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不过也就是冷一遭。”年世兰淡淡的,看着手里根本不足以畏寒的汤婆子。
颂芝一边利索的为她换上白花花皮毛的暖手抄,将那半暖不热的汤婆子收了起来,一边又说,“自从那次大病过后,娘娘的身子便有些不如从前,实在是叫奴婢担心啊。”
“人有生老病死。”
“那娘娘以为,今日这次来,莞妃能答应娘娘的那件事吗?”
又或者说,就算是答应了,能保证莞妃真的无二心吗,能全心全意的去做吗?
莞妃不是好打发的,她从前能争到和年世兰并肩,甚至时常高上一筹,便可见心机颇深。
可年世兰只是淡然一句,“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随后便上了轿。
屋内。
甄嬛看着窗外的飘雪,淡笑,年世兰方才的话还在耳边。
“做不得,呵,做不得……她今日风风火火的来,又哪里给了咱们拒绝的机会。”
“可是娘娘,此事可是大罪,贵妃娘娘纵使从前皆是步步为营,却也不能算计所有人的心思,更何况,帝后……帝后一心,后位若是动荡,无论前朝后宫,都不会是好事。”
槿汐细声劝着,她是宫里的老人了,最清楚这些不过。
当然,甄嬛也清楚。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呵,这才像她。”
年世兰的雷霆手段,蛇蝎心肠,步步算计,处处落子,又或许说,她算准的不是这命。
她算准的,是人心。
甄嬛闭上眼,叹出一口气,“她今日说了那么多话,可你知道本宫最视为重要的一句是什么吗?”
“奴婢,不知。”槿汐摇头。
“是她说会尽力保全我父亲一条性命。”
甄嬛咬着牙,“如果我做,我父亲且能在大狱之中免受他人算计,若我不做,明日只怕便要为父亲收尸了!”
年世兰既然能护,便能不护,她说出这话,更大意思便是威胁,是告诉甄嬛,他们一家逃不出她年世兰的手掌心了。
“而若是父亲一死,母亲便难逃……难逃……”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了,也不敢说。
槿汐也明了了,只要甄远道一死,甄母便是寡妇,一个罪臣寡妇的去留,谁也不会在乎,而一个没有人在乎的人,也正好是皇上最好控制的了。
第224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过甄嬛却也觉得奇怪,这一来二去的,为什么总觉得似乎所有事都在年世兰的掌控之中。
她似乎知晓所有事态的发展,她明白的太多了了,也懂得太过透彻了。
这不像从前的她,也不太正常。
毕竟要知道如此多详细之事,算计到每一个人的心思,把握好每一寸分寸,是多么难的事。
想到此处,让甄嬛心中发寒的并不是年世兰竟然能想到如此深的心思,而是……
年世兰定是有不为人知的手段和法子,能够知道不为人知的秘密。
神秘的,就是最危险的。甄嬛只能够祈祷,祈祷若是再有一次年世兰对付她的时候,她有自保之力。
甄嬛不再乱想,“如今,既已是无路可退,便也只能够全力以赴了。你去与流朱知会一声,让她劳烦小允子在这大雪天的,去太医院告知温太医一声,让他多多拉拢院中同僚,还有一位名叫做卫临的太医。”
“是。”
“切记莫要做的太过惹眼和张扬。要小心行事。”
“奴婢明白。”
没过多时,槿汐安顿好了进来,给她换了个新的汤婆子。
浣碧又来奉上了新茶,“这日头一天比一天冷,娘娘快尝尝,这是我和流朱晨曦时采摘的第一批雪水烹的茶,您瞧瞧还有一股子清晨的香味呢。”
甄嬛低下头,笑容苦涩,“也难为你们了,与我这边苦中作乐。”
浣碧与槿汐互看一眼,浣碧继续挤出笑容来,“无非是冷了些罢了,奴婢不怕的,娘娘快尝尝。喝一壶下去暖暖身子。”
甄嬛点头,将茶盏端起,鼻尖便立刻闻到了一阵清香,原本冰冷的鼻尖也有了一些温度。
她勾唇,“倒确实是不俗。”说罢,她便看见浣碧手上红肿的冻疮。
“我这两日缝制了几双双手套,你们各自拿了去,干活做事的时候戴上,虽说抵不上什么用处,但也至少够御寒一些了。”
槿汐接过,“这么好的布料子,原本是从前皇上的那一批赏赐里的,奴婢还想着,等开春了就让内务府给娘娘裁制一身衣裳,却不想娘娘竟拿来给奴婢们做套子了,奴婢们,何德何能啊。”
“无论是多贵重的东西,若是使不上用处,终究也是无用,皇上恩爱早已一去不复返,唯有留着的赏赐还能发挥一二,左右这东西我也不想看着,能给你们用了,也好。”
话音刚落,流朱进来汇报。
“娘娘,内务府送炭石的公公来了。”
甄嬛皱起眉。
槿汐也奇怪,“内务府向来都是咱们不去要,从来也不会主动送过来的,怎么今日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那个公公怪的很,我看见他在咱们宫外头呆站了好一会儿,等着小允子出去了,才进来的。”流朱鼓着嘴,气呼呼的说着。
想来是觉得这公公有什么坏心眼子。
“让他进来吧。”
流朱招手,让公公进来,公公一进来就毕恭毕敬的给甄嬛行礼,给她展示自已带来的炭多好。
甄嬛瞧了一眼,确实都是好炭。随后,她又给了流朱一个颜色。
流朱便大喇喇的将刚才的疑问说了出来。
“公公这差当得好生奇怪,好好的送炭,非要在我们碎玉轩门口站上个许久不肯进来,换了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碎玉轩新雇了公公,来当侍卫的呢。”
公公哎哟一声,“姑娘怪罪了,奴才啊也是听上头的办事,我家主管吩咐了,说是要看见了小允子去了太医院之后才能进来送炭,若是小允子今日没有去太医院啊,这炭奴才还送不进来呢。”
这么奇怪的吩咐,甄嬛皱起了眉头。
流朱显然是不相信,“公公好的一口子伶牙俐齿,干脆说这炭不愿送于我们碎玉轩便成了,何苦寻起个这么胡乱由头搪塞我们家娘娘。”
这换了流朱眼里,非得看小允子的行踪行事,这不是胡来么。
公公有口难辩,“哎哟,我……娘娘奴才句句属实啊。”
甄嬛抬手,“罢了,你下去吧,天寒地冻的,送一趟辛苦你了,浣碧给他喝盏热茶,稍作歇息再走。”
“多谢娘娘。”
甄嬛明白,这定是年世兰的授意。
这么冷的天,唯独她碎玉轩无人在乎,年世兰不可能不知道。
她知道,但不管不问。
因为她要让自已尝尝饱受折磨的滋味,再像一个救世主一般出现,给她两个选择——
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翊坤宫。
“可都安排妥当了?”
年世兰抱着暖炉,蜷在榻上,颂芝将披毯掖好,点头说道。
“娘娘尽管放心,奴婢都安排好了。对了,拂冬方才说,早些时候皇后宫中的剪秋姑姑派人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定了日头,入了春便让选好的小娘子们送入宫来。眼下,估摸着选中的几位小主们,正在府中学规矩呢。”
年世兰抬眸,“入春?也好,这天寒地冻的免得冻伤了那一个个矜娇的姑娘们。可有名册”
“有的。”颂芝从袖口中拿出名册,递给年世兰。
年世兰扫了几眼,此次选入四人,她看中的那三人正在其列,其余一个个,是满人。
说起名字来,年世兰不是很熟悉。
年世兰蹙眉,念出了名字,“佟佳如碧?”
她放下名册,“佟佳氏?呵,就算是在本宫的手笔下,皇后还是铆足了劲的想塞人啊,一个瓜尔佳氏不够,还要再来个佟佳氏。”
“任凭皇后如何,还不都是在咱们娘娘的风头之下么。”颂芝道。
“皇后,呵,佟佳氏家大势大,不是好得罪的,从前就算本宫哥哥还是大将军时,都要给佟佳氏几分薄面,如今本宫若是想要动她还真是不好下手。”
颂芝摇头,不解:“左右不过一个新入宫的小主,顶破了天也便是个嫔或者贵人,娘娘何必放在心上。”
年世兰眼神坚定,盯着册上人的名字。
“因为本宫的这条路,经不起任何一点风波。”
她挑的女子,家世不算显赫,且都是汉人。
她想了想,“新小主入宫的住处皇后可都商量好了?”
“暂且没呢,皇后虽没话事,不过内务府的奴才们倒是落叶知秋,晓得来问咱们,等着娘娘安排。”
“不错。”
这安排起来,倒也不是简单事。
人与人住在一块了,少不了摩擦矛盾,甚至对许多事都有影响,她得好好想想要如何安排。
第225章 位份
年世兰明白,皇后按兵不动,便是想看她如何出手。
她捻着册子,“本宫倒是记得,这位于姝是位才女。”
“是,娘娘当初还说,她画册上的诗题的是极好的。”
“即是才女,想来与莞妃能说到一块去。”
颂芝抬头,“娘娘的意思是,安排在碎玉轩?”
年世兰原本是点点头,随后又是一想,顿了顿,“罢了,莞妃向来是体弱的,安排在咸福宫吧。”
“是。”颂芝点头。“那另外两位小主……”
“这位南栩,本宫记得是哪位像极了……莞妃的,是么。”
“娘娘好记性,正是这位。”
年世兰嘴角勾着一抹笑,脑海中浮现一个主意,她轻轻道,“那就把她,安排去莞妃的宫中。”
“是。”颂芝笑着,“那剩下的这最后一位……娘娘这是京中都督之女,是京中都督的独女。”
就连颂芝都晓得,这样的身份地位,若是拉拢,定是有好处的。
她希望着,若是娘娘能将此人安排在翊坤宫,便好了。
可,年世兰却不这么想。
“京中都督?”年世兰轻念着,“若是本宫没记错,她儿时曾在宫中侍奉太后待过一段日子?”
“是有这么一回事。”
端妃也曾侍奉太后过。
不过说起端妃,她又想到什么,“长春宫……自齐嫔逝后,便一直空着。”
“是。”
“延庆殿荒凉又偏僻,端妃虽说静心养病,但如此偏远不便于太医和嫔妃们时常探望,等入了春,颜若凡入宫之时,便一同搬去长春宫吧。”
“娘娘菩萨心肠。”颂芝点头。随后又想起来,“不过,那这位……佟佳氏的小主?”
年世兰利落又清冷的落下三个字,“翊坤宫。”
“这……,”颂芝费解,心里头念叨着这佟佳氏小主若是皇后安排的人,岂不是引贼入室了。
不过看娘娘坚定的模样,只能低头,“是!”
……
这日子若是有了盼头,过的便也就快了许多。
寒风轻拂,卷起细碎雪花,红砖绿瓦,宫墙白雪。
宛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初春缓至,冰雪消融,檐廊之下冰柱消融,滴答作响。
仿佛在为新人的登场悄悄伴起前奏。
“这是什么动静。”
晨起,年世兰正在梳头。
这阵子不似前些时辰冷了,给皇后的晨昏定省照着惯例又得恢复了。起了个大早的年世兰满是困意,由着颂芝和拂冬二人给自已梳妆打扮,还得听着四阿哥来请安背书。
原本困着的,现下更困了。
脑袋直晃悠,差点伴着四阿哥幽幽朗朗的背书声睡着了,可忽的廊外又传来了叮铃哐当的声响。
听闻年世兰不满的嗔声,四阿哥的念书声很快就停了下来,他站起身,朝外头看。
“额娘,似是在搬东西进偏殿呢。”
年世兰蹙眉,被扰了很是不满,愠怒,“这大清早的,搬什么东西。”
拂冬连忙道,“回娘娘,是新小主要入宫,听说皇后娘娘赏了每位小主许多赏赐,所以让奴才们送去各个宫中。”
“这么急做什么,这新人不是三日后才入宫么。”
年世兰挑眉,看向窗外那群搬东西的奴才,出神。
“许是觉得三日后再安排未免匆忙了些,所以这才……奴婢这就出去,吩咐他们晚些时候再搬。”拂冬道。
“算了,赶紧梳妆吧。”
年世兰继续阖上眼,微微隆起眉头,内心心烦意乱。
四阿哥看着她这样,眼中若有所思,放下书,站起身走到外头,从小厮手上接过一个包袱,再度走了进来。
“额娘。”
年世兰睁开眼,就见四阿哥站在自已面前,双手捧着一个包袱,呈在自已面前。
“何事?”年世兰清醒了些,困倦消散,开始细细打量起四阿哥。
这才想起来,似乎这个冬天四阿哥长高了不少,原本就不矮的个子,如今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长成了大高个,比她高了一个头。
眉眼也长开了,声音也浑厚了。
是不是该帮他物色物色京中闺秀了?年世兰这么想着。
“近来儿臣发觉额娘眼下乌青,想来是没睡好的缘故,这是儿臣让内务府定制的枕芯,其中加了草药,谢太医说,能助眠,儿臣想着给额娘试试。”
他说话磕磕巴巴,好半天才说完。
不过年世兰没在意,随心听着,“难为你有心了,拂冬收着吧。”
四阿哥脸上喜色难掩,还想要说什么,“这其中……”
但是年世兰却没再认真听了,而是看着铜镜中的自已乌黑的亮发,身子往前一倾,“白发……颂芝啊,赶快藏到本宫看不见的地方去!”
颂芝:“是,娘娘。”
“本宫真是老了。”年世兰怅怅然,随后回过头,瞥了一眼四阿哥,“你方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额娘一点不老,额娘在儿臣心中永远年轻。”
年世兰笑笑,“也就只有你这么说了。”
颂芝不服输,“奴婢也是这么觉得。娘娘如今真是风华正茂,美貌更是名动京城,好似那九天玄女下凡尘。凭她是谁,在咱们娘娘的美貌之下,也得自惭形秽。”
“噗。”年世兰被她哄得笑了。
颂芝见娘娘笑了,心里高兴着,打扮好了,就扶着颂芝起身。
“你啊,就属你最油嘴滑舌。”年世兰点了点颂芝,说着一齐走出门。
四阿哥跟在身后,想要说什么。
年世兰忽的回过头,“四阿哥一会儿可是直接去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