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她熟悉的人,大多都是从做肥皂的那些工匠中抽调的,只是他们做的事情着实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陛下,如果臣没有看错的话,他们是在刻章!”
“眼神不错。”
嬴政点点头。
这句话说得是实话,但应诺不知为何竟是听出了一丝嘲讽的意味,也是,只要眼神没问题都看得明白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恰在此时,为首的工匠洪老走到了嬴政面前,恭敬道。
“见过陛下。”
“免礼,研究得如何了!”
“回陛下,两种方法对比,这墨不同于封泥,纵然是木质印章,也很难保证印在纸上时抱持字迹清晰均匀,而且还有走墨的迹象,若是计量稍用的不对,便会污了整张纸。”
“哪怕纸张不散墨也不成!”
“也不成。”洪老摇摇头,“另外一种则是阴文,就如拓碑一样,只是得到的是倒是没有错漏,黑底白字。”
说着,洪老将两张纸都同时递到了嬴政的面前,随手翻看了两下,正如洪老说的那样。
“陛下,这可否给臣瞧一瞧!”
应诺听了个没头没尾,但是见到这两张纸之后大抵也知晓了是什么事情,登时也来了兴致。
嬴政不置可否将手中的纸随意递了出去,两天晾晒,纸张上面的墨迹已经完全干燥。
那拓印下来的瞧着工整极了,可惜黑底白字实在不像是正常写字的样子。
看着她倒是好奇起来,“老伯可否待我去瞧瞧拓碑!”
洪老闻言下意识看向嬴政,见嬴政微微颔首,这才笑道,“大人折煞老朽了,随我来。”
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这拓印之处,因着是试验,碑文上字迹不算大,所刻录的文字也简单的很。
他们到的时候正有几个侍人仔细用丝絮轻轻在纸上扫着墨,因着纸张与浸水现在了碑文中,墨水扫过正好避开了那些地方,一片区域完成之后,字迹就显现了出来。
“当真神奇!”
来的这几个人都不是接触过这些事情的人,像玄机和应诺这些还好,嬴政受到的冲击则是最大。
本来就没有习惯用纸张,自是想不到还能如此拓碑,看着新奇的紧。
新奇过后,嬴政仔细思量了起来,他们原本的想法没有问题,正如阴文印拓,阳文反写,在上面弄上颜料然后压在纸张上,自然会得到相应的效果。
只是问题仍旧是出在墨上。
“陛下,原来这些纸张都是湿的!”就在嬴政思考的时候吗,那边应诺已经自己上手开始摩挲起来,这一摸还让她摸到了什么。
在她印象中,或者说在这一行人的印象中,纸遇水可以说就有皮损的风险,这非但不避水,反而用水,又是什么意思
“应大人有所不知,纸张轻薄,若是直接覆盖在石碑之上,不仅仅会移动,而且还容易无法尽数填充在凹陷的位置,如此才选用韧性较足的纸张进水附在上面,外面再附上厚草纸,将纸张完全压入道凹陷处之后,将外部的草纸撕下,继而进行方才的操作,如此便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
“原来竟是这样,还是第一次听说。”
应诺满脸惊叹,同时正是好奇用手摸着,突然洪老一拍脑袋,惊道,“我想到了!”
这一声来的突然,不仅仅把负责刷墨的宫侍吓得手抖了一下,就是应诺和嬴政也都被吓了一跳。
只是嬴政一阵对于自己的情绪管理非常的到位,硬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一旁的应诺可就没有这么好了,之间她吓得抖了一下,手也是正巧糊在了墨上。
不等她回神,洪老就丢下他们几个跑到了最开始见到他的地方。
嬴政一顿也随即跟了过去,一旁玄机看看应诺又看看陛下,一时间有些为难,最后还是应诺反应过来也一并跟了上去,这次结束了玄机公公的苦思冥想。
只见洪老将手边的纸张用水沾湿铺在了平整的石板上面,在将刻好的印章均匀刷上了墨汁,确保不会随便低落,然后就印在了那张提前处理好的纸张上面,按压了一段时间之后将印章拿开,一大段平整的墨字就跃然于纸上。
“成了!”
只见洪老是一阵激动与兴奋,由于现在纸张是浸湿,平铺在石板之上,红老就干脆将整个石板端到了嬴政面前,面色红润激动道,“多亏了应大人一语点醒老朽,没想到最关键的地方竟然是在这纸张之上,只要稍加处理即可获得此效果。”
就是连嬴政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发展,可惜看这张纸上面仍有一些瑕疵,较之之前那种脏污到各个地方无法辨别的情况,实在是好了不少。
嬴政本身带应诺来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后来是一个自负的人,但并不盲目自大,这种事情自己能够想的出别人也未必想不出。
尤其是计旌一次这个世界遥远的未来,发展了这么多年,或许他们那里有更先进的方法也说不定呢
偏偏应诺有时候没有些许外部刺激,尚且想不起来,于是嬴政又把人带到了此处,看看能不能刺激她想到些什么。
不想自己原本的目的其实没有达成,可实际的效果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了许多,这也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玄机。”
“奴婢在。”
“传朕制,工匠洪先福印字有功,次赐黄金百两,布帛十匹。应诺赐黄金二十两。”
“谢陛下赏赐!”
洪老和应诺异口同声地说道,对于应诺来说还好黄金二十两也不算多,但是对于洪老这可是天降巨财。
不要说他身为工匠,本就是贱籍,一辈子一眼就能望得到头,若是在遇到陛下之前,一百两黄金恐怕是他几世都挣不到的钱财!
若非是陛下给他这个机会,哪能有他今天!
感激之余,洪老扑通一下子就给嬴政跪了下来,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倒是嬴政有些受不了他这一惊一乍的举动,自他当上皇帝以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情绪外漏,失礼了。
可意外的这种感觉竟是非常不错。
嬴政在脑海里想了想若是换做以往自己如何做,身体却十分诚实,笑着冲他道,“免礼,此事还未曾尽善尽美,接下来你可要给朕一份完美的答卷。”
“陛下放心,老朽应当竭尽全力,不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陛下的要求!”
有了技术性突破之后,洪老对此非常有信心,只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供他打磨调试,相信很快就会得到结果。
在得到了他确切的回复之后,嬴政一行人也未曾在这里做多停留。
一来他们在这里也并无裨益,甚至会因为他们的身份对工匠造成困扰。
来这里的气味实在是有些难闻。
心中有事的时候上去还可以忽略,可一旦问题都解决了,这种难闻的气味便无法忍受了。
只是回去路上嬴政并为按照原路返回,而是十分干脆的转动了一下机关,往上走了几步,到达了目的地。
应诺这时才惊骇的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当真与之前她回禀事物的地方相差无几。
甚至于离着自己现在的寝宫也非常的近便。
只是嬴政如此倒是给了应诺不小的压力。
要知道在进去之前应诺在心里先排了陛下许多事情,如此嬴政不也是将她带到了这个地方,不是侧面的告诉了她陛下先前已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吗。
不难想象,但是这个认知却让她意外的有了一种羞耻的感觉,仿佛心中藏的好好的事情一下子被人发现了一样。
要知道,此前跟陛下在一张床上躺着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尴尬过。
“陛下。”
应诺苦着一张脸,看着嬴政,十分干脆的认怂道,“陛下,臣不该妄加揣测陛下的心思,还请陛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嬴政笑了笑,就在他笑的应诺以为嬴政不会怪罪她的时候,嬴政突然就正色了起来。
“不过这件事你确实是要反思,时候你太过将情绪写在自己的脸上,虽然此刻在你面前的不是朕,怕也能轻而易举的读懂你的心思,时间久了,你身上可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那时就算你刻意规避,无意间透露出许多信息。
除非朕不再重用你,否则的话,这种事情无可避免。”
嬴政的话可谓是直接在应诺头上浇了一盆冷水,偏偏她还无法反驳。
而应诺以为嬴政已经说完的时候,嬴政继续道,“不仅仅是这一点,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就有不对的地方。”
“还请陛下赐教。”
这一点应诺真的不明白虚心认错难道还有不对的地方吗
却不想这一回嬴政此看穿了应诺的心思,说道,“这也是正要教你的第二件事,有些事情,既然你已经做了,那便继续做到底。半途而废可是行事的大忌。
有些事情你能想到旁人所想不到的规避该规避的,可你为何不坚持到最后呢
朕只不过是将你带到这个地方,从未说过你这一路上的种种表现,而你却急切的向朕告罪,这不是一下子就承认了你方才心中所想的事情吗!”
嬴政还有一点没有说的事,现在他脾气比以往要好上了不少,否则的话换做是以前的,自己只怕会恼羞成怒。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旁人时时刻刻揣测着自己的心思。
而且也就是他,换做是那些容不得其他人的,只怕是应诺做的多,会招来越多的忌惮。
应诺倒是没想到嬴政会从这个角度来告诫于他,一时间感动之余又有些害怕。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个样子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又忘记了眼前这人的喜怒无常于可怕。
偏偏他又摆脱不了这样的困境。
眼前这个人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应诺怕是不想承认,心底却也有着答案。
危险又迷人便是眼前这个人的真实写照。
危险这个词就不用说了,他所做的一切,处处都透露着这个词语,且自己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生怕错行了一步招来陛下的怒火。
从前的时候,他对于皇权也是有此敬畏之情,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关注眼前这个人心中所想。
这甚至已经超过了一个臣子对于自己君王的热切。
应诺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应该有的想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或许从一开始他便走错了一条道路。
即使是后来陛下又重新给了他一个选择,可她自始至终到记得最开始她躺在陛下身边时的情景。
那怕当时陛下半梦半醒处于一个神志不甚清醒的时候。
或许陛下已经记不得当时是什么场景了,那眉眼的凌厉与深邃让她着迷,原本这一切都始于利用,但是到了后来,自己又是怎样一种心情,就连应诺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陛下总是在他坚定自己内心之时又给了她新的希望。
可同时也知道,陛下对于自己恐怕是没有这些意思的。
或许她当初选择另一条路……
不,不能想。
应诺心中有一种预感,正如当初陛下给她选择之时,她做出选择时产生的预感一样,如果她真正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才真的是只会与陛下越走越远,形同陌路。
而眼下或许她还可以在一步步接近自己目标的时候更多的了解陛下一点,让陛下也了解她一点。
想着,应诺突然道,“陛下这句话可就不对了,臣只是请罪,未曾说是因为此事,臣何曾揣摩过陛下的心思呢!”
“哦”嬴政见应诺活学活用,突然挑了挑眉。
第50章
应诺是一个聪明的人,聪明的女人,但她不算狡猾的人,换做是以往嬴政也就不假辞色的一言带过,但是这次他却意外的多了些耐心。
看了应诺一会儿,最后笑道,“好,方才那番话就当是朕对应爱卿你的告诫,并无别的意思。”
“臣多谢陛下赐教。”
应诺规矩行礼谢恩,再起身时神采飞扬,似乎是找到了别样的自信一样,嬴政看在眼里只觉得应诺不愧是他挑中的人,首先能从一开始他满是杀意的情形下保住一命,就不是一般的人。
当然,能作出这种英明决策地自己更是英明神武,慧眼识英。
应诺不知道她的陛下又在心里借着赞赏她的空档又对自己大夸特夸,只是瞧着陛下突然露出的笑意,心中也不由一动,随即就微垂眼帘,掩去了各种情绪。
最后,君臣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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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转眼又是半月过去,应氏商铺推出的鸭绒服也在这期间上架。
只是感兴趣的人并不多。
一来此时天气尚且炎热,而来这东西看起来就臃肿,穿着不好看,故而就劝退了一大帮爱俏的贵妇小姐。
再者这里面填充的又是什么鸭绒,这等东西哪有皮毛来得好。
故而与此前销售火热的肥皂和香皂相比,这边鸭绒服的销量简直就是惨淡!
对此不只是应诺,就是卫和尘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没有人识货呢!”
“是啊。”
“两位爱卿倒是想当然了。”
嬴政最近学习了品茗新法,对于这种泡出来绿绿的,喝着微苦继而回甘的茶叶非常感兴趣,为此甚至还叫人挖来一小株茶树,从绘画外形到采叶炒制烹煮都来了一遍。
应诺和卫和尘两人现在喝着的就是嬴政亲手做出来的茶叶。
不求好喝,能记住流程是最好的,到时候回到大秦,嬴政就着人去找,大秦能人异士多得很,还找不出研究品茗的吗
话题回到刚才,嬴政继续道,“眼下你们也是得到反馈了,貌丑,原料低贱,就是达官贵族不喜欢这东西的缘故。于这些人来说,能代替这东西的多得是,更甚者他们可能都不需要出门。”
“陛下说的有理,如今买回去也都是些市井小民,此物于他们来说才是救命之物。”
“若是这一点,臣也可将此物设计的华丽些。”
这些不是问题,只要给应诺一些时间,未必做不出前世计旌弄出的那些“爆款时装”,并非是应诺一定想要做这一行,实在是经过此前香皂的销售,她亲身感觉到了那些达官贵人的消费能力,他们不买这些实在是一大损失!
不想嬴政却对她摇摇头,“此事不急,本来这东西就是为了军士,其次也是为了天下子民,至于贵族士人,他们不用也无妨。”
“陛下心系万民,臣自愧弗如。”应诺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就看见了嬴政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遥想这个眼神还是上次坑计旌的时候,登时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不在做声。
一旁卫和尘也感动到双目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