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征肯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而作为姚征的狐朋狗友之一的沈长安,多半也不会错过这场热闹。
甚至说,今日沈长安逃学出来,约莫也是为了此事。
萧楚昀只需一点,刘静雅就明白过来该去哪儿蹲守沈长安了。
她喜得当即拍手道:“多谢王爷提醒!那我这就回去收拾,晚上也去游湖!”
说罢,她立即转头问向沈南枝:“枝枝妹妹,你可要陪着我一起去!”
一个是自己好姐妹,一个还是自己的表兄,这种事情,沈南枝点头也不是,拒绝也不是,最后在刘静雅的软磨硬泡之下,她只能应下一起去凑个热闹。
不过,比起刘静雅手舞足蹈的欢喜,沈南枝听到萧楚昀的话后,却暗暗心惊。
就连沈长安姚征这群只会招猫逗狗的纨绔行踪和动向都一清二楚的萧楚昀,萧楚昀该是有多厉害的情报网!
还是说,他最近查案已经查到了京兆尹姚谦的头上,所以与之相关的人,也一并了如指掌?
正想着,突然听到楼下一声惊呼,有人不小心绊倒了跑堂的伙并打碎了茶盏,引起了不小的争执,就连台上唱戏的都停下了。
沈南枝想到萧楚昀还有正事,也不想留在这里惹他分心,当即拉起刘静雅起身告辞。
萧楚昀只点了点头,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等回到了马车上,趁着没有旁人,刘静雅才一把抓住沈南枝的胳膊,打趣道:“枝枝妹妹,我刚刚瞧着王爷的耳朵尖儿红了,你先前该不会是对王爷做了什么吧?”
沈南枝微微一怔。
萧楚昀的耳朵尖儿红了?
她怎么没注意到。
不过,她因为难为情,自从房梁上跳下来之后,都没好意思对上萧楚昀的眸子,更不好意思认真打量人家的脸,所以没看到也不奇怪。
之前,她还有些郁闷就自己一个人难为情,人家根本就没当回事儿,如今听刘静雅这么一说,原来刚刚尴尬窘迫难为情的不只她一个?
念及此,那一幕幕瞬间又浮现在脑海。
尤其是萧楚昀滚烫的掌心无意中贴在她胸口的那一瞬,都这会儿了沈南枝甚至都能感觉到心口发紧。
她的脸也跟着不争气地烫了起来。
见状,毫不知情的刘静雅忍不住好奇道:“难不成我说错了,是王爷对你做了什么?”
沈南枝:“……”
厉害了,她的姐姐,一猜一个准儿!
当然,面上沈南枝自是不会承认,她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你想哪儿去了,只是刚刚戏楼大堂里人太多了,我感觉有些闷。”
说完,怕刘静雅多想,沈南枝连忙岔开话题:“你确定今晚你阿娘能放你出去?”
听到这话,刘静雅瞬间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吧了。
不过,也就瞬息的功夫,她想到了什么,又眉开眼笑道:“所以我叫丫鬟递个消息回去,我今儿就跟你去镇国公府上住了,晚些时候再回去,有你和姑姑罩着,我阿娘也拿我没办法。”
沈南枝的三舅母,也就是刘静雅嫡亲的姑姑,自然也会帮衬着刘静雅。
这法子倒是不错。
沈南枝当然也拿她没办法,她正想着今晚长安表哥看到她们的情形,却听刘静雅突然啧啧道:“说起来,王爷人还真的不错呢!我之前还误会他冷情冷性,没什么人情味儿呢,他听了这话非但不恼,还好心告诉我长安表哥的行踪,虽然这应该都是看在枝枝妹妹的面子上,但我还是决定收回之前的话。”
闻言,沈南枝微微一怔。
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的吗?
念及此,沈南枝心中的弦也似是在无形中被人拨动了一下。
第59章 履行前世的承诺
沈南枝隐约觉得,似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破土而出,甚至隐隐要超出自己的控制。
她本能地有些抵触和抗拒,甚至潜意识里都不愿意去细想。
正好刘静雅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沈南枝也根本无暇多想。
两人一路回到了镇国公府。
在经过姜家的时候,恰好遇到匆匆刚回来的姜时宴。
这时候,他本该在户部当值,这么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必有要紧事。
沈南枝猜测,或许跟她叫暗卫给他送的那封赵婉的亲笔信有关。
不过,她面上并未表露分毫,只照常打起了帘子,远远招呼道:“阿爹,你瞧着脸色不太好,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姜时宴勉强挤出一抹笑意:“也没什么,你祖母寿辰,说什么我都该提前赶回来的,倒是那你怎的不多陪陪你祖母?”
沈南枝微微一笑,当着刘静雅的面,毫不掩饰道:“恐怕祖母并不乐意看到我,我还是不在祖母跟前碍眼了。”
闻言,姜时宴微微皱眉,他刚要训诫沈南枝两句,却才看到沈南枝坐着的是刘家的马车,而且在沈南枝边上还靠着刘家最受宠的幺女刘静雅,原本的话到了嘴边,却也不得不委婉了一些:“到底是你祖母,年纪大了,难免固执一些,你多让着些罢。”
如果是前世尚且不知道他虚伪的真面目的时候,沈南枝多少也会听进去一些,觉得出于孝道,姜时宴是说的也没错,所以哪怕被赵氏刁难,她也颇多忍让。
如今再听到这些话,沈南枝只觉得无比恶心。
似是察觉到了沈南枝情绪不对,虽然不知道个中缘由,但为了避免这对父女俩闹得不愉快,一旁的刘静雅在沈南枝开口之前,先笑着朝姜时宴打招呼:“姜伯伯,我难得出来一趟,今日就让枝枝妹妹陪着我,姜伯伯应该不会不允吧?”
姜时宴自是不好多说什么,同刘静雅客套了两句,便转身回了姜府。
沈南枝也同刘静雅回了沈家。
刘静雅不是头一回来沈家,因为她姑姑的缘故,再加上她又心悦沈长安,之前没少往沈家跑。
不过,她还是头一次来沈南枝的院子。
如果说,一开始她同沈南枝交好是因为沈长安,那么现在,她是完完全全喜欢上了这个妹妹。
两人都是那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凑在一块儿也有聊不完的话题。
不过,相比沈南枝对感情的瑟缩和抗拒,刘静雅却是另外一个极端。
她就像一团火似的,喜欢了便大大方方地承认,去追逐,去争取。
她的感情直白又炽热,放眼整个京都的姑娘,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
不过,就算她身份尊贵,但旁人提起她这种上赶着的态度,虽然表面上都是夸赞的,但私底下都是嘲讽鄙夷居多。
她虽然性格大胆热烈,但心思也细腻的很,自然分辨得出那些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真几分假。
就比如此时,沈南枝屏退了丫鬟,私下同劝她:“静雅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追着长安表哥跑的法子不行,他本就一身反骨,这样一来只会把他推得更远?而且,虽然他确实很好,但京都比他更优秀的少年郎君也不在少数,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呢?”
沈南枝的眼神真诚,是真正的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刘静雅看得分明。
她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呀!”
说完,她转头随手折了一支探到窗前的海棠花在手上把玩,“我也知道,被人拒绝是件很丢脸的事情,我也想过换一个人喜欢,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便觉得无限欢喜,所有的委屈和鄙夷都被我抛到了脑后,我也知道,这样很丢脸,会被人看不起,可是,正是因为所有人都不看好,不赞同,如果我自己都不努力争取一把的话,长安表哥就真的是别人的了。”
说着,她将海棠花放到沈南枝面前,双手托腮,笑颜如花道:“所以呀,趁着长安表哥还没有喜欢的人,我才更要加把劲儿才是,不过,若他真的哪一天突然开了窍,有了心上人,我也绝不死缠烂打,我刘静雅虽然追起人来没脸没皮,但骨子里这点儿骄傲还是有的。”
这是沈南枝从未听过的观点。
她原是要劝刘静雅放下,不曾想,反倒被刘静雅这番话打动。
见她心性坚定,沈南枝只好叹息道:“那好吧,我这就叫阿肆去订画舫。”
劝不动,就只好能帮则帮了。
花朝节之后,城西的护城河边上,每晚游湖的画舫几乎占了半条河,热闹得紧,所以要坐画舫都得提前预定。
不过好在沈家的产业广,尤其是在城西一带,沈南枝叫了阿肆去问了府里的管事,没多会儿就办妥了。
唯一不太妙的是,傍晚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不算太大,却也恼人得很。
匆匆吃过晚饭,沈南枝就被刘静雅拉着赶去城西,生怕晚了一点儿沈长安要被人抢走了似的。
可即使这样,等他们到达城西码头的时候,也已经挤满了马车。
渡口狭窄,还得排着队过去。
这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河面上已经有数艘画舫开拔。
春风拂面,细雨霏霏,江水绵绵,不时还有靡靡琴音从各家画舫上传来,这般好的景致和情调,也难怪人流如潮。
刘静雅打起帘子往外看去,颇有些郁闷道:“看样子,至少还得等一刻钟呢,也不知道长安表哥到了没有。”
沈南枝正要打趣她两句,可她不经意抬眼,却看到不远处的江边上支着一个卖河灯的摊子,摊主正是之前在乌衣巷那个偏院里的丫鬟小蝶。
她明明是萧祈安的人又怎会突然跑到这里卖起了河灯?
而且,沈南枝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同人起了争执,那人一气之下直接掀翻了她的摊子,原本就沾了雨水的河灯散落了一地,沾了泥浆,转眼就是一塌糊涂,满地泥泞。
那人转身要走,小蝶红着眼睛拽着那人的袖子要讨个说法。
看到那双眼睛,沈南枝不由得浮现起前世里,她被姜嫣然下令杖毙前看向自己的眼神。
也是那般委屈,绝望,无助。
沈南枝的心不由得软了几分。
恰巧这时候,刘静雅突然惊呼道:“长安表哥!我看到长安表哥了!”
她一把拽住沈南枝的袖子:“枝枝妹妹,你且先等我一下,我去打个招呼就来!”
说完,也不等沈南枝应声,她直接跳下了马车,朝着码头上那道月白色身影匆匆跑去。
沈南枝怕她出事,连忙叫了秋月也跟着一并过去。
而她则下了马车,想去看看小蝶。
还未走近,沈南枝就已经听到小蝶带着浓浓哭腔地控诉:“你不能走!我花费了三日功夫才扎了这些河灯,就指望着卖了它们给我娘救命呢!你得赔我!”
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听到小蝶的话,他非但没有愧疚反而一脸不耐烦道:“谁叫你摆在这里挡了大爷的路,你活该!你要再这样纠缠,别看你是个姑娘,大爷我也不会客气!”
小蝶不肯依,那大汉果真扬起了巴掌。
见状,小蝶吓得缩了缩脖子,却依然不肯松开拽着那人的袖子。
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到小蝶的脸上,她知道避不开了,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谁曾想,那狠辣的巴掌并未落下来。
还在半空中,就被沈南枝轻松掐着那壮汉的手腕穴道给拿捏住了。
“你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沈南枝冷眼看向那壮汉:“赔钱!”
那壮汉原本是想破口大骂的,可看到沈南枝衣着不凡,身后还跟着车夫,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当然不敢得罪,只能咬牙赔了银子了事。
等那壮汉一走,小蝶攥紧了银子,连忙道谢:“多谢沈姑娘!”
沈南枝微微蹙眉:“你怎会在此处?”
小蝶红着眼,低头道:“我阿娘病重,需要很多银子,我的月银本来就不够,前几日公子将那院子卖了,顺便也将我们几个奴婢给打发了,没了月银,我更加没办法给阿娘凑药钱了。”
沈南枝记得,前世里,小蝶是有跟她说过,家中还有兄嫂以及一位病重的阿娘。
平日里阿娘能下地干活,她兄嫂对她阿娘尚能过得去,可自从她阿娘得了重病,那两人就完全换了一副嘴脸,不但克扣吃食,甚至连大夫都不愿意花银子去请。
她的那点儿月银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为了救她阿娘,她才愿意铤而走险替沈南枝去给沈家送信。
因为沈南枝答应她,等信送到之后,会给她一笔银子,并安排大夫救她阿娘。
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害了她的性命。
想来,她出事之后,她阿娘应该也活不久了。
前世因为自己阿娘的死,沈南枝对她也有几分同病相怜,再加上后来她也是因她而死,如今再见面,沈南枝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沈南枝身上没带银子,她随手拔了一支金钗递了过去:“这个拿去典当,应该足够了。”
闻言,小蝶一怔,显然没料到沈南枝竟然如此大方。
她愣在原地,甚至都不敢伸手过来接。
还是沈南枝将那金钗放到了她手上,她才反应过来,当即一头给沈南枝跪下:“多谢沈姑娘大恩大德,等我给阿娘请了大夫,就去给沈姑娘当牛做马,为奴为婢,报答沈姑娘的恩情。”
沈南枝一手扶了她起来,却摇头道:“报答就不必了,就当时我看到你这河灯心情好,赏你的。”
说着,她在一地狼藉中,挑了一盏勉强能看的荷花灯,转身准备离去。
“沈姑娘!”
小蝶急急追出两步:“我如今也无处可去,可否求沈姑娘收留?我若回家的话,我兄嫂也会将我嫁给鳏夫谋求彩礼,我做事利索,什么脏活累活儿我都可以做,也不要月钱,只求沈姑娘能给口饭吃,给我一个容身之所!”
她说得言辞恳切,看起来也楚楚可怜,可沈南枝并没有答应,她挑眉:“你这么年轻能干,随便哪个府上都能混一个差事,不必跟着我。”
沈南枝虽然心软,但也不能同情心泛滥而没有戒备。
毕竟,小蝶之前是萧祈安的人。
只这一点,就足够让沈南枝清醒并同她划清界限。
她给了小蝶金钗,也权当是履行了上一世对她的承诺,至于别的牵扯,自是不能有。
说完,也不等听小蝶继续哀求,沈南枝转身便走。
她走得极快,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小蝶眼底涌起的不甘和懊恼。
等沈南枝这边上了马车,小蝶也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哪里有半点儿刚刚的楚楚可怜。
她动作麻利,不多时就到了岸边停靠的一艘画舫。
跟别的灯火通明琴音绕梁的画舫不同,这艘画舫只船头点着羊角灯,其余地方都是黑漆漆的。
甚至连船舱里都是漆黑一片,只有船头那羊角灯微弱的光芒打在帘子上,勉强能看到帘后坐在阴影里的那人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