旧了,只能发挥出那么点功力。要是换个新的,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玉珩转身就走。
玉宿在他身后高喊:“那那个罗盘——”
玉珩头也不回,“云和出关了就给你。”
倒不是他不想,是云和在洞府外布了新禁制,他自个儿也进不去。
玉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小气。”
“怪不得云和不爱搭理他……”
玉珩回到归云峰,翻开日历,圈出接下来的每个月圆之夜。
玉宿算得巧,今晚,就是第一个月圆之夜。
夜幕降临时,玉珩有意无意地漫步至云和的洞府门口,正好碰到带着五千块和一万块遛弯的吉春。
吉春见到玉珩,露出一个笑来:“衡师兄,又来看道尊有没有出关呢?”
玉珩微微颔首。
五千块被路边的几朵野花吸引了注意,蹲下不动了。
吉春顺势停下和玉珩多说两句。
“衡师兄,道尊什么时候出关,谁都说不好,你不必总来这里候着。”
玉珩本想摸一把路过的一万块,却见高傲的仙鹤一歪脑袋,避开了他的手掌。
玉珩故作无事地收回手,“我就是顺路来看看,万一师尊出关了呢?”
吉春顿了顿。
道尊的洞府已是归云峰山颠,路过哪儿都不能路过这儿。
衡昱这借口真够蹩脚的。
吉春把偷懒的五千块赶起来,继续带着它们往山下走。
“衡师兄,那我先走一步。”
玉珩同他挥手道别。
等吉春带着一鹅一鹤离开后,玉珩才在云和的洞府门口找了块石头,一抖袍角坐下,望着天上的满月出神。
说不定,就是今晚呢……
日升月落,当第一缕金色的日光落在玉珩身上时,他的袍角已被夜露打湿。
玉珩站起身,回头看一眼紧闭的洞府,往山下走去。
不是今夜,说不定是下个月。
之后的每个月圆之夜,玉珩都来云和洞府门口赏月。
幸而弟子们平日不会轻易来道尊洞府附近,不然归云峰又该有新的传言了。
这边,玉珩雷打不动地打卡报道。
另一边,云和也不想再闭关了。
吉春收集的话本早就看完了,储物袋里藏的小零嘴也吃完了。
闲来无事,她偶尔也打坐修行。
这一修行可不得了,她的修为不知不觉就往上蹿了那么一截。
再闭关下去,她真的一不留神就飞升了。
最重要的是,她馋酒了。
但上次被逮个正着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云和可不敢再走那条暴露的地道。
云和决定出关。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还能永远缩在洞府里不成?
这一晚,尘封已久的洞府大门,悄然洞开。
云和迎着落下的月光大步走出洞府,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今儿这月亮,可真好啊。”
话音未落,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幽幽响起,“师尊,你出关了。”
云和被吓得一哆嗦。
她看到坐在路边的玉珩,不由得额角一跳。
虽然她已经做好出关就要面对玉珩的准备,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啊……
云和看了眼天,又看向玉珩,“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蹲在我洞府门口做什么?”
玉珩正色道:“我不蹲在这,怎么能第一时间偶遇出关的师尊?”
云和抽了抽嘴角,试探道:“你不会,每晚都在这蹲吧?”
玉珩轻咳一声,“我倒是想,但怕扰了师尊修行,故而一月才来一回。”
云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一月一次……
不对,谁家好徒弟在师尊闭关的时候每月打卡啊?
云和一口气提在胸口,玉珩现在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一下了吗?
就在云和思绪万千之时,玉珩取出两坛胭脂酒,自然道:“月色正好,师尊不如一起喝一杯?”
云和的目光落在酒坛上,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两人在月色下相对而坐,汩汩酒水落入杯中,散发出浓郁的醇香。
云和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惬意之色。
还是熟悉的味道。
玉珩感受着云和身上的气息,突然开口:“师尊,你根本就不想飞升吧?”
云和被刚刚入口的酒水呛住了,她连咳两声,才顺过气来,“我这是机缘没到。”
玉珩注视着她的眼睛,勾了勾唇角,“云和,你总是这样。”
云和一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玉珩神色不变,“你闭关的这么长时间,我也想明白了,你在躲我。”
云和正想否认,却被玉珩抬手打断。
“你那么聪明。”
“明明猜到了,却又什么都不说。”
“你甚至不敢叫一声我的名字……”
云和的神情快挂不住了,她捏着酒杯的手心渗出薄汗。
“衡昱,你在说什么?”
玉珩没有给她躲避的余地,“我说的不是这个名字,是另一个。”
云和瞳孔微缩。
玉珩连语速都没变一下,“你说出那个名字,我便无法继续待在这里,你也不必为此心烦。”
“你想怎么选?”
云和的脑子有些发晕。
她明明才喝了两杯,却像是喝了整整两坛一样头晕目眩。
云和动了动唇,却怎么也吐不出那个曾经喊过千百遍的名字。
玉珩的眼神柔软得仿佛要让她溺死其中,她要怎么说得出口?
玉珩眼中笑意更深。
“你不想飞升,就不飞升。”
“你不想修炼,就不修炼。”
“你想长长久久地待在归云峰,我就在这里陪你,只要你没开口让我离开……”
云和的眼睛都瞪圆了。
她之前不是没有生过疑虑。
但眼前这个衡昱,和玉珩的差别越来越大。
大到她不敢猜,也不敢想。
玉珩观察着云和的脸色,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每一个在云和洞府外等待的夜晚,他都在心里演练了无数可能,唯独没有分隔两界,不复相见这个结局。
他要重新认识云和一次。
也重新相爱一次。
第66章
云和出关,自然引来宗内各峰的注意。
虽然没有飞升,但是周身更加内敛的灵气依然让掌门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的修为又进益了。”
云和心口一痛。
她要是说她是不小心,恐怕也没人信。
掌门送上早早备下的贺礼,鼓励道:“你也别着急,按照你现在的进度,迟早能得偿所愿。”
云和努力维持脸上的神情,“我不急。”
一点都不急。
掌门赞同地点点头,“这心态就对了。”
送别掌门后,云和又接连收到紫霄峰、观星峰和逍遥峰的贺礼。
云和看着堆成小山的贺礼,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昨夜玉珩骤然摊牌,惊得她连喝酒的心情都没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人,天也亮了。
一上午光是应付各峰来人和回复传讯玉符的消息,就忙得她连口水都没喝上。
和闭关时的清净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在云和给自己倒茶的时候,吉春突然抱着一大捧花走进来。
云和看到娇艳欲滴的花朵,心情倏然一松。
“这花漂亮,是峰内新种的?”
吉春笑道:“对,是您闭关期间,衡师兄在灵田培育的新品种。”
“这不是听说您出关,他立马就挑了最漂亮的让我给您先送来……”
云和刚刚扬起的唇角顿时僵住了。
吉春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问道:“道尊,这花您想放哪儿?”
云和随手指了最远的窗台,“放那边吧。”
吉春不解道:“放这角落?是不是有点远了。”
云和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鼻尖,“我最近有点花粉过敏。”
吉春大惊失色,“您什么时候对花过敏了?”
“要是这样,满山那么多花是不是都该除了……”
云和连忙制止道:“不用,我只对别人送上门的花过敏,长在地里的没事。”
吉春悄悄打量云和一眼。
道尊闭个关,怎么还得了这么个怪毛病。
说话间,陆季白带着一堆案牍来了。
云和克制住自己后退的冲动,语气微妙道:“季白,我一出关,你就送这么大的礼啊。”
陆季白耸耸肩,无奈道:“道尊,这都是你闭关的时候发生的事务,您出关了,总得了解一二。我已经精简精简再精简了,不然可不止这些……”
云和顿觉头疼。
她连忙摆摆手,“行,你放着吧。”
陆季白也知道自己这时候来得不讨喜,放下案牍就一溜烟跑了。
吉春小声提醒道:“道尊,还有道法堂那边的排课,您出关后恐怕也得提上日程……”
云和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这就是她逃避性闭关的报应吗?
这时,一道轻轻的咳嗽声在门口响起,仿佛是为了提醒他的到来。
云和抬眼望去,看到玉珩的身影时,无力道:“你怎么来了。”
玉珩笑意盈盈,“我看陆季白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案牍过来,觉得你应该需要我帮忙。”
云和的眼睛忽然亮了。
是啊,在她掌管归云峰之前,归云峰峰主可是眼前这位。
不管是论资历经验,还是身份地位,玉珩都是更适合的人选。
云和清了清嗓子,客套道:“这么多公文,你忙得过来吗?”
玉珩肯定道:“没问题。”
云和当即喜笑颜开,“那季白送来的东西,就都麻烦你了。”
玉珩欣然接受,坐到案几前就准备动工,“不麻烦。”
有了这些公文,他正好能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也不枉他一早就催着陆季白把整理好的案牍送来。
云和并不知道玉珩心里的小九九,她喜滋滋地泡了一壶新茶,觉得身上的担子放下了大半。
唯有吉春看看埋头苦干的玉珩,又看看怡然自得的云和,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思索半晌,他终于想到了。
衡师兄今日都没开口叫师尊!
吉春落在玉珩身上的眼神蓦地变得复杂起来。
衡昱这人,心思有点野。
同一时间,云和心里冒出了一个新想法。
她朝吉春勾勾手指。
吉春连忙凑近,“道尊,您有什么吩咐?”
莫不是道尊也发现衡昱不对劲,要把人打发了?
然而云和出口的话让他大失所望。
“道法堂的排课,能不能请人代课?”
吉春动了动唇,为道尊的迟钝感到有些苦恼。
他试图跟上云和跳跃的思维,“您是指——”
云和用眼神示意不远处伏案办公的玉珩,“让他去。”
吉春一惊,“这不合适吧。”
云和双臂环胸,坦然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让玉珩仙君来给弟子们授课,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吉春努力劝说道:“衡师兄虽然天资聪颖,但毕竟还是金丹期,比不得各位真人。”
“去听课的弟子知道了,恐怕也会心有芥蒂。”
云和眼珠一转,“只要说课是我准备的,衡昱只是代讲,也不行吗?”
玉珩肚子里的墨水那么多,只要弟子们听一节,便不会再怀疑他的水平。
吉春急的想挠头,“就算您想这么做,衡师兄也不一定同意呢。”
道尊有奇思异想,衡师兄这么稳重的人,总不能跟着胡闹。
云和冲他挤挤眼睛,“他同不同意,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罢,云和提起声音对玉珩道:“你愿意去道法堂替我授课吗?”
玉珩愣了片刻,便微微颔首。
“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