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刘氏的陪嫁铺子,将来都是要传给她的孩子的,她的孩子也姓蒋不是吗?
金梧秋带着满腹疑问回到涌金园,二门处的管事唤住她,奉上一只锦盒,说是五公主府派人送来的。
听到五公主府,金梧秋就知道锦盒里是什么了,从管事手中接过,亲自拿着往后院书房去。
见珍珠姑娘神色不善从书房外的廊下经过,金梧秋唤住她,问她怎么了,珍珠姑娘指着灯火通明的书房方向欲言又止。
金梧秋立刻会意,定然是她家那位挑三拣四的谢公子又跟珍珠姑娘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金梧秋了然的拍了拍珍珠姑娘的肩膀,温言劝道:
“算了,身外之物,犯不上跟他置气。”
“……”
珍珠姑娘已经不抱希望,东家对那位的纵容几乎没有底线。
不仅让他随意进出涌金园各处,还吩咐所有人不可怠慢他,哪怕他提出的要求再怎么奇葩,只要在东家能力范围内,东家都会给他,可东家大概忘了,她的能力范围真的很大很大,所以尽管谢公子随口要的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可东家根本不放在心上。
别说痛斥谢公子奢侈了,东家就连拒绝两个字都不会说!
可珍珠姑娘心中就是难掩愤慨,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夫郎,外室一般的身份,竟嚣张至此!
谁家外室做成他那副模样?
第19章
◎行叭!不愧是你!◎
安慰完珍珠姑娘,金梧秋拿着锦盒去到已然灯火通明的书房,某人就那么盘着腿,端坐在中堂矮榻上泡茶,手边随手放着几本书。
金梧秋环顾一圈,发现她里侧的书案上依旧维持着白日出门时的杂乱,窗台上散落的木鸟信筒的位置也毫无变化,也就是书架上少了几本书,此刻正被某人边泡茶边翻阅。
除了对生活质量有点要求之外,金梧秋发现他对书画的兴趣更浓,她房中也不乏价值连城的古董宝物,却从不见他逗留触碰。
“回来啦。”祁昭对站在门边的金梧秋招呼:“晚上吃的是爆鳝丝,味道不错,你没赶上太可惜了。”
金梧秋上前在他对面坐下,看着铺满矮桌的一套崭新通透的琉璃茶具笑道:
“谢郎喝茶还挺讲究。”说完闻到一股熟悉的茶香:“这是……庐山云雾?”
金梧秋看到这茶终于明白珍珠姑娘为何生气了,这是她之前珍藏起来的茶叶,珍珠姑娘以为她是舍不得喝,其实金梧秋只是忘了。
祁昭为两人各泡一杯,递到金梧秋面前:
“好茶配好具,方能不负做茶功。尝尝。”
金梧秋接过透明精致的琉璃盖碗,饮下两口后赞道:“不错。”
“青翠多毫,香凛味甘,确实不错。”祁昭的品鉴能力无疑要高出金梧秋很多段位,看他眯着眼回味的模样,金梧秋深觉有趣:
“你喜欢喝云雾茶?”
祁昭回味一番后说:“一般吧。”
金梧秋意外:
“那你还喝得这么享受?”
祁昭将杯子放下,理所当然道:“怎么说呢,不花钱的茶更得好好品味。”
“……”
行叭!不愧是你!
转身将身后的锦盒拿给他,祁昭疑惑接过:“什么呀?”
一边问话一边打开锦盒,见到里面放置的一卷画轴,祁昭盯着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那幅?”
金梧秋点了点头。
祁昭惊喜的取出画轴,迫不及待下榻找了个能平铺画卷的地方,怀着激动的心情将画轴展开后,果然是那幅他在得月楼看过的《山中何事图》。
金梧秋见他喜欢到近乎趴到画上欣赏,不禁开口:
“书架东边的匣子里有块透镜,能放大了看局部,要不你用那个试试?”
祁昭闻言也没跟她客气,按照她说的方位找到匣子,从匣子里取出一只圆形带柄的透明镜,拿在手中颇有份量,是天然宝石经过多年流水不断萃洗而成的。
“这是……金刚石吗?”
祁昭拿起透镜对光看了又看,只觉得哪怕在烛火下,这宝石仍然璀璨惊人。
这样的金刚石透镜祁昭曾经也有一块,后来被他赏给了一个番邦亲王,内务府再送来的是一块着急用人工打磨而成的锆石透镜,祁昭知道金刚石坚不可摧且可遇不可求,也懒得折腾,便将就那块锆石的用着了。
“差不多,都是钻石。”金梧秋说完,见祁昭对它爱不释手,大方道:“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祁昭的字典里,似乎并没有客气一说,金梧秋给他,他便欣然接受,当即便拿着透镜继续欣赏起让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画。
有了金刚石透镜的加持,祁昭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这幅画是真迹。
也就是说,他宫里那幅……是假的。
是谁送的来着?
欣赏了一会儿画,得出了个并不那么让人开心的结论,祁昭想找人说话,一抬头就看见金梧秋端着茶杯,目光失神的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将画轴重新卷起,金刚石透镜也放回原处,然后才来到金梧秋身旁,弯下腰缓缓凑近她,原是想吓她一吓,谁知自己都快贴上去了,她仍毫无所觉,鼻端传来馨香撩人,祁昭犹豫片刻后,便飞快在金梧秋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温热柔软的触感终于把金梧秋拉回了神,她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捂着自己被亲的脸颊看向仍弯腰注视着她的祁昭,呐呐的问:
“你,亲我作甚?”
祁昭指了指画卷:“谢礼啊。”
“……”金梧秋无语。
“还是说金老板觉得这谢礼不够?要以身相许?在下倒是没问题……”祁昭有意逼近,吓得金梧秋连连退让,抬手挡住祁昭的胸膛:
“我谢谢你,大可不必!”
祁昭本就是与她逗趣,被推开了也不恼,迳自坐回她对面,问她:
“刚才想什么呢?”
金梧秋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祁昭见她不说,遂自猜道:“生意上有难事?”
金梧秋仍是摇头:“不是。”
祁昭又问:“那是有那个不开眼的欺负你了?我帮你教训他!”
说完,祁昭转动手腕,对金梧秋展示了一番他砂锅般大的拳头,金梧秋被他逗笑,祁昭见状,趁热打铁追问:
“说说,万一我真能帮到你呢。”
金梧秋原本顾及他的身份,不想与他说那些勋贵府邸的腌臜事,可他缠得紧,金梧秋心中又确实有一些疑问需要解答,迟疑良久后,才缓缓开口问了句:
“你知道长恩伯这个人吗?”
祁昭想了想后点头:“知道。长恩伯蒋固康,蒋贵太妃的亲侄子,瑶华长公主的表兄。他怎么了?”
“他夫人前日过世了。”金梧秋说。
祁昭这倒没听说,问:“所以呢?他夫人过世了,你烦恼什么?”
金梧秋便把今日蒋家一行的事说与他听,祁昭听后方知金梧秋今晚的心事。
“所以,你怀疑长恩伯夫人的死与长恩伯有关?”祁昭问。
金梧秋承认:
“只是怀疑,毕竟蒋家人对长恩伯夫人真的算不上尊重,甚至都没看到刘家人前来祭奠。”
刘氏是商户出身,在这些世家眼中地位不高,但刘家在大兴府也是响当当的富贵人家,家族兴旺,不至于连出嫁姑奶奶的葬礼都不出席吧。
“据我所知,蒋家是这样的,门户之见特别严重。”祁昭说。
金梧秋不解:“若真那么严重,当初就该娶世家望族的小姐啊。”
明明瞧不上商户女,还把人八抬大轿的娶进门,娶进门后又嫌弃人家出身,何苦来哉。
“他们倒是想娶,可惜啊。”祁昭冷哼了一声,似乎对蒋家有些不齿:
“长恩伯府原是长恩侯府,先帝时犯了大错被降爵,并无世袭,也就是说,长恩伯府这一代子孙若是做不出什么惊天大功绩,下一代就没有长恩伯府了。”
一个被降爵,无世袭的伯府,在勋贵圈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哪个世家愿意将精心培养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呢。
【作者有话说】
要出去吃饭,今天有点短~
第20章
◎我倒是不想看书,可长夜漫漫,金老板……◎
“因为娶不了高门贵女,才转而娶了商户女?”
金梧秋大致了然:“看来长恩伯府很缺钱。”
毕竟就算爵位降等,娶不到心仪的高门贵女,他们还能选择言情书网的小家碧玉进门,读书人家清贵,不少重名声的勋贵世家还会特地选这种人家出来的女儿做儿媳、孙媳。
但所谓重名声的长恩伯府却没有那么做,是什么让他们放弃名声,答案显而易见。
“毕竟被降了爵,还要维持体面,家底很快就消耗光了。”祁昭说。
“哼。”金梧秋冷哼:“真是什么好事都想占。”
想要人家的钱,却又瞧不起人家。
“可蒋家既然缺钱,又怎么会对刘氏下手?”金梧秋疑惑不已。
照理说刘氏是蒋家的金钱来源,有她掌家,蒋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压榨她的价值,就算瞧不起刘氏的身份,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有必要此时动手吗?
难道是她猜错了,刘氏的死和蒋家无关?
金梧秋无力叹息,若不是跟刘氏有过几面之缘,这种世家恩怨她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祁昭见她英气十足的眉头染上忧愁,把矮桌往旁边一推,自己缓缓凑到金梧秋面前,神秘兮兮的说:
“要不要我帮你解决掉长恩伯?”
金梧秋一个没注意,两人的距离就近到气息交缠的地步,下意识往后退让,却被提前预判的祁昭按住了往后闪躲的肩,金梧秋无奈,只好保持这暧昧的距离问:
“你怎么解决?”
祁昭但笑不语,按住金梧秋肩膀的手却不住向上挪移,不知不觉间来到金梧秋的后颈处,藉着轻柔摩挲的动作,将指尖伸进了金梧秋的发隙间,成功扶住了她的后脑,也阻断了她向后退让的可能。
“……杀个把人,我还是可以的。”祁昭真假难辨的说。
金梧秋先前看他神色认真,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对他不断逼近的动作忍了又忍,如今听完后,悬着心终于死了,白了他一眼后,想往后退,却发现后路断了。
脑袋落入某人的掌控,金梧秋想退也退不了。
她无奈道:“别闹。”
祁昭见她不抗拒,便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金梧秋,蛊惑般开口:“我身手很好的。”
过近的距离,过于亲密的小动作,都让金梧秋感到心慌,知道他在撩拨自己,不觉得讨厌,但心理压力仍在。
“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祁昭心不在焉的继续推销自己,原本是让她情动,不料最终乱心的却是自己,她身上的馨香仿佛有种难言的引力,令他不由自主的贴近,眼看就能一亲芳泽,却在最后关头被金梧秋捂住了嘴。
金梧秋见势不对,捂嘴后立刻下沉身子,从对方手臂下侧身滑走,尴尬陪笑着向后退去。
经过放置着锦盒的圆桌时,金梧秋想起祁珂的交代,又觉得两人间有了些安全距离,便驻足整理衣衫,同时问道:
“这画你是打算放家里自己欣赏吧?”
“嗯。”
祁昭刚亲了个空,略觉失落,干脆顺势侧卧,用手撑着头,任由松散丝滑的乌发从指缝流泻,幽怨的眼神将金梧秋锁定。
金梧秋选择屏蔽他过于灼热的目光,干咳一声说:
“好,你放家里欣赏就好,尽量不要流出。”
祁昭挑眉疑惑:“为何?”
“呃……”
这个问题祁珂虽然解释过缘由,但在金梧秋听来却肯定她另有不便说的隐情,祁珂不明说,金梧秋也不好明确回答。
“赠画之人这般叮嘱的,我转达。”
祁昭眉峰微动,随即敛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说完这些,金梧秋的衣衫也整理好了,又恢复成沉稳干练的金老板形象,好似先前为了躲避某人索吻,而学泥鳅逃走的人不是她一般。
“咳,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先去休息,谢郎看书也别看太晚,对眼睛不好。”金梧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装模作样。
祁昭轻哼一声:
“我倒是不想看书,可长夜漫漫,金老板……”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金梧秋却秒懂,果断放弃伪装,义正言辞道:
“年轻就该多读书!谢郎自便。”
说完,金梧秋便灰溜溜的走了,还十分体贴的把书房大门给关上,看着紧闭的门扉,祁昭从软榻上坐起,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把身体中荡漾的情愫压下去。
目光落到锦盒之上,他好像想起来,宫里那幅假的《山中何事图》是谁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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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在麟趾行宫接见了一波内阁大臣的祁昭才得了闲,就问大内总管卢英有没有把他珍藏的书画从皇宫私库取来。
卢英不敢耽搁,命伺候的小太监把早就备好的书画一一搬入,他自己则见缝插针给陛下奉了杯热茶。
“陛下今日兴致倒好,也好些时候没赏画了。”
卢英边说边指挥着小太监把画卷呈上,他自己则恭敬的跟随在选画的祁昭身侧。
长短不一的卷轴都有各自的绒布托盘,此番取来的不过几十幅,祁昭扫了一眼手中历年收到的礼单,正翻到五公主祁珂所献礼单那一页。
祁昭按照礼单,点了三幅画卷,卢英立刻上前吩咐:
“这三幅留下。”
被点到的小太监将画送到龙案上,并分工合作,将三幅画卷分别展开,以供祁昭欣赏。
而这三幅,分别是东晋云禅大师的《山中何事图》,西唐安道人的《流云图》,及本朝书画大家盛夫子的《天山共色图》。
祁昭拿出新得的金刚石透镜,对着这三幅画处的细节一一比照,得出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拢共三幅画,三幅都是假的。
这是祁珂作为一位公主,每年按例送给皇帝的万寿礼。
退一步说,即便祁珂不是公主,礼物也不是送给皇帝的,就说她身为一个姐姐,也不该在弟弟生辰时送几幅假画给他吧。
她可真行!
“这些画作皆为世所罕见的精品,好马配好鞍,宝剑配英雄,名画配陛下!”卢英开启彩虹屁模式,觉得自己一如既往的发挥稳定。
祁昭收了金刚石透镜,直起身来扭头扫了卢英两眼。
名画配陛下……他还真会说!
要不是知道这阉货不敢,祁昭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内涵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