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毅浑身一僵,忍不住讨好道:“主子,这是沈姑娘赏给属下的,属下这还没吃晚饭呢,您这儿反正也吃不完……”
还没等他说完,却见萧楚昀微微蹙眉。
墨毅哪里还敢耍宝,当即连忙将那油纸包双手呈上。
眼看着萧楚昀小心翼翼地将食盒又严丝合缝的关上放好,然后打开了油纸包将本该属于他的杏梨酥一口一口吃掉,墨毅心在滴血。
最后却只换来萧楚昀淡淡扫了他一眼:“后厨还有冷饭。”
这是连看都不能看了,墨毅心酸离去,心里默念着,还是女主子好!
当然,这些他的女主子沈南枝并不知情。
墨毅前脚走,沈长安后脚就送秋月回来了。
跟之前不同,沈长安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沈南枝问过秋月才知道,原来她是在登上画舫四处找人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破。
在她表明了身份之后,这本来也是一件小事,没有谁会怀疑到镇国公府嫡小姐身边的丫鬟会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但是,这艘画舫当日做东的谢四姑娘就会。
她叫人扣住了秋月,闹着要将秋月送去见官。
而京兆尹姚谦的小儿子姚征恰好就在船上。
他也因一心追着谢四姑娘跑,连半点儿理智和情面都不顾了,为了在佳人面前表现自己,甚至还主动揽下要去送秋月去京兆衙门的差事。
可他分明是见过秋月的,也知道秋月是沈长安表妹的丫鬟。
就算扭送去衙门,也奈何不了秋月,顶多就是传出去了惹人笑话。
但谢四姑娘执意如此。
这摆明了就是要刁难秋月,借着给秋月难看,当众扫沈南枝的颜面。
之前姚征和沈长安招猫逗狗的兄弟情谊,在谢四姑娘三言两语的吹捧中,不值一提。
所以,回来之后的沈长安脸色才那么难看。
“算是我看错他了!”
沈长安这会儿都还愤愤然。
沈南枝安慰道:“早些看清楚他为人也好。”
沈长安之前一直都在沈南枝面前夸自己这几位“好友”,今日之事无疑也让他在沈南枝跟前颜面扫地。
同沈南枝交流了一下之前对北夷那些人的看法,他叮嘱沈南枝好生休息,就要去找沈槐书细说此事,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那疯丫头,还好吧?”
想到刘静雅,沈南枝不由得唏嘘,她垂眸道:“挺好的,表哥放心,她以后都不会再来纠缠表哥了。”
闻言,沈长安点头:“那就好。”
说着,他转身要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南枝后面那句话,不由得追问道:“以后都不纠缠我了?是什么意思?”
沈南枝忍不住叹了口气:“就是字面意思,表哥以后不必为此忧愁了。”
可是,作为局外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南枝都忍不住心酸和失落。
沈南枝还是很喜欢刘静雅的。
而且,在她看来,刘静雅和沈长安就是绝配。
只可惜,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对刘静雅来说,及时醒悟,抽身离开也是好事。
看沈长安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他好奇道:“她会这么容易放弃?”
他怎么不相信。
闻言,沈南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她认真道:“表哥,在你看来或许只是一件小事,可对静雅姐姐来说,却是在最需要你的时候,看到的是你唯恐避之不及的背影,她怎么可能不失望,像这样失望的次数多了,心也就凉了,自然会离开。”
沈长安抬手揉了揉后脑勺,皱眉道:“你是说今晚?可我那不是避嫌嘛,我体谅她今晚险些出事,这般落魄失态的模样,定然不愿意让外人看见,我还生怕惹了她不悦呢。”
沈南枝有些无语。
有些事情,他们男子的脑回路,跟她们这些小姑娘的,完全不一样。
甚至沈长安自己还觉得被沈南枝这么想,他还有些委屈,不过他也没再多想什么:“算了算了,误会了也好,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成日跟在我后面跑,总归不是个事儿,以后我也落得个清净。”
既然如此,沈南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等送走了沈长安,她才回了自己屋子。
一进门,才发现秋月红着眼睛跪在地上。
“这是做什么?”
沈南枝不解。
秋月低头道:“小姐,奴婢几次都办砸了差事,给小姐带来了麻烦,奴婢对不起小姐,还请小姐责罚!”
沈南枝要拉她起来,她却不肯起。
沈南枝只好道:“你要说明月楼那一次,都过去了,无需再提,至于今晚上的,谁也没想到,以后再小心些就是了。”
闻言,秋月哭成了泪人,她摇头哽咽道:“不是,小姐,是奴婢无能,最近奴婢也不知道怎的了,就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从上一次跟着小姐随王爷出城遇袭之后,奴婢就总是心神不宁不说,还时常内息阻塞,一开始奴婢也以为是自己受了惊吓过度,再加上没有休息好导致的,可是今晚上在谢四姑娘的画舫上,都是些普通的护卫,以奴婢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开的,可那会儿,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使不出力气来。”
这话听得沈南枝暗自心惊。
她突然想起自己此前一直忽略的一件事来。
第65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上一世,沈南枝是在秋围遇到黑熊袭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姜嫣然算计,下药的。
也就是在那一次,秋月为了救她,独自引开黑熊才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因为事发太突然,秋月也已经去了,事后沈南枝被太多的事情扰乱了心神,都没有想过姜嫣然把药下在她的饮食中,会不会有一些比如糕点一类的东西,她随手赏给秋月,叫秋月也中了毒?
只不过,因为服用得不多,中毒没有她深,所以才一直都没有被察觉?
这样想着,沈南枝也不敢再耽搁,连忙拉起秋月就直奔厢房。
陆翩翩这几日为了给沈南枝阿娘拔毒,铆足了劲儿,眼看着沈南枝阿娘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好起来,陆翩翩倒像是被吸走了魂魄似的。
沈南枝带着秋月赶过去的时候,她顶着一双熊猫眼,有些哀怨地看向沈南枝:“枝枝姐,小孩子睡眠不足是会长不高的。”
沈南枝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听说福云楼新出的水晶肘子不错,正想着叫阿肆明日买回来给你补补。”
话音才落,陆翩翩眼前一亮:“当真?其实少睡一两天也没什么的,我年纪小,身体好!”
说着,她手脚麻溜地从床上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问道:“枝枝姐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说完,她这才注意到跟在沈南枝身后的秋月哭红了一双眼睛,陆翩翩不由得担忧道:“秋月姐姐这是怎么了?”
就算办砸了差事,沈南枝也不是待人严苛的主儿,秋月一向待陆翩翩不错,看到她这般模样,陆翩翩连忙安慰:“秋月姐姐,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原本因为自责而情绪低落的秋月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发笑。
可很快,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沈南枝一把拉过秋月的手腕递给陆翩翩:“你快帮她看看,是不是中毒了?”
陆翩翩和秋月都是一怔。
不过陆翩翩最先反应过来,她甚至连外衫都没有穿,直接伸手搭了三指在秋月的脉上。
片刻的沉默之后,陆翩翩满月似的脸几乎皱成了苦瓜。
沈南枝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怎么样?”
陆翩翩摇了摇头:“果真中毒了,而且跟枝枝姐的一样,不过,好消息是,她中毒较轻,坏消息是,发现太晚。”
沈南枝中毒虽深,但因发现的及时,再加上有萧楚昀的护心丹和陆翩翩每日调理的汤药,所以现在哪怕她短暂的施展功夫,也没什么大碍。
可一直被忽略的秋月虽然中毒浅,但每一次施展功夫,毒素就随着经脉游走,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让毒素侵入肺腑,虽没到最后彻底爆发的那一步,但也已经岌岌可危。
听完陆翩翩的分析,秋月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抬手捂着唇角,有些担忧道:“小姐,奴婢,奴婢会死吗?”
是人都怕死,秋月当然也不例外。
沈南枝也一脸紧张的看向陆翩翩。
陆翩翩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才很是哀怨道:“有我在,当然不能叫秋月姐姐出事,不过,我可能会累得半死。”
前有沈南枝母女俩,再多了一个秋月,陆翩翩想想都觉得还是留在王爷身边来得轻松。
不过她也就只是稍微那么一想,比起冷冰冰的王爷,当然还是留在沈南枝身边更好。
听到这话,沈南枝才蓦地松了口气。
她笑着看向陆翩翩:“看在翩翩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明儿个就叫人去把福运楼的菜单送过来,随便偏偏点菜,每日叫他们做好送过来,直至你吃腻了为止?”
福云楼是京城最大口碑最好的酒楼,里面随便一道菜都足够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开销。
见沈南枝如此大方,陆翩翩两眼放光:“一言为定!”
说完,她片刻都不敢耽搁,翻身就起来给秋月琢磨方子去了。
沈南枝也放了秋月的假,让她最近都不必跟在她身边伺候,安心陪在陆翩翩身边,养伤解毒。
她院子里丫鬟倒是多,但心腹大丫鬟就只秋月和秋雨两人。
秋月会武,护她安全,秋雨能文,管她的私库和账目往来。
剩下的小丫鬟里,倒是有两个名唤胭脂和秀禾的,也会点儿拳脚功夫,但比起秋月来差远了。
而且沈南枝前世对这两个丫鬟实在没什么印象,也不知道她们值不值得信任和托付。
毕竟,就连刘妈妈都背叛了阿娘,其他的人,沈南枝也不敢轻信。
她觉得还是该再观察一下,再提人上来。
因为想得太多,这天夜里,沈南枝睡得都不是很安稳。
第二天自然也起得晚了。
沈言馨过来的时候,沈南枝才刚刚拥着被子准备起床。
沈言馨忍不住打趣道:“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睡懒觉呢!这以后嫁去了夫家这么赖床可如何使得?”
看到气色逐渐好起来的阿娘,沈南枝抱住了她的胳膊,撒娇道:“那我就不嫁人呗!我要在沈家赖一辈子。”
沈言馨点了点她额头:“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可由不得你,而且,我听说钦天监已经在请期了,再过几日应该就能定下。”
说到后面,沈言馨的语气也有些怅然。
一想到女儿要出嫁,她就百般舍不得。
沈南枝自然也舍不得,但这婚事早一日尘埃落定,她也能早一日放心。
以她对萧祈安的了解,这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虽然不是真的喜欢她,但这人偏执又骄傲,以他的性子,怕是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沈南枝几番拒绝,肯定叫他越发志在必得。
这始终是个问题。
正想得出神,却见沈言馨突然伸手帮她梳起了头来。
“枝枝,今日一早,你小舅舅就将和离书送去京兆尹盖过章了。”
她和姜时宴已经彻底没有了关系。
相信很快京都都会传遍,沈言馨并不在意让人的看法,到她也会担心沈南枝会被人指指点点。
一边想着心事,沈言馨一边将沈南枝的长发拢起,手指灵活地帮她挽起了飞仙髻,又帮她选了一套翡翠头面。
旁人用起来很显老气的翡翠,放在沈南枝的身上,倒是更加衬着她肌肤胜雪,不仅显得端庄,还灵气逼人。
沈言馨叹息道:“阿娘想着,等你大婚之后,就随你祖父祖母回江南老宅,他们年纪大了,身边也不能离人,你大舅母她们也是这般想的,她们原本还打算等你小舅舅成亲之后,就撂挑子,可最近听说文家那边出了点岔子,原本两家打算议亲的,这下也只能耽搁了,而且,听你小舅舅的意思,好像也没什么心思了。”
沈南枝最近都忙着自己的事情,都顾不上去问小舅舅和文三姑娘的事情。
听到沈言馨这么说,她便忍不住追问道:“文家出了什么事情?”
说起用永安伯府文家,沈言馨就忍不住皱眉将昨晚从沈槐书那里听到的消息又同沈南枝说起。
沈南枝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那文三姑娘――文兰鸢的母亲秦氏是永安伯文昌远的填房,在她之前,还有文昌远同原配夫人所出的一子一女。
不过那儿子没等成年就夭折了,没多久,文昌远的原配夫人也因悲伤过度而撒手人寰
正房嫡出的,就只剩下长女文兰香。
根据这几次文兰鸢险些出事,一路追查,最后查到了文兰香的头上,从而也牵扯出了几桩旧案。
文兰香提供了这么多年来她忍辱负重之下搜集到的证据,足够证明她的母亲和兄长皆是被秦氏所害,她这些年也一直都被秦氏和文兰鸢母女打压迫害。
这几次她之所以找人去迫害文兰鸢,一则是为报复她们母女俩,二则也是觉得文兰鸢不配镇国公府的世子,并且想趁着这件事引起镇国公府的注意,从而一路查到当年她母亲和阿兄的旧案上。
她知道,京兆尹和刑部都跟永安伯府有些往来,就算直接呈上证据去告,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不说,还会提前暴露了她,让她陷入危险境地,最后申诉无门。
因为镇国公府世子沈槐书清正不阿的名声在外,且还在大理寺当值,还正好同文兰鸢有定亲的意向,她才决定以身入局,赌这一把。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秦氏已经被沈槐书押到了大理寺候审,证据确凿,只等定罪。
至于沈槐书和文兰鸢,经此一事,应该也走不到一起了。
难怪沈南枝昨晚见着小舅舅神色间有些疲惫,当时她被姜时宴烦着,也没多问。
原来是这样。
之前沈南枝还有些想不通萧祈安所说的,文兰鸢找到了他,甘愿做他安插在镇国公府的棋子。
现在想来,萧祈安也没有全部说实话。
想必是那时候秦氏和文兰鸢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妙,知道以沈槐书为人不肯替她们遮掩,为了保全秦氏,才又求到了萧祈安面前。
沈南枝初见文兰鸢的时候,还觉得她是个胆小怯懦的小姑娘。
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这么多年来打压迫害文兰香不说,明知道秦氏做错了事,还要替她遮掩,甚至不惜以她未来夫家做筹码。
这样的人,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胆小怯懦的性子。
怕是连小舅舅都被她蒙骗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