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带着偏远口音的人在这里打牌,说说笑笑,热情豪放。
也有坐在卡座上,看着窗外,喝着咖啡,彼此交谈的男男女女。
而孟莺跟顾雲简坐在蒲团上,平静又认真的看向面前的棋局,她的棋艺一般,去医院见孟庆霖的时候,会跟孟庆霖对弈,她小时候也并没有系统的学习。
只不过在村口看到几个老爷爷在下棋,看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会了。
而顾雲简不同。
他经过了系统的学习,甚至幼年时分,父亲专门找了棋艺精湛的老师与他对弈。
他的棋风很正,规矩之中。
而孟莺,有些野路子。
一下午的时间过去,下了四盘棋。
都是孟莺赢了。
顾雲简摸着鼻子笑了笑,这个时候侍应生过来送上来一杯咖啡,一叠红丝绒蛋糕,一杯草莓酸奶。
草莓酸奶是孟莺要的。
现在正是草莓的季节。
“孟莺,没有想到你棋艺这么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
他们只是普普通通下午无聊解乏,专业的对弈,双方都是大能着,皆有自己的风格。
但是孟莺也有自己的风格,很干脆,凌厉,每一步,都没有给顾雲简留后路。
顾雲简自然也全力以赴。
都输了。
孟莺的棋,跟孟莺的长相,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孟莺下棋赢了的时候,会有几分高兴,但是同时她作为赢了的一方,无论对方是不是长辈,如果不是相熟之人,都会客气的回复说‘侥幸而已’
对顾雲简,她此刻也是如是说道。
将黑子一颗一颗收回,棋子圆润质感温凉。
顾雲简连着输,但是心态很好,并未有不高兴的神情,一双眼睛柔和的看着孟莺,俊朗的面容带着笑意,“哪里是侥幸,我在你面前,简直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险胜一局都做不到。”
他是叹息,同时也觉得,孟莺的性子,其实有些叛逆。
“顾公子,你前几天跟我说的事情,我经过了这几天的考虑,我想说。我们之间或许不合适,就如同今晚上的四局棋,我不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温和只是一种生活的表象,我有棱角,会尖锐,我或许,并不适合你。”
“那孟小姐又怎么知道,我也是你眼中看到的这种人呢?或许你眼中看到的我,也是一种生活的表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这是不同的,我大学的时候,辅修了哲学。”他没有说,哲学里面,也会学心理学。
顾雲简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孟莺,他待人尊重,说话的时候会看向对方的眼睛。
也可以更好的看透对方的心理。
顾雲简的眼睛很好看,双眼皮的褶皱很轻,微微一褶,有点内双,垂眸的时候可以看见一道痕迹,双眸恰到好处的大小,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扬。
男人单眼皮会很有气质,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有魅力。
孟莺怔了一下。
他想起,梁晋琮也是如此,不同的是,梁晋琮的眼形更要好看一点,微微上挑一抹弧度,漂亮的桃花眼。
平时冷漠疏离的时候也不会给人生气自威的感觉,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好看温情。
正因为如此,看着那双眼睛,谁都会陷进去吧。
不过两秒,孟莺回过神。
她喝了一口酸奶,目光垂落看着楠竹罐中的棋子,仿玉制作,一颗颗晶莹。
“大学的时候,我跟几个国外的朋友讨论中国的哲学,每个人所想都是不同,过程不同,结果或许相同,或许不同,孟莺,我们在一起,过程不同或者相同,但是只有一个结果,好的结果就是适合。”
女人一听,眼底没有什么情绪,似乎是有些疲倦似的。只是轻轻一笑着,声音也是轻轻的没有什么力道。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吗?”
这样的生活,孟莺过了很多年。
顾雲简跪坐在蒲团上,而孟莺是坐在蒲团上,她没有跪,而是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肩膀也是放松的状态,没有笔直的紧绷,她不想用这样的状态面对顾雲简,面对这个想要跟自己谈论婚嫁之事的人。
他只是静默了片刻。
声音徐徐,不似坚定掷地有声的压制,而是用同样轻和的语调覆盖在孟莺刚刚的话上,“心若有所向往,何惧道阻且长。”
孟莺忽然抿着唇。
内心缩了一下。
她看着顾雲简,清透的眼底露出一丝丝迷惘。
“孟小姐,你觉得这是两个人生吗?但是我不觉得,这是一个过程,过程不同。”
孟莺忽然有些累。
她移开了视线不看他,睫毛垂着,唇瓣也咬了一下。
“顾公子,我们来历城,是为了开辩论赛吗?”
“孟小姐,如果论道,我们是同道人。你一直在拒绝我,我想,你心底应该有一个喜欢的人吧,他占据了你心里的一部分,你排斥着所有外来的人。”
孟莺低着头沉默。
她的背脊缓缓的笔直。
僵硬的笔直。
她承认自己轻易的被面前的人看穿了,她就像是道行地位的女妖,无论是道还是本心都败露。
“孟小姐,他喜欢你吗?”顾雲简,“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喜欢你吗?”
他问的很直白。
孟莺没有防备,几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瞬间有种心头充满苦涩的感觉,像是吞了一颗酸涩柠檬的种子,带着苦。
第81章 因果
她喝的仿佛不是草莓酸奶,仿佛吞的是苦涩的柠檬籽。
摇头,还是点头。
在她犹豫要回答的时候,她就已经陷入了一个僵局。
孟莺只是僵硬的停直背脊,沙哑的说,“顾公子,他跟我们没有关系。”
“时间还早,孟小姐,我们再来一局吧,然后去吃个晚餐,我知道这里有一中餐厅,里面很出名是麻椒火锅,是本地的一个招牌。”
顾雲简邀请孟莺再对弈一局,孟莺点了头。
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但是她一直有些恍惚。
这一局,她输了。
输了是必然。
过程输了,结果也输了。
孟莺知道自己为什么输。
她面上也没有恼意,只是心里有些疲倦了。
“顾公子棋艺精湛。”
顾雲简看着她,也没说什么,此刻天边已经卷入大片夕阳,绯橘色,一片橙色云海,光线也带着一层温柔,落在面前女人的脸上,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扎了一个马尾,米色的流速披肩,她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睫毛颤抖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顾雲简问出的那个问题,孟莺没有回答之后,在孟莺第五局落子第一刻,他就知道,这一局,他赢了。
此刻,他微笑着回应,“侥幸而已。”
孟莺回他的话。
他亦回给了孟莺。
他20岁那年在爱丁堡阴郁孤冷的街头,看见孟莺穿着一件米色长风衣,女孩面孔有几分清纯稚气,黑色的长发及腰,纤长优美的脖颈间带着一抹水红色的丝巾,被冷风吹起来,像是蹁跹的红蝶。
拿着手机,声音婉转细声用英文询问他某个街角餐厅怎么走。
那个时候,孟莺是他的因。
现在,七年时间过去了,顾雲简想,得到他的果。
他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他相信因果。
此刻,顾雲简薄唇带着笑意,夕阳的余光缓缓落入他眸中,看着面前的女人,“孟小姐,我们去吃晚餐吧,我定好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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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火锅店在清堂口15号,一条深巷子,一侧是仿古风的建筑,最高三楼,一条巷子约莫开了四家店,走到最深处是一片灯海,对面是一片人工湖,此刻到了晚上灯海阑珊,人工湖上飘摇这几艘小船。
门牌不算大,醉仙两个字是瘦金体。
描金印刻。
走进去,别有洞天。
一楼是大厅,此刻人几乎坐满了。
二楼叫摘星。
三楼是望月,不对外开放。
顾雲简订的位置在二楼。
靠窗的包厢,从这里,可以看见外面的人工湖,晚上别有一番景色。
只有这里,是一片仿古风的建筑。
而湖的另一侧就是高楼。
孟莺跟顾雲简刚刚坐下五分钟后。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巷子口。
四个黑衣保镖紧跟其后,身侧各二。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走在前面接引,微微弓着腰,“梁先生,这边请。”
梁晋琮同样一身黑色中山装,面色冷峻,胸前第三颗跟第四颗扣子之间别着一枚领夹,银质,哑光金属,如他整个人一样,低调矜贵。
男人抬脚,迈入‘醉仙’。
进入了望月之后,一楼客声鼎沸,两名侍应生走在前面,店长紧跟其后,随着一起来到了三楼。
一个大包厢里面。
那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笑着推开门,“梁先生,这边请坐。”
包厢里面,圆桌,坐了四个人,在梁晋琮没来之前都彼此谈笑着,见到他来了,都纷纷站起身。
其中有一个较为年轻,走到了那穿着黑色中山装男人身边喊了一声‘爸’。
陈海望笑着,“这是我儿子,陈轩,牛津大学金融系毕业的,大家坐,快坐。”
陈海望是历城圣远房地产的老总,这次知道梁晋琮来到了历城,立刻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准备了这一个饭局,来的也都是他的一些商业上的私交。
过了几分钟,房建局的人来了两位,一同入座。
酒过三巡。
梁晋琮微微揉着眉心,他没有喝很多,两杯点到而止,但是似乎因为之前喝过一瓶白酒,胃部总是会有些隐隐不适,此刻两杯酒,他就有些痛感,拒绝了递过来的一杯,他只是点了头,“你们随意。”
一边的徐洄接过酒杯,喝了一口。
陈海望说道,“梁先生明天有什么行程吗?明天本市要举办建筑模型展览,里面会有很多别处心意的作品,这样规模庞大的模型展览,寻常时候很难看到,历城每年都会举办一次,明天正好在岸澜中心举办,梁先生要是有时间,可以来看看。”
一边的徐洄之前也了解过建筑模型展览,历城的展览是规模最大的,他在梁晋琮耳边低语了几句,男人点了头,“也好。”
陈海望此刻立刻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希望自己的儿子在梁晋琮面前有个露脸的机会,“小轩啊,你去安排,这次一定要安排稳妥。”
“爸,您就放心吧。”
过了几分钟,陈轩走到了陈海望身边,“爸,我有个朋友在二楼,我过去看看。”
“快去快回,什么朋友啊这么重要,今晚上的饭局我好不容易才攒到。”
陈轩看了一眼梁晋琮,此刻的男人已经微微合眸,仿佛包厢里面其他事情他都不关心,陈轩其实知道对方的身份很显贵,自己的爹希望他能借助这一次人脉,但是这个是不可强求的,而且人家梁先生很明显很疏离。
“爸,我朋友也是为了明天的建筑模型展,他的作品也在展会上,我快去快回,几分钟,打个招呼。”
陈轩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又回来了。
他刚刚见到了顾雲简,脱下了大衣放在衣架上,衣架上放着一件咖啡色的女士长款大衣,还有一件男士的外套,他笑着跟顾雲简聊了几句,没想到对方还带了女朋友。
长得很漂亮,好像是喝了一点酒,面颊微微红,笑起来的时候眼神弯弯,让陈轩脸红了一下。
他跟顾雲简两人是校友,陈轩比他小一岁,住在一个公寓里面。
梁晋琮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陈轩。
隐约觉得,空气中,有一抹淡淡的玉兰香。
一丝丝。
只有一丝丝。
仿佛马上就消散了。
空气中又重新被酒精饭局味儿充斥着。
梁晋琮想,那是自己的错觉吗?
第82章 追求
岸澜中心,占地四千多平米,两个楼层,第三次层用来办公。
今天在这里举办历城最大的建筑模型展览。
今天进入展馆内的人,胸前都挂着邀请牌,来的人很多,市政府也参与举办,邀请了很多媒体做正向宣传,展览十天,这十天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参观者。
孟莺对建筑方面的知识了解的不多,上午九点半开馆,跟顾雲简一起走进管内。
顾雲简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里面是同样颜色的衬衣,绅士儒雅,偏休闲的款式,没有这么拘束正统,深咖色的领带稳稳的贴合在颈部,他拿着相机,遇见喜欢的模型会拍照记录下来。
一边记录一边跟孟莺解说着相关的知识。
对于‘美’的实物,感知是一样的,即使孟莺对建筑方面了解的不多,但是看见如此复杂却美丽的模型,也不免拿出手机多拍了几张,一个长约40公分的模型,竟然完全的展示出古代阁楼千变万幻,连溪水河流都做出流动感。
孟莺在拍模型。
会馆内温度适宜,她手腕上挂着一个纸袋,里面放着自己的大衣,身上披着米色的流苏羊绒披肩,里面是一件米色的长裙,一步一步,裙摆轻拂,带着轻盈的质感,她低头,认真的调整手机对焦,心里有些后悔,忘记带个相机过来。
而顾雲简,在拍孟莺。
她很专注,低着头,一只手按着胸前的羊绒披肩,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侧脸精致,随着低头的动作,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一缕落在唇上,清浅温柔的豆沙色。
顾雲简连连拍了几张,孟莺之前专注的拍模型,所以没有留意,此刻抬眸侧身,跟顾雲简的镜头对视。
双方都有些微怔。
顾雲简不算偷拍,但是也算不上光明正大的拍,而孟莺察觉到清脆的‘咔’的一声,正好眨了一下眼睛,顾雲简的相机里,是女人正好闭眼的那一瞬。
恬静。
他摸着鼻子笑了一下,很坦然,“孟小姐,要不要帮你跟模型拍一张合照?”
孟莺点头。
她转身,很大方的看向顾雲简,没有了刚刚的一丝微妙的尴尬,张开手,觉得只是单纯的比一个V的手势好像太无趣了,于是摊开手做了一个托着模型的姿势,把身边的古建筑模型当做中心,而孟莺当一个陪衬。
她的脑袋,微微的朝着模型偏了一下。
但是马上,她愣住了。
眼底带着一丝躲闪。
看向顾雲简身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