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夕沉[先婚后爱]——涅如是【完结】
时间:2024-11-18 23:11:49

  夜与雪的碰撞,是一片纯澈的黑与白,瓦砖已经被雪遮盖得看不见,屋旁枝头被雪压得最低的那棵树,是房东太太亲手栽下的。
  不是顾氏旗下的什么酒店,也不是他的庄园。
  是七喜巷。
  无形之中,她的心里有块巨石快速坠下。
  “顾先生,”沈暮帘转头,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着他,“谢谢你帮我。”
  打开车门,她起身下车,刚准备转身离去,车内却传来男人轻缓应声。
  “我没有帮。”
  雪花自她耳畔擦过,从打开的车门飘进,慢慢融化在顾佑远滚烫的体温。
  摩挲银戒的动作停下,他缓缓阖上眼:“这本该属于你。”
  那是她的美梦,也是她的冠冕。
  沈暮帘片刻失神。
  有一霎,心口竟涌出了零零星星的雀跃。
  白眼欺辱受得多了,她都快忘记了,这是本该属于她的。
  她徐徐扬起嘴角。
  这是沈暮帘这些日子,为数不多,发自内心的笑意。
  “谢谢。”
  他垂眸,没再看她一眼。
  直到车门合上,直到倔强的背影愈走愈远,远到几乎看不清,他才如梦初醒般抬头,盯着皑皑大雪中飘摇的黑点。
  坐在副驾驶的吴特助几次察言观色,最终还是憋不住,纠结开口:“顾先生……”
  “说。”
  “对于今夜的事,家主让您给他一个交代,”吴特助咬着牙说下去,“回去见他,是家主对您下的最后通牒。”
  忽视意料之中的沉默,吴特助试探的问:“需要现在回去吗?”
  “不用。”
  他筹谋的这场戏已经让沈氏的一些人竖起汗毛,保不齐会再找她麻烦。
  其他人在他不放心。
  他要亲自守着她。
  车内阅读灯缓缓亮起,顾佑远拨出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房东太太一句毕恭毕敬的顾先生。
  雪中的背影已经被风霜掩埋,他回过头,单手敲出一支烟:
  “她淋了雪,辛苦您熬些姜茶。”
  火机腾出火焰,映在他的瞳孔,仿佛将脑海中笑靥如花的她蒙上不真实的噪点。
  就算是万罪千罚,重山阻隔,也宁愿只身一人撞过。
  他只要她幸福就好了。
  -
  回到熟悉的卧室,暮帘匆匆洗漱后便睡下了。
  梦里是那场无疾而终的家宴、破碎的落地窗、血迹斑斑的走廊,各种扭曲的时空杂糅在一起,拉着她坠入无限的恐慌。
  唯一清晰的,是父亲在滚滚浓烟中朝她大喊的那句:
  “阿暮!快跑!”
  一片刺目的光袭来,沈暮帘蓦地惊醒,大口喘息。
  第一时间拿起手机,发现睡了不过四个小时。
  与时间一同醒目的,是那几条来自波士顿的短信——
  【阿暮!生日快乐!今年还是很忙,回国无望了,代我向伯父问好。】
  看到这条信息,她才缓缓想起。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过生日了。
  记忆好像永远停滞在父亲为她办的那场轰动坞港的成人礼。
  一身白色绸缎长裙,一条满是欢呼祝贺的小道,她扬着笑踩着红毯,一步步走向她的十八岁。
  她嗔怪父亲花钱如流水,办得太过夸张。
  父亲为她戴上项链,笑说:“明年还会有更盛大的。”
  他没能等到第二年。
  抬起颤抖的指尖,沈暮帘平复好情绪,快速回复。
  【谢谢你,芝芝】
  【我一切都好,勿念。】
  芝芝是她自小的玩伴,感情深厚,十七岁出国留学,暮帘不想让她担心,暂时决定将这些遭遇隐瞒。
  凌晨四点,她已经失眠,起身拖出皮箱,开始整理衣物。
  既然做出了选择,七喜巷就不能再久留了。
  她的东西其实很少,仔细叠叠,也就只占半个箱子,屋里放着的,大多是洋房收养的女孩们送的手作装饰。
  一切都太过突然,甚至不知道怎么告别。
  她正想得出神,房间的虚掩木门便被轻轻推开,随着吱呀声探进两颗机灵脑袋。
  “姐姐,我们睡不着。”
  “暮帘姐姐!外面好厚的雪!堆雪人!”
  下意识把皮箱藏入床底,她笑了笑,把两个小孩裹得严严实实,领着她们走出大门。
  雪刚停不久,沈暮帘坐在房东太太扫净的石阶上,看着她们撒欢。
  天色隐现出深海的蓝,她百无聊赖的望着路灯,却看见路灯下有个高大身影,隔着石阶小路,与她相望。
  竟然是顾佑远。
  他穿着昨晚那件大衣,还是那副严肃深沉的模样,只是肩上还积着一些未化的雪,不知在这站了多久。
  沈暮帘倏地站起,踏着雪地靴小跑到他面前:“顾先生,你没回去?”
  双手抄进大衣口袋,顾佑远没什么情绪:“路过,把东西给你。”
  东西?
  是这半年落在他家的结婚证?还是他买了些讨人欢心的珠宝?亦或是他制定了什么约法三章?
  正疑惑着,顾佑远已经接过吴特助手中的东西,朝她递了个精巧的木盒。
  他的手很好看,指节修长,青筋微凸不失力量感,沈暮帘留意过,食指那圈银戒锢得很紧,侧面好像刻着一串英文,位置太隐秘,不靠近根本看不清。
  她伸手接过木盒。
  想了千万种可能。
  打开时,心脏还是不可抑制的漏了一拍。
  映入眼帘的,是礼堂生锈的钥匙、沈氏的自愿转让协议、一身红丝绒长裙、还有一串被修复好的珍珠项链。
  而木盒正中间,静静躺着一块玉石。
  它辉煌时,曾象征着沈氏在坞港的地位。
  这么多年,都存在于她的梦魇中。
  是父亲的印章。
  攥在棱角边缘的指尖微微泛白,沈暮帘眼睫微颤,缓缓抬起头。
  她看见顾佑远手中捧着一束黑色玫瑰。
  Black Rosevil。
  与六年前那场生日宴上,她抱在怀里的那束一模一样。
  一切都好像时光回溯,定格在深暮帘最幸福的那一刻。
  她的天空飘满了羽毛,虚幻、旖旎、不真实。
  Black Rosevil的花语——
  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四肢有些发麻,她不可思议的望着顾佑远。
  雪又开始洋洋洒洒下了起来。
  顾佑远缓缓垂眸,看着雪花坠在她脸颊。
  随后抬手,轻轻将玫瑰交到她手上。
  “生日快乐。”他说。
第7章 Chapter 7
  木盒好似有千钧重,沈暮帘摩挲着锁扣镶嵌的绿松石,将它郑重合上。
  心思便在轻巧的撞击声中,凝在液化的霜露里。
  “外面太冷了,”沈暮帘抿唇笑笑,坦荡望着他的眼,“我熬了粥,顾先生要不要去里面坐会儿?”
  雪虐风饕,素净小脸埋在米色围巾里,长睫扑扇藏着湿漉漉的笑意,他潮湿的爱河,起源于她眼中韶光淑气的光景。
  一呼一吸对他有种近乎肆虐的吸引,像是要他丢盔卸甲才甘心。
  顾佑远低低垂下眸,应了声好。
  厨房门前放着两株绿植,像是还没开.苞的水仙,餐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一锅粥,布局不大,但很温馨。
  沈暮帘为他盛了一碗,在他身旁坐下。
  隔着一臂的距离,能嗅到顾佑远身上残存的淡淡烟草香。
  冷冽清隽的香气,仿佛已经有了温度,蜿蜒而上,烫到她心底的某一隅。
  她还是想不清,他为何对她这样不一般。
  人这一生这么多路程,总该有个目的。
  当初她同意与他缔结婚约,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借他臂膀跃上她的山巅。
  那他呢?
  他是为了什么?
  海蟹的鲜溢满小厅,顾佑远平日里惜字如金,用餐更是缄默,沈暮帘借着昏黄微弱的落地灯,只能看清他清隽如雕刻的侧脸,以及吞咽时轻轻滚动的喉结。
  好像虚幻的梦,一触就散。
  “自那个雨夜与顾先生初见后,”她垂眸带笑,“我第一次觉得顾先生不是坏人。”
  顾佑远目光沉冷,隐没在暗处的脸庞覆上一层料峭春寒。
  他侧头与她相视,眸间燃着飘忽不定的烛火。
  像是深海挟裹,莫名让沈暮帘无法喘息。
  “不是初见。”
  “什么?”
  雪花擦过玻璃,清细微碎裂声在沉默之下格外清晰。
  顾佑远深深看着她的眉眼,缓缓垂下眼睫:“我见过你,不只一面。”
  耳边风雪杂音猎猎作响,他沉缓的嗓音却清晰无比,犹如滚烫熔岩,在她心中倏地刻下烙印。
  沈暮帘不由得怔忡。
  没由头的,她突然想起那年在巴塞罗那的海边看日出,有个人对她说。
  人与人相遇的概率是六十亿分之一。
  缘分就如朝露般浅薄,月落星沉间,擦肩而过的人就有各自的千万条路要走。
  沈暮帘遇见了太多人。
  唯独顾佑远,在她心里,籍籍无名,一干二净。
  她讷讷回头,有些心虚的避开话题:“……可能当时过于年少,没什么印象,顾先生为了这点情分帮我做的,我万分感激,日后一定还你。”
  这种低顺低语气,就像是施恩者与受恩者的理性关系。
  顾佑远指尖一顿,忽觉万分冰冷。
  她始终这样,事事都要与他扯算清楚,仿佛永远要将他拒之门外。
  吊灯忽明忽暗,他长指推着面前的碗碟:“不用。”
  “你从未亏欠。”
  窗外雪意浓烈,炉灶上响起咕噜煮茶声。
  顾佑远就在这转瞬的暖意中,静静望着她。
  “是我需要你。”
  犹如失落行星,在满目疮痍的宇宙错失轨迹。
  沈暮帘呼吸一窒,蓦地抬眸撞进他的双眼。
  无处可避的炙热,恳切而克制,俯首称臣般轻缓的嗓音暗哑绕在她耳畔:
  “是我,需要你。”
  一字一句,是烧不尽的春辰。
  每一声压制颤意的尾音,都敲在她僵硬的脊背。
  他说,他需要她。
  是哪种需要?
  她独身这些年,戒备成了一堵高墙,已经信不过什么白马王子的故事。
  心里下意识印出的几句话,还是有关人与人之间难言的利益。
  是男人对女人的需要,还是于他而言,她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利用价值?
  沈暮帘一次次提醒自己,不要掉入温柔的网。
  可是她总觉得。
  眼睛不会骗人。
  他深邃的双眼之间,正下着一场以她为名的暴风雨。
  雨丝狂啸,几乎要渗透她的骨骼。
  火光明灭,水炉呜咽着沸腾。
  铃声响起的瞬间,旖旎暧昧尽数褪去。
  顾佑远早已在顷刻间恢复了淡漠深冷的模样,接起电话起身回避。
  吴特助进来取他落下的大衣,嗅到鲜香脚下稍顿:“这是蟹膏粥?”
  “……是的,”沈暮帘还未拔出思绪,轻轻问了句,“怎么了?”
  吴特助看着眼前见底的碗碟,笑着摇头:“倒是没什么,就是觉得奇怪。”
  “顾先生往日总觉得虾蟹腥膻,一口不愿意多吃。”
  拿起瓷勺的动作稍稍滞下。
  她下意识向门外望去。
  星星点点的雪花扑簌而下,落在门柱上结成银霜。
  白絮之间,夹在男人指尖的猩红十分醒目。
  吐出的烟雾飘扬飞散,裹在他冷厉的棱角,像是蒙上一层潮湿的雾。
  下一秒,犹如宿命牵引,他狭起长眸,抬眼看向洋房那间小小的落地窗。
  视线交错,只是一瞬间。
  她再望过去时。
  窗外空茫一片,寂静无声。
  顾佑远早在皑皑白雪中消失不见。
  -
  BW会展中心由顾氏出资建立,拥有坞港东部繁华区最先进的传声设备,科技感射灯布满平台,大厦的不规则设计更让人啧啧称奇。
  发布会能定在这里,必定与顾氏沾点关系,场内工作人员纷纷长了个心眼,团团围着沈暮帘。
  “好衬你呀,沈小姐,裙子是谁挑的?眼光真好。”
  “这是英国那家‘Casset’手作工坊的裁制,这件我在上周公布的杂志里没有看到,是私人订制吧。”
  “沈小姐连发质都这么漂亮,真让人羡慕。”
  ……
  宽敞的化妆间,来来往往的人,连绵不断的夸赞,沈暮帘坐在化妆间的高椅上缓声应付,心思却不断飘远,浮在上空。
  自那天清晨之后,她就没再见过顾佑远。
  晚间接她来现场的,还是同一辆雷克萨斯,同一位躬腰问好的司机,可在她身侧,那个独属于男人阖眼休憩的位置,始终都在空荡。
  往日,每每她遇到什么事,他总是会在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像是最牢固的盾,无论何时都会让她心安。
  而现在,他突然消失。
  沈暮帘竟有些不习惯。
  身旁嘈杂无比,她睨着手中取暖的热水袋,缓缓拧起了眉。
  这些天发生的一切过于突然,让她都快忘了。
  与顾佑远之间,本就是各取所需,相互适从的一场戏。
  她本不应该沉浸在梦里,依赖任何人。
  接过现场助理递的青柠茶,沈暮帘垂眸看着杯中腾起的热气,起身准备去往现场。
  门把却在此时发出轻微声响。
  沈暮帘目光稍稍凝滞。
  尽管一遍遍敲响警钟。
  可心脏还是不由得被风吹草动牵引着吊起。
  会是他吗?
  他会来吗?
  回应她的,却是随着大门敞开传来的一声嗤笑——
  “我还以为你会有多风光呢,没想到顾先生根本没在呀?”
  陆崎踩着高跟鞋走进来,还是那副花枝招展的打扮,带着轻蔑的笑上下打量,颐指气使的对旁人说:“去,给我搬张凳子来。”
  她就这样熟络的坐在沈暮帘身旁,双腿交叠,抬眼间满是轻视:“也是,顾先生还有一堆繁忙事务要处理,哪有时间陪你开什么发布会?”
  她挑着眉欣赏新做的指甲,阴阳怪气的说:“这种时候啊,也就只有我对你不离不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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