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在看到马车里只有老板娘一人时,就猛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他真是被冲昏了头,客栈内外全是他的人,阿秋进出不可能没人知道,她根本就是制造出自己离开的假象,昨晚在楼梯口跟老板娘有说有笑也是故意做给人的看的,为的就是让萧凛误会……
所以他们追出来的时候,阿秋根本就还躲在客栈的某处,现在怕是早就远走高飞了。
可萧凛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说都已经走出来了吗?她被金氏除了名,祁昭又不在了,应该不会回京城,而其他地方她能去哪儿?
萧凛想了半天,决定回木缘镇看看,毕竟她还有一只镯子在木缘镇,既然她能为了镯子出宫找他,可见镯子对她意义非凡,就算她要跑路,至少也得把镯子带走吧。
这么想着,萧凛又重新燃起希望,翻身上马:
“回木缘镇。”
然而,萧凛忘了自己从来就没有猜对过梧秋的想法,这回也不例外,在他回到木缘镇的时候,梧秋已然悠哉哉的搭上了一个商队的车,前往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乌月国。
第89章
◎去乌月◎
乌月位于大祁边陲, 两国之间有一片瘴气丛生的密林,是乌月的天然屏障,但两国有通商, 在密林外一处叫做月亮镇的地方,专供两国商人交换买卖物品。
原本这里是没有镇子的, 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市集, 但随着买卖货物的人越来越多, 有不少商家为了能常年在此做这生意,干脆花钱建了屋舍, 几十年过去, 集市渐渐成了小镇。
梧秋换上了镇上人常穿的衣裳, 从食肆中买了只葱饼,就着碗酸浆囫囵吃着, 周围都是来自各地的商旅,各种叫卖声不断,牵马牵驴子的络绎不绝。
乌月国的商队每月从密林出来进一回货,梧秋刚到月亮镇的时候, 距离他们下一回从密林出来还有三日,梧秋便在镇上等了他们三日。
吃完早饭,梧秋便随着大部分商户往西边的集市赶, 那里地形宽阔, 乌月国的人进货量比较大, 因此习惯在那里交易。
梧秋赶到时, 交易似乎已经开展了一会儿, 乌月国多产珍稀药草, 正是月亮镇的商人们最愿意收购的, 不少品类都供不应求, 价格自然也就高起来,而乌月国用药草换来的钱,当场就会购入一些新奇的物件和生活用品。
卖货卖货的人来来往往,梧秋径直绕到后方,找到了正在抽旱烟歇息的领头人。
“你买什么?”
领头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貌周正,会说大祁官话,他见梧秋两手空空,不像是卖货的,便以为她是买货人。
梧秋摇了摇头,迳直从贴身囊袋中取出一块黑色的木牌,向乌月国的商队领头人展示后问:
“你认识这个吗?”
领头人凑近看了看,惊诧抬头,看向梧秋的目光顿时变得谨慎起来:
“阁下怎会有我国乌木令牌?”
梧秋确定他认识令牌后,悬着几日的心才敢稍微放下一些:
“我与贵国的新任大巫师是朋友,这乌木令牌是他回国前赠与我的,他说若我今后有难处,可以凭此令牌寻求他的帮助。”
领头人是乌月国中专门负责与大祁通商的管事,与大祁行商方式不同,能够代替乌月国出来行商的都是官家的人,因此他对乌月国内大小事宜十分精通。
乌月国确实刚上任了新的大巫师,听说确实是长老们亲自从大祁接回不久,此女手持乌木令,又是来自大祁,确实有几分可信。
“那贵客想要怎样的帮助?是金银,是货物,还是其他?”领头人按下怀疑,想先问问她的打算再行判断。
梧秋直言:
“我其实是个江南商人,在家乡得罪了当地知县,家族怕我惹事,就把我逐出家门,我对家人、对官府都很失望,可孤身一人又无处可去,这才想起来当年偶然曾救助过两名乌月国少年,他们给了我这个,说以后可以凭此到乌月国向他们索要报答。”
“你说的金银之类,并不能解我无处可去的困境,所以我想凭此令牌,请你带我去乌月国面见大巫师,想求他给我安排一个不被侵扰的安生之处。”
梧秋将前因后果说得情真意切,又提起‘两个乌月国少年’,当今乌月大巫师是双生子之事很少有人知晓,此女既知大巫师新上任,能言明是两人,又手持乌木令,这几点加起来足以证明她所言非虚。
一个女子蒙受冤屈,还被家族驱逐,孤身一人在大祁过不下去,便想离乡背井,投奔曾经救助过的人,这道理似乎也说得通。
“贵客既说得出我国大巫师是双子,那敢问可知晓如今继任大巫师的是哥哥还是弟弟?”领头人做最后确认。
而这道题,恰巧梧秋知道确切答案:
“自然是弟弟。他的兄长仍留在大祁。”
得到正确的回答后,领头人基本确信梧秋之言,更何况对方的要求并不过分,又只是孤身一个女子,领回去问过大巫师,若确有其人,便引荐她见;若大巫师证明她是胡说八道,她一个女子在乌月国内也好处理。
当场便引她至帐篷小憩,说他们卖货卖货需要两日的时间,她可以等买卖结束随他们一同返回乌月国。
梧秋目的达成,谢过领头人后便乖乖在帐篷里休息,直至第二日下午,商队从乌月国带出来的药草基本售罄,需要采买的用品也差不多齐全,一行人收拾收拾,准备连夜赶回乌月国。
对于梧秋的身份,领头人早已跟其他乌月国人解释过,因为乌木令牌的关系,乌月国人对她很是客气,甚至还给她分了一头十分健壮的小马。
据说乌月国人骑的马都是从小在密林边缘特殊喂养的,并不惧怕密林毒障。
一行人走了半日的路程,终于来到密林入口。
此时暮色西沉,梧秋见众人从各自行囊中掏出一粒丹药送入口中,正疑惑时,领头人向她看来:
“贵客,大巫师给你乌木令牌时,还附赠了其他的吧?”
见梧秋不解,领头人见状,略带警惕的解释:
“是这样的。乌月国人出入密林所用之药,素来只有一来一回两粒,出发前向长老领取,没有多余的。你若没有药的话,只怕进入密林也是平白丢了性命。”
梧秋愣了愣,想起她的荷包里似乎也有这么一枚。
是常念在给她乌木令牌时一并给的清障丸,说乌月国密林中瘴毒丛生,还有各种毒物出没,必须服用他们特制的药才行。
见领头人看她的目光越发疑惑,梧秋赶忙从荷包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给领头人看。
“是这个吗?”
领头人见到药丸的那一刻,警惕之色顿时烟消云散:“是是!”
梧秋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把药丸就着水囊里的水给咽了下去,除了有点清新提神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所有人做好准备,一头扎入仿佛黑洞的密林之中。
梧秋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尽管她自小行商,走南闯北,但像这种深山密林还是第一次进入。
林子里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树与树之间的缝隙也泛着深蓝色的雾气,大概那些就是乌月国人所说的毒障,以这些雾的浓度来看,要是没有解药,确实像能毒死人的样子。
眼前虽看不到什么生物,但耳朵里除了商队行走的声音,还有一些窸窸窣窣,分辨不出是什么的声音……
梧秋精神高度紧张,丝毫不敢松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同时,还不忘紧紧跟着领头人,一步都不敢拉下。
他们七拐八弯,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从密林走出时,天色已完全变黑。
梧秋以为密林之后就是乌月国,但其实不然,眼前只有一道用石头垒成的闸关,无人看守,只因闸关之后便是浓雾弥漫的无底深渊。
领头人独自上前,从他的腰袋中取出一只哨子,他站在深渊前突起的一块巨石上,对着天际吹响了几个复杂的音符,尖锐的哨声在深渊上空回荡,空灵诡异的不断向远处传送。
吹完哨子之后,领头人从巨石走下,让众人先原地坐下休息一会儿。
梧秋不敢多问,与众人一同坐下等待,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只觉闸关下方忽的一震,梧秋吓得直接站起了身。
只见先前还弥漫着浓雾的深渊散了,对面居然还有一座山峰,高度与闸关这头差不多,也是植被密布的样子。
不知何时,两道铁索从那边的山峰连接到闸关,铁索下挂着几个硕大的铁箱。
领头人指挥众乌月国人把货物放到前面几个铁箱之中,铁箱循环而下,从左边的索道转到右边的索道,最后还剩四五个铁箱子,领头人招呼大家一起牵马上去。
梧秋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让乌月国人忍不住安慰,领头人是最后一个上的,确定人、货、马都坐上后,他才再次拿出哨子,又吹了另一段音符,铁索这回反应很快,开始转动着,把他们乘坐的铁箱子井然有序的传送到对面的山峰。
梧秋总算知道,为什么乌月国夹在大国之间,依旧可以屹立传承下去。
这么复杂的入境方式,敌军要来攻打的话,首先在布满毒障的密林就得先死大半,剩下小半侥幸活命,也得摔死在这深渊里,仗还怎么打?
铁索倒是很近,没坐多久就到了对面,梧秋被领头人托上山峰,他对这边的接头人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大抵是在介绍梧秋的身份。
接头人听完,对梧秋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过问,顺利的跟随商队来到了传说中的乌月国。
乌月国上空,飘扬着各种星星旗帜,街道上张灯结彩,像是要在过着什么节日似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还有甚者,走着走着就当街对着东南方参拜了起来。
领头人见她好奇,遂解释道:
“这段时间是我们乌月国的月星节,双月凌空,七星拱月,这节日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正经举办过了,贵客运气真好,竟然赶上了。”
梧秋疑惑不解:
“既是节日,为何二十多年没举办过?”
领头人一番叹息:
“唉,只因那天像已经二十多年未曾显现,今年新的大巫师接任,天象竟再次出现,也是天佑我乌月国。”
梧秋内心隐隐升起一个小小的念头,不禁问:
“这节日要办多久?”
领头人表示:“不定几日,只要天象不消失,节日就会一直延续。”
……好随性神奇的节日。
梧秋心下了然,不对他国风俗做过多评价。
一番辗转,领头人亲自带着梧秋找到大长老,大长老又验了一遍梧秋的乌木令牌,确定无误后才带她乘车前往大巫师所在的月星宫,见到了穿上厚重繁琐大巫师祭服,看到梧秋就目瞪口呆的常念。
第90章
◎圣地之行◎
常念屏退左右后, 心情复杂的盯着坐在他对面端杯饮茶的梧秋,见她姿态悠闲,好像真的只是来朋友家做客般。
“你就这么来了?”常念终于忍不住, 放下茶杯开口问。
梧秋想了想:“抱歉啊,来得匆忙, 没给你带什么礼物。”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常念将身子凑近, 小声问道:“祁昭的事, 我也是这两天才听说的,你是不是接受不了才逃避到我这里来的?”
梧秋神色自然的摇头:
“我没有接受不了, 他死就死了呗。”
大巫师常念:……
“我纯粹就是想你了。”梧秋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然而大巫师常念却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眼神中写着‘你看我信不信你就完了’。
见感情牌打不出去, 梧秋干咳一声,放下杯子, 从荷包中取出一只金色手镯:
“其实是为了这个,你看看。”
之前她发现自己手镯上的花纹与常念赠与她的乌木令牌上的花纹一致,便觉得二者之间定有关联,于是把手镯画下, 让祁珂拿给常思去看。
常思看后,果然第一时间找到梧秋,告诉她说这镯子跟乌月国遗失几十年的月光圣器很像。
原本梧秋只是觉得神奇, 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祁昭的事发生, 梧秋觉得这世界没劲透了, 苦思着她还能去什么地方时, 忽然想起这茬儿, 于是千辛万苦、跋山涉水的找来。
常念接过手镯翻看两圈后, 神情微变, 蹙眉问:
“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梧秋从他的表情就看出了常思所言不假, 这镯子还真跟乌月国有关,于是一把将桌子从常念手中夺过:
“这是我的镯子。金玉一对,我出生时得来的。”
常念听她说起‘金玉一对’,神情越发认真:“金老板,我没有与你说笑,请问这镯子您从何处得来?”
梧秋长叹一声,将金镯放回自己的荷包,才对常念细细说来:
“我知道,这对镯子可能是你们乌月国的月光圣器。我虽然不懂你们所谓的月光圣器是什么,但这镯子确确实实就是我出生时就有的。”
常念虽然没说话,但从表情看显然对梧秋的话有所怀疑。
“这么跟你说吧,我是被这对镯子带到这个世界来的。我原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是梧秋第二次跟人说起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第一次是因为信任与爱;第二次是想求解。
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对镯子带来这个世界,也想知道这对镯子还能不能再把她带回去。
“你……不是一出生就在金氏的?”
常念捋了捋思绪,像金氏那样的人家,虽不是什么规矩繁琐的簪缨世家,但一个传承百年的大商贾之家,也不会容一个突然出现的外来人掌管家族那么多生意吧。
“我的确是在金氏出生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就是我的……灵魂吧,我的灵魂有一天突然被镯子带到了这个世界。”梧秋尽力解释,不确定别人能不能理解。
“哦,灵魂。”常念似懂非懂的说了一句,迟疑片刻后,发出疑问:“金老板,不会是因为大祁皇帝驾崩,你伤心过度了吧?”
梧秋:……干脆说她疯了好了。
“算了,我直接说来意吧。”梧秋正色以对:“常思跟我说,这对镯子原本放在乌月国的圣地祭坛之中,但在二十多年前突然消失了,而我就是二十多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
“既然镯子是你们的,那我会来这个世界就肯定跟你们有关,所以,我想请你带我去一趟你们乌月国的圣地,看看有没有我原来世界的线索。”
梧秋把来意说明,尽管她对这个决定并不抱太大的希望,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她就是想搞清楚原因。
并不是想回原来的世界,毕竟某人在京城兴师动众唱了那么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戏,连皇帝都不做了,她还得留在这里等见了面,当面夸他好棒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