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傻孩子。”文夫人心里感动,仍旧教训文秀清:“我知晓你是心疼我们,但你如今已经嫁人了,便是夫家的人,凡事当为夫家着想,再不能像以往那般惦记娘家了。”
“我才不管呢。”文秀清上前抱住文夫人的腰,将头埋在她怀里:“我只晓得,我是爹娘辛辛苦苦养大的,我的一手刺绣技艺也是娘亲手把手教的,万没有我一嫁了人,便不认父母的道理。”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执拗?”文夫人轻轻的拍打了她一下,嗔怪道:“你这般可就要叫人说道我不会教女啦。”
“那您便认了吧。”文秀清笑道:“总归女儿是做不到对爹娘弟妹不闻不问的。”
“你这个孽障,这是拿你没办法。”文夫人没脾气了:“好了,我和你爹晓得你们小两口的心意了。此番我和你爹也好生商量过了,你爹决定去府学读书,我也很支持他。
你爹本有天赋,当初若非因着我们娘几个,他早就去府学了,说不得早就中举了,不至于耽误至今。
此番时遇建议,又愿意资助我们,我们心里都很感激,更觉得不应该再继续蹉跎,是以便决定让你爹去府学读三年,若是三年后得中,那自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但若是不中,便是命,再退回来继续开私塾也无妨,且有了此次求学,日后自行准备还是教导你弟弟都更有经验,并非一无是处。
只你们愿意支持我们,我们很感激,我们却万万不能厚颜无耻的接受。
索性此番你爹这省城等待放榜时抄书也赚了不少,再加上本来剩下的,还有六七两银子,到时候让你爹拿五两银子去府学,剩下的再加上我和秀月做点针线活贴补,也勉强够用了。你们便莫要费心了。
只恐怕你爹不能跟时遇一道前往府学了。毕竟私塾里还有好些学生,此外还有你弟弟,也都得安排好了才能走,否则影响了学业,我们如何对得住他们了?”
文秀清回来后跟韩时遇说起,韩时遇便道:“既然师母这般说,我们便不必强求了。左右届时我也会在府学,与老师可以互相扶持,家里也不必担心,你平日里多回去,顺便带些米粮肉菜之类的一道便是。”
文秀清高兴的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夫君,谢谢你。你真好。”
文秀清眼里全都是感激。
韩时遇摇头:“老师和师母待我恩重如山,这些都是应该的。”
回头韩时遇还找韩张氏将此事说了,道:“当初儿子在老师那里读书,非但省了束脩,师母在生活上也很是照顾我,又将爱女嫁与我,可谓是恩重如山,我若是没有本事便罢了,既然现在我能略作报答,便不可惜力,此为其一。
再则,如今族中除却儿子一人,再无人科举,日后若是儿子勉强中举,得进官场,举目无亲,到底孤掌难鸣,可若是老师或者日后舅弟能中,也可互为助力。”
韩张氏也是深明大义之人:“当初家里为给你祖父和父亲治病,家财散尽,几乎无米下锅,更不论送你去读书,若非你老师大义,肯将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恐难有你今日,此番恩情,当谨记于心。如今亲家肯去府学深造,乃是大好事,家里且叫他莫着急,我会好生照应,也会让秀清时常回去的。”
文秀清将此番话转述给文夫人,文夫人感慨:“亲家真乃深明大义,义薄云天。既如此,你日后更该好生孝敬于她。”
便是文秀才听了,心里也较此前更为安稳。
转眼到了张家外祖父的寿辰。
一大早的,韩家众人俱都换了一身新衣。
韩时遇着的是文秀清此前为他新做的衣衫,剪裁合身,针线细密,绣的青竹更是栩栩如生,衬得韩时遇越发的清雅俊秀,气度不凡。
韩张氏娘三也皆用韩时遇从省城带回来的锦缎做了新衣。
韩张氏一身素色锦裙,颇有当家太太的威严,文秀清则是一身湖蓝色锦裙,上面绣着缠枝花,衬得她清雅温柔,最令人惊艳的乃是韩时萱,一身粉色绣蝶恋花纹的衣裙将她衬得娇俏无双,一笑一颦皆灵气十足,叫人爱得不行。
张老太太一见她便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的叫心肝肉,叫一旁被抢了风头的李眉险些将帕子绞断了。
第20章
“祝父亲(外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韩张氏带着韩时遇三人上前给张老爷子磕头拜寿。
而后又将准备好的寿礼敬上,是一整套锦缎新衣。
此外还有韩时遇这些时日写的百寿图。
身着绫罗锦缎,头戴金钗,手戴金镯,一身金灿灿的李张氏瞧了一眼,目光又在韩张氏几人身上溜了一圈,意味深长的笑道:“姐姐可真是下了好大的血本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外甥中了举,家里发财了呢。”
李张氏话音一落,厅中众人神色各异。
韩时遇没中举谁不知?
李张氏这话明显是嘲讽韩张氏打肿脸充胖子,同时也是故意戳韩时遇的肺管子,嘲笑他上次乡试落第。
韩张氏脸色果然不好看起来,文秀清更是下意识的看向韩时遇,水眸里尽是担忧。
虽然夫君这些日子看似并无异常,但到底是在自家人面前,如今被人这样当众揭短,也不知他可能承受?
韩时遇却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冷嘲热讽算什么?
当初在省城,明知道自己不会中举,还留下来去茶馆和人一起等待消息,看着一个个中举,那种落差可比这让人难受多了。
那时候他都不在意,现如今就更不会在意了。
更何况,这是张老爷子的寿宴,他在寿宴上跟长辈吵起来,那算怎么一回事?
韩时遇干脆直接的无视了李张氏,朝张老爷子笑道:“当初在省城的时候,外孙一见这花样便不由得想起了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慈爱,心中感念至极,无以为报,恰逢外祖父寿辰,外孙便想着以此略表孝心,只心中仍旧忐忑,怕时日过急,未能完成,好在娘和秀清她们夜以继日的赶工,终于赶制了出来,外祖父不若瞧瞧,可还喜欢?”
张老爷子也不想搭理二女儿,见外孙这样通情达理,心里很是高兴,忙招手让韩张氏将衣服送上去,一看花样,乃是松鹤延年,意头极好,再看布料,乃是上好的锦缎,便是在渔阳县也不好买到,确实是用心了。
张老爷子满意的点头,嘴里却道:“叫你们来不过是想一大家子坐下来好好的吃顿团圆饭,怎弄得这般破费?这太不应该了。”
韩张氏缓过了神,闻言便道:“爹您可不能这般说,您和娘打小便疼他,他孝顺您们是应该的。不过这孩子也确实是太过大手大脚了一些,在省城的时候没日没夜的抄书,就赚了那么一点银钱,给您和娘买身衣服也就罢了,偏还要浪费在我们身上,还说甚这些年辛苦我们了,他未能中举心里愧疚,以此略作补偿。您瞧瞧,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读书科举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多少人考到头发都花白了依旧未能中举,他不过是初次应试,便是失手也是情有可原,只要尽心尽力便无遗憾,三年后再考便是了。他倒是好,我们辛辛苦苦赚钱,他一把就全都撒出去了。我是说不了他了,爹您替我好生训他。”
将赚钱的渠道推到抄书上,是韩张氏和韩时遇早就商量好的事情。
写话本子到底不是甚好事,自家几人心里有数便成,对外宣扬便毫无必要了。
且瞧瞧李张氏,这还是一家子骨肉呢,韩张氏等人不过是穿得略好一些,便冷嘲热讽,若是让她知晓韩时遇写话本子,还不知道传出什么话来呢。
提起考举的艰难,也是点大家,韩时遇这一次虽然没有中举,但这世界上,考到头发花白都没中举的多的是,更何况韩时遇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焉知他下一次就不能中举?
才落第一次就急赤白脸的跑出来冷嘲热讽,目光也太短浅。
韩张氏话落,张老爷子还未开口呢,李张氏便又开口,对韩时遇道:“这便是你的不对了。知道的,知道你是心疼家里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骗子,拿着跟人借来的钱败坏!这要是传扬出去,人家如何看待你们?名声还要不要了?日后你便不读书不科考了?到得那时,大家伙都不再相信你,不再把辛苦钱借给你们,看你们要怎么办!”
众人皆无语。
之前李张氏挑衅,韩张氏和韩时遇都没搭她的茬,便是不想理会她,破坏张老爷子的寿宴,如今韩张氏是真想让张老爷子教训韩时遇?
拜托,人家炫耀儿子孝顺,炫耀儿子有本事,靠抄书也能赚钱养家好吗?
再说了,人家再怎么样也没借钱借到你家门口,你急着跳脚做甚?
张老爷子黑脸,直接训斥李张氏:“胡说什么?男儿孝顺父母,照料妻小姐妹,乃是天经地义。”
李张氏被训斥得有些蒙,自从夫家生意做得越发大了之后,她在娘家越发的受捧,亲爹亲娘都对她和颜悦色,是以她姑奶奶的架子越发的大,便是嫂子都要受她的气,更别说韩张氏了,新仇旧恨,处处针对是正常操作。
万没想到张老爷子竟然偏帮韩张氏这样对她,一时也恼了:“便是孝顺父母,照顾妻小姐妹,那也要依力而行吧?哪有人拿着别人的银子来孝顺父母的?”
张老爷子本就脾气暴躁,见李张氏竟然不依不饶,一时暴脾气上来,拍案骂道:“你那只眼睛看到时遇用别人的银钱来孝顺父母了?方才你姐说时遇这省城没日没夜的抄书赚钱的话你是耳朵聋了没听到,还是就这么见不着你外甥好?你要是只会这般挑事生非,你就立马给老子滚!”
李张氏被骂得脸上阵青阵白的,气性上来:“罢了,我也知道我不讨人喜欢,我走便是。”
“二姐。”张富贵忙拉住李张氏:“有话好好说嘛。”
李张氏的儿子李江南也劝李张氏:“娘,今儿可是外祖父的好日子呢,您消停点吧。”
李张氏见儿子都不帮自己,气了个倒仰:“我怎么就不消停了?我不过是好意多说一句,就这般当着众人的面责骂我,让我以后如何见人?既不待见我,我也不碍他的眼!”
张老爷子瞪起眼睛骂:“让她滚!他娘的,老子过个寿还来给老子挑事。既这般不情不愿,那就滚回去,以后也莫要来了,老子就当没你这个不孝女!”
张老爷子这般说了,李张氏越发的要走,张富贵夫妇忙拉着人劝。
“今天可是你爹的好日子,你这是要做甚?”张老太太骂了李张氏一句,又回头劝张老爷子。
韩张氏和韩时遇也跟着劝。
毕竟是好好的日子,何必为这点小事闹气?
张老爷子这才消了气,李张氏也不敢再闹妖了。
虽事情压下了,但寿宴到底被破坏了,接下来的祝寿大家便都没有了太大的兴致,草草的收了场,这叫张老爷子很不高兴,贺寿礼一毕,他便叫韩时遇陪他到书房下棋说话,众人见此也无奈,张舅妈只好让儿子张逸晨招呼表兄弟姐妹们到花园里去顽。
“嫂子,你不与我们一道去么?”韩时萱不想走,拉着文秀清的手不放。
文秀清低声道:“我留在这里伺候娘,你和赵家表妹他们跟着张家表弟一道去顽吧。”
又拜托小姨母家的赵家表妹赵一念:“萱儿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念表妹帮忙多照顾。”
赵一念今年十五岁,是个温柔大方的姑娘,闻言便拉着韩时萱的手笑道:“表嫂放心,我定会好生照顾萱表妹的。”
李江南不知何时站在一旁,闻言笑道:“表嫂放心,有我看着,定不会让萱表妹有事。”
李眉听闻这话,不由得狠狠的瞪了李江南一眼。
方才娘亲被韩家人欺负成那样,大哥竟然还这般献殷勤,真是叫人气死。
李眉没眼看这分不清里外的哥哥,转身摔帕子走了。
殊不知韩时萱也想起李张氏做的事情,对李江南也是迁怒,闻言便冷笑道:“可不敢劳您大驾!念表姐,我们走。”
韩时萱拉着赵一念率先走了。
李张氏是李张氏,李江南是李江南,文秀清倒是不至于因为李张氏迁怒李江南,但也没甚感情,只不能失礼人,便道:“萱儿脾气耿直,还请表弟莫怪。”
李江南风度翩翩:“表嫂过虑了,今日本是我娘失礼,萱表妹气恼我也是应该,我又怎会生气?”
说完便跟文秀清告辞,手里拿着折扇招呼张家兄弟和赵家兄弟一道往后花园去了。
文秀清看着李江南的背影,觉得这人跟李张氏倒是不尽相同。
如此想着,文秀清便转身欲回花厅伺候韩张氏,未料在门口撞上黑脸的李张氏。
“二姨母。”文秀清心里是不喜对方的,但作为晚辈却又不能没有礼貌,便行礼招呼。
李张氏今日可谓是颜面尽失,是以也不想再在花厅待下去,假借不舒服回客院休息,未料竟撞上文秀清,当下新仇旧恨都涌上来了。
“这不是外甥媳妇吗?”李张氏眼睛往文秀清肚子上瞄了一眼:“说起来你跟时遇成亲也快两年了吧?肚子可有消息了?”
文秀清脸色顿时微微发白。
李张氏这才觉得快意,鄙夷的说道:“外甥媳妇可要抓紧了。时遇可是韩家独子,又是秀才公,可不会要一个不下蛋的母鸡!”
第21章
子嗣是每个女子都逃不过的坎,纵是夫君说过,暂时不必着急,且等她身体调养好再说,文秀清依旧受了李张氏的影响,情绪低落,内心也多了几分焦虑,只到底在人前,她勉强压住。
中午用过寿宴,韩张氏便领着韩时遇几人告辞而归。
路上韩时萱嘟着嘴不高兴,若是平时文秀清早就发现,可今日文秀清却时常失神,陷入自己的沉思,这叫韩时萱好奇,碰碰她:“嫂子,你在想什么?”
文秀清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韩时遇,正好遇上韩时遇移过来的探究目光,她忙摇头:“我没事。”
“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心不在焉似的?”韩时萱问。
“没有,你瞧错了。”文秀清道:“今儿和念表妹他们一道顽得可好?”
韩时萱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道:“念表姐自来温柔又照顾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张家大表哥也是个懂礼照顾人,其余表弟也都很好,我跟他们在一起倒是没甚不高兴的,就是李家表姐总是黑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了银子似的,还有李家表哥也烦得很。”
李眉的事情文秀清倒是隐约知晓。
文秀清和韩时遇乃是自小定亲,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婚事自是不可能有甚变故。
可谁都没能想到,这韩时遇考中秀才之后,李张氏竟丝毫不要脸面,提议韩家退掉文家婚事,亲上加亲,让李眉嫁给韩时遇。
不提文秀才乃是韩时遇的老师,韩家绝不可能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情,便是李张氏这些年处处与韩张氏作对,韩张氏也不可能答应让她的女儿嫁到家里来,自是果断的拒绝了,转头立即请媒人上门将婚事敲定,而后又在半年内将婚事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