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也不好多问,只得宽慰了她两句,才又命人将她一路平安送回了永安伯府。
现在她只盼着萧楚昀那边能从那黑衣贼人身上得到些线索。
就算有了那粗使丫鬟溺亡一事,但面对这满座宾客,宴席还要继续。
听说五皇子刚刚已经来过,可因有公事在身,只匆匆过了礼就离开了。
那会儿沈南枝正在翻镇国公府的高墙。
沈南枝今日来本也就是为了看看这位五皇子,既然错过了,她也就没有了留下来的兴致,原想借着身体不适为由,找个机会告退回去,不曾想,她这主意才打定,就听见一道凌厉的女声。
“沈南枝在哪儿?!”
那声音沈南枝自是不会陌生,前几日在长公主府还同她相谈甚欢的嘉禾郡主林澜音。
可今日尚未照面,她这一声,已经带上了十足的气势和恼意。
就连刘静雅都忍不住问道:“你在哪儿得罪她了?”
沈南枝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听见院门被林澜音一脚踹开。
今日的她依然是一身灼灼的绯色纱裙,手上还攥着盘好的软骨九节鞭,整个人都是盛气凌人的,似要将刘静雅的院子一脚踏破。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贵女。
林澜音冷眼看着沈南枝,说出来的话半点儿不客气:“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原来是没脸见人,躲在这里!”
见状,刘静雅唰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挡在沈南枝面前皱眉道:“嘉禾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枝枝表妹是我的贵客,今日又是我祖父的寿辰,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有误会及时解开也好。”
话音才落,却听林澜音冷嗤了一声,嘲讽道:“误会?我可没误会她,你让开!我今日不是来找你的晦气!”
刘静雅自是不让,“你找枝枝表妹的晦气,就是跟我过不去!”
林澜音虽然在京都一向跋扈惯了,但多少也会给刘静雅几分薄面,毕竟她是刘家的掌上明珠,也是宫里刘淑妃最疼爱的娘家侄女。
两人很少这般针锋相对。
可这一次林澜音显然是被气得狠了,她动了动手腕将软骨九节鞭捏的咔咔作响,并咬牙道:“你再不让开,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刘静雅同样也不是个软包子,她撩起袖子就要发作,却被沈南枝按下。
沈南枝起身走到林澜音对面,神色冷静道:“不知我何时何地得罪过郡主?”
林澜音一脸愤怒道:“少在这里跟本郡主装什么无辜,我看你跟你那姐姐姜嫣然一样,也是个下贱胚子,表面上看起来清高得很,但背地里还不是同样做着勾搭人的下贱勾当!”
能叫林澜音气成这样,多半是因为萧祈安。
沈南枝一照面就隐约猜到了,如今再听她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无非就是她和萧祈安的婚事成不了,又不知道是长公主还是张贵妃那里得知萧祈安要娶的是沈南枝,所以上沈南枝这里找不痛快来了。
跟外表看起来娇纵肆意,但骨子里却善良热忱而且有底线的刘静雅不同,林澜音就是个疯婆子。
她没有是非观,只对她喜欢的人好,可一旦那人触碰到了她的利益,她会立即翻脸不认人。
上一次长公主的百花宴,沈南枝算是投其所好,激起了她的兴趣,也叫她对姜嫣然深恶痛绝,让姜嫣然抬不起头来。
只是,没想到,因为萧祈安的一意孤行,如今她这股子恨意倒是加倍的转移到了自己头上。
当着这么多贵女的面,沈南枝冷着脸,沉声道:“嘉禾郡主,说话是要讲究证据的,我行得正坐得端,由不得你这般红口白牙辱我清白,你喜欢七殿下,自己去追便是,跟我没有分毫关系,我同七殿下从无私下往来,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
她就差没有把她不嫁萧祈安摊开来说了,可林澜音显然不信。
她攥紧了手上的软骨九节鞭,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再说,本郡主就算是冤枉了你又如何?你镇国公府人都要死绝了,如今不过是个破落户,一屋子寡妇,你可要看好沈长安这根独苗,不然你沈家可就要绝户了!”
林澜音一向被人捧惯了,尤其是在气头上,哪里还在乎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她只要觉得畅快就行。
这一番话才落下,四周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些话已经叫在场众人无心再继续看热闹了,只恨不得立即找机会溜走。
镇国公府一脉为大齐百姓抛头颅洒热血,整个家族男丁十不存一。
“死绝了”这样的话无疑是往对方伤口上撒盐。
沈南枝也在这一瞬红了眼,她抬眸冷冷看向林澜音:“你刚刚说什么?”
眼看着沈南枝瞬间惨白一片的脸色,林澜音越发得意,她挑眉看向沈南枝:“我说啊……”
啪!
啪!
还没等她后面几个字吐出来,却见沈南枝一个箭步上前,对着她的脸颊就是两耳光。
那两巴掌清脆无比。
林澜音被打懵了,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两巴掌用了沈南枝十足的力气,只转瞬的功夫,林澜音的脸颊就已经肿得老高,就连发髻都被打散,看起来狼狈至极。
“啊啊啊啊!沈南枝你敢打本郡主!我跟你拼了!来人,给我拿下这贱人!”
反应过来的林澜音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手腕一转就要扬起那软骨九节鞭朝沈南枝打来,不过却被刘静雅给按住了手腕。
就连她带来的侍女也被刘静雅手底下的丫鬟婆子给按住了。
刘静雅拽紧了林澜音的胳膊劝道:“嘉禾郡主!我劝你冷静一下,就你刚刚的那一番话若是传出去了会给你长公主府惹来什么祸端,你可要想清楚了!皇上一向标榜仁德仁政,尤其善待忠良贤臣,你这对镇国公府这般口出狂言,莫说你,就连今日在场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
其他跟过来看热闹的贵女这会儿人人都低着头,恨不得装鹌鹑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哪里还敢吭声。
林澜音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可她那般骄傲的人,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她死死瞪着沈南枝,就要破口大骂,却听沈南枝挑眉道:“看样子,嘉禾郡主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秋月:“去,给我把她绑起来,扭送回长公主府门外,请长公主为我们镇国公府主持公道,若是长公主不愿,那咱们就闹到皇上跟前,看看谁能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
至此,林澜音终于怕了。
她是娇纵,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刚刚是一时冲动才说出那样的话来,眼看着沈南枝身后的侍女秋月就要动手,自知理亏的林澜音只能心不甘情不愿道:“今日暂且算了,咱们的事情没完!”
说着,她一把甩开刘静雅,转身要走。
可下一瞬,却还是被沈南枝拦住了去路,“谁说就这么算了?我让你走了吗?”
沈南枝挑眉看她:“你辱我家门,只两巴掌就这么算了,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
林澜音气急败坏,咬牙道:“沈南枝!你还想怎样!”
沈南枝语气笃定,半分不让道:“道歉。”
叫林澜音道歉,这跟当众打她的脸又有什么区别?
可在沈南枝那般的气势下,她也只撑了一瞬,便只得咬牙切齿道:“对!不!起!”
至此,沈南枝这才让开了身子,放着她和一众看热闹的贵女们灰溜溜地离去。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若她今日不做出表态,日后人人都当她沈家是面团子,欺负到头上了怎么办?
就她今日这强硬的态度,以后那些人想要再当众诋毁辱骂镇国公府,都还要掂量掂量。
她自是问心无愧,可是一想到这毕竟是刘家的寿宴,沈南枝有些歉意道:“静雅姐姐,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闻言,刘静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跟我道歉做什么,我看不惯她很久了,要说道歉,那也是我这个主人家给你道歉,叫这样的人坏了你的兴致。”
说着,刘静雅突然凑近了沈南枝些许,忍俊不禁道:“我都觉得你那两巴掌还是打得轻了,不过没关系,刚刚我借着拉架的样子,还铆足了劲儿趁机掐了她两把,估摸着她这几日那条胳膊都别想抬起来,想想就畅快!”
沈南枝:“……”
没想到,刘静雅还有这样腹黑有趣的一面,沈南枝哭笑不得。
发生了这档子事儿,刘家沈南枝更无心待下去了,她叫人给两位舅母带了话,就借口身体不适先回了府。
毕竟之前调动了内息动用功夫,虽然吃过萧楚昀给的小药丸之后,身体已经渐渐恢复过来,感觉没什么大碍,但到家的第一时间,沈南枝还是如实跟陆翩翩说了,原是做好了再挨几针的准备。
可陆翩翩在给她诊过脉之后,原本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她惊呼道:“你说王爷给你吃了什么?!”
第36章 她关心他
陆翩翩急得跳脚。
她肉嘟嘟的脸蛋上满是不安,并喃喃自语道:“可别出什么事儿,干爹回来我可怎么交差啊!”
沈南枝不明所以:“就是这个小瓷瓶里装着的朱红色小药丸,入口即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王爷说对我的身体无害,难道有什么不妥?”
她将那小瓷瓶递了过去。
陆翩翩接过去只轻轻嗅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事态应该很严重。
可沈南枝并未感觉到身体有何不妥,反而自服下那药丸之后,她周身的经络都感觉通畅了许多,而且,她也相信萧楚昀不会害她。
可陆翩翩为何这般神色?
眼看着她一边收拾起针囊一边念叨:“不行,我得跟过去看看。”
沈南枝上前将她拦下,不解道:“到底怎么了?”
陆翩翩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牙道:“王爷当年的腿是如何落下痼疾的我不知情,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多少知道一点儿,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给他的寒毒,那毒能将人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每次毒发,必然寒意入骨,正常人都未必都挨得过这深入骨髓的寒毒,更何况他腿上还有旧伤。”
说着,陆翩翩攥紧了小瓷瓶,皱眉道:“枝枝姐,这里面原本装着的,是我干爹耗费无数心血给他研制出来的护心丹,服用一年内,不但可以护住他心脉,保他在寒毒发作时性命无虞,还能减轻他的痛苦,大半年的时间才能炼制出这一枚呢,他却给了枝枝姐……”
身为医者的陆翩翩比任何人都清楚萧楚昀毒发时候需得承受的痛苦煎熬。
小小年纪的她或许并不精通人情世故,但这时候却比旁人更明白沈南枝对萧楚昀的重要性。
她原本同沈南枝还能嬉闹着相处,如今再看向沈南枝的目光里就只剩下恭敬和敬畏了。
陆翩翩不安道:“算时间,这几日刚好是王爷毒发的时候,我想过去看看。”
至此,沈南枝才知道萧楚昀给了自己什么,她想到他指尖搭到她手腕上带起的刺骨凉意,原来那会儿他就已经毒发,在承受万般煎熬,可他神色从容温和,竟是半点儿也没有表露出来。
早知道那小药丸对他来说如此重要,沈南枝说什么也不要。
萧楚昀。
萧楚昀。
沈南枝心中不住的默念这个名字。
上一世,他为她闯皇陵,劈棺木,放她超生。
这一世,他们之间明明也不过几面之缘,为了缓解她的疼痛,他连与自己性命有关的药丸子都能轻易送出。
她何德何能,得他这般相护。
沈南枝按住陆翩翩正在收拾针囊的手:“稍等一下,我同你一起去。”
不过,她现在就这样登门实在太过扎眼,沈南枝想了想,还是去找了小舅舅。
上次因公受伤,小舅舅得了三天假,明日才去大理寺点卯。
沈南枝过去的时候,他正在书房处理镇国公府的庶务。
沈南枝不想叫大家知道她中毒一事,便扯了今日文家三姑娘在刘家被算计一事,又借口那黑衣贼人被镇北王府拿下,她央求小舅舅带着她再走一趟镇北王府。
沈南枝想着,萧楚昀这几日身体不好,小舅舅本就在大理寺供职,此事又涉及刘家,若由小舅舅来经手,绝对比旁人更靠得住,也好叫萧楚昀休息几日。
之前万宝楼那次的事,沈南枝都还没来得及同小舅舅说,如今一并倒出,沈槐书哪里还能坐得住的,当即带沈南枝和陆翩翩一起前往镇北王府。
不过,他们没走正门,而是绕了一条巷子,走到了镇北王府的后街偏门,在递了名帖之后,连同马车一并驶入镇北王府,直到进了镇北王府的后院,沈南枝和陆翩翩才从马车上下来。
前来领路的是个面生的护卫,带着他们一行人穿过偏院,沿着九曲回廊才一路到达镇北王府的书房。
之前沈南枝翻过院墙,只来得及看了那偏院一角,现在这一路看过来才发现镇北王府的陈设简单至极,就连绿植花草都没有几株,比起隔壁雕梁画栋无一不精致奢华的刘府,镇北王府就像是一座干巴巴的兵营。
简单,冷肃,整洁。
看到这里,沈南枝才终于将萧楚昀那温润如玉的模样同统领数十万精兵威震北夷王庭的镇北王联系起来。
书房外,墨毅和墨云分别在左右两侧守着,远远看到沈南枝一行人过来,两人很有默契地上前一步,就要抱拳见礼,但又都同时“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那声音很轻很浅,但还是叫沈南枝听到了。
而且,她也注意到,这两人不但面色苍白如纸,就连身子都有些僵硬,尤其走路的时候,竟还有些跛。
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她就离开这会儿的功夫,是发生了什么?
这两人中,沈南枝跟墨毅也算相熟,所照面之后,沈南枝随口问道:“墨毅小哥这是这怎么了?”
闻言,墨毅浑身冷汗直流,就要开口,耳聪目明的他突然听到书房里的一声轻咳,墨毅连忙躬身垂眸道:“没,没什么,就是走路不小心,没仔细看路,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
见沈南枝的眼神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旁墨云一眼,墨毅连忙拽了一把这个闷葫芦,补充道:“他也是。”
这两人神色明显不自然,沈南枝自是不信,但人家不想说,沈南枝也不好刨根问题。
只是,她还没答话,就听一旁的陆翩翩关切道:“墨毅哥哥,你是整个人都砸在了门槛儿上的吗?不然怎么从后腰到腿脚都伤到了?”
作为大夫,她自是一眼就看出了墨毅墨云两人身上哪里不对劲,不过陆翩翩还没往军棍上想,只是单纯的好奇。
墨毅头皮发麻,瞪了陆翩翩一眼,含糊道:“也不知道是怎么摔的,不过没什么大碍,多谢沈姑娘关心,主子就在里面,世子,沈姑娘,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