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看向崔鸿雪:“崔先生,我刚刚提起陶小姐,你可别多想,我只是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些共鸣而已,我莫名觉得,她跟我是一类人呢。”
崔鸿雪垂头,他一直都知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女孩子就要长成这样才好呢。
崔鸿雪又抬眸看她,似乎是在说:别来沾边,我宝可没你那么蠢。
陶采薇从小就知道任何东西都没利益重要,婚姻、感情,皆要为了利益而选择,靠着婚姻爬上去的时候,就是她肆意揽权的时候。
他突然好想好想她,想回去抱他的小姑娘。
“既然你这里没我什么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以后别再来找我。”
云华想叫住他,却又找不到理由,大家多少有一起长大的情分,现在就连叙叙旧也不行了吗。
“崔鸿雪!”
崔鸿雪走到门边站住,回头看她:“公主还有何事。”
云华看着他一身粗布麻衣,他那引以为傲的玉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丝带缠发,衣带就那么系在腰间,她怔了怔,随后一笑:“那便祝你往后余生,平安顺遂,与你的那位陶小姐,自在快活地过上一生。”
就在离庄严的巡抚衙门不远的地方,炊烟袅袅,鸡鸣虫叫,乡野田间,白云飞鸟,若能与爱人相守一生,他宁愿自己从未站上过权利顶端。
“公主,你误会了,我只是陶小姐的下人,她的余生,自有他人来陪。”他的目光适时扫向了一直想隐于事外的全修杰。
崔鸿雪走了,房间内只剩下云华公主和全修杰两个人。
云华公主侧头看向他:“一个男人,竟然能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男人不都是那种,就算我贫穷、我卑微、我还没有才华,我喜欢的女人也是绝不能让出去的,你愿意跟我就跟,你不愿意跟我便是嫌贫爱富。
更何况是崔鸿雪那种骄傲花孔雀,他要能看上哪个女人,在他心里,那简直是她的荣幸。
全修杰不语,喜欢的女人自然是不能让给别人的,是个男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云华见他不答话,凑到他耳边去又问了一遍:“全大人,你说崔鸿雪怎么甘心呢?”
全修杰回头看她,云华痴痴望着崔鸿雪离去的方向,深深叹了声气:“我告诉你吧,那是因为爱,崔鸿雪的爱原来是这样的,可真是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样样都是可望不可及,就算他跌进了泥里,还专门捞起泥来裹满自己全身,他依然是那么迷人,全大人,你距离他,还差得远着呢。”
全修杰扯开嘴角笑了笑:“那是当然,莫说他是京城第一公子,走出来才知道,他在世人口中原是天下第一公子,我如何能比得过他呢。”
云华嗤嗤笑着:“我指的是,在讨女人喜欢这方面,你赶他,还差得远着呢。”
全修杰心里嗤笑,他若真有那么爱,何不回去继续做他的崔鸿雪,现在这般惺惺作态。
他非要抢了他的,倒要看看他崔鸿雪到时候是何脸色。
云华慵懒地倒在椅子上喝茶,唇角勾起,没想到跑河首府来一趟,能看这么一场大戏,若不是和亲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她还真想留在这里看最后谁能抱得美人归呢。
“我离京前,已经听说全大人家中在准备聘礼了,本来还在想是谁家千金能嫁给全大人,全大人在京中,也算是万千少女的梦了,没想到全大人看上的竟然是陶小姐,我如今对这位陶小姐是越来越好奇了啊,全大人能否做个局帮本公主引见引见呢。”
全修杰抖了抖衣袍,目光正视前方,开始说起官场车轱辘话:“公主殿下出嫁前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没做,下官没有时间和功夫帮您引见人,公主若是自己想与陶小姐认识的话,直接往陶府下帖子便是。”
云华埋怨道:“你们都欺负我,那崔鸿雪先是警告了我一通,你又这样说话,我还敢往那陶府递帖子吗?”
全修杰不想再听她废话,她说来说去,不过是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下官还有公务要忙,公主自便。”
云华心里还挺不得劲儿的,千里迢迢来了河首府,这边碰到这么多老熟人,没一个愿意带她玩儿的,简直没劲透了。
崔鸿雪回到家的时候,陶采薇正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脚翘得老高,一边嘎吱嘎吱摇晃着一边往嘴里丢怪味蚕豆吃,撒得衣襟上全是。
家里现在没人敢管她,符秀兰不在家,安青想告状都没得告。
安青默默侍立在一边,左右没人看见小姐这般不雅观的模样,就随她去吧。
崔鸿雪来的时候,安青正要提醒小姐,就看到崔先生递过来阻止的目光。
崔先生朝小姐那处走去,安青自知不便多待,便转头离去,反正崔先生向来是靠谱的,有他看着小姐就行了。
崔鸿雪默默走到陶采薇身后,看她一把一把的往嘴里丢蚕豆,有些散落在胸前的,随着摇椅晃动,顺着滚进了衣襟里。
那豆子夹在皮肤之间的触感格外令人不适,陶采薇连忙坐起身来,把以上领口豁开,伸手进去捞,眉毛眼睛都皱到一处了,抬头一看崔波正站她面前。
崔鸿雪避之不及,正好看见她豁开衣领的全过程:“你在做什么?”
陶采薇干脆把手伸出来:“有几颗豆子掉进去了,好难受。”她拽了拽胸前的衣服,好让那几颗蚕豆不那么扎她。
她抓起他的手:“你手灵活,你来给我掏。”
崔鸿雪往前后左右看了看,都没人,陶采薇两手抓着衣领让他找,崔鸿雪便用食指和中指探了进去,夹出一颗正好挤在缝隙里的蚕豆,将它放回盘中。
陶采薇用拽了拽:“还有还有,你再找找,我可难受了。”
过了一会儿,陶采薇吃痛大喊:“不是这颗!你夹错了!”
那人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全神贯注的在那儿夹那颗豆子,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哪儿呢,没看见哪儿还有啊?”
陶采薇又急又恼,那人头颅一转,直接闭上眼吻了上来,如此豆子也不用找了,直接就着吃了就行。
怪味蚕豆是裹上淀粉经过油炸过后,再用辣椒和调味料一起炒制而成的,之所以叫怪味,这个味道需要恰到好处地融合咸、甜、麻、辣、酸与鲜香,任何一个单独的味道都不能太突出,掩盖了别的味道。
怪味是溪川菜的做法,符秀兰爱吃,连带着陶采薇也爱吃,她衣服里的豆子也不用专门抖落出来了,全进了崔鸿雪的嘴里,怪味的奶味的,炒得香脆的长得柔软的。
崔鸿雪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这怪味蚕豆进了他嘴里,倒让他眼前一亮,想起了少年时候在溪川度过的那些日子。
他一边亲吻她一边
埋在她的怀中,躺椅仍旧在嘎吱嘎吱地摇着,刚从巡抚衙门里出来,刚见过了两个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陶采薇仰面躺着,望着被风吹得哗啦啦的桂花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妙感觉,她才十五岁,她怎么感觉她体会到了做母亲的滋味。
崔鸿雪始终闭着眼埋头沉醉于她的不透气的怀抱,他始终觉得情爱不过是漫漫人生路中很小的一部分,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志向……这些无一不比情爱占据得多,这些才是人生的主调。
更不必为了情爱放弃那些。
可他埋头沉醉着,突然有些懂了爱的含义,就像陶采薇对他一样,她或许不知道爱是什么,但她想与他一起住在这个宅子里,每天陪着父母,打理家事,一日三餐,像这样的闲暇时刻,和他腻在一起做想做的事情。
他也想,他甚至开始有些依赖她了,尽管她对他来说还像个小孩子。
她听见他微弱的声音,从她胸口处沉闷闷地传上来:“陶采薇,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你护着我吧,让我待在你的后院里,就这么过一辈子。”
陶采薇怔了怔,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抚摸着他的头,指尖顺着他的耳骨反复揉捏:“护着你是我应该做的啊,你这辈子本来就只需要待在我的后院儿里,随便你想做什么,我总会养着你的。”
陶采薇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蚕豆,崔鸿雪转头吃了另一颗奶味豆。
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谋划任何事,再也不想见到京城里的任何人。
可是只要在她身边,他就做不到袖手旁观,她总要去京城的,他总要离开她的。
陶采薇才不管他心里想些什么,快乐一日是一日,这人现在正埋在她怀里,她便两只手往他后脑勺上一摁,头顺势朝后仰去,青天白日里,这位曾经的第一公子崔鸿雪正满脸发红,夯吃夯吃替陶采薇干活。
有安青在外头守着,没人能靠近这个院子一步。
过了一会儿,有小丫鬟跑过来叫她:“安青姐姐,前院儿里又闹起事来了,现在大家只听你的话,你快过去看看吧。”
自从陶家两个长辈走了以后,府里天天闹事,安青也习惯了:“在哪儿呢,又闹起什么事来了,快带我去看看。”
那丫鬟朝院子里望了望,小声说道:“是池子里小姐那两只黑嘴天鹅的事。”
涉及到黑嘴天鹅,安青紧张起来:“天鹅怎么了?”
“有人给它们其中一只喂了肉包子,现在被人抱到岸上正吐着呢。”
安青瞬间变得气愤,重重呼吸着:“是谁干的这蠢事!让小姐知道了非得扒了他的皮!”
那丫鬟也被唬得不行:“现在就为这事儿闹着呢,负责喂天鹅的那个小桃一直在哭,找不清是谁干的。”
安青骂着:“哭也没用,一只天鹅值一百个她,这黑嘴天鹅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看她该怎么办。”
一到这种时候就出这些事,她自己不把鹅看好,现在哭有什么用。
陶采薇还不知道自己仅剩下的两只鹅正在经历着什么。
“呕~”鹅鹅心里苦。
安青一走,空荡荡的院子里彻底没了人,陶采薇手往崔鸿雪腰间探去,崔鸿雪闷哼了一声,抓住了她的爪子。
陶采薇一脸不满:“我衣裳都被你解成这样了,凭什么你的衣带还是好好的。”
她是真的觉得不公平!
她张起两个小爪子:“你也让我摸摸呗。”
崔鸿雪黑着一张脸,把她的手挪开:“不让。”
陶采薇两只手搂住他的腰:“我知道,你是因为太自卑了才不让我摸的,瞧你这小细腰,能有劲儿吗?”
现在推崇的都是将军肚,膀大腰圆的才好呢。
崔鸿雪的脸更黑了,陶采薇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歪头看着他:“能有劲儿吗?能有劲儿吗?到底能不能有劲儿?”
忍住,崔鸿雪微笑道:“没劲儿,你满意了吗?”
陶采薇又反驳道:“才不是呢,我那天都看到你往菜地里浇水的时候轻轻松松提了两桶水呢,你肯定有劲儿!”
他看着她一脸机灵又狡黠的模样,那些遐思突然消下去了,他笑道:“好,我有劲儿,我有的是劲儿,我的小公主。”
“啊啊啊啊啊——”
陶采薇突然被他举到了半空中,他一路驮着她在院子里飞奔。
崔波身上有的是劲儿,劈柴挑水驮小孩儿,就是不用在正途上。
陶采薇坐得高看得远,看到前院儿里嘈杂挤着一堆下人,便指着那处道:“崔波,带我去那儿,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驮着她往那边儿走,正走到一半,猛地碰见趁府里乱着出来乱溜达的李妈妈。
李妈妈是陶采薇幼时乳母,之前因为犯了错被卸了职,每天待在后院养老,陶采薇都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了。
她坐在崔鸿雪肩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还没开口呢,那李妈妈已经先发制人:“我的小姐!你这样子像个什么话!还不快从那男仆身上下来,你干出这等不体面的事情,老婆子可是要向太太告状的。”
陶采薇怔了怔,觉得好笑,已经好久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了呢。
还不待她开口,那李妈妈两只手抬起来挽了挽袖子,上手想直接把陶采薇拽下来,得亏崔波机灵,几下也没让李妈妈碰到自己。
“李妈妈,你稳重些!”
李妈妈眼神瞥向陶采薇:“小姐,我可听说了不少你与这男仆的事,你爹娘如今不在,我就是你的长辈,我今天还非得管了你这事。”
陶采薇还没被碰着个边儿,突然大喊起来:“呜呜呜安青救我!”
安青正一手扶着鹅头一手拍着鹅背:“乖鹅鹅,快吐出来吧,吐出来就好了。”
突然又听见自家小姐在那儿吱哇乱叫,抬头一看,自家小姐正被崔波驮着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个气势汹汹的李妈妈。
李妈妈一看这里的架势傻眼了,怎么这么多人?
安青站起身来,她个子高,一下子压过了李妈妈,神情冷厉问道:“李妈妈,府里现在正乱着,你到处乱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