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说一，望月雾奈对高专是“风水宝地”这个形容保持高度怀疑的态度, 但她还是来了。
望月雾奈本身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众所周知, 一旦到了考试，学生都有了要信奉的考神, 总之各路神仙都祭拜一下，反正不会有损失。
不过望月雾奈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理由回来，她是因为高专是她的起点，望月雾奈无意识地扣了扣掌心，这次考试，是人生某一个点的终点。
既然如此，从哪开始就在哪结束吧。
冬日里，薄暮沉静的光从云隙里流泻下来，朦胧的、雾白白的天空又亮了一点。
望月雾奈轻轻呼出一口气，带出一团白雾，很快又在冷风里散开，她是第一次看高专的冬天，灰色的屋顶在冬日里又黯淡了一层，总觉得格外寂静，倘若覆上一层白雪会好很多吧，只是今年东京的雪似乎下的比较晚，已经二月末了还没有下雪。
她身后是枯枝败叶的树林，里面零零散散地夹杂着几棵依旧苍翠的松树，胡乱扎堆的竹子也落了不少叶，只有粗大的竹节凌交叉，静静地向树林深处延伸，唯一一条柏油路上停着一辆发亮的黑色轿车，坐在里面的司机把车窗摇下来，默默等着望月雾奈到来，司机大叔也有女儿在读书，虽然还只是国中生，他倒也完全能理解夜蛾正道和其他学生紧张、担心的心情。
夜蛾正道一时没有说话，看着要去考试的望月雾奈，抬手摸了摸细细的胡碴，莫名有种自己女儿要出远门的感觉，他蓦地突然感到有些惆怅，想起望月雾奈刚来的那个季节，是枝叶繁茂的春季，她一个人走在高专里，樱花和阳光落在她的肩头，如今冬日漫漫，时间过得真快，如今居然要离开高专去考试了。
未来的大学生啊。夜蛾正道眉毛稍稍动了动，总觉得这段话格外陌生，大概是因为他终归是老师的缘故，他还是莫名感到又几分欣慰。
“G――雾奈酱真的不用我们陪同吗？”五条悟还是不太放心，他走到望月雾奈面前，宽大的身子挡住其他人看望月雾奈的视线，揪住她放在口袋里的手的袖口摇了摇，“雾奈酱不会觉得寂寞吗？”
这算是说出来大家的心声。
“不会觉得寂寞。”望月雾奈微微仰起头诚实道。
她酒红色的眼里像颗漂亮的玻璃珠，里面透着些许茫然，或许还有不理解，没有任何情绪被掩盖。
从小到大，她的考试一直都是一个人去，也许一开始还会羡慕别人有家长的陪同，后来她也就没什么感觉了，考试而已，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
而且他们已经陪她去过一次了。
五条悟的心脏被那样的情绪轻轻刺了一下，他垂着眼睫，迟疑地开口，“可是……”
“信我。”望月雾奈说的有些急，她不想让司机大叔等那么久。
“大家在高专等我回来就好啦。”望月雾奈露出浅浅的笑容，看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考试只剩今天一天了。”
夜蛾正道点了点头，他拗不过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尤其是有自己主见的学生，“好吧，我们在高专等你回来。”
五条悟也只得揉揉望月雾奈的脑袋，柔软的发丝让他有些舍不得，他宠溺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包容，“雾奈酱加油！”
“学姐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吃火锅！”灰原雄突然大声道，响彻高专的声音震飞了枝头的麻雀。
旁边的七海建人被吓了一大跳，一时无话可说。
“杰也会偷偷回来。”家入硝子双手环胸慢悠悠地补充一句。
望月雾奈楼梯都走一半了，还是忍不住回头插一嘴，“不要把夏油同学说的和做贼一样哇。”
五条悟好像想到了什么奇怪的画面，抱着肚子一阵狂笑。
夜蛾正道扶了扶额头，墨镜又带严实了点，他觉得有点丢人。
一直到望月雾奈坐着的车离开看不见，夜蛾正道才和其他学生一起往教室走。
“悟。”夜蛾正道喊住猫猫祟祟、蹑手蹑脚往高专大门口溜的五条悟，后者蓦地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你要去干嘛？”
“做任……”
“今天没有给你安排任务。”夜蛾正道直接堵住了五条悟的理由。
五条悟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手插在口袋里，理直气壮道：“我要陪着雾奈酱。”
夜蛾正道定定看了五条悟好一会，五条悟都快被看到心虚了，想着要不先服个软，待会趁夜蛾老师没注意就跑路。
“去吧。”夜蛾正道转过身，衣角在凌冽的风中颤动，他没看五条悟，声音在寒风中微微振动，“你多注意一下她的安全问题，别被雾奈发现了。”
一逢大考就鱼龙混杂，夜蛾正道这段时间总在看各种社会新闻，越看越放心不下，东京的治安啊……
五条悟眼睛一亮，两腿并拢行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咳咳咳，他本来也就没打算光明正大出现在雾奈酱面前。
坐在车上的望月雾奈视线一直落在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树影一一在她的瞳孔内倒退，来不及捕捉，似乎也来不及回忆。
车里开着暖气，望月雾奈有些困，但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里转悠，就算是闭目小憩也做不到。
过去的种种就像被风吹散的羽毛，她站在一望无际的平地上，看着这些白净的羽毛散去，心中并不着急，吹散不是消失，也不需要刻意将它们收回来。
啊……有种结束又是新的开始的感觉。
“望月小姐，东大到了。”司机大叔温厚的声音将望月雾奈的思绪唤回来。
望月雾奈微微颌首，“谢谢您。”
“这是我应该做的，”司机大叔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祝您考试顺利。”
下午四点五十五，考试即将结束。
望月雾奈放下手中的笔，耳边水笔摩擦纸面的声音也一一消逝，只有轻微的翻察试卷的声音。
“请考生依次离开考场。”监考老师站起来道。
望月雾奈和其他考生一样拿着东西听从东大监考老师的安排走出了考场。
周围瞬间涌起海浪般的嘈杂声，一个挤着一个，认识的学生一个个凑在一起，凭着记忆讨论着今天的试卷，出于某种习惯，望月雾奈不喜欢考完试和别人讨论答案。
她的心情突然有点恍惚，微微仰起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周边的声音似乎都听不见了，一切……都结束了吗？
望月雾奈顺着人群走出东大校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心，中指侧面薄薄的茧应证了她的三年，奋斗了三年的事情，在她的可控范围内似乎真的结束了。
这种感觉好复杂。
她接下来要去哪里来着？望月雾奈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啊，对，高专。
“雾奈酱！”一道清朗的声音穿过人群，直直传入她的耳朵。
这道声音像温暖的丝线把她从懵懵的茫然之中拽了回来。
望月雾奈蓦地一激灵，却在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湛蓝的眼睛，微微愣神，耳畔的发丝被吹开，“五，悟君？”
五条悟凭借着大长腿穿越人流，稳稳站在望月雾奈面前，露出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抬手把自己头顶的针织帽摘下来戴到望月雾奈头上，温暖的感觉瞬间流通了她全身，连耳尖都是暖和的。
“我一直在等你。”她听见少年这样说。
“你说不要让我们来送考但没说不让我接考啊，”五条悟摇头晃脑，呲出一口白牙，一副求夸赞的表情，“怎么样，我聪明吧。”
望月雾奈眉眼柔和，声音轻轻的，“五条同学是最聪明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那当然。”
五条悟一把揽住望月雾奈的肩膀往外走，少年的身体阻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也阻挡了冬日里的寒气，“感觉怎么样呐雾奈酱，东大的校考题目难吗？”
聊到这事她可就是专业的了。
望月雾奈缩在五条悟的怀里，像是一只怕冷的小猫，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还好吧，这次出题可能比往届要深入一点，但也就一点点，难不倒我。”
旁边的路人短暂地停下脚步，又泪流满面地匆匆离开。
今年明明就超级难！可恶，东大学霸中的学霸才是最吓人的！
五条悟低下头，故意左顾右看才凑到望月雾奈耳边小心翼翼道：“雾奈酱小声点呐，不然会被别人记恨哦。”
“五条同学才是吧，一直笑的那么张狂。”望月雾奈露出死鱼眼补刀。
五条悟无可奈何地捏捏望月雾奈的鼻子，后者微微摇了摇脑袋，他低声一笑，甚至想直接抱着望月雾奈走，“因为能够被雾奈酱夸所以很高兴嘛。”
望月雾奈正想反驳，蓦地一丝冰凉的触感贴到她的鼻尖上，凉凉的、冰冰的，望月雾奈抬手轻轻一碰，只触碰到一点湿润的水痕。
她仰起头，只看见满天洋洋洒洒的白雪，像是被风吹散的柳絮，望月雾奈眼睛稍稍睁大，“啊，下雪了……”
五条悟也仰起头，冰冰凉凉的雪花贴上他的额头，眉眼间带着笑意，面容留有温柔印迹，“是东京的初雪呢雾奈酱！”
“雾奈酱我喜欢你！”少年弯下腰凑近她的耳朵边道，温热的气息一一染过她的耳廓。
望月雾奈像弹簧一样弹开……没能弹开，她被五条悟抱住了，“五，五条同学你怎么突然告白哇！”
“因为初雪下告白的话互相喜欢的人会永远在一起嘛。”五条悟理所当然道，眼角眉梢俱是飞扬的笑意。
望月雾奈面颊上漫出几丝桃花般的嫣红，眼睛里泛着坚定的光，一脸认真地看着五条悟，“那，那我也喜欢你五条同学。”
五条悟瞳孔微微一缩，下一秒不受控制地紧紧抱住望月雾奈，“啊啊啊啊雾奈酱你真的，太可爱了！！”
他喜欢的人怎么会那么那么可爱啊！
望月雾奈在半空中扑腾着两只手，脑袋被迫紧紧贴着五条悟的胸口，“五，五条同学，你抱的太紧了。”
……
不远处的夏油杰轻轻笑了笑，招呼着家入硝子、七海建人、灰原雄离开，“走吧，既然悟在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本来还想给雾奈一个惊喜，悟也真是……”家入硝子无奈摇了摇头。
“学姐要是知道我们也在会超级高兴吧。”灰原雄这样说着，但还是听话地跟着夏油杰离开，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望月雾奈和五条悟。
旁边的七海建人非常认可地点点头。
夏油杰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弯弯的紫眸里溢出温暖的光彩，“嘛，雾奈肯定会很高兴，不过没事，我们晚点找她也可以。”
“就让悟和雾奈多待会吧。”
第78章 完结章――“得寸进尺”的五条同学
天色蒙蒙亮, 冬日的太阳才隐隐露出半个圆圆的边。
一个猫猫祟祟的身影从树林子里蹿出来，左瞅瞅右看看，然后猫着腰chuachua走上楼梯, 不留下一点声音的痕迹，扣着手开始敲门。
“咚咚咚―”这阵声音很轻，但隐隐透着急促, 除非人醒着还距离门口的位置很近，否则不会听到。
“咚咚咚――”这阵声音比之前的要重很多，还稍稍拖长了不少。
望月雾奈抱着一本厚厚的书不急不慢地走去开门, 慢悠悠地扯开门，露出一条细缝, 一撮白毛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
这个点是她平时起来的时间, 所以谈不上打扰，考试已经结束好一段时间了，但她的作息依旧没改过来, 起床那一瞬间困归困, 可睡不着也是真的, 所以她选择看书。
多看点书总是正确的, 没必要浪费时间。
这次看的是《百年孤独》，内容一如既往的超前。
“五条同学, 你这么早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有一说一，其实她没法想出有什么急事，因为五条同学总是能把任何事情都处理好。
难道是什么急事同时发生, 所以分身乏术？
五条悟猛地冲开那条细缝，探进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任由自己脖子卡在那，他湛蓝的眼睛里透着急切的光, 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门把手，“雾奈酱，今天就要放榜了哇#￥%*#！！”
“我知道啊。”望月雾奈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听不出关心，她垂着眼眸，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印花书签夹进书中。
望月雾奈歪了歪头，话说五条同学后面那堆和乱码一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五条同学，距离放榜还有半个小时，时间还很早，到时候人肯定超级多，我们可以下午去看。”望月雾奈贴心道，她是考生，当然不可能忘记出结果的时间。
现在已经到了冬末，但反而比深冬还要冷上一些，五条悟就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外套，望月雾奈担忧的皱了皱眉。
“五条同学你要不要先进来坐坐？”望月雾奈其实有些犹豫，这里是女寝，老实说让五条同学进来大概不太合适，但整栋女寝就她和硝子住，现在又只有她一个人在，隔壁的硝子昨天和夜蛾老师去高层那边了。
“下，下午？！”五条悟耷拉着眉头，一个音调瞬间转了十八个弯，他根本没能听到后半句话。
他瞪大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圆滚滚的，望月雾奈觉得很可爱。
“五条同学，你太紧张了。”望月雾奈索性牵住五条悟的手直接把他拉进来，像是扯进了一阵风，他一向滚烫的手意外的冰凉，望月雾奈下意识捂住五条悟的手，这才察觉到他手部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诶，五条同学在紧张呀。
“我能考上的。”望月雾奈踮起脚，像揉面团一样揉揉五条悟的脸，后者的脸像橡皮泥一样左团一团，右扭一扭，她忍不住轻声笑了笑，“你不要担心。”
她的记忆力很好，已经在网上对过一遍东京大学官网公布出来的答案，她考得挺好。
五条悟顺势抱住望月雾奈，把脸压在她的脖颈上，然后像小猫钻进暖绒绒的被子里一样，一边用前额磨蹭望月雾奈耳边的头发，又用双颊磨蹭她白皙的面庞，委屈巴巴道：“我知道雾奈酱能考上，但我还是好紧张怎么办？”
他几乎急得团团转，偏偏眼前这个人最不着急，还有心思看书。
夜蛾老师和硝子被喊去开会了，灰原还有七海有出任务去了，杰又在盘星教，啊啊啊啊好想有个人和他一起急哇。
望月雾奈拍拍五条悟的头，像是在rua小狗的头，“五条同学，你不要着急。”
“我们现在去看好不好。”五条悟宽厚的掌心摩挲着望月雾奈的后颈，一下又一下，痒痒的。
五条悟湛蓝的目光有些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又在紧张什么，他当然知道雾奈一定能考上，但就是莫名有些焦虑。
对了……
等雾奈酱考上东大……
那个答复。
他在对那个答案紧张吗？就算大概知道答案也会那么紧张吗？
五条悟感觉自己的心脏蓦地收紧，好像还有个小小的五条悟拿着锤子搁那敲敲打打，他连着整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很重，像是背着个千斤顶跑了五十公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