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秉谦点了点头,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先说些什么。而且他感觉到头痛欲裂,全身酸软无力,只能愣在那里。
晓凤把椅子往前拉了拉,然后拉起旁边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表情却变得忧心忡忡:“还那么烫手呢。”
何秉谦不知所措,他摸着自己的裤兜,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想要递给晓凤。
晓凤却噗嗤一笑,把身份证重新装回钱包里。
“你说了很多遍啦,你不是张大宝,是何秉谦,我都帮你重新办了入住手续啦。唉,你做梦的时候好多话,我听得都烦死了,烧也不退……”晓凤满眼的关切。扶着何秉谦躺下,又在额头上换了一条凉毛巾。
“我怎么了?”何秉谦问道。
晓凤摇了摇头:“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昏迷在楼梯上,还发着高烧。”
“你一个人把我拖进来的?”何秉谦有点惊讶。
“那不然呢?叫你也叫不醒……一直在说些我听不懂的……”晓凤拍了一下何秉谦的手臂,表情有点委屈。
“谢谢你。”何秉谦真诚地说:“我好像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情了,我会慢慢想起来的。我叫何秉谦,在平田大学毕业,我住市里,家福小区……我有两个好兄弟,我们还一起创业……”
何秉谦巴不得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晓凤。
晓凤没有打断他,只是一边听一边点头。而何秉谦却觉得晓凤的表情有种说不清楚的复杂。
“我睡了多久?”何秉谦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问了一下晓凤。
“没睡多久,不过天已经亮了,秦医生应该快来了。”晓凤看了一眼时间。
何秉疑惑地看着晓凤。
“秦医生,秦小本医生。她就住在旅馆楼上,是镇医院的医生。我有她的微信。昨晚看你烧得那么厉害,我给她留了信息,她刚回我,说上班前过来看一下。”晓凤耐心地解释。说完她直了直身子,双手痛苦地支撑着腰杆的位置。
何秉谦连忙又想坐起来把床让给晓凤,却被晓凤按了下来。
“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会儿。”何秉谦觉得挺抱歉的,看着晓凤说着。
晓凤摇了摇头:“也不差这一会儿了,等秦医生来了,我就走吧。”
拗不过晓凤,何秉谦只好作罢。心里却又温暖又感激。
他闭上眼睛佯装休息,不敢看晓凤,但却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感应着旁边的她。
也不知道多久,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何秉谦睁开眼睛,晓凤却连忙转身走出门去迎:“秦医生,在这边t?这个房间。”
秦医生走了进来,扎着一个精神的马尾,身上穿着一个银白色的长羽绒外套。手里提着一个医药箱。
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大美女。
她坐在椅子上给何秉谦检查了一下身体,然后留下了一些退烧药,并且交代了晓凤如果到了晚上烧还不退,就得去医院一趟了。
晓凤站在秦医生身边认真地听着,并且连连道谢。
“没事,都是街坊。有事随时联系我。”秦医生收好东西,微笑地对晓凤说。然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晓凤连忙跟出去要送,她一边挽着秦医生的手臂并肩走出门口,一边回过头来对何秉谦说:“你好好休息,别乱跑,我顺便给你带点早餐。”
何秉谦点了点头,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已经八点了。
他听着门外晓凤和秦医生寒暄的声音越来越远,脸上终于露出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暖而放肆的笑容。
有人关心,被人惦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他闭上眼睛,耳朵里传来秒针坚定而短促的嘀嗒声。时间不停地流逝,却有甜蜜的幸福不停撞击着他的心脏。
他期待着门外再次响晓凤熟悉的脚步声。
可是当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却明显感觉到不对劲。
不止一个人。晓凤的脚步也没有以前轻快。
他困惑地看着门外。
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晓凤紧随身后。
虽然那人穿着便衣,何秉谦还是很快地就认了出来。正是谈素素坠楼那天,三爷认识的那个警察。
只见他拿出笔记本和录音笔,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拿出警官证亮明了身份。何秉谦这才知道他的全名,陈正义。
陈正义看起来要比何秉谦大几岁,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认真地看着何秉谦说:“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关于谈素素坠楼的案件,您也是现场目击者之一。那天晚上没来得及跟您细聊,我们这次补充走访一下。”
“姓名?”
“何秉谦。”
“年龄?”
“36。”
“婚姻状况?”
“未婚。”
“职业?”
“跨境电商。”
“联系地址?”
“平田市家福小区。”
……
陈正义问完这些基本信息,再问了谈素素坠楼那晚的一些情况,何秉谦认真配合着。询问完毕,陈正义把笔记本合上后,何秉谦忍不住问:“陈警官,谈素素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
陈正义想了很久,然后站起来:“按照目前的线索来看,是自杀。但是她自杀前为什么做了一些怪异行为,这个还有待调查。”
“你们去过她学校了吗?她是一名学生,主要的生活轨迹都是在学校,可能去学校,可以了解到关于她的更多信息……”何秉谦认真地说。
陈正义的表情却明显地不耐烦了:“我们会去的,谢谢提醒。”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晓凤见到警察要走,询问过程中也听不出何秉谦惹了啥大事,她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等等,陈警官。”陈正义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何秉谦把他喊住了。
陈正义转过身来。
“陈警官,快活街这一片,您都非常熟悉吗?”何秉谦问。
陈正义肯定地点了点头:“非常熟,而且大部分街坊我都接触过。”
何秉谦挣扎着用手在床上支撑起上半身:“那你认识一个叫林果的人吗?他在快活街长大的。”
第14章 收养
“林果?”陈正义的表情有点复杂。他停住了脚步,站在了门口,转过身来看着何秉谦。
何秉谦点了点头。
“我当然认识,他是南岸镇出去的青年企业家,年少有为。做电商生意,是平田市青年企业家协会的会长。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说的是他吗?”陈正义反问道。
何秉谦的表情有点失望:“我想知道,他在快活街的一些情况,比如说,他家在哪,他的父母……”
“你和林果什么关系?快活街里的人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吗?”陈正义在房间里不停地踱着步。
何秉谦摇了摇头,回答道:“林果是我的好兄弟。快活街……里面的人,好像有事情瞒着我。我失忆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说到这里,何秉谦看了一眼晓凤,晓凤却一脸无辜地摆了摆手:“你说快活街的人瞒着你,包括我吗?”
何秉谦摇了摇头,又低头想了一会。
“我不确定。”何秉谦低着头小声地说。
晓凤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表情委屈而难过。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晃。
何秉谦却没有留意到晓凤表情的变化,低头想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了头,想起什么似的对陈正义说:“陈警官,你把关于林果的事情告诉我一些,我的记忆恢复了,可能能给你一些关于谈素素的线索,我总是隐约觉得谈素素的死没那么简单。”
一直在不停踱步的陈正义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何秉谦。
“我没骗你,是真的。我昨天才知道自己叫何秉谦。”何秉谦认真地说着,说出之后却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你和林果,除了你们俩,是不是还有一个兄弟?也是你们的拍档?叫……什么来着……我听林果在电视节目里说过你们三兄弟的故事……”陈正义挠了挠脑袋。
“唐泽铭。”何秉谦认真地说。
“哦,对了,没错。想起来了。”陈正义指了指何秉谦,把椅子拉过来坐下。
“林果原来是个苦命人啊。”陈正义叹了一口气,看着何秉谦说道:“其实不用我说,你网上搜一下,林果在个人专访中也说过。他的父母于九十年代在快活街车祸身亡,快活街的热心人拼死把他救出,并将他抚养成才。”
“车祸?什么车祸?快活街的谁将他抚养成才的?”何秉谦连忙问道。
“车祸……这个车祸……没什么疑点啊……就是车速过快,转弯进快活街撞在墙上并造成翻车……我在单位里看过关于这场车祸的资料。至于谁把他抚养成才……哎哎哎,你真的失忆了?他的恩人你天天都见,就是瘦爷他们啊。当时是以瘦爷的名字收养的林果,三爷和大松也都轮流照顾,这是快活街哪至于整个南岸镇的一大佳话啊。”陈正义一边想一边说。
“车祸……车速过快……为什么……”何秉谦还想问些什么。陈正义却抬起头看了看表,紧接着打断了他:“不说了不说了,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我们后面再聊。我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
何秉谦无奈地点了点头。
“陈警官我送送你。”晓凤站在门口侧过身,给陈正义让了一下。
陈正义一边走一边摆手:“哪用得着你送,我比你还熟。”
“没事,我反正得买菜了,顺路。”晓凤领着陈正义往门外走。
陈正义笑了:“晚上有好吃的呀?”
晓凤点了点头,低头掰着手指:“对呀,请他们吃顿饭,秉谦算一个,再看能不能叫上九日。秦医生早上也帮忙了,我跟她说好了,晚上下班过来吃饭……”
“谁?秦医生?秦小本?你楼上那个?”听到晓凤话里有秦医生,陈正义停住了脚步,眼珠子骨碌一转,然后转头问晓凤:“晓凤,那晚上那顿饭,我能蹭蹭吗?”
晓凤先是一愣,随即马上点头:“当然可以啊,我们这小店,以后还得陈警官多费心。我一个女人,很多规矩啥的都不懂……”
陈正义笑着指了指晓凤的额头,然后说:“好了,合法经营准没错儿。那先谢谢晓凤老板啦,晚上我来哈。”
说话,陈正义便下了楼。
晓凤没有马上去买菜,转个身走回何秉谦的房间,在床边紧挨着何秉谦坐下,一脸的委屈。眼泪已经在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我能有什么瞒着你?你要是想知道什么的话,你倒是问呀?!我来快活街才几天?你说你是张大宝我就信你是张大宝,是何秉谦我就信你是何秉谦,我还告诉你平田大学,让你去平田大学试试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昨晚我一个人把你从楼梯拖进来,你有什么不确定的……”
晓凤越说越委屈,声音开始哽咽。
何秉谦慌了神,连忙挣扎着坐起来,用衣袖给晓凤擦着眼泪。晓凤却生气地一把推开他的手。
“是,我承认。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你从天上掉到楼顶,啥都想不起来了……我是觉得有点搞笑……我是跟别人当玩笑一样说过这件事儿……”说到这里,晓凤又自己把自己逗笑了。她委屈的眼神里这才带了几分俏皮。
“我只是怀疑一切。”何秉谦诚恳地说:“我也怀疑你,但不会掩饰我自己。”
“好了。”晓凤擦了一把眼泪,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何秉谦的肩膀:“我先去买菜,你把早饭吃了,再休息会儿。”
“不了,躺累了。我陪你去吧。”何秉t?谦伸了伸懒腰,然后就要下床找鞋。
“你行不行,还烧着呢。”晓凤伸手摸着何秉谦的脑袋。
“没事儿,清醒着呢。一大早又是医生又是警察的,一点儿都不迷糊了,出去透透气。”何秉谦一边穿着鞋一边对晓凤说:“我得去会会三爷他们,看看他现在叫我张大宝还是何秉谦。林果是他们养大的,他会不认识我?这葫芦里藏着什么药,我一定要知道……”
何秉谦一边想一边说,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和晓凤四目相对。
晓凤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满眼关切地看着他。眼眶里却还溢满忽闪忽闪的眼泪。
两人挨得很近,何秉谦感觉自己浑身烫得厉害。
晓凤害羞地把手放下来。
何秉谦内心一冲动,想握住晓凤的手。出手的瞬间却怂了,只是把手搭在了晓凤的肩膀上。
“你干嘛。”晓凤羞涩一笑,然后把何秉谦的手推开。
“走吧。”晓凤转过身去。
何秉谦起身出门,跟着晓凤从旅馆走下去。
阳光刺眼,却温暖地铺洒在身上。冬日的风带着寒意,却因为这难得的阳光而没那么刺骨。
三爷坐在对面的大躺椅上摇晃。
“秉谦,回来啦。”看见何秉谦下了楼梯。三爷用手一边拍打着扶手,一边笑着跟他打招呼。好像见到熟人一般。
何秉谦冷笑了一声。他刚刚心里已经模拟了好几遍,不管三爷叫他张大宝还是何秉谦,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你不是不认识我?”何秉谦摇晃着身体对着三爷大喊。同时他往三爷旁边的便利店看了看,门是开的,却没有南姨的身影。
他想起了在楼梯间里,南姨看他那种厌恶的眼神。
他又探出身子看了看火锅店里,大松仍然没回来。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花圈店里面依然有白炽的灯光。
他心里纳闷。为什么瘦爷的花圈店,不管是现实还是梦里,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仿佛永远都开着灯。
正想着。
“过来呀,过来聊。”三爷在对面大喊着,打断了他的思路。
“等我一会儿呗。”何秉谦笑着跟晓凤说,然后走到对面。
“怎么开始叫我秉谦了?”何秉谦直视着三爷,直接从三爷胸口的口袋里掏出香烟,拿出一根叼在嘴里,自己点上。然后把烟和打火机重新塞回三爷的口袋。
“你怎么记得自己叫秉谦了?”三爷眨巴着眼坐在大躺椅上,笑着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何秉谦。
何秉谦吐出一口烟雾,低下头缓缓说道:“我自己想起来的,会很奇怪吗?我还会想起很多事情。”
“看来小陈警官来得正是时候啊,他要早来一天,你还以为自己是张大宝呢。”三爷没有抬头看何秉谦,只管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把玩。
“好玩儿吗?”何秉谦一只脚踩上了大躺椅。
“嗯?”三爷抬起眼皮看着何秉谦,把烟盒递了过去:“你要不玩儿会?”
何秉谦却一把把烟盒推开。
“没说烟盒,说我。”何秉谦的眼神里带着愤怒和不甘:“你到底想隐瞒些什么?”
烟盒被何秉谦一推,差点从三爷手上掉下来,却被三爷灵活地抓紧了。三爷从里面掏出一根烟,摇着头笑了:“你不是自己能想起来吗?我瞒不瞒的,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