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慈机械地操作着手上的钉子，沉默着，尽量放空自己的思绪，试图不让系统察觉到她的想法。
系统同样安静下来。
一人一统都在想着怎么干掉对方，恢复自由。
秦翡雁走出看守所的大门后，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开车停在了空山的山脚下。
她的车技比之前好多了，最起码日常出行不是问题。
她缓缓降下车窗，感受着和女儿呼吸在同一片天地里。
秦翡雁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把陆沁曜的气运拿回来，当时录制节目时，她也没料到下次和秦瑜慈再见是在看守所。
网友们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喜欢的明星突然进局子，秦瑜慈的剩下的几个大粉们在众筹钱，想要为她再努力一把。
而秦翡雁以为对秦瑜慈很好的吴玲却销声匿迹，家人的背叛好像不如她给秦瑜慈带来的冲击大。
她想到秦瑜慈开直播，拿死去的爸爸作为开头，吸引观众。
秦翡雁学习了很多，能看出来秦瑜慈只是想卖惨和给曜曜泼脏水。
至于秦瑜慈是不是真的为了去世的秦二伤心？现在秦二的尸体还在停尸房里，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忙着在网上为他申冤，竟然都默契地忘记把他接回家。
秦翡雁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好像已经完成了任务，也有可能还没完成，但任务进度绝对已经到了99%，总之，曜曜不会死在她最明媚的时候了。
秦翡雁觉得有些眼花，浑身有些乏力，甚至夸张地在想，是不是因为她完成了任务，又该重新去死了。
“想什么呢？”
懒洋洋的声音唤醒了秦翡雁。
她抬头，殷野光着上半身，脖子上挂着毛巾，刺眼，实在太刺眼。
殷野探头进来：“哟，陆厨师没跟着？”
自从陆远亭在他家连做一个星期的饭来堵他拒绝的嘴，他就改口叫陆远亭为“陆厨师”了。
“你怎么下山来了？”秦翡雁没回答他的问题。
殷野抬了抬手里拎着的小吃，理直气壮地说：“吃东西啊。”
“就为了这么个小事？你是偷偷跑下来的吧？”秦瑜慈知道徐午在拍戏时格外较真，他说是封闭式，就不会给谁开后门。
“小事？”殷野跺了下脚，“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不想拍戏的原因，你们根本不懂我对食物的热爱，吃不到摸不着闻不了是多痛苦的事情！剧组里永远只有盒饭。”
他指着自己线条顺畅的腹肌说：“它们可不是只吃盒饭就能吃不出来的。”
好吧，秦翡雁闭嘴了。
毕竟殷野也是因为陆远亭的厨艺才松口答应的，她不应该谴责他馋的。
“曜曜过得好吗？”
“相当好！”
“……你往后退退，我要走了。”
“走了？”殷野扒着车窗不放，“你来一趟没带点吃的？不带给我也就罢了，没给曜曜带？”
被殷野缠着要吃的后，秦翡雁之前的“多愁善感”全都消失不见。
她贡献出放在小冰箱里的几瓶饮料，殷野才放开她的车窗。
秦翡雁开走的时候，感觉后面好像有狗在追，她头也不回地加速，直到回到市区。
陆远亭知道秦翡雁今天去哪里了，他本来想陪着她去，但她坚持要一个人去。
他和秦翡雁在“谁才是杀死过去的曜曜的真凶”上面有分歧。
陆远亭觉得是杨达，杨达就是想让陆远亭活在痛苦里，所以他会对曜曜下手。
而秦翡雁则认为是秦瑜慈，但她从来不和他说原因。
他估算着时间，给秦翡雁打电话。
“结束了吗？”
“嗯。”秦翡雁那边时不时传出歌声，歌声压过了她的声音，陆远亭听不出来她的情绪。
陆远亭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今晚，要不要一起出来吃？”
他屏住呼吸，从陆沁曜不在家开始，秦翡雁直接住在了陆沁曜的房间里，除非他刻意等她，不然几乎见不到她。
“出来吃？”秦翡雁的声音他听不太清，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欢快地答应了：“好啊，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秦翡雁让他把位置发她，然后挂掉了电话。
陆远亭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他可以去找她，他想了想她回来的路线，在脑海中筛选那条路上的餐厅，最后给她发了短信。
早早地下了班。
走之前，甚至好心地给秘书室的所有人都放了假并且让他们明天可以晚点来。
只有可怜的王助理，还需要通知其他部门的人：今晚晚餐有老板请客，随便点，还可以带着家人一起。
因为陆远亭选的餐厅距离秦翡雁很近，所以她比他更早到。
秦翡雁不会等他到了才点菜，她先选了几道，然后边等菜边等人。
陆远亭比想象中到的更早，最起码还没开始上菜，他就推开了门。
已经深秋了。
陆远亭身上沾满了外面的寒气，秦翡雁感受到后往窗外看，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外面起雾了？”
陆远亭把外套脱了，坐在秦翡雁对面：“一点雾气。”
“还顺利吗？”陆远亭刚开口，菜便开始上，他扫了一眼，全是辛辣的，他又加了几道汤汤水水。
秦翡雁夹起一筷子菜，吃完了想起可怜的需要偷跑下来吃东西的殷野，觉得他说得对，享用美食确实不是一件小事。
她慰藉了自己的胃后，才回答陆远亭的话：“不顺利。”
而在她沉默的这些时间里，他就在对面等着她，筷子不拿，甚至没有去多看菜，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她。
陆远亭不问这t个了，他知道，她不喜欢和他聊秦瑜慈。
他重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
“啊？”秦翡雁难得为陆远亭考虑一次，“要不吃完这顿饭再说吧？不然这些菜又要浪费了。”
陆远亭脸上一直挂着清浅的笑意消失不见。
他本来称得上温柔的声音也突然冷了下来：“还是早点聊吧，我很忙。”
今天在车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秦翡雁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随时离开，她也许不能陪伴女儿太久了。
她是不是真的属于这里呢？秦翡雁也不知道，但她想早早地准备好一切，最起码，让女儿知道她爱她。
秦翡雁仿佛察觉不到他的变化，继续低头吃饭，然后抬头说：“那你就先去忙吧，我不着急说。”
只有面前的这顿饭，让她感觉有实感。
“说完。”
陆远亭努力冷静下来，他并不想和她争吵，争吵没有意义，而且，只是他有情绪，她正快快乐乐地吃饭。
秦翡雁淡定地顶着他要吃人的目光继续吃饭，他想等就等。
等到她放下筷子时，对面邀请她过来吃饭的人还是没尝一口。
她想到之后曜曜的事还得麻烦他，拿起一个空碗为他盛了一碗汤，然后推给他：“喝一口。”
陆远亭盯着汤看了一会儿，喝了一口。
秦翡雁终于开口：“其实，我觉得我好像快要离开这里了。”
陆远亭脖子上的青筋格外明显，就这一句话，好像把他气得整个人都发红了。
“我死过，现在好像也不算真正地活过来，我走后，你能不能……”照顾好曜曜？
她还没说完，陆远亭突然站起来走到她跟前，然后倒了在她身上。
秦翡雁茫然无措地盯着压在她身上晕过去的人。
他想讹人？
可是讹上她，她该走还是要走啊！
第69章 妈妈的妈妈
陆远亭醒过来的时候，秦翡雁正守在床边打盹。
他先伸手想要撑住她的头，慢半拍地看到自己手上插着的针管。
陆远亭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家里的环境，以至于他没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即将失去意识之前，秦翡雁说的话，陆远亭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最后又陷入枕头里。
挺好的，他想。
最起码她现在还能在他身边陪着他。
“咚咚。”
门外的人敲完门直接进来，秦翡雁头猛地一点，但被及时扶住了，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哭好了？”
“祖宗！祖宗！都回血了我的祖宗！”那人冲过来挤开秦翡雁，动作利落地调整、扒开、重新插好，然后叉腰警告他，“不许再乱动了。”
陆远亭本来想训斥的话咽了下去，他乖乖躺好，然后喊了一声：“妈妈。”
司睿继续讲他：“你知道你对黄豆过敏的吧？豆浆都不喝一口的人你傻得啦？去喝那猪蹄汤？你要补身体？安能照顾好自己的啊？”
罪魁祸首的秦翡雁心虚地拉住司睿的袖子：“妈妈，我会讲他的，爸爸哭完了吗？”
“你爸爸这个人也真是矫情地不得了咯！女儿死而复生是大好的喜事啊，一个劲儿哭哭，福气都哭没得啦！”司睿又风风火火地出去，数落秦义。
房门被司睿顺手带上，秦翡雁才松了口气，转头看见陆远亭无辜的模样又来气了：“你过敏还喝什么喝？要不是我碰巧遇见了我爸我妈，你可能比我还先走！”
陆远亭垂眸：“我以为你想让我陪你。”
“那曜曜怎么办？”秦翡雁不理解他的脑子在想什么，“而且你不会觉得这个很浪漫吧？”
陆远亭不说话，他不是因为觉得浪漫，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在这世界上。
他扭过头，不看秦翡雁，好像这样就不用听她讲那些“要走”的狗屁话。
秦翡雁觉得和他说不如和自己父母说，不过刚刚才和父母见面，就说自己可能要走，秦翡雁也觉得对爸爸妈妈太残忍。
她之前几乎没有提过秦义和司睿，就是因为她不想让父母经历两次中年丧子的痛苦。
刚刚因为陆远亭晕倒，所有人兵荒马乱，秦翡雁还没来得及和爸爸妈妈讲自己的事。
“我出去了。”秦翡雁强行把他的脸掰过来，“既然你醒了，就看着这个，快没了喊我，我出去和爸妈说话。”
“嗯。”陆远亭身上的红已经退去很多。
秦翡雁离开后，房间内属于她的气味还在，陆远亭看着她让他盯着的药瓶发呆。
每当他以为幸福要来的时候，他好像就要变得不幸了……
客厅。
秦义和司睿是因为他弟弟去世才回国的，遇见女儿是一个意外。
虽然秦义这个傻爸爸当时还以为陆远亭是找了一个替身，但司睿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秦翡雁。
“雁雁，呜，真是我的雁雁，一点都没变。”秦义拉着女儿又在那里哭哭啼啼。
十年，她没变，可秦义双鬓已经有了白发，至于司睿，变化更大，她穿着风衣，白头发比秦义还多，之前保养得当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比以前好像更黑了。
“爸。”秦翡雁被秦义哭得也想哭了，她看向和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司睿，哽咽着开口，“妈妈，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一具皮囊罢了。”司睿扎着马尾，之前总是保持着完美弧度的卷发也消失不见，“我现在有了新事业，不过嘛，需要风吹日晒，所以变丑了点。”
“不丑。”秦翡雁只是伤心自己没有机会在父母面前尽孝，“妈妈是最漂亮的。”
“好啦，不许哭！”司睿踹秦义，“雁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翡雁简单讲了讲，说完就开始讲她和秦瑜慈之间的事，还不忘给他们看秦瑜慈最后直播诬陷他们一家人的事。
秦义这下也不哭了，路上还念叨他小弟命不好呢，现在恨不得冲到他跟前骂他怎么养的女儿。
“这事和二叔没关系。”秦翡雁是唯一知道秦瑜慈换芯子的人，她估计以秦二的心大，很可能根本没发现女儿变了一个人，“爸爸你来是干什么的就继续去做吧，现在她们母女没有一个人去给二叔收尸，一直放在那里也不是个事。”
秦翡雁和秦二之前关系就算不上太好，不过秦义对这个弟弟感情很深，秦翡雁也不希望爸爸在冲动下做出以后会后悔的决定。
司睿见秦义还犹犹豫豫的，直接替他做了决定：“赶紧去接弟弟回来，别浪费时间了。”
秦义被司睿赶了出去。
司睿坐在沙发上：“说吧，我也想听听还有什么事让你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秦翡雁愣住：“妈妈，你在说什么？”
“刚刚你说你回来的时候在玩手，说到最后又无意识地挠手。从小干了坏事不敢说也就是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事没说，现在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
秦翡雁：……原来她还有这个小习惯，难怪她小时候闯祸了就立刻被司睿发现。
她垂下头，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丧气的话，但是吧，她总觉得妈妈会识破她的谎言。
“就是那个吧……嗯……怎么说呢……妈妈，我去看看远亭的药水挂完了没？”
司睿一把把她拽住：“说清楚再去，小陆那边没有动静，你别拿他当借口。”
秦翡雁眨眨眼，在妈妈的视线下投降：“好吧，我就是，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日子了。”
司睿严肃道：“什么意思？什么叫还剩下多少日子？”
“嗯……就是，也许明天我就会消失的意思。”
“你人好好的，怎么会说没就没？你不要逗妈妈呀？”
秦翡雁垂头丧气：“我都死了的人，说活不就又活了吗？妈，本质上，我就是个死人。”
司睿眼神有一瞬间失焦，很快又打起精神：“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
秦翡雁不说话，她知道妈妈没有接受她死的时候，就想象过很多次，和妈妈重逢的场景。
她想让妈妈放心，扯出笑：“妈妈，我在地府过得也很好，阎王都说我功德多，还给我找了一份临时工，不缺吃喝……”
“哼。”司睿别过头，悄悄红了眼角，“我和你爸爸做了一辈子的好事，要是你还没能享到福报，那我和你爸死也不瞑目。”
秦翡雁胳膊缠了上来，闷闷地“嗯”了声：“所以，妈妈，就算我又消失了，也不用担心，我会过得很好很好很好。”
她顿了顿，开口：“但是妈妈，我放心不下曜曜。”
向来强势的司睿，拧眉：“小t陆不是把曜曜照顾得很好吗？”
“那不一样，曜曜身边缺一个可靠的女性长辈引领她。”
“你想让我留下来？”
司睿在秦翡雁去世后，和丈夫飞往国外，她成为了一名无国界医生，秦义出钱，她出力，游走在世界各地。
因此，陆远亭也很少能联系到他们。
这次碰巧能接到秦二去世的消息，还是因为司睿的手受伤了，她拿不了手术刀，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