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阿柳轻轻扣了房门来催,他才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重新坐上自己的木椅,愣了愣。
又站起身来,从柜橱中拿过一床新的毛毯盖在许酥的身上,抽了她现在身上盖着的搭在了自己的双腿,勾了勾唇。
阿柳将人送出府门,裴屹侧脸同他说:“娘娘若醒了要熬避子汤的话,同她说,本王浴前拂过避子丹药。”
阿柳点点头,一一记下。
“还有,这两日依旧不许她出门。”他低头吃了一颗梅子糖,“闹也不许,想法子拦住她。”
“诺,奴才明白。”阿柳道。
裴屹不知道的是,那两天许酥很乖,她一点也没闹只是乖乖的坐在他的书房等他。
*
漆黑的夜里泛出一点白光,裴屹同玄夜已经到了城外的荒地,押送赃物的人还未来,他百无聊赖的玩弄着腿上的软毯。
过了半个时辰,人来了。
裴敬轩蒙着面,带了一大批打手在一侧迎人,“不愧是龙虎镖局的好手。”
“主家厚爱,不知这酬金可是备好了?”
裴敬轩拍拍手,身后的黑衣人打开两箱子金条放在他的面前,“点点,可够数?”
男人贪婪的上前摸着金条,这次的买家可真够义气的。
他点够了数,放了一根在裴敬轩的手中,“龙虎镖局做的是江湖生意,不多拿一分一毫,主家仗义,大家伙儿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只望主家下次还有这样的事,能第一个想到龙虎镖局。”
裴敬轩笑了几声,颠了颠手中的金条,“这个好说。”
男人也笑了一声,拱手一抬就要离去。
裴敬轩眼里这才露出恶毒,轻轻抬手身后的黑衣人以及隐匿在石后的人一同跳了出来,拦住了他们几个的路。
男人瞬间变了脸色,扔了手中的金条拔出自己的大刀,警惕的看着裴敬轩,“主家这是何意?”
裴敬轩摇摇头,笑得瘆人:“没什么意思,我只说给够你们数,却没说叫你们有命花呀~”
“给我杀!”
第80章 念念?也是你叫的?
镖局的兄弟背靠背站在一起环成一个圈,“呵,当我们镖局吃素的不成?若今日栽在了此处,他日我的兄弟们必来寻仇,叫你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刀剑相撞声此起彼伏,晨风吹来几丝铁锈味,裴屹坐在最高处,看着两方人手打的不可开交。
“娘的,你是哪条道上的,打手这样多,如何不自己压着东西送!”有人愤愤出声。
裴敬轩恍若未闻,自己送,他的人走了,谁来护着他。
自然是要镖局的这些狗奴才给他从徐州送到京城来才行呀。
“速战速决,莫要耽搁了行程。”裴敬轩沉声道。
玄夜单膝下跪朝着裴屹行礼,后者只是摇了摇头。
时机未到,他们暂且还不能下去。
倒也不是缺这点钱,一个听耳阁就足以养活整个宁远王府,更别说他还从皇帝那时常拿一些了。
啧,想到许酥说这些要交去钦天监的手中就烦闷不已。
裴屹摘了边上的枯树枝,有条不紊的在粗粝的石面上磋磨。
“啊,我的手。”混论中有人惊呼。
“大哥,我的手。”
“狗崽子,你爷爷的刀,你也敢断!”
裴屹这才侧脸过去给了玄夜一个眼风,他一手捏着被打磨的尖细的树枝,看着底下的裴敬轩勾起了唇角。
真想直接扎进他的脖颈中啊......
硬质的枯木猛然穿过裴敬轩的两条小腿,他受不住力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视线追随着枯木的源头望去。
还在打斗的黑衣人瞧了也停了手,将裴敬轩团团围住,警惕的看着裴屹下来的方向。
不知何时,熙和的阳光打在了他背后的地面上,镖局的十来个兄弟瞧了,只觉得此人一正一邪,比遮面的裴敬轩更加的诡异。
裴敬轩疼的龇牙咧嘴,待他看清了裴屹的面容,怒气横生。
该死的,又是他。
他伤了腿,站起身来每走一步都痛不欲生,“来者何人?”
裴屹笑而不答,一双漆黑的深眸定然的看着裴敬轩,似笑非笑。
玄夜护在他的一侧,暗处听耳阁的几个高手也蠢蠢欲动。
裴敬轩被人架着退了几步,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若是只有杀手,那他们还能拼死一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可如今裴屹也来了,他身边的人绝对不少,裴敬轩还伤了腿,镖局的那几个狗东西一个死的也没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败孤舟犹有钉,他们赌不起。
裴敬轩一行人缓缓后退,眼看那几箱赃物就要这样拱手相让于人,自己还赔上了几箱金条,裴敬轩气的牙痒痒。
“阁下笑而不答是为何意?我劝你别插手。”裴敬轩硬着头皮刚上去。
镖局的人审时度势,为首的男人弯了腰朝着裴屹行礼,愤愤的看了一眼裴敬轩,“多谢阁下出手搭救。”
搭救?
裴屹睨他一眼,“我不过是来抢东西罢了。”
男人一噎,捡起地上散落的的金条问他,“可是此物?”
裴屹说:“不是。”
什么狗东西拿出来的脏物,他才不要。
男人这才顿首,“阁下既不是抢的兄弟们的伙食,不管阁下要做什么,都是救了我们,龙虎镖局的兄弟分得清是非,更分得清好赖,此等恩情,我等他日必定来报!”
“弟兄们,撤!”
裴敬轩怎么可能放他们走,他摘了面罩瞪了一眼裴屹,“不谈往日对错,他们送的可是徐州过来的脏物,私吞脏物,足以要了他们一百个脑袋,你不会连这个也要拦吧?”
裴屹冷笑一声,玄夜当即对上了他周遭的黑衣人,镖局的人一看索性也不走了上去帮忙。
暗处的听耳阁高手出来了两个,打的不相上下。
裴屹手中也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石子,重重地落在那几个黑衣人的身上,或是脊背,或是胳膊。
他缓缓站起身来,提着软剑一步一步走向倒在地上的裴敬轩,眼里有着杀气。
他侧头一看,他的人已经落了下风,如今只后悔自己想要掩人耳目少带了几个人。
那张扭曲的脸庞上带了谄媚和讨好,“皇弟,你仔细瞧瞧孤,孤是你的兄长,兄弟之间,何苦落到骨肉相残的地步!”
裴屹不会理会他的话,他一心只想杀了他。
是他要满腹算计许酥。
长剑挥下被飞刀挡住,“王爷刀下留人。”
裴敬轩的人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人频频后退守去裴敬轩的身边。
镖局的兄弟一听,反应过来自己卷入了皇权之战,便想偷摸着一走了之。
被玄夜拦住了前路,“烦请留步。”
裴屹踢了一脚裴敬轩,冷眼看着树干后的人,呵斥一声:“滚出来!”
寒风一吹,细小的沙石迷了眼,裴敬轩抬手一擦,看见了淮安王裴延。
该死,他们竟是一伙儿的。
徐州的这批货,是他一手操办的,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竟叫他们二人全都知道了。
“你们二人莫不是早就暗度陈仓,就等着孤自投罗网?”他哂笑一声,“这事母后也知道,裴屹,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来啊。”
淮安王快步挡在了裴敬轩的面前,他穿着月白的棉衣,一把折扇徐徐展开。
“好久不见,宁远王殿下。”他面上带着温润的笑。
他耸耸肩,“不如卖我个面子,就此作罢?”
很好,他没去找他,他自己倒找上门来了。
裴屹提剑,往身后睥了一眼,又出来两个听耳阁的人,压住了裴敬轩等人。
而一侧的裴延已经和裴屹打了起来,那把折扇被妥帖的收进了胸口,扯过腰间的软剑对了上去。
“念念把你的腿调理的不错啊。”裴延道。
裴屹的剑擦过他的发丝,两人抵着剑肩靠着肩,“念念?也是你叫的?”
他的攻势更猛,裴延已经渐渐有些敌不过的势态,再一次抵着肩时,察觉到了他的怒气:“你难不成真想杀了太子吗?”
“皇后你不怕,难不成王公大臣联合起来你全都不怕了?”他恨铁不成钢,“若你孤身一人,我绝不拦你,可你若去了,放她守着一座空宅,孤苦一生?”
裴屹嗤笑一声,裴敬轩今日就算是死在这,也跟他沾不上半点关系。
那是龙虎镖局做的事,偏偏他来横插一脚,左一口念念,右一口念念,真当他是死的吗?
“裴屹,我不想同你作对!”裴延受不住他的力道,软剑被裴屹打落,单膝跪在了地上。
第81章 你这遭天谴的死畜生!
裴延喘着粗气严肃的望着裴屹,再三劝阻,“你当真不仔细想想吗?”
他缓缓站起身来,衣摆染了脏灰,眼底藏匿着一丝无奈,“我若想与你为敌,今日便不会只身前来。”
裴屹垂着眼眸,越过裴延提起裴敬轩的脑袋就往地上砸,他心中有气,说不出来。
石子尖利,他力道又狠,砸的裴敬轩满脸都是血,裴延一把将他拉住,“宁远王,万不可意气用事。”
裴屹看着他,冷笑一声,手下的力道又重了一些,裴敬轩已经晕了过去。
他不畏强权,因为他就是,他不畏险恶,因为他比险恶更瘆人心。
看着裴延这副风光霁月的君子模样,裴屹就想笑,因为他注定不可能是个有仁爱之心的君子。
裴延躬身,“只当我求你,太子不能死。”
“断了和念念的所有联系。”他沉声,“念念这两个字,你不准叫。”
裴延苦笑,点点头,“承王爷旨意。”
他松了手,浑身散发着戾气转身离开。
玄夜看了看满地的金条和那几箱赃物,疑惑的看着裴屹,弱弱的问一句:“主子,这些......”
“扔去钦天监那、”他话语一顿,瞥了一眼急忙给裴敬轩止血的裴延,眼底散着寒凉,“拿去买吃食,明日以宁远王妃的名义在听耳阁一二层分给百姓。”
玄夜面上一愣,又看了看满地的金条,这得买多少啊。
*
许酥醒时已是晌午时分了,浑身酸痛不已,用过一碗枣粥她便跑来裴屹书房的暖榻上窝着了。
阿柳生了地暖,贴心的给她拿了糕点,脚边就是暖炉,被底还放了几个热片,暖呼呼的。
书房的红木门开了半扇,许酥吃了一块桂花酥,有些无趣的捏了捏掌下的软枕。
“阿柳,你可知殿下要去何处?”
阿柳摇摇头,笑到:“娘娘不必担心,王爷身边还有玄夜和玄墨两兄弟,后日晨起,娘娘便能瞧见王爷了。”
许酥软软地点头,又问:“你从出生便在那斗兽场吗?”
阿柳点点头,“奴才命贱,侥幸活到了十六。”
许酥看着阿柳,总觉得自己同他格外的亲切,她默默想着或许是上辈子看的多了吧。
阿柳欠身行礼站去了门外,许酥窝了一会儿也站起身来坐在了裴屹的的书案前。
层叠的宣纸里夹着一块薄绢,许酥有些好奇抽了出来。
只瞧着尾端有一个念字,瞧着大小像是用来当帕子来的,中央还绣着一点花草,尚未完工。
许酥瞧着弯了眼,想不到他不仅画工好,就连绣艺也是不差的。
“琼珠、琼珠。”
“娘娘,何事?”琼珠一脸茫然。
“快让小膳房的人烧火,我要学做糖糕了。”她满脸的甜蜜,娇娇软软的语气让琼珠的心都软化了,她说什么都好。
“娘娘这是有了殿下就不顾奴婢们了。”琼珠佯装低落。
许酥快步上前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好琼珠,琼珠好,琼珠最最好了。”
琼珠失笑,去软榻的尾端将她的棉氅拿上,“外头冷,当心着凉。”
*
风卷落叶,连雪也下的紧。
裴屹坐着马车一路往西边赶,他要杀的人就在那处。
夜里凄冷,这处豪宅里早已人去楼空,玄夜蹙着眉,上前道:“殿下,他们拖家带口走不远的,瞧这样子是往东边去了。”
裴屹摸了摸腿上的软毯,嘴里吃了一颗梅子糖,咬的咯吱响,“你觉得他拖家带口,本王可能追上?”
玄夜连忙点头,“我们都是快马,自然追的上。”
他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往地下挖,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将人挖出来。”
玄夜一怔,赶忙垂下头去,“诺。”
果不其然,这老东西在自己屋下二层砸了密室,第一层用少量的珠宝盖着,再往边角不起眼的地方看去,便能瞧见一大块岩石。
玄夜寻了机关,脚下还有孩童细小的呜咽声,“全都出来,若是让我们的寻着了,一个活命的都没有!”
众人站成一排,为首的中年男人声泪俱下,看着裴屹的面庞还露着藏不住的恨意,“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裴屹扬了扬手中的糖盒,看向那个孩童,“可要吃糖?”
“要、要糖。”孩童天真又可爱,他脸上带着最纯真善意,挣开母亲拉着他的手,往裴屹身边跑去。
“哥哥,糖。”他伸手讨要。
裴屹打开糖盒让他自己挑,等他眯着眼品完一颗糖,玄墨便拿起短刃一刀毙命,那孩子倒在地上时脸上都还带着笑。
男人捏紧了拳头,指着裴屹,“你这遭天谴的死瘸子!”
他气极了,走起路来像个小丑,上前就要打裴屹。
玄夜一脚将他踹倒:“老实点!”
他口中辱骂不停,“野种!”他手锤着地,“你个野种!”
“老子当年就该弄死你!弄死你!”
裴屹看着倒在地上的孩子,低垂了眼眸,思绪流转。
当年他也是这样用一颗糖便将他骗了出来,带去那富商身边。
那时,杨婉被富商看中,想抬她做妾,嫁衣也买好了,只等着进门,早日逃脱苦境。
是他,用一颗糖诱他去了那富商身边,故意说着难听的话。
“来来来,大家伙瞧瞧这狼崽子......”男人脸上堆着笑,看了看坐在主位穿着红衣的富商,“老爷,您瞧瞧,这狼崽子可是同你那小娘子生的像啊~”
那富商是个十足的好人,他也曾一颗心爱着杨婉,反应过来了却也不甚在意。
“来,孩子,老爷瞧瞧。”他善意的招手。
可是这老东西呢,拉着他,肆意的辱骂,“老爷,你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旁人不要的孩子你也要吗?”
“你仔细瞧瞧他,杨婉这贱人水性杨花,今日哄得你抬她进门,明日就能弄得你后宅鸡飞狗跳,你瞧瞧你瞧瞧,这孩子身上可有一块好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