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是万万不敢这么说的,而是语速飞快地提出自己的请求:“我最近投资了一个公司,你能不能帮我跟几家时尚杂志约个专访,拜托了拜托了!!”
威廉姆斯家族在时尚产业里控股了很多公司,陆之奚跟人打一声招呼比她找自己爸妈还管用,人家看见Alex这个名字就知道是帮小太子做事,没人会拒绝。
为了增加说服力,莉莉又补充道:“萤萤也有那个公司的股权,看在她的份上,你帮我多约几家吧!”
按她的了解,周围的男孩子对分手的前女友们一般都比较大方,除非他们的零花钱不够了,陆之奚肯定也一样,而且他的零花钱多到花不完。
但莉莉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那句话一说完,陆之奚突然转头,用一种令她发怵的眼神看着她。
“哪家公司?那个做虚拟饰品的小公司Luminous Art?”他问。
莉莉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为什么会有那家公司的股权?谁给的?”
“就是那天陪她逛街的蒙绍。你不是知道那家公司吗,他是大股东.......”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莉莉感觉到空气莫名其妙就冷了下去。
......不是吧,戚闻那天在群里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没有不高兴啊!
莉莉有些紧张了。
事实上,她很早就开始有点儿害怕陆之奚。
陆之奚小时候是很可爱的,他长得像漂亮的限量款洋娃娃,还有很多定制的奢侈玩具,比如镀着24k黄金并嵌满钻石的摇摇木马,所以孩子们都很喜欢找他玩。
莉莉小时候也学法语,偶尔会被单独送到他家里,正因为这样,她看到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场面,比如陆之奚陪他妈妈一起摆弄鲜花的时候,他妈妈会突然打他,有时候是用花,有时候是直接扇耳光。
陆之奚一开始是哭的,但后来他就不哭了。他不哭之后,莉莉就觉得他变得有点儿吓人。
那时她跟自己父母说起这件事,随后立刻被要求不许往外说,之后就再也没有被送去他家玩了。
莉莉曾经一度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当安东尼叔叔、陆琇阿姨带着陆之奚一起出现在聚会上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是很温馨的家庭。而在安东尼叔叔在陆之奚十岁生日送给他一只小狗之后,他性格好像变得像以前那样温和起来。
直到有一次,她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摸了一下那只小狗。
当时,只有十岁的陆之奚突然目光沉冷地看着她,对她冷漠地说了句“滚”。
那眼神就跟刚才的一模一样。
莉莉越想越紧张。
其实这些年里,她渐渐摸清楚了,只要不踩陆之奚的雷区,成为他的朋友有很多好处,譬如在私校的时候,那些小贱人们自从知道她和陆之奚关系还可以,就不再因为她不会化妆而孤立她。
据莉莉所知,陆之奚的雷区应该就是父母的私事,以及一年前的事情......很明显,她今天探到了一个新雷区。
莉莉后悔自己多说那么一嘴。
不,她就不该来找陆之奚,反正就是几个时尚杂志的专访而已,她让妈妈去找朋友照样可以联系上,就是麻烦一点儿罢了。
“把股权的事情说清楚。”陆之奚声音冷淡。
莉莉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后,灰溜溜地走了。
她走到楼梯口,想到他竟然连给前女友的公司牵线都不愿意,又忽然有了一点点的骨气,回过头冲他喊了一句:“小气鬼!”
陆之奚没理她,拿出手机刚打开微信。
这时,那个他本来准备点开的对话框就先冒出了一条消息。
蒋萤突然给他转了88888.88.
他的呼吸滞了一秒。
光是看到那个数字,他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除了补习那件事,凭借她的聪明,其他那些被他私下解决的事情,大概率她要么已经问到,要么已经猜到。
陆之奚盯着屏幕上显示的转账,思考了一会儿这可能是谁说的,以及找个什么理由解释一下,让她接受这笔钱。
但这些想法很快被另一个念头近乎压倒性地盖过。
蒋萤没想到自己把钱转过去仅仅过了两分钟,陆之奚竟然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了一秒,就在心中那股恼怒的驱使下点击了接通。
如果不算上微信上几句简短的文字交流,自从在宿舍楼下分别后,他们两个再也没有真正说过话。
距离那天已经过了像一个世纪那么久,以至于这会儿一接通电话,两人竟然谁也没开口,只有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话,计时的数字在一点点增加。
整整一分钟,彼此只听得到对方的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为什么愿意拿那个人的股权,也不愿意拿着我的钱?
陆之奚本来想问这个问题。
但当他感觉到她在听的时候,那问题不知道为什么盘桓在嘴边,迟迟问不出来。
他缓缓开口,又变成了温柔的语调:“北京......”北京天气变凉了,你穿够衣服了吗?
但这句话只说了个开头,就被蒋萤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
“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做那些事情?”
陆之奚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他站在露台的角落里,看着楼下人声喧嚣。这是他头一次听她用生气的语气对他说话。
碎金一般的光线映在他眼中,光影不安地晃动着。
“我做这些事情也避免了你为难,结果是你想要的不就够了吗?”他的声音依然很冷静。
“可现在的结果不是我想要的,是你想要的。不去补习是你想要的,不去喂猫是你想要的,分手也是你想要的,你根本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蒋萤气得声音颤抖,“而我们在一起的整个过程也变得一点儿也不美,一点儿也不好了。你让我说爱你的样子显得很愚蠢。”
她越说越愤怒。
分手发生得太突然,很多东西都来不及细想。
现在,那些在她记忆里还带着美好滤镜的回忆,突然成为一种高高在上的戏弄,他用金钱、奢侈品和甜言蜜语,让她以为他爱她,然后像只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围着他转。
就连分手之后,她还为此伤心了那么久,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不爱她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根本不在意爱不爱的东西,他只是在找乐子,在控制她。
这一回,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她听见他的呼吸变得很沉重。
有那么一刻,蒋萤以为他会道歉,以前他经常会向她道歉,力求抹平她心中一切不高兴的小情绪。
但陆之奚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忽然变冷了,言辞切厉,声声质问。
“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好的?是那个叫蒙绍的人?你们从很小就认识了吧,可那么久以来他都没能帮你解决问题,你却宁愿要他手上不值钱的股权,都不要我给你的几千万的房子。你是不是还打算住在他那里?”
他这么说着,脑海里冒出许多段文字和照片。
那些东西竟然就这么淹没了她曾经记录他的痕迹。
“你提蒙绍干什么?你怎么知道股权的事?”
蒋萤觉得他这一串问题简直不可理喻,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自己要住在蒙绍家里这种话。
“…….莉莉告诉我的。”
陆之奚对电话那头说着,目光落在露台一侧如鬼影般的乔木上。
他是今天才知道股权的事情,但在这之前,他其实早就轻易通过公寓那天的视频监控截图查到了蒙绍这个人。
而且他还知道,她在跟那个人频繁见面。
“这不是一回事,也和你根本没有关系。”
蒋萤仰头看着宿舍的天花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觉得很荒唐。
蒋萤仍然记得自己和陆之奚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对上视线的时候。
那时候,她深陷于父亲酗酒患病的痛苦之中,疲倦又绝望。当陆之奚出现在金融学院那条白色调的走廊,目光静默地转向她的时候,她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很相似的东西,使得她天然地亲近他、信任他、想要靠近他。
那是一种无需言语而相互理解的感觉,尽管那时候他们还是陌生人。
是她看错了。
“之奚,我曾经以为我们可以互相理解,也曾经尝试跟你真心换真心。”
蒋萤声音里满是浓浓的失望。
“但你说得对,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分手是对的,你让我想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她挂断了电话。
然后拉黑了他。
陆之奚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站在露台的角落里,很久都没有动。
一侧的树影落在他身上,黑漆漆的,阴森森的,把他拖进沉重的黑暗中。
什么是真心?
可以看见吗?可以摸到吗?可以度量吗?重要吗?
难道他给的那些快乐就不是真的快乐?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垂下眼睫,眼里一片冷漠。
她竟然要真心,不要他给的那些东西。
不要就算了。
“Alex。”
爸爸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陆之奚看过去,站在那里的男人高大英俊,西装革履。
安东尼笑着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揽着他往外走,“你妈妈和我找了你很久,该回家了。”
陆之奚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女人的香水味,那令他不舒服。
他们走到灯光亮丽的走廊处,陆之奚看见容貌美丽、身影窈窕的母亲,她站在走廊尽头,身边一对金发碧眼的夫妇正在跟她交谈。
见他和爸爸走过来了,陆琇看向他们,温柔地笑着说:“Alex,妈妈正谈到你呢,听说莉莉找你聊天了,你们聊得愉快吗?”
陆之奚忽然感觉更加不舒服了,忽然脚步一顿,转身走进了一侧的洗手间里。
这一切都令他想吐。
他双手撑在洗手池的台面上,视线忽然蒙上了一层雾。
第23章 偷看
“之奚......我爱你。”
体温灼热, 水声黏腻。
亲吻时,呼吸交错在一起,充满了迫切的渴望。
她的喘息声绵软好听,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充满了眷恋和爱慕。
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一路向下, 揽住她的腰, 抱起——
陆之奚猛然睁眼,空旷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原本滚烫的体温骤然冷却。
就在要紧抱住她的那一刻, 本该拥进怀里的柔软身躯突然消失,热烈的快感骤然崩塌,越过悬崖直降深渊,成为不堪承受的失重空荡。
只是梦。
他手里正紧攥着什么毛绒绒的东西, 从床上坐起身, 拿到面前一看才发现是泰迪熊。
下床,拉开窗帘,外头的天已经大亮,秋日阳光穿过窗户照进卧室内。
不远处的校园里, 有傻逼直接在街边练小号, 声音很不美丽,吵得他头疼欲裂。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再离开卧室去冰箱里拿了瓶冰水, 等凉意贯彻全身才稍微冷静下来。
“Alex先生,这箱女士的衣服放在哪里?”
在屋子里放轻动作打扫卫生的中年佣人见他醒了, 终于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
陆之奚默了两秒,“放我的衣柜里。”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午餐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做香草煎三文鱼和黑松露南瓜吐司,您看可以吗?”
“可以。”
屋子里的两个佣人诺拉和海伦一直为威廉姆斯家族服务,最近被总管事调拨到大公子在学校附近新购置的公寓里负责做饭和清理。
照顾年轻公子们的用餐口味、衣物清理和出行安排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海伦和诺拉之前曾经照顾过家族里其他几位少爷,他们很喜欢开派对,经常会带女人回家,结束后家里常常一片狼藉。
在这种房子里工作,佣人们既需要保持自己极低的存在感以免扫主人的兴,又要注意观察及时清理各种垃圾,尤其是装着东西的避孕套——不是没有人偷过那种东西。如果出了意外,她们是会被责罚的。
所以两人一开始非常担心人手不够,但等过来之后才发现,她们的工作实在是过于清闲了。
公寓里唯一的年轻主人很少说话,平常除了忙碌的课业之外就是运动,规律刻板,生活细节上没什么特殊要求。
他的物品也很少,除了自己的衣服、笔记本电脑之外,竟然就只有网球拍、泰迪熊玩偶.......还有一箱女孩子的衣服,这在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里显得有些奇怪,但不谈论主顾的事情是佣人们的基本素养。
在吃食上,这位也很好伺候,食材是选定的公司专供运输到公寓的,做什么食物他基本都没意见。有时候佣人也会收到有一点奇怪的要求,比如被问到会不会熬骨汤和做一种辣味的蘸料,但按照要求做出来后,又被说做得不对,从此以后这要求就没再提过。
至于派对就更别说了,房子主人自己都安静得像鬼。
佣人们走进卧室里做清理,陆之奚终于觉得清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