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这笔钱以后,瘦爷铤而走险,开始组织卖淫团伙并且开设赌场。干这些确实来钱快,刚开始瘦爷利用大松的火锅店作为一个接头地点,并且让大松参与他的经营。可是在火锅店里面出入的混混、街溜子、赌徒、妓女越来越频繁,反而影响了火锅店的正常生意。这让大松每t?天都过得胆战心惊。
那些和瘦爷生意相关的人们为了方便,很多直接在快活街楼上的住宅租下房子,这让周围的街坊邻居苦不堪言,快活街也变得不伦不类。
相关部门也开始盯上了快活街,检查的频率更高了。瘦爷虽然干得雄心壮志,但毕竟也得注意影响。考虑了很久,他咬咬牙,在家楼下的商铺开了个花圈店。
大家都嫌弃他的花圈店诡异。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这下除了老街坊,他基本把门面和住宅里的租客都赶跑了。
快活街变得死气沉沉,瘦爷终于放心了。他要把他的生意越做越大。
大松却因为瘦爷的野心倍感良心不安。在一次一个人喝闷酒的时候,他把他伙同瘦爷三爷干过的所有事情,从那场车祸开始全部告诉了他老婆。大松老婆吓坏了,连忙让大松去自首。大松虽然胆小,但是讲义气。不管老婆怎么哭闹,他都不会去自首的,他觉得这是连累兄弟的事情。
瘦爷当然也很快察觉的大松有心事,套了几次话,大松便把老婆让他自首的事说了出来。
瘦爷没有思考太久。他提了礼盒亲自到大松家里跟大松老婆道歉并承诺,以后他的生意不再让大松参与。并且以前发生的事情也不会牵扯到大松,他一人承担。
大松当场感动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大松的老婆看见他们兄弟这样,也就只能作罢。只是反复交代大松不要趟这滩浑水。
虽然大松老婆妥协了,但大松已经做过的恶事她又怎么能忘记呢。后来她信佛祈祷,却还是抑郁而亡。
三爷也知道瘦爷已经步入歧途。但是眼看着快活街的亏损越来越严重,而瘦爷给他的回报却每月准时,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给瘦爷打掩护维持着快活街的经营。
而他自己,便天天像魔怔一样呆在暗室里看着他的钱。他希望有一天,他靠瘦爷给他的分红,终将能把快活街买下来。
他相信能有那么一天。
……
大松坐在地上,把这些都告诉何秉谦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大松的表情很落寞,很失望,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好像只是很平静地在叙述一个故事。仿佛这个故事与他自己无关。
“把这些告诉我,是不是也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何秉谦问道。
大松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回答:“是的,虽然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但是说完之后,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那些错已经犯下了,你的幻想无非想让自己轻松一点。但是不会的。不会因为你的坦白或者别人的原谅就能赎罪。”何秉谦苦笑着说:“所以你还希望我和赵嫣儿在一起吗?你觉得我和赵嫣儿在一起能抹掉你刚刚所说的所有事情吗?”
大松苦笑着摇头。
“那嫣儿和九日是什么关系?”何秉谦问道。
“南姨的老公一和她结婚就去了国外的矿山上,一去就是好几年。活得像个活寡妇似的。”大松笑着说。“后来她便和三爷好上了,还生下了嫣儿。南姨知道暗室的事情,要不是因为怀上了嫣儿,三爷估计会把她给杀了。三爷和南姨的事儿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所以嫣儿是南姨躲在她妹妹家生的。”
“至于九日……”大松顿了顿之后继续说:“嫣儿出生了几年,南姨的老公回来了,还和南姨生下了九日。纸包不住火,他还是知道了南姨和三爷的事情,并带着九日离开了快活街。”
大松一边说,一边弯下腰锤了锤坐得酸痛的双腿。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何秉谦问道。
“给我倒碗水。”大松指了指桌面上一个干净的大碗。
何秉谦愣了一下,还是倒了满满一碗水端给大松。
大松接过水,上下打量着何秉谦,然后问道:“你还有什么念想吗?”
这一瞬间,何秉谦的脑海像播放电影一样浮现出很多的画面。
虽然最终脑海是一片空白,但何秉谦还是点了点头。
“我没有,没有任何念想,其实早就没有了。”大松从口袋里掏出一大瓶白色药片,然后往手上倒:“这瓶安眠药我准备了好久了,看着我死,你就当帮小果报仇了吧。”
何秉谦看着眼前的大松,居然心里涌起了几分同情。但想起帮林果报仇,他就站在大松的身旁,看着大松一次次把药片倒在掌心,一次次含着泪花就着开水把药片服下。
第50章 终章
冬日,清晨。天空像一口巨大的黑锅倒扣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淅淅沥沥的冷雨在微弱的阳光中随风飞舞着,然后无力地垂落、散开。只留下碰撞那一刻的清脆声响。
细雨飘过平田市监狱的上空,让人感觉更加的忧郁。
随着沉重的铁锁弹开,一个监房的铁门缓缓打开。门口站着两个过来提审的警察,按照流程询问一番之后,从监房里走出一个穿着囚服的中年男子。
“何秉谦。”其中一名警察严肃地看着他,再次核实了他的姓名和监狱编号。
何秉谦机械地回应,然后顺从地让警察为他戴上手铐。
两位警察左右押送着他,缓缓地穿过狭长的监房走廊。
何秉谦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冰冷而新鲜的空气,抬起头看着细雨急促地落下。
“好想出去淋雨啊。”他笑了笑,然后歪着脑袋想努力感受外面的细雨扑打在脸上。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警察,警察却明显不想理他。
“快活街重建好了吗?”他继续搭讪。
但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只能像一只泄气的皮球一样被两位警察押送进审讯室。
当他被安排坐下,炽热的白炽灯和暖气机沉闷的声音让他昏昏入睡。他已经忘记自己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
面前坐着的两名负责审讯的警察,其中一个他非常熟悉,是陈正义。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陈正义,然后诡异地笑了:“老熟人,又见面了。”
“是啊,老熟人。”陈正义也笑着看着他:“昨天已经安排医生检查过你的精神和健康状况了,感觉还好吧?希望你这一次能积极配合。”
“我们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何秉谦突然发问。
“前几天啊。”陈正义有点疑惑。
“哦。”何秉谦的回答有点落寞:“我好像经常见到你。”
“何秉谦,不要又装疯卖傻哈。”陈正义旁边的警察警告了何秉谦。
“嗯,你们问吧。”何秉谦低着头,无聊地看着桌面。
“本次审讯是为了厘清你以喜乐贸易公司、野山村农牧公司、快活街经营管理公司为幌子,私下从事地下钱庄、开设赌场、从事组织卖淫等犯罪活动……”
“我承认,都是我干的。”没等审讯人员问完,何秉谦回答:“我确认。”
……
审讯结束,何秉谦回到监房。监房里面安静而压抑。仿佛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久到他已经忘记了时间。他唯一的乐趣就是闭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躺下来,自己给自己讲故事。
他忘记了自己给自己讲过哪些故事,讲得太多,他都忘了哪些是故事,哪些是事实。
也有人会过来看他,给他讲一些以前发生的事情。这让他感觉到苦恼。因为他很容易就混淆,哪些是他想象出来的故事,哪些是别人告诉他的往事。
经常过来探视的,无非就三个人。赵嫣儿、晓凤、还有张大宝。
刚开始入狱的时候,赵嫣儿来的是最多的。她是一个美丽而且富有气质的女人。每一次她的到来都让何秉谦感到熟悉,但不期待。他可以确认的是,赵嫣儿是他的同学,是林果的妻子。每一次见面,赵嫣儿和他一样双目无神,沉默寡言,气氛总是略带尴尬。但刚开始赵嫣儿是每隔几天就会过来,来着来着,频率越来越少。直到现在,他已经忘了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赵嫣儿了。
那一次,赵嫣儿问他,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何秉谦说,对过去做错的事负责,承担所有的后果。
然后赵嫣儿便哭了,从此何秉谦再也没有见过他。
晓凤来的频率也算多的。何秉谦对她的到来总会感到期待和温暖。晓凤是一个烫着大波浪,高跟鞋踩得咯咯响的女人。但是她看何秉谦的眼神却总是带着几分忧郁。她会给何秉谦看一些有纪念意义的物品,会告诉何秉谦很多往事。
她告诉何秉谦,淑姨很想他。她偶尔会喃喃自语,说她也很纠结,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她反复地跟何秉谦说,是她把有外卖定位那个手机交给淑姨的,让淑姨拿回家放好。那天也是她引导何秉谦去找到大松。如果她没有参与……可能结果会不一样。
她反复地问何秉谦,恨不恨她。
何秉谦用充满怜爱的眼睛看着她说,不恨,他谁都不恨。
她还让何秉谦不要忘记自己。
何秉谦摇摇头t?,又点点头。每一个他想出来的故事中,都带着晓凤的身影。警察审讯他的时候,也会提起晓凤的名字。他不知道晓凤是真是假。
只是隐隐约约嗅到的晓凤身上的香水味,总是让他浮想联翩。
那天晓凤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他说记得,遗憾且心痛。
晓凤说没有美好吗。
他说可能有吧,但是忘了。
晓凤的嘴唇蠕动着,呆呆地看了他好久。一眨眼,晶莹剔透的泪滴便从晓凤的眼角滴落。晓凤的手一挡,眼眶却更加湿润了。晓凤便捂住眼睛痛彻心扉地哭了起来。
还有张大宝也会过来看他。
只有张大宝过来的时候,何秉谦会讲讲真心话。因为张大宝和他的样子长得像,他看见张大宝就好像看见自己。
他问张大宝:“我会不会死?”
张大宝想了一会儿,还是诚实地告诉他。“会。做了那么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
“趁着还在的日子,好好享受生命吧。”张大宝跟他说。
“我每天都睡不着。”何秉谦顶着个黑眼圈告诉张大宝:“我总想在被判决之前,改掉脑海里的所有记忆,让自己死得没那么痛苦。”
“忘不掉吧。”张大宝:“就像我忘不掉快活街惨案那天,唐泽铭让我把你搬上天台,我累得气喘吁吁,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我也忘不掉,我还想着出去旅游能忘掉那天发生的事情,但是不行,我还是得回来看看你。我想把每一次看你,你给我说的事情写成书……”
“我都跟你说了什么?”何秉谦问。
“讲你的故事。”张大宝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每一次讲的都不一样,有的时候简直不想理你。我都写了一年多了。现在终于写到最后一章了,还东拼西凑才凑够两千字。”
何秉谦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感觉眼角有泪,用手指抹了一下,却没感觉到任何湿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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