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嘲讽,但沈南枝知道,他说的倒是不全是假的。
只是,她依然想不通:“他们为何要杀我?”
如果按照沈南枝之前的猜测,萧言初囚禁她是为了拿捏萧楚昀,那秦素衣这些人杀她又是为了什么?
萧言初笑了笑。
因为距离极近,他眼波流转,万般华彩几乎晃花了沈南枝的眼。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叫沈南枝瞬间火大。
“你猜。”
沈南枝呼吸一窒,就算手脚被困住,她都恨不得直接这一脑门儿朝他脸上撞过去,看看到底是她脑门儿厉害,还是这狐狸面具厉害。
只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却听到不远处响起月舞的惊呼声:“公子,你抱着沈姑娘做什么?”
话音才落,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竟都很有默契地僵了僵身子。
萧言初迅速放开了沈南枝,并飞快后退半步,依然是那副生怕被沈南枝沾染分毫的嫌弃模样。
他转头扫了一眼月舞,冷淡道:“她体力不支,你既然醒了,正好带她回去。”
闻言,月舞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她连忙应下,然后才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在定了定神之后,才对沈南枝道:“沈姑娘奴婢背您上去吧。”
见沈南枝站着没动,似要拒绝,月舞连忙摆了摆手:“奴婢身体底子好,那点儿迷药只能困住奴婢片刻,现在已经没事了,保证摔不了沈姑娘。”
可她的手才抬起来,就叫沈南枝看到了她掌心的血肉模糊。
她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才用剑锋划破了掌心,再加上后面跟秦素衣的那一番缠斗攥着剑的掌心一直在用力,也将那伤口挣得更深了。
可她却像没事人一样,反而还担心这些血污弄脏了沈南枝的衣裙,不住地往自己身上擦拭,见越擦越多,她才有些尴尬道:“抱歉,沈姑娘,我攥着拳头用手臂背着你也行的,保证不会弄脏了沈姑娘。”
她这样纯粹的模样,反倒叫沈南枝不好意思:“刚刚多谢了,我自己也可以走。”
不管怎么说,如果刚刚没有月舞的拼死相护,沈南枝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说着,沈南枝提步要走,可之前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她都没有注意到肺腑里已经隐隐作痛。
这会儿只要稍稍用上些力气,每走一步,沈南枝都感觉肺腑里钻心的疼,她的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见状,不等萧言初开口,月舞当机立断:“沈姑娘身体要紧,奴婢得罪了。”
说完,月舞直接俯身一把将沈南枝背了起来,健步如飞地上了四楼。
沈南枝之前在经过四楼楼梯口的时候,辨别过那迷药,绝对可靠,就算分量不多,药效放到一般人身上没一两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
就算身体好,醒得早,也会有四肢酸软的副作用,至少得半天才能缓过劲儿来。
可月舞那矫健敏捷的动作丝毫看不出来她一刻钟前才中过迷香。
这丫头的体质叫沈南枝叹为观止。
因为之前的一番打斗,四楼从楼梯一路到观景台,早已经一团乱。
月舞送沈南枝回房之后,随手给她自己草草包扎了一下就开始收拾了起来。
她不仅腿脚快,动作还麻利得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原本乱糟糟的东西都摆放整齐,重新归纳好。
摔碎了的瓷器,和摔坏了的桌椅板凳也都被她搬走并很快换来了新的。
沈南枝这边才缓过劲儿来,月舞已经忙完了,她手上还拿着一包糖炒栗子朝沈南枝走来。
“沈姑娘,罗大夫之前被秦素衣支开了,还得有会儿功夫才能赶回来,等他回来,约莫又要给沈姑娘重新煎煮汤药了,这是底下人刚买回来的糖炒栗子,在喝汤药之前,沈姑娘不妨先垫垫。”
提到糖炒栗子,沈南枝就想到之前萧言初分明看到了那沈家的标记,还假装不知,故意看猴戏似的,看着她百般遮掩。
沈南枝就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想打人。
而且,想到萧言初既然看出了沈家的标记,而且也叫人另外换了一家铺子,她寄托在糖炒栗子上的希望自然也就破灭了。
沈南枝也就没什么胃口,她摆了摆手,就要叫月舞自己拿去吃,却见月舞已经打开了油纸包,正用小刀在上面划拉。
她在已经有一字纹的糖炒栗子上又多划了一道,再横向划了两道,最后不忘在中间戳了一点。
而那标记,正好是沈家暗卫联络的标记!
见状,沈南枝蓦地一怔,她不由地皱眉看向月舞:“你这是在做什么?”
闻言,月舞一脸茫然,她垂眸看着划好的糖炒栗子,不解道:“昨日我见公子这样用刀划开的,沈姑娘第一个就拿起来了,我以为这样好剥一些,或者口感更好一些呢,沈姑娘不喜欢吗?”
月舞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
沈南枝:“……”
她喜欢,她喜欢得很!
杀千刀的萧言初!
哪儿有什么沈家暗卫给她悄悄送来的讯号,原来从头到尾根本就是萧言初对她的戏耍!
念及此,已经气到极点的沈南枝突然想到一事。
她皱眉看向月舞:“我给沈家的信送回去了吗?”
月舞先是点了点头,沈南枝的心刚刚要放下,却在听到月舞随后那句话的时候,差点儿心梗。
“沈姑娘放心,信应该是送回去了,奴婢亲眼看到公子替沈姑娘摘抄下来,叫人拿下去的。”
摘抄下来……
沈南枝都被气笑了。
就那四个字,还有摘抄的必要吗?
而且,那四个字还是按照他吩咐的写的。
若只是为了得到她的字迹,可他既然将她调查得这么清楚,连沈家都埋有暗桩,又怎么可能拿不到她平日随手练笔的帖子。
既如此,他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除非……
就如这糖炒栗子一样,他早已经看出了她的小伎俩,知道她会在信笺上做手脚,他就是在等着她这么做的!
而那信笺上撒的追踪香是沈南枝身上剩下的最后一点。
想到这里,沈南枝浑身如坠冰窖。
第124章 对她动心
虽然沈南枝也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但经过这几次的交锋,以她对这人的了解,他应该就是知道她身上还藏有追踪香,所以才故意引她这般做!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南枝的心都似是被人狠狠攥紧。
不仅仅是因为对眼前处境的深深挫败感和无力感,更多的还是因为这人对她的了解,让她感到后怕。
“沈姑娘,沈姑娘?可要吃一点儿?”
许是沈南枝想得太过入神,月舞连唤了两声,才叫她回过神来。
见月舞已经递到了她面前的糖炒栗子,沈南枝摇了摇头:“不用,我没什么胃口。”
月舞有些可惜地将那包糖炒栗子包好,转头眨了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沈南枝:“那沈姑娘还想吃什么,我让底下的人给沈姑娘找来?身体要紧,沈姑娘千万不能亏待了自己。”
道理沈南枝都懂,但她这会儿确实什么都不想吃。
“你家公子呢?”
月舞摇了摇头:“公子出去了,奴婢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沈姑娘若有事找他,奴婢这就叫人出去传话。”
沈南枝这会儿巴不得他不在。
她能透透气不说,也能从月舞这里多问两句话。
所以,她摇了摇头,不在意道:“无事,我只随口问问,对了,秦素衣不会再来吧?”
说到秦素衣,沈南枝就故意皱起了眉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见状,月舞连忙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并宽慰道:“沈姑娘放心,公子的话她不敢不听,而且她今日受了那么重的伤,短时间内怕是下地都困难,也不可能再来造次了。”
沈南枝歪头看向月舞,不解道:“她既然不敢不听你家公子的话,那为何你家公子都说了不能动我,可她还要趁你家公子不在想要我的命?”
“这个么……”月舞抬手挠了挠头,面露难色道:“奴婢也不能说,但奴婢可以肯定的是,公子对沈姑娘绝无恶意,有时候他也是身不由己。”
绝无恶意。
身不由己。
这的字眼放在蔫坏蔫坏的萧言初身上,沈南枝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忍不住嘲道:“我倒是只看到了他满满的恶意。”
话音才落,就听到门边传来唏嘘声。
一身白衣的萧言初站在门边,一双黑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南枝,唏嘘道:“没看出来,沈姑娘也会是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主儿。”
这人每次都是悄无声息的来,沈南枝竟半点儿察觉不到。
听他的嘲讽,沈南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针锋相对道:“阁下在门外偷听别人说话,又能好到哪儿去?”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房间里的气温都好似降低了不少,让一旁的月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也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不对付,但月舞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公子,中午可要一起用午饭?奴婢好叫后厨准备。”
萧言初淡淡一笑:“不必。”
他抬手一抛,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了月舞,并吩咐道:“用这个把伤口处理一下。”
说完,他转身要走,可走出了两步之后,却又回头淡淡扫了一眼正看着自己已经包扎好的掌心犯迷糊的月舞,提醒道:“顺便给她上点药。”
听到这话,月舞下意识转头顺着萧言初刚刚目光扫过的方向看了过去,正好看到沈南枝手背上有一道划痕。
伤口看着不深,应该是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在哪里被刮伤的,上面的血痕都干了。
要不是萧言初提醒,就连月舞都没有注意到。
这下月舞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给她送的金疮药,这分明是给沈南枝送药来了。
“好的,公子放心。”
月舞保证,转头就要给沈南枝处理伤口,并碎碎念道:“公子对沈姑娘真是细心,就连奴婢都没瞧见呢。”
闻言,沈南枝挑了挑眉。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刮伤的,那会儿情况危急,她肺腑里的疼痛更甚,哪里还顾得上这点小伤。
她甚至都觉得没有处理的必要。
萧言初这样收买人心的小伎俩,也就骗骗月舞这样的傻丫头。
沈南枝不置可否。
罗大夫很快回来了,在给沈南枝诊过脉之后,果然如月舞所说,又给沈南枝重新换了汤药。
不知道是真的有事在忙,还是因为不想跟沈南枝对上,接下来的两天,沈南枝都没再见到萧言初。
她身体倒是恢复了不少,可依然使不上多少力气,她也不敢擅自动用功夫试试。
毕竟罗大夫不是陆翩翩,会对她毫无保留。
因为敌对立场,沈南枝也不能完全信任他。
而且,沈南枝也怕才刚刚养好了一点儿的身体承受不住,贸然发力只会得不偿失。
左右眼下没有逃出去的办法,她决定先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接下来就看萧言初,或者秦素衣背后的那一派到底谁先沉不住气。
闲来无事的时候,沈南枝找月舞拿来了手绷,绣起了荷包。
之前陆翩翩提醒她,萧楚昀的生辰要到了,再加上阿娘又一直督促着她练绣活儿,沈南枝便想着给他绣一个荷包。
只是她的绣工实在是拿不出手,已经练过了无数回,绣出来的东西依然是歪歪扭扭,有碍观瞻。
还是陆翩翩在一旁鼓励她,心意最重要,沈南枝才决定硬着头皮绣下去。
但荷包肯定是不行了,她怕萧楚昀佩戴之后会沦为满朝文武的笑柄,沈南枝决定还是绣个帕子。
好歹揣在身上不会轻易被外人瞧见,不用担心丢脸。
只可惜,才起了个头,人就被萧言初这个杀千刀的掳来了。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赶在四月初八之前脱身。
左右无事,沈南枝又拿起了绣花针。
她正绣到关键处,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开口道:“你绣的这一坨是什么?”
沈南枝一惊,手上的动作一错,那绣花针当即就在她的指尖上扎了个血珠子冒出来,疼得沈南枝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转头没好气地看向始作俑者萧言初,忍不住挑眉道:“阁下的眼珠子要是用不上,可以挖掉,什么叫做一坨?我这是梅花!梅花!你看不出来吗?”
在下针之前,沈南枝也想过好多种纹样,鸳鸯……似乎太亲昵暧昧了些,她没好意思,牡丹这一类的花纹又不适合萧楚昀,思来想去,沈南枝最后选定了梅花。
他送她梅花簪,她赠他绣着梅花的帕子。
而且梅花的样式并不繁琐,容易上手。
就算她的绣工再不好,但那样简单纹路的倒还不至于绣不出来,结果到了这人口里,却成了一坨。
掐着隐隐作痛的指尖,沈南枝恨不得用这绣花针也在他身上戳几下。
偏偏这个没有眼力见儿的讨厌鬼还故意拿起了她的手绷,上下打量一番之后,才一本正经地看向沈南枝道,并十分诚恳地道歉:“我错了,之前我不该那样说月舞的大雁,比起沈姑娘的梅花,月舞的大雁简直是绣中极品。”
沈南枝:“……”
她抬手才要一把抢过来,不曾想萧言初脚腕一转,很是灵活地避开了沈南枝的手,并在她对面从容坐下,还好奇问她:“我实在不解,沈姑娘到底有什么想不开,会拿这样的东西来折磨别人的眼睛。”
忍无可忍的沈南枝抬手一把抓起旁边的竹篮就朝着他砸了过去。
“萧言初!”
沈南枝咬牙切齿道:“又没人请你看!”
她这点儿力气当然砸不到萧言初,还没等落到他面前,就被他随手打出的一道劲气又给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而且速度还更快,更准。
要不是沈南枝反应及时,那装满了花样儿的篮子要当头砸了她一脸。
看到她稳稳当当接住,萧言初笑道:“看样子,沈姑娘身体好了不少。”
沈南枝一把丢开竹篮,“托阁下的福,暂时死不了。”
萧言初笑了笑,朝沈南枝扬了扬手绷:“沈姑娘都有闲情逸致绣起了花儿来,我以为沈姑娘在这里过得不错呢。”
沈南枝白了他一眼:“是不错,如果阁下不出现的话,我在这里的日子会更不错。”
说着,她摊开手,毫不客气道:“还我!”
萧言初转了转手绷,“不过是一坨……哦不,是一朵梅花,有什么可宝贵的?难道说,这是沈姑娘打算绣给情郎的?”
说到后半句,萧言初的双眼微微眯起,那双黑眸里竟然带起了一抹跟他面上这张狐狸面具极其相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