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上车,蒋萤几乎是挨着车门坐下, 生怕旁边的人又突袭。
下午在网球场发生的意外直至现在还冲击着她的神经。
当时两人穿的都是网球场上最标准的打扮,陆之奚一身白T和运动短裤, 她也是紧身短袖和白色运动短裙。他把她抱在怀里亲, 一开始在情绪的驱使下充满了莽撞和急切, 随后就变成了蓄意勾引。
衣料单薄,肌肤相触,他亲得太过分, 蒋萤躲不开。
更尴尬的是,身体记忆和反应是不受理智控制的,他们又都是气血旺盛的年轻人,伤感的氛围很快就被另一种失控取代。
蒋萤捏住眉心, 逼自己别再想了。
另一边, 陆之奚也不像之前那样找话聊,而是屈肘搭在皮质扶手上,撑着脸看向窗外。
车驶上高速,路过数个挂着斑斓灯牌的商场, 五颜六色的灯影映在车窗上, 让安静的车后座里染上几分欢快的色调。
他的心里却并不欢快。
下午的时候,明明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 蒋萤还是把他用力地推开, 像兔子一样从他怀里蹦出去,头也不回地到更衣室换衣服。
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心里又过不去的坎, 已经化成防御他的铜墙铁壁了吗?
纷杂的思绪挤在陆之奚的脑海里。
分手之后,他看着她交了新男友, 看着她认识了很多新的人,也用了很多方法尝试唤起她对自己的喜爱。
但在高招损招全用过之后,还是听她问出了那样的问题,被她那样拒绝。
陆之奚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见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竭尽所能地和他在车座上保持距离,心里更加烦闷。
明明离得那么近,他却有一种无法抓住她的失控感。
这时,安静忽然被一阵持续的手机震动声打破。
蒋萤上车时顺手将手机放在了车座中间的扶手处,正面朝上,以至于当屏幕亮起,群聊「男菩萨庙(18)」里的消息突突突突地冒出来时,是陆之奚先看见的。
他盯着那四个字,神情几乎是瞬间就凝固了。
蒋萤听到手机震动声也转过头来,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周安宁又开始在男菩萨庙里赛博上香了。
每周总有几个晚上,周安宁忙完了事情闲着无聊,就到这群里让男菩萨们发几张新鲜出炉的肌肉照。时尚潮男们经常出入健身房,手机照片库存丰富,只要周安宁在群里喊一声,他们就立刻咔咔地发福利。
群里的男孩子们年纪不大,又因为有优越的外貌,大概是从青春期开始就不怎么缺女生关注,嘴甜撩人,隐晦耍帅的小手段很娴熟。
奈何蒋萤和周安宁见过的男生不少,别的不说,她俩的前男友们都比这些年轻小男模们的手段高超多了,所以这些小伎俩并没有逃过她俩的眼睛。两人看破不说破,都没被撩动,纯粹是欣赏美丽皮囊罢了。
美丽的皮囊看多了,就像吃多了肉一样会腻,蒋萤早就觉得有些无聊,不怎么在群里发言。
不过小男孩儿们都记得蒋萤是公司的股东,她消失了一阵,就有人用拍一拍问类似“萤萤总不喜欢吗”之类的玩笑话。
陆之奚恰好就看见了这句话。
蒋萤本不觉得这个群有什么问题,可在他沉默到诡异的注视下,说话忽然卡壳了一秒。
“怎、怎么了?”
这略微磕巴的一句话让陆之奚更加不好受,他语气沉沉地问:“你怎么紧张了?”
蒋萤立刻澄清:“我没有紧张。”
这会儿她说话速度又变得飞快,陆之奚脸色绷得更紧了。
他的脑海里一时间飞过很多猜测。
这段时间,他每天挑晚上临睡前的时间给蒋萤打电话,确定她都是在宿舍住的。
那些安排在学校各个校门口保护她的保镖也没撤走,如果外校的人要来找她,蒋萤肯定要去校门口接人,就像那天季洵和卫家兄妹一样,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是华大校内的男生?
不太可能。
华大这种名校里,做男菩萨的学生不是没有,但数量肯定很少,也不可能找同校女生当客户。要是蒋萤一下子能凑齐十几个,陆之奚都得夸她太有本事。
蒋萤见陆之奚沉默地坐着,明明脸上还是平静的神情,但眼神里情绪隐晦地变来变去,已经猜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她哭笑不得地说:“你不要想多了,这些都是给蒙绍公司拍摄的模特,上次我和安宁去拍摄基地玩儿的事你不是也知道吗?当时就建了个群聊。”
陆之奚并没有好受多少,“你不是说没有他们的微信吗?”
“是没有加微信呀,只是有共同群聊而已,我在群里不怎么说话。”
她顿了顿,又提醒他:“退一万步说,我现在是单身,是自由的。”
又来了,她又在强调这件事情。
陆之奚心里清楚,这些天来所有的越界纠缠,都是他主动发起,但凡得手了的,还都是因为蒋萤讲道理、心软。
但这不妨碍他这一刻产生了某种无法克制住的冲动。
蒋萤见他一直没说话,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陆之奚忽然捉住了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声音平静地对她说:“萤萤,你是不是以为我在慢慢接受你身边会有其他人这件事?”
她猛然愣住,下意识看向陆之奚。
如果不论下午那场意外的接吻,他们之间相处都还算很愉快,一起打球的和谐氛围让他们相处的状态缓和了不少。
可这时,蒋萤恍惚间又觉得他好像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在车顶灯将光线从上至下投射下来,把他优越的眉骨和秀挺的鼻梁勾出冷锐的轮廓。
陆之奚此刻褪去了白日里温柔和缓的神情,脸上光影半明半暗,暗藏着极具压迫感的侵略性。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他缓缓开口继续说:“对我来说,每次知道这些事情,都跟那时知道你和俞斯言在一起一样。”
心脏被攥紧,被冲击,被折磨。
“我只是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才努力地忍耐。但你应该清楚,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让这些人走投无路的吧?”
蒋萤和他对视几秒,随后忽然也绷紧了脸,毫不留情地把手抽出,扭过脸去不看他,“你又想用以前威胁我那一套?”
这失望又冷淡的语气像桶冰冷的水猛然浇在陆之奚的头上。
他指尖微蜷,抿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挣扎了半天才放软语气,“可你在这件事上隐瞒了一部分事实,我真的很难受。”
“当时你只是问有没有加微信。”
“但我现在怎么能确定你没有说谎呢?”
歪理。诡辩。
蒋萤这么想着,却看见陆之奚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有了上次在医院病房里的经历,她猜测他心里大概是真的难受极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又要应激。
她叹了口气,说:“真的没有,你自己看吧。”
说罢,她把手机递给了陆之奚。
陆之奚也毫不客气地接过手机,在锁屏密码里输入自己的生日——错误。
他闷声问:“密码是多少。”
“我的生日。”
“......什么时候改的?”
“分手之后改的。”
听她这么说,陆之奚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看来蒋萤没有把俞斯言的生日当过锁屏密码。
但当他看见男菩萨庙里成吨的群聊照片时,稍微回升的心情瞬间被打击到跌落谷底。
陆之奚一边迅速地翻看,一边忍着不高兴说:“你要是想看,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这些都是健身房里喝蛋白粉练出来的,有什么好看的?”
他并没有说谎。
网球这项运动要求绝对的力量、精准的控制和完美的爆发力,高水平的运动员们身材都很好,不仅个子高,肌肉也有相当漂亮的线条感,属于极为健康的性感。他们并不会像健身人士那样,大肌肉的常常显得壮硕,而薄肌的又显得力量不足。
也正因如此,时尚圈的各大奢侈品资源很喜欢邀请网球运动员作为代言人,陆之奚还在打球时也受到过一些大牌的邀请。
他没有接受的原因,是他家里本身就有这些奢侈品巨头的股份,犯不着走到台前给这些品牌打工。
但如果她喜欢......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蒋萤诚实地说:“我觉得你在这方面确实比他们要好。”
陆之奚的脸色迅速缓和了下来,但他心里对这些人的不满仍然没有消除。
趁蒋萤不注意的时候,他悄悄帮她退出了群聊,还顺带把季洵给删了,然后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把手机还给了她。
但他没想到,蒋萤留了一个心眼,接过手机之后打开一看,立刻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你——”
她正要生气,结果话还没说完,忽然被陆之奚牵起手,掌心被迫贴在他的脸上。
“你要生气就打我吧,下次我还会这么做的。”陆之奚平静地说。
蒋萤长长叹了口气,把手收回。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陆之奚也说:“是啊,萤萤,我又要拿你怎么办呢。”
两人都觉得对方油盐不进,只不过一个人心里是无奈,另一个人心里是失落。
陆之奚本来以为,只要自己按照蒋萤的意愿慢慢退让,她一定会慢慢软化态度,总有一天会像以前那样对待他。
可当她在下午问出那个关于原谅的问题,在他们明明都有身体反应,却还是坚定地推开他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变得不确定了。
该怎么原谅?
答案永远不在犯错的人手上,所有请求都是苍白的。
从离开网球场到吃晚饭,陆之奚一直在努力维持平和的样子,试图忽略心里那如定时炸弹般的慌张,可这炸弹还是被她手机里的消息引爆了。
他真想让蒋萤知道,他其实有很多更狠的手段,能够轻易地把她逼回身边。但这想法才刚刚冒头,就被她刚才突然变得冰冷的态度压了下去。
周末晚上的北京总是拥堵得出奇,车在北三环堵了好一会儿,才往北进入四环畅通无阻的路段。
当车停在南门边上,蒋萤准备下车的时候,陆之奚拉住了她。
蒋萤转过头,“怎么了?”
“萤萤,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再给我一些甜头吧。我还有东西没给你,你到时候就会真正明白,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那个时候你也会有答案的。”
蒋萤微微一愣,随后从他柔和的目光中,看到一种无可救药的执着。
*
“快来跟我说说你们今天的约会怎么样!”
一回到宿舍,敷着面膜、还在观赏腹肌照的周安宁兴冲冲地放下手机,满眼放光地看向蒋萤。
“不是约会。”
蒋萤纠正她,然后又唉声叹气地说:“但擦枪走火了。”
周安宁立刻问:“那你爽了吗?”
也许所有人都会在乎这件事合不合适,但她的好朋友周安宁只会关心她爽没爽到。
蒋萤笑了,一边拿出换洗的衣物准备去洗澡,嘴里求她:“别问了,我不敢回忆。”
由于陆之奚的不怀好意是明晃晃写在脸上的,周安宁对此并不意外。
虽然她并不喜欢陆之奚,但作为朋友,她不会劝分或劝和,这些都需要蒋萤自己做出选择。
相比之下,周安宁更关心蒋萤高不高兴,以及发生关系的话有没有戴套。
如果不是蒋萤斩钉截铁地说一定不会发生越界的事情,周安宁都想塞几个套给她随身携带。
陆之奚这个危险分子总是环绕在蒋萤身边,他身体看上去还很好,要是措施没做到位,临时起意抱着侥幸心理.......
唉,周安宁觉得自己这些天里真是操碎了心。
她摇了摇头,“陆之奚真是在你的世界里——那句歌词儿怎么说的,哦对,杀人又放火。”
周安宁开始哼起来,半天不在调上,蒋萤笑得停不下来。
“笑就对了,放松一点儿。”
周安宁说,“这还是你跟我说的,就在那天从蒙老板那儿回来的时候,咱俩在食堂吃麻辣烫,记得吗?
蒋萤记得,但学业事业这些东西,和感情怎么一样呢?
可周安宁却说:“这世界上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慢慢来,现在想不通的,总有一天会想通,关键是图个高兴,图个自在。”
宿舍熄灯后,蒋萤爬上床睡下。
右手还残余着今天练习网球后的酸软,但并没有到抬不起手的地步,这是陆之奚帮她按摩的功劳。
她想起今天在校门口分别的时候,陆之奚对她说出的那些话。
蒋萤并不清楚他到底在准备什么东西,她只是告诉他,这些天里,当他尊重她意愿的时候,她就感到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