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他去北京找过你,他在美国的圣诞节这天,抛下了特地为他操办的派对和他的亲人,就为了去找你。蒋小姐,你们一定有联系。”
安娜不提还好,这句话一说出口,蒋萤猛然想起陆之奚回国那天的事情。
他在车上向她提到过一件事。
——“我有很多指控我爸爸的证据.....”
——“萤萤,你觉得我该对我爸爸这么做吗?”
——“我听你的。”
思及此处,蒋萤握着手机,身体因惊疑而微微发麻。
那时候她被陆之奚一系列举动弄得又怕又怒,完全没意识到他这句话究竟包含着什么意思,直接无视了。
可如果这件事背后的推手是陆之奚,结合他们家那些内斗的传闻,蒋萤猜测安娜此番打电话过来给她,恐怕也不是出于要保护陆之奚那么简单。
“抱歉,我和他的确没有联系了,没办法帮上你。”
蒋萤冷静地说完这句话,直接挂掉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静静在宿舍里坐了片刻,还是起身走到无人的楼梯间,给她曾经拉黑的几个陆之奚用过的号码拨去。
空号。空号。还是空号。
打开微博,昨日访客——竟然没有访客记录了。
他用的账号主页的ip地址也仍然是一片空白。
陆之奚似乎真的消失了。
*
“我们今天是去看帅哥!看帅哥!别愁眉苦脸的。”
蒙绍派来的车将两人一路载向一处拍摄基地,满心激动的周安宁疯狂摇着蒋萤的肩膀,让她嗨起来。
“好好好,我也很激动!”
蒋萤哭笑不得地挣脱她的魔爪。
她昨晚没睡好,想了很久陆之奚家里发生的那件大事。
陆之奚才十九岁,过去一年都在中国念书,如果他家里发生的事情真的是他做的,他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指控材料?
他会不会是被人利用,和居心叵测的人合作,现在被控制了?
越想越心惊,越想越不安。
拍摄基地所在的地方远离市中心,绿植环绕,接近地点的时候,蒋萤觉得这条路很是熟悉,往窗外望去,意识到往前一段路就是清水庭所在的地方。
她脑海里滑过一个念头。
如果陆之奚还在国内,会不会住在清水庭的别墅里?
这念头刚在她脑海中升起,一旁的周安宁激动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思路。
“我们到了!”
摄影基地是处从外看去是一片有着宽敞花园的别墅区,透过并不算高的墙往里望去,那座花园里摆着许多奇异摆件,像是露天艺术展厅一样,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气息。
在基地一侧还有家专卖进口产品的超市,显然是为这里的外籍模特们准备的。
载她们的车停在了路边,有位染了亮橙色头发的女孩儿走了过来。
“是萤萤总和安宁吧?我叫小嘉,是蒙老板让我来接两位的。”
蒋萤被她的称呼惊了两秒,小嘉见她一脸惊愕,哈哈一笑:“您也是我们公司的股东。”
“叫我大名就行,也可以叫我萤萤。”
她又不干活,可不好意思被人叫总。
就在她们准备跟着小嘉往基地里走的时候,蒋萤不经意间看见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车。
一个戴着棒球帽和口罩,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黑色卫衣和长裤的高个子男生从进口超市里走了出来,朝那黑车里走去。
蒋萤猛然顿住脚步。
身体先理智一步行动,在周安宁呆愣的目光中,她忽然迈开腿跑了过去。
然后伸手拽住了那男生的衣袖。
第43章 前男友
当这个男生转过头来的时候, 蒋萤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她还没松开手,对方就把口罩扯下来,眉头一挑, 说:“你从哪儿窜出来的,跟兔子似的, 吓我一跳。”
蒋萤:“.........”
她默默收回手, “我也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换帽子了?你那帅气的渔夫帽呢?”
“本人是时尚界人士, 总不能只有一顶帽子吧?”
小嘉和周安宁也走了过来,看见他的脸后,小嘉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蒙总?您怎么在这里?”
蒙绍提溜着手里的购物袋, 开玩笑道:“刚开完会过来,给这俩尊贵的女士买零食当惊喜,正想上车进园区,直接被逮住了。”
他瞥了一眼蒋萤, 把她身上羽绒服的帽子往她头上一罩, 又说:“外头冷,先进园区再说。”
几人一起进了拍摄场地内部,里头各种工作人员在忙碌。统筹小姐姐拿着一叠纸,风风火火地在摄影师、灯光师、服装助理之间沟通安排, 到场的模特已经在化妆和做发型, 大家看见蒙绍的时候都纷纷嘻嘻哈哈地打招呼。
“你们就在休息室里吃好喝好,等会儿没拍摄任务的时候模特就在这里休息。”
蒙绍领着她们走到休息室门口时, 蒋萤拉住他, 说有事儿要跟他聊聊,于是两人单独去了他的办公室。
关上门, 蒙绍脱下帽子和口罩。
“刚才把我认成谁了?表情急着那样儿。”
蒋萤坐在靠墙的懒人沙发上,幽幽问:“现在这么冷, 你怎么穿这么少。”
“我从公寓到基地车接车送的,到处都是暖气,再穿多一件我热得慌。”
蒙绍走到她面前,拉过椅子坐下,“说吧,什么事儿?”
蒋萤把陆之奚家里人从美国给她打电话的事情告诉了蒙绍,随后有些忧心忡忡地问:“你说陆之奚会遇上被绑架要挟这种事情吗?毕竟是涉及生命安全的事情......”
“不会的。”
蒙绍的声音倒是很笃定。
“他那样的小孩儿,从小就会学怎么应对绑架在内的各种危险事件,警惕性比普通人高多了,用不着你担心。”
见蒋萤还是一脸犹疑的样子,他又说:“他家里之所以找不到他,我猜是因为他没离开过中国。”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蒋萤盯着他。
原来在除夕那晚,她跟蒙绍说过陆之奚找她的一系列事情后,蒙绍就留了个心眼,跟包括莉莉在内的人进一步打听了一下陆之奚的情况。
莉莉告诉他,之前她在得知陆之奚去中国后,就托她爸爸找到了陆之奚的表兄陈书淮。
“内地,尤其是北京,是特别安全的地方,外国人入境是很麻烦的,所以就算之前有媒体方来找你,也都只是一些中间人,遇上了跟警察叔叔一举报一个准。
“陆之奚之所以能派人守着你,帮你挡记者,是因为他表兄家里很特殊,在内地有正规的安保公司。他既然能守着你,身边肯定也有人保护,他家里人应该是实在找不到人,才给你打了电话。”
得亏是莉莉跟陆之奚比较熟悉,才得知了这两家背后的一些弯弯绕绕,把这件事告诉了蒙绍。
“退一万步说,你那前男友聪明的很,挑了个在香港上市的公司下手,严格来说还算是大义灭亲,维持金融市场秩序,要是真有人要弄他,偷证据,他人在中国,是有正当理由被保护的。”
话说到这一步,蒙绍也没什么遮掩了。
他告诉蒋萤,那小子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太可能被利用,但这人把家族内斗搞得这么极限,就是明晃晃地跟他爸爸和爷爷撕破脸对着干,看谁把时机算得准,看谁捏得筹码多,玩的就是股价和心脏谁先停跳。
“小小年纪敢玩儿这么大,真是个疯子......”蒙绍笑了一下,“不过之后你还是小心一点儿,要是出学校就告诉我,我找车接送你。”
蒋萤本来也只是想确认陆之奚的安全,至于他怎么去跟家里夺财产,跟她确实没什么关系。
听蒙绍分析完后,她松了口气,不再想这件事儿了,高高兴兴地去休息室找周安宁。
她到的时候,周同学对面沙发上正坐着俩帅哥,长得一模一样,大双眼皮高鼻梁,笑起来妥妥的阳光小狗。
双胞胎其中的一个对周安宁问:“你们研究心理学的是不是很会观察人的微表情,能够很容易看穿别人在想什么?就像读心术一样?”
周安宁同学咬着奶茶吸管,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他们,说:“那基本都是骗人的。”
“噢,那你们都做些什么呢?”
“我们会用脑电记录察人的大脑活动,观察人们在不同情形下的情绪反应。”
蒋萤在周安宁身边坐下,见这两个男孩儿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笑着对他们说:“打个比方,我们可以用这个设备测试一下哥哥看到心动的女孩子的时候,弟弟的大脑会不会同时有反应。”
这话一出,周安宁秒懂,也露出一个有点儿邪恶的笑容。
坐在对面的哥哥直接笑了,弟弟捂着脸,“姐,你们放过我,我哥有女朋友。”
前几天她们俩看上的模特们都陆陆续续到了,都来跟她们打招呼聊天。
里面最小的才十七岁,叫季洵,脸很嫩,衣摆一撩却是诱人的薄肌,蒋萤摸了一把才知道弟弟还在读高中,手还没离开人家的腹肌就开始颤抖。
然后周安宁立刻怀揣着欺负男高的罪恶感又摸了两下。
帅哥们性格都很开朗,知道她们俩是老板的朋友,也知道蒋萤也是老板之一,纷纷把情绪价值拉满。
蒋萤和周安宁玩得不亦乐乎,临走前大家用拍立得拍了张照留念,还拉了个群,周安宁满脸期待地问之后能否在群里要腹肌照,帅哥们相当大方地说可以,随时要。
于是这个群被命名为「男菩萨庙」。
夜里八点,蒙绍开车送她们回到学校。
刚才在拍摄基地虽然有吃的,但都是些低油低脂的沙拉,两人都没吃饱,直接奔向卖夜宵的小食堂。
“每个圈子都太不一样了。”
蒋萤坐在食堂里吃着热乎乎的麻辣烫,跟周安宁聊起这件事。
今天在拍摄基地的时候,也不乏有人听说她和同是股东的莉莉关系好后,把她也当成富家小姐,开玩笑般说着类似“萤萤总给个机会”的话。
这对蒋萤来说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了,蒙绍听到的时候在旁边捂着脸笑得直抽抽。
时尚圈的人们有着年轻漂亮的皮囊,而皮囊之下是勃发的生命力和在名利场里周旋攀爬的欲望。
而商界又是另一种波澜壮阔、杀人不见血。
蒋萤想起蒙绍今天跟她分析的那些话,止不住感叹,相比之下,校园真是个相当宁静的地方。
“学校里的环境是比较单纯,但照样得卷职称,这还是拿到教职之后的困难,在这之前都得先想办法把博士读出来。咱们学校这两年,每年都有博士跳楼。”
周安宁叹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拿到了几个不错的硕士offer,肯定是有学上了,指不定还能和蒋萤一起去美国,但读出来之后能不能找到工作,要不要继续读博士,还是很迷茫。
蒋萤最近忙完了毕业论文的事情,也开始继续找新的科研机会,投递了好几份材料都还没有回音。
她现在还是大四学生,但许多课题组的核心工作都倾向于找研究生以上,经历过更成熟的学术训练的学生,可新的科研经历又关乎她研究生第一年选择导师和美国的院校,这是个难题。
换做以前,蒋萤大概也会跟着周安宁一起唉声叹气了,但在这两年里她经历了太多麻烦事儿,反倒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事实证明,人在无数次脆弱和崩溃中并不会死,而是会渐渐变得稳如老狗。
她淡定地吃了一大口裹着浓香辣汤的方便面,安慰周安宁:
“机会总会有的,放轻松,实在不行,咱俩可以毕业以后去学校门口卖烤肠,左边写‘五元一根’,右边写‘附赠心理咨询’。听说法学院的同学已经这么干了。”
过了几天,好消息果然来了。
蒋萤收到一封邮件,是京师大心理学系的一位教授给她的回信,说是看过了她的应聘材料,想跟她当面聊聊。
这位教授叫程蕴仪,一直专注于孤独症谱系障碍的研究,她的这项课题组是与医院合作,通过检测孤独症人群的神经机制,研究特定的干预技术在的治疗效果。
为了给课题组筛选合适的被试,今天程教授在一间托管机构与患者家长见面,便和蒋萤约在了一家高档商场的咖啡厅里。
工作日里,咖啡厅里基本没什么客人,她们坐在咖啡厅角落的位置交谈。
在蒋萤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过往的经历后,程教授对她说:
“有过ASD研究课题的经历、做过志愿者、有临床方向的科研,从学术角度看,思路还是蛮清晰的,我很欢迎你来我们课题组。”
每个研究领域都是一个小圈子,蒋萤听过程教授的一些小八卦,譬如她年轻时在德国留学,和一个英俊的德国心理学家有过一段浪漫的关系,但她最终选择回国教书,并且一直保持单身。
年近五十的程教授虽然眉眼间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举止说话时总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的文雅和不曾被婚姻磋磨过的活泼。
“我有点好奇,排除挣钱养活自己和名誉地位这些考虑,你有想过自己做学术是为了什么吗?”
蒋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思索。
程教授让她可以慢慢想这个问题,“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做学术是很枯燥的,你要想在这条路上走得远,坚持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心里一定要有明确的意志,让你能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