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两人相对而坐,中间还隔着一张桌案,沈南枝却有种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笼罩的紧张感。
也不是头一次跟他这般独处,而且两人之前更亲密亲昵的动作和行为也都有过了,可是沈南枝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无措。
房间昏暗,沈南枝想要起身去点灯。
可才站起身来,却听萧楚昀带着些许迟疑,开口道:“可否请沈姑娘帮个忙。”
听他这般客气还有几分顾虑的语气,沈南枝还当是什么事呢,没曾想却听萧楚昀有些为难道:“墨毅不在身边,我又从有未叫婢女近身的习惯,所以……这样披头散发出去,到底有失体面。”
沈南正好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发冠,瞬间明白了。
这是想让她帮忙束发。
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举手之劳。
不过,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亲昵了,若是旁人自是不行,但对萧楚昀,他们已经定亲了,这里也没有外人……好像也没有什么要紧,而且他也没说错,就这样让他离开沈家确实有失体面。
更何况,墨毅还是为了她的事情,才会拿着小令跟着萧香雪进宫。
所以他身边才无人可用。
镇国公府的小厮不多,但大都在沈槐书和沈长安的院子里伺候,这会儿外面还下着暴雨,总不能专门去叫人过来只为了给萧楚昀束发。
沈南枝本来就已经准备应下,只是还未开口,就听萧楚昀又道:“罢了,这样不妥,也会叫沈姑娘为难,我还是再等等,看墨毅什么时候回来,或者就这样走出去也无妨,旁人的目光我并不在意。”
他的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和体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委屈。
说着,他就要将发冠放下。
见状,沈南枝心底莫名一酸,萧楚昀都对她这么好这么宽容大度了,不过是束个发她都不愿意,莫说心思本就敏感细腻的萧楚昀了,换做旁人怕是也要失落。
沈南枝连忙开口:“不为难,不为难,只是我从未给男子束过发,怕束不好,只要王爷别嫌弃。”
话音才落,就见萧楚昀微微一笑,“只要是沈姑娘束的,都是极好的。”
他的笑容如冬日的阳光,明媚温暖,有着极强的感染力。
沈南枝心中也是一暖。
她从萧楚昀手上接过发冠,提步来到他身后。
可是,下一刻面对这如瀑的长发,沈南枝就有些傻眼了。
该怎么下手来着?
她没有帮人梳过头,就连自己的长发也都是很少自己梳,一般都是秋月和秋雨在打理。
萧楚昀的确实发质很好,长发如绸如瀑,可一开始觉得很简单的沈南枝,却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好在萧楚昀温柔且极具耐心:“没关系,沈姑娘随意折腾都好。”
沈南枝点了点头。
她也不是没见过底下的小厮给沈长安和沈槐书束发的样子。
沈南枝在心里回想了一下步骤,便伸手撩起了萧楚昀的长发。
她的指尖穿过他的发间,不经意地碰到了萧楚昀的后背,才发现他的身体崩得笔直,似是有些僵硬和紧绷。
沈南枝不由暗想,说是让她随意,怎么看起来萧楚昀还更紧张呢?
不过头发被扯到了确实很疼,她也不是没经历过,毕竟她没做过这事儿,报不齐就把人头发给扯疼了,萧楚昀紧张也是应该的。
沈南枝并未多想,她一手拢着萧楚昀的长发,一手五指曲起当做羊角梳,仔细地将萧楚昀的头发拢在了一起。
她全神贯注,自是没有注意到萧楚昀原本噙着笑意的嘴角逐渐紧绷。
更没有注意到因她的每一次靠近,萧楚昀的呼吸都有些乱了步调。
他身上的锦衫袖口较短,遮不住他的手,所以他掌心朝下,攥紧了拳头,从手背到手臂这一路的经脉都紧绷了起来。
原本是想创造更多他们之间独处的机会,想要更靠近她一些,也私心地想让她为自己束冠,让她做不能为谢长渊却能为他而做的事情,他甚至还为了这点儿小算计而暗暗窃喜。
可很快,萧楚昀心里笑不出来了。
沈南枝的手指分明柔若无骨,但所过之处,如雷雨过境,带起阵阵酥麻。
她的指尖穿过他的长发,不经意间碰到他的头皮,擦过他的耳廓,每一下都像是撩拨在了他的心尖儿上。
让他乱了呼吸,乱了心跳,乱了神智。
他几乎用了自己全部自持力,才将那股想要不管不顾拥她入怀的冲动压下。
萧楚昀忍不住自嘲,明明算计的是她,最后被惩罚的却是他自己。
第87章 他对她无男女之情
“好了。”
沈南枝折腾半天,才勉强给萧楚昀束好。
她转过了身子,左看右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道:“王爷觉得如何?”
萧楚昀依然温柔地笑了笑:“极好,有劳沈姑娘。”
因为帮他束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间已经靠得极近,沈南枝刚刚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发冠上,听到萧楚昀的回答,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几乎贴身站在他跟前。
沈南枝脸颊隐隐发烫,她连忙退开半步,有些尴尬地笑道:“王爷不要嫌弃就好。”
说完,她才记起来,自己一开始是要去找火折子的。
可刚刚还暴雨如注,天昏地暗的天气这会儿功夫又变了。
风停雨歇,金灿灿的阳光穿过云层,就连原本暗沉沉的天空也明朗起来,简直比人翻脸还要快。
秋雨已经打开了门窗。
一股带着泥土气息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沈南枝原本沉郁的心情也跟着舒朗了不少。
不过,想到两日后的宫宴,沈南枝不由好奇道:“王爷,这次北夷来访的使臣是谁?”
她之前就想问了。
那个又高又瘦,却有着一张惨白的娃娃脸,还长着一双蛇瞳,只一眼就叫人毛骨悚然的北夷使臣,到底是谁?
当时看到他手底下那些人对他的恭敬程度,想来他的身份也不一般。
而且,这么有“特点”人物,不难探听才是。
只不过沈南枝心思都用在了别处,所以一直都没顾上问。
而且,关于北夷的疑惑,与其从外面打听,倒不如直接当面问萧楚昀。
萧楚昀转头看了一眼娇艳欲滴的海棠花枝,耐心道:“北夷王庭分了主战和主和两个派系,这次来的是主和派的大皇子呼延灼手下的大将,耶律凉。”
这话有些出乎沈南枝的预料。
她明明记得那娃娃脸蛇瞳男子对大齐充满了敌意,而且掳走她,也是想挑起大齐和北夷的纷争,他怎么可能是主和派?
似是看出了沈南枝的困惑,萧楚昀抬了抬手:“别急,听我说完。”
“那耶律凉确实是主和派,但之前掳走你的却不是他,那人是北夷大祭司之子,格塔纳,他是三王子呼延烈的拥趸,北夷王年迈病重,虽然一早立下大王子为皇储,但有大祭司等人支持的三王子并不甘愿就此臣服,他们妄想挑起两国战事,从而浑水摸鱼。”
听到这儿,沈南枝明白了。
敢情是格塔纳等人挑事儿,让北夷使臣背了锅。
虽然北夷使臣一行是主和派,但有格塔纳那样的搅屎棍儿在,总叫人不太放心。
萧楚昀笑了笑:“放心,他们一行已经离开了京都,你重伤了格塔纳,短时间内,他是不敢再生事端了。”
“重伤?”
沈南枝不解,她当时倒是想杀了那兔崽子,但想到他北夷使臣的身份,她才不好贸然动手,哪怕再生气,也只是勒住了他的脖颈,吓唬了他一下,并未伤到他要害,重伤一事从何说起?
萧楚昀耐心道:“北夷的大祭司擅练蛊毒,养灵蛇,自从幼年被挑选作为大祭司继承人的那时起,他们就以身养蛊,以血饲蛇,跟那灵蛇早就心意相通,性命相连,当日你斩杀了那蛊蛇,他自然也受到了反噬。”
说到这里,萧楚昀的面上难得的带着几分紧张道:“好在他此前已经身受重伤,无法催动蛊毒,否则的话……上一次你救刘家姑娘一事实在是冒险。”
沈南枝没想到那娃娃脸蛇瞳男竟然这般厉害,想到当时的情形,就连沈南枝自己都有些后怕。
虽然他们暂时退了,但也怕这些人贼心不死,沈南枝想着得空还是多请教请教陆翩翩关于蛊毒的事情,自己也做一些防备。
正想着,外间有脚步声响,是墨毅赶回来了。
“王爷,沈姑娘,皇上给昭宁公主下了禁足令,另外还差人给沈姑娘赏赐了些东西。”
对此,沈南枝并不意外。
她虽然受不得委屈,但也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计后果就要动手的性子。
刚刚才出了太后那档子事儿,皇上安抚沈家都还来不及。
就算沈南枝有错,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这件事萧香雪就不占理。
再有,她萧香雪主要还是因为她说那一番话。
皇上这会儿就是怕沈谢两家连在一块儿,巴不得他们生分疏。
不管沈南枝和谢长渊是不是有过这么一段,以后都不能再提,可萧香雪偏偏没有眼力见儿,还跑到沈南枝面前把那些事情抖开了说,她不受罚谁受罚?
希望经此她能长个记性,别再来招惹沈南枝了。
不过,沈南枝觉得,以萧香雪那样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子,显然不太可能,对沈南枝来说也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外面风雨已经彻底停了。
萧楚昀也站起了身来:“我还有事,就先去忙了,宫中有我的眼线,过两日的宫宴我会安排人一路陪着你,无需担心。”
他都这么说了,沈南枝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她点了点头,一路送了萧楚昀到影壁。
这两日,沈南枝也没闲着,
她将从姜家手上要回来的铺子又做了一番改动,并亲自见了几个主事人。
青云两州负责去调查的暗卫始终没有消息,沈南枝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又差了人去打听。
秋围在即,姜时宴等不及了,她也等不及了。
转眼就到来到了宫宴这一天。
沈南枝的舅母们对这一类的宴席都是能避则避,而且如今在朝为官的是沈槐书,作为嫂嫂们,她们不出席也没什么打紧。
沈南枝阿娘身体在陆翩翩的调理下,才慢慢有了起色,也不宜去参加宴席。
沈长安自从出了姚征的事情之后,就一门心思躲在太学,再没出来厮混了。
最后镇国公府去赴宴的,就只有沈南枝和沈槐书两人。
沈南枝原本是想带着叶青菀和刘静雅一块儿入宫,结果不巧的是,叶青菀来京城之后水土不服,起了一身的红疹子而且高热不退,这段时间都只能先窝在府里闭门不出先将养着了。
到最后,还是只有刘静雅陪着沈南枝。
一大早,沈家的马车才备好,沈南枝都还没来得及上车,匆匆赶来的刘静雅倒是先一步提着裙摆跳上了马车,并且不忘对一旁骑马跟在马车边上的沈槐书笑着招呼道:“沈家小舅舅,我家里那些姐姐妹妹明争暗斗的,怪没意思的,我要跟枝枝妹妹一起进宫,你没意见吧?”
沈槐书笑了笑:“没有,只……”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刘静雅的脸色,原本是想提醒刘静雅,沈长安还在太学,今日没打算进宫的,他怕这小姑娘一腔热情落了空,但没想到刘静雅只笑了笑就拉着沈南枝进了马车说话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再环顾四周去找沈长安的身影。
沈槐书暗道自己是多虑了,看样子,果真如沈南枝所言,刘静雅是放下了。
只是想到那个混不吝的沈长安,沈槐书都不由得替这小姑娘庆幸。
马车很快出发。
一进马车,刘静雅带着笑意的脸就垮了下来,她拉着沈南枝的胳膊道:“枝枝妹妹,快帮我想想法子!”
沈南枝好奇看她。
刘静雅叹了口气,才道:“我阿娘是铁了心要将我嫁给表哥了!可是,我只拿他当兄长啊!”
这一点沈南枝倒是能感同身受,就像之前大舅母要将她说给沈长安的时候,她当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关切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刘静雅摇了摇头:“之前我阿娘压着我学规矩,就是为了这个,现在我姑母也是同意的,这可如何是好?”
沈南枝提醒道:“那五皇子呢?他就没意见吗?”
提到这个刘静雅就叹息道:“我那表哥就像是个泥塑的,最是好脾气!他一句仅凭母妃做主,这事儿就没得跑了。”
沈南枝忍不住提醒她:“这恐怕不是好脾气,而是他本来就对你有意吧!”
沈南枝想到之前在福云楼里,五皇子萧子义看向刘静雅的眼神,几乎温柔地滴出水来,她的猜测应该没错。
两家都很满意,萧子义也喜欢……这事儿倒是难办了。
听到沈南枝的话,刘静雅俏脸一红,当即有些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去:“应该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吧!说实话,他虽然也没有亲口跟我说,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女儿家心思最是敏感,谁对我们有意,咱们自己还能感觉不到吗?”
说到这里,刘静雅拽了拽沈南枝的袖子:“就好比你,谢小侯爷咱就不说了,镇北王对你有没有意,你还感觉不到吗?”
这话问住了沈南枝。
她觉得,萧楚昀对她应该是极好的,好到她都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可要说萧楚昀对她有意……
沈南枝似乎不那么确定了。
毕竟就算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婚约,但除开几次遇到危险被迫靠得太近,其余时候,他们之间都是客气又守礼的,并不半点儿亲昵或者越矩的行为。
而且,至今他都唤自己“沈姑娘”,这称呼就带着规规矩矩的客套。
就连她长安表哥那些跟她打过照面的纨绔世家子们,都还叫她一声枝枝妹妹。
萧楚昀这般,这实在是不像属意她的样子。
沈南枝想,或许是因为之前他们患难与共的经历,再加上他们已经有了婚约,他信任她,且将她当做了自己人,甚至家人……所以才对她这般好。
至于男女之间的情爱……怕是没有的。
沈南枝垂下了眸子,没吭声。
刘静雅只顾说着自己的事情,倒也没有注意到沈南枝的神色反常。
这一路上,都是刘静雅在说,沈南枝在一旁安静地听,偶尔应答两句,等刘静雅倒完了苦水,她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很快也到了宫门口。
虽然时间尚早,但外面已经停满了各家的马车和等待进宫的女眷。
小舅舅也已经下马同一些同僚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