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堆堆一步一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穿着雪白的麻衣，个子小小的，小脸也巴掌大，一双眼睛却大大的，眼珠黑黝黝，透着无比的坚毅，让人不可忽视。
她双手捧着一张黄绢，越众而出到皇帝面前跪下。
声音响亮而清晰：“父王临终前有遗言，说他愧对皇祖父的培养，嘱咐孙女继承他的遗志，担起皇太孙的重任，为皇祖父分忧！”
此话一出，在皇宫门口的所有人都乱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堆堆身后，肃王肃王妃、鞠月楼不弃、以及雪家的所有将士都跪了下去。
肃王朗声道：“请皇上册封皇太孙，以慰大殿下在天之灵。”
清河公主带着一群人跪了下去：“请父皇册封轩辕裕为皇太孙！”
皇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又惊又怒，颤抖着手指向肃王和清河公主：“你你们……”
百官也都懵了，不由自主地看向秦尚书。
“尚书大人您快拿个主意啊，咱们怎么办呢？”
谁知道好好的出来接个灵会上演这种夺嫡大事啊！
事先也不说一声，害大家伙儿一点准备都没有。
册封堆堆为皇太孙？！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关键还是女孩子！
册封她为皇太孙！这这这……
第183章 立储诏书
被文武百官350度立体环绕注视的秦尚书上前一步，做了皇帝的嘴替。
说出了皇帝最想问的那句话。
“立储乃国之根本，不能当做儿戏。郡主说大殿下生前有过立储诏书，那请问可有凭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堆堆手里的那张黄绢说的。
意思很明白，他要查验一下堆堆手里东西的真假。
皇帝的心定了。
他给大皇子的本来就是一张假诏书，用的印都是假的。
只要秦尚书一查便能知道。
今天日子特殊，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全都在这里，还有那么多百姓围着。
众目睽睽之下，堆堆出示一张假诏书，马上就要变成人人喊打。
看她还有什么脸面争储君之位？
支持她的这些人又拿什么向天下百姓交代。
皇帝深吸一口气，决定加一把火。
他扶了扶脑袋，做出虚弱的模样说道：“裕儿，你手里捧的是什么？”
堆堆敛眉：“是皇祖父您给父王的立储诏书。”
皇帝：“朕怎么不记得？”
“可能是朕年纪老迈，不大记得事了。朕不记得曾经答应过你父王让他继位，也没有给过他立储的诏书。”
“裕儿，你年纪小不懂事，可别被人哄骗了去！被别人当了枪使！”
“你可知伪造圣旨是重罪，就算你是朕的亲孙女，朕也不会徇私枉法，为你网开一面的。”
堆堆面无表情：“皇祖父，这封诏书确实是您亲手写给父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她双手一分，将那张黄绢缓缓打开，展开在众人和百官面前。
看向秦尚书道：“秦大人请验圣旨。”
秦尚书叉了叉手，认真严肃道：“郡主得罪了。”
说完了便仔细去看堆堆手上的东西。
皇帝眼中浮起得意的笑。
验吧，他自己亲手盖上去的玉玺他还能不知道真假？
然而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秦尚书看了那诏书之后，又让开位置，请了其他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去看了。
每个官员的表情都很严肃，有个官员甚至从怀中掏出放大镜，仔仔细细的看。
这一过程比皇帝想象中漫长许多。
皇帝脑中突然有一道惊雷咔嚓一声响过，只觉得从头麻到了脚。
不对！
不对不对，事情不对！
他被这群人牵着鼻子走了！
堆堆出现，手捧立储诏书请立皇太孙，原本自己有很多的理由可以驳回。
可以说堆堆年少，不能担此重任
；
也可以说堆堆是女孩子，历朝历代没有这个先例，等等之类的，
理由多得很！
但现在，自己被人误导了，路统统都堵死，只剩下了一条
——查验立储诏书是否为真！
立储诏书是真，就要立堆堆为皇太孙！
皇帝只觉得头晕目眩。
到底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的？！
或许，自己早就被算计了！
堆堆手上那封诏书，黄绢是圣旨
专用。
写旨意的朱砂也是、诏书还是自己亲手写上去的。
是自己的亲笔字。
只有玉玺是假的！
可他再仔细去回想当时的情形……
自己拿到的玉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为了能够瞒过大皇子，皇帝用的假玉玺是那种足以乱真的！
只不过假的放在左手边，真的放在右手边。
如果有心人把玉玺放置位置稍微挪一挪……那自己拿到的到底是不是假玉玺还真说不一定！
他脑中轰隆隆作响，转过头去看闵公公。
闵公公如同以前千百次一样安静而恭顺的站在他侧后方。
像他从来没有注意过，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的影子……
看到皇帝向自己看过来，闵公公甚至还把腰往下塌了塌，低声询问他有什么需求：“陛下……”
这样的一个影子，也会背叛自己？！
皇帝喉咙又有些痒。
官员们已经看完了诏书，作出了判定。
以秦尚书为首，一起朝着皇帝跪了下去。
皇帝往后蹬蹬退了两步。
他已经有种大势已去的预感。
“不！不要！不要说出来！”
皇帝在心中疯狂呐喊，然而他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惊恐地看见秦尚书等人向自己下跪，说道：“陛下，以臣等所见，立储诏书确实是真的……”
皇帝绝望的闭了闭眼睛。
自己刚刚假装记性不好，说忘了写没写立储诏书。
现在好了，自己说的话，成了攻击自己的铁证！
证明自己确实是年老昏庸，连写没写过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记得了。
他们这些人……
这些人！
无助的感觉潮水般涌向皇帝。
正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她穿着白麻孝服，身材窈窕，年纪不小却保养得妙龄少女。
正是大皇子妃程宝宝。
程宝宝一身雪白麻衣沾满了刺目的血，肩膀一半都被血浸透。
她捂着脖子冲过来，沿途的人吓得尖叫，纷纷避让，居然也让她一口气冲到了皇帝面前。
猩红着一双眼睛，不解又仇恨的盯着皇帝。
她想不通，想亲口向皇帝要一个答案。
“父皇！是你派人杀我？你为何要杀我？”
皇帝看到大皇子妃，脸色变得铁青。
他一得了大皇子的死讯，立刻派了人去绞杀大皇子妃。
大皇子在世时，他尚且容不得大皇子妃。
更何况大皇子已经过世，他更加不可能留这个祸害在人世间，妨碍到他心爱的二儿子！
却没想到，派出去的人竟然失了手，让大皇子妃逃了出来。
一时间，皇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群废物才好了。
看着大王子妃带着一身的血向他越靠越近，皇帝的眼中明显流露出嫌弃和憎恶。
往后退，看着她道：“好，朕让你死个明白！”
“你这种女人留着就是祸害，你要是不死，朕怕你会害了东霄的名声！”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清虚观的时候还曾勾引过他！朕的儿子绝对不能毁在你的手上！”
“你招来杀身之祸也是咎由自取。”
大皇子妃苦笑一声。
“原来这样！我明白了。”
“确实，您说的对，我落到今天这一步，我确实是咎由自取。”
她失血过多，身子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没有力气。
回过头，在人群中寻找堆堆。
第184章 最后的母爱，推她一把
堆堆紧紧盯着大皇子妃，一向平静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紧张，上半身也倾向大皇子妃那边。
人会说谎话，但是肢体语言不会，下意识的表现更不会。
堆堆这个姿势，明显就是在紧张担心母亲。
大皇子妃突然喉头一梗。
她的女儿，自己生她下来，没有好好对待过她一天，那么残忍的对待她。
原以为堆堆对自己只有恨，只有埋怨。
却万万没想到，最后时刻，她还是紧张担心着自己……
生命快到尽头的这一刻，大皇子妃突然后悔了。
她错了。
错得离谱！
世界上有或许有不爱子女的父母，但不会有子女不爱自己的父母的。
孩子的爱更热烈更纯真，更不掺一丝杂质。
可惜自己一直都做错了。
自己被自私和嫉妒蒙蔽了心智，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
如果能够重来，她一定好好爱护这个孩子，好好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那么现在，自己就最后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做一点事吧。
最后推她一把……
大皇子妃深深的看了堆堆几眼，把女儿的模样深深的印在脑子里。
她已经支撑不住，慢慢往地下倒去。
却看着皇帝说道：“父皇，你想不想知道堆堆她……”
大皇子妃只说了这几句话，便截住话头不往下说。
反而往二皇子那边深深的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皇帝心中陡然一动。
追问道：“你什么意思？堆堆怎么了？”
他性子本来就多思多疑，大皇子妃刻意的那一眼让他的心思一下就活泛起来。
这女人什么意思？难道堆堆是……二儿子的女儿？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野草在心上蔓延。
皇帝忍不住走近一步：“你想说什么？”
大皇子妃虚弱得坐都坐不住了，“儿臣想要告诉父皇，堆堆她……”
皇帝又走前了一步。
大皇子妃却在此时闭上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留下了那最后的半句话让皇帝去猜。
这谁受得了？
就算皇帝富有四海权力滔天，他也没办法让一个死去的人活过来，给他把话说完整！
就留着那半句上不上下不下，梗得心窝疼。
他忍不住看向了二皇子，疑惑问：“东霄……”
理智上他知道堆堆应该不是二皇子的孩子。
那段时间二皇子根本不在京城。可是……谁知道呢？
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不在掌控内的事情……
万一呢？
二皇子一身白衣，脸上仍然是超脱世外的清冷，仿佛眼前的事情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
生也好死也好、惊心动魄的谋算也好，他都没有放在眼里。
但看到大皇子妃满身浴血，最后倒地死去，他眼底还是闪了闪。
从始至终，从年少到现在，他唯一倾心相许的女子也只有程宝宝一个。
如果这是她最后的愿望，那他不介意成全她。
反正他一心是要去另外一个世界的，对这个世间的事又不在乎。
随便怎么样都行的。
听到皇帝询问，二皇子回答得模棱两可。
“父皇，当初儿臣也说过，要认堆堆做义女，父皇您也答应过。”
没说是，却也没说不是。
皇帝听了这个答案，只气得七窍生烟。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是吧？！
死人那么说，活人也那么说！
这模棱两可的答案差点逼疯了皇帝。
他上前抓起大皇子妃的身子使劲摇。
“你醒过来！朕命令你醒过来，给朕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声叫：“太医！太医！快一点把人给朕救活，把大皇子妃给朕救活！”
“雪七你不是会医术吗？你来给她看！”
一激动，喉咙又痒起来，忍不住握着胸口不停咳嗽。
闵公公赶紧上前搀扶。
皇帝想着玉玺的事，怀疑是闵公公干的，对他有些抗拒。
就推他，不想让闵公公靠近。
但皇帝现在身子太弱了，手上哪有力气？
只觉得闵公公的手如同铁钳一样夹着他，他想挣脱都挣脱不了。
只能靠在闵公公身上咳嗽，话都说不出来。
大皇子妃出现的时候就身受重伤，她说话的声音也小。
除了皇帝，就只有几个近旁的人听到。
其他人，就算是内圈的几个大臣都没能听得清楚明白，就更别说外围的百姓们。
众人都只看见大皇子妃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冲进来跟皇帝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溘然长逝。
临死之前深深的看了几眼女儿，目光中满是眷恋。
而现在皇帝不能接受大皇子妃的死，神情过于激动，所有人就都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闹哄哄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肃王妃不愧是京城应急的第一把好手，反应极快。
立刻大声道：“大殿下与王妃夫妻恩爱。大殿下去世，王妃追寻殿下而去，忠贞不渝实在令人佩服！”
“他们二人求仁得仁，去天国团聚，至少两人不会孤单。还望皇上节哀，保证龙体！”
肃王妃这一嗓子，就把事情给定了性。
——大皇子妃是自杀殉情。
所有文武百官全都跪倒在地上，所有老百姓也都纷纷跪了下去。
众人齐声高喊：“请皇上节哀！”
所有人喊完，有一瞬间的寂静。皇帝剧烈的咳嗽声在这片寂静里就显得格外清晰。
皇室宗亲也好，官员也好，百姓也好，全都看到了皇帝虚弱不堪的一面。
皇帝很着急，但他的咳嗽停不下来。
闵公公则着急万分，轻轻拍着皇帝的背，帮他顺着气。
但他越拍，皇帝却似乎越是受不住。
皇帝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失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