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其他想要体验的事情。”他语气笃定。
在热闹欢快的游戏音乐中,蒋萤还在操纵着勇士往前进行。
宽屏电视在游戏进入副本时短暂地呈现黑色画面,映出陆之奚从后抱住她,低头沉默地靠在她肩头的样子。
和他往常那种冷静、大局在握的样子不同,陆之奚现在样子充满着寥落。
蒋萤放软了声音,终于绕回了刚才陆之奚不愿意继续的话题上。
“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错过了时机。之奚,我不是在怪你,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但这不代表我原谅曾经的事情。但事情就是这样,时机一旦错过,一切都不对了。.”
陆之奚心里感到深深的无力。
分手一次带来的裂痕就这么大吗?大到倾尽所有去弥补也不够?那要怎么样才够?
过了将近半分钟,他才开口:“萤萤,我什么都可以做,你现在不想要这些财产也没关系,协议一直在那里,你随时可以签字。你还需要什么,告诉我,我都会做的。”
“真的?”蒋萤看向他,“为了让我开心,你什么都会做?”
“真的。”
“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吧,你去过你的生活,我去过我的生活。”
这句话像一把火,彻底燃尽了陆之奚的理智。
他翻身将她压在了沙发上,不管不顾地亲吻她,扯下她的衣服,抚摸她的肌肤,试图和她贴得再近一点。
“可是我没有办法离开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对自己的感情进行苍白的辩护,像是在说服她一般,在她耳边执着地重复着这些话。
蒋萤轻声说:“除了我,你其实还喜欢其他的东西。你喜欢家里有鲜花,喜欢吃水果的时候沾一点奶酪和蜂蜜,喜欢使馆区那家意餐厅的蛋糕......”
她如数家珍般地将那些连陆之奚自己都不曾注意的生活习惯罗列出来。
这些平淡的细节却如重锤一般敲击着陆之奚的心脏。
他渐渐停下了侵略般的动作,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默默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蒋萤感觉自己的肩膀处湿润了。
她任由他抱着,轻抚着他的头发,视线落在天花板上,轻声说:“之奚,我第一次摸到你头发的时候就在想,你一定是个好脾气的人。我家那边的老人都说,头发软的孩子,都是温柔的好孩子。”
“不,我不是,我很糟糕。”他的声音有些哑。
“那你照顾我的时候都是假的吗?”
“不是假的。”
“你会因为我开心而开心吗?”
“.......会。”
蒋萤笑了笑,柔声说:“那你就是一个温柔的人,你是会为我着想的,对吗?你回到自己的生活去,不再试着控制我,也会感到轻松的。”
陆之奚终于直起了身子。
他白皙的脸上眼眶和鼻尖通红,双眸是湿润的,脸上明明没有一丝表情,但濡湿的睫毛已经透露了一切。
他承认蒋萤说得对,那些对他而言十分艰难的让步,在看见她的笑容之后都变得值得。可如果最后这种让步变成彻底的离开,他又怎么做得到呢?
时间并不是等价的,和她在一起那半年的重量,要压过他活到现在的所有日子。
他既不想走出去,也不想从这段关系里解脱出来。
是蒋萤想要解脱出来。
她是真的想要把他放下,所以她会和俞斯言谈恋爱,会认识新的人。
陆之奚陷入一种空白的麻木之中,恍然想起那天俞斯言在医院里对他说的话。那时候他对那些话感到不屑,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蒋萤心里比俞斯言重要多了。
可现在.......
他艰难地压下了心中的苦涩,对蒋萤说:
“如果你不想那么快在一起,我们可以至少做朋友,我们还像之前那样联系,可以吗?”
蒋萤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你和俞斯言都还能当朋友。”陆之奚有些不敢置信。
蒋萤凝视着他,“我和你永远不会是朋友。”
陆之奚不再说话了,怔怔地看着她,艰难地消化着这句话中的含义,随后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他们永远无法成为朋友。
因为她的确偏爱他。
但他们错过了命运曾经恩赐的时机。
蒋萤不是脆弱的玩物,而是一座坚固的小山。
是他曾经闯入她的风景里,享有了最好的位置,而他投机取巧地离开时,那条通向她的道路就彻底地封闭了。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陆之奚轻声道:“好,我答应你,我不联系你。但给我一个期限,好吗?”
“没有期限。”她的声音仍然温柔,“我们之间不是游戏,这一切既不是奖励,也不是惩罚。”
他固执地请求:“给我一个期限吧,如果我做过的事真的让你开心过。”
“没有期限。”
听到这坚决的回答,陆之奚终于被沉重的痛楚悄无声息地缠绕。
他像个试图逃脱惩罚的犯人,机关算尽,最后束手就擒,被她亲自判了死刑。
蒋萤伸手,轻轻地替他擦掉滑落在脸颊的泪珠,对他说:
“那我们就说定了?”
“如果再次遇见你,我会当做第一次认识你。但前提是如果我们还能遇见的话。”
“你要过好你的生活,不许偷看我,也不许来找我。如果被我发现,那这个唯一的优待也全部作废。”
第55章 前男友(过渡章)
当蒋萤最后一次坐着陆之奚的车回到华大的时候, 陆之奚一直等在校门口没有离开。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般地黏在她的身上,像一条不愿意被扯断的绳索,想跟着她走得远一点, 再远一点。
蒋萤知道,只要自己回头, 陆之奚在下一秒一定会冲过来抱住她, 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只是一直沿着生长着白蜡树的主干道往前走, 直到彼此都彻底消失在对方的视野里。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蒋萤身边都没有可靠的人指导她该怎么去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摆脱令人痛苦的困境。
而对于她这样的女孩子来说,由于没有家庭的支持, 她也没有太多试错的机会。
于是蒋萤在自己尚且年轻的人生里,得出一条这样的经验:
“承认自己会软弱、迷茫、动摇,但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性判断,哪怕哭着喊着, 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也要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走下去。”
她将这句话作为自己本科毕业论文致谢部分的结尾。
五月中旬的论文答辩顺利结束,蒋萤的论文被评选为优秀毕业论文,她又花时间稍微调整了篇幅,在林教授的指导下向国外的期刊投稿。幸运的是, 没过多久她就得到了编辑部的回复。
周安宁最终接受了美国一所大学犯罪学的全奖硕士offer。这个专业毕业后是显而易见地难找工作, 她在犹豫了很多天后,还是决定遵从内心。
“车到山前必有路, 千金难买姐高兴。”
周安宁说完这句话后, 潇洒地确认了接受offer。
由于正式毕业在七月,于是蒋萤和周安宁趁着这段空闲去云南大理住了一个月作为毕业旅行, 跟着一位同是从华大毕业的学姐冯叙心在当地游玩。
说起来,蒋萤和冯叙心能认识, 还是因为华大当年出名的几对校园情侣里,除了她和陆之奚外,冯叙心和她当时的男友也位列其中。
但校园爱情就是这样,每到毕业季,爱了很久的情侣分手了,一直单身的同学却迅速相亲结婚生娃,这都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冯叙心在大理过着一种极其简朴的生活,每天背着扎染的蓝色小布包,穿着棉质长袖长裤,戴起小墨镜喝着小咖啡,很有那种避世不出的知识分子气质。
而蒋萤和周安宁来到这里后,立刻换上了同样的打扮,跟着冯叙心一起在菜市场里办音乐会,同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坐在旷野里喝咖啡聊天。
在离开大理前,三人一起拍了张合照,贴在大理一家咖啡厅的留言板上,附言:
“自由万岁!”
疯玩了一个月后,两人从大理回到北京,开始着手准备收拾宿舍,搬离这个住了四年的地方。
华大的宿舍一直是四人间,不过在大一的时候,另外两位舍友因为觉得学心理学不仅课程很难,还前途未卜,纷纷转到了别的院系,于是这间宿舍就只剩下她俩相依为命。
“其实我没有什么毕业季要分别的伤感。”
周安宁一边打包衣服,一边对蒋萤说。
“注定要分开的人总有一天会分开,注定会在一起的人是怎么样都不会走散的。”
蒋萤很同意。
从小学到现在,那些和她当时看起来关系还不错的同学都渐渐失联了,但蒙绍和她的联系就一直没断过。
两人也不需要天天联系,但有需要的时候只要打声招呼,对方随时就会帮忙,谁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蒋萤跟周安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将书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归整进箱子里。
大多数都要搬进研究生宿舍,剩下的一些却让她犯了难。
这些东西主要是俞斯言送的礼物,现在蒋萤有些犹豫到底是把它们寄回成都还是带去研究生宿舍。
蒋萤伸手把吊在台灯上的那块姜饼人摘下来,却没想到这姜饼人系得松松垮垮,她一时没抓住,姜饼人恰好摔在了桌面光滑的文件夹上,丝滑地冲到书桌边缘,在空中抛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成功落地,碎成两半。
蒋萤连忙蹲下去捡,试图把姜饼人拼回去抢救一下,却忽然发现在断裂处掉出了一张长方形的小纸条。
她拾起纸条,展开一看,随即愣住了。
纸条上写着:made by Alex
嗯???
这不是俞斯言送的礼物吗?
里面怎么藏了这个东西???
这件事很快就破案了,因为蒋萤在她书桌的抽屉里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手工陶土姜饼人挂件。
这个姜饼人被人十分心机地塞在了抽屉的侧边,和她的各种小本子挤在一起,如果不是要收拾物品,她根本无法发现。
作为未来的犯罪学研究生,周安宁同学立刻对这起神秘事件发生的时间、缘由和动机进行了详细分析。
“摔坏的这个工艺要比原版的精致,上色均匀,色彩和谐,显然是嫌疑人花了较长时间精心准备的作案工具。
“结合我们宿舍近期的人员出入情况,锁定嫌疑人为你的前前男友陆之奚。”
“至于时间嘛......”
周安宁对犯罪现场进行了还原。
时间应该发生在蒋萤上一次得流感的时候。
陆之奚帮她穿好衣服和鞋子后,就抱着她坐在书桌边,等待周安宁简单帮她收拾一些贴身衣物以便她住院期间替换。
那时候蒋萤烧得糊里糊涂的,被陆之奚抱在怀里的时候直接睡着了,而周安宁在衣柜里埋头收拾东西,衣柜门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陆之奚一定是利用了这个绝佳的作案时机,把俞斯言送给蒋萤的那块姜饼人取下,然后把自己做的吊在了台灯上。
周安宁还推测,按照陆之奚那种邪恶的性格,他肯定是想把俞斯言送的这块毁尸灭迹,碾成粉末。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为免在未来东窗事发后被蒋萤强烈谴责,于是他最终悄悄咪咪地把情敌的这块礼物塞进她很难发现的地方。
就算有一天她发现了......
蒋萤盯着这块被她不小心摔成两块的姜饼人。
它有两颗圆圆的棕色眼睛,微笑的线条嘴巴两端有两团腮红,脖子上戴着红色的小领结。
其实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陆之奚做的这个姜饼人和俞斯言做的并不完全一样。
他故意没有用黑色颜料画它的眼睛,而是让这个小姜饼人拥有和他自己一样的瞳色。
当蒋萤看着这个小姜饼人的时候,会有一种和陆之奚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的错觉。
这个小姜饼人脸上挂着的甜蜜微笑,就好像一起打网球的那天,在华大南门分别时,陆之奚因为得到她的肯定而流露出的笑容。
蒋萤猜测,陆之奚把这个姜饼人挂在台灯上时,心里一定是希望她发现的。
这样他不仅多了一个和她说话的机会,还能又一次向她幼稚地证明,他连做手工都要比俞斯言好。
她蓦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眶就变得湿润。
等陆之奚再长大一点儿,想起自己曾经为了一个女孩儿争风吃醋到这个地步,他会觉得那时的自己是个傻瓜吗?
蒋萤想,也许在未来的某天,自己会有机会知道这个答案。
但也有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
顺利毕业、搬空宿舍,这一切结束后,蒋萤的生活彻底进入了平静。
这种平静并不像是她在大四这一年努力找寻、费力维持的虚假稳定,而是随着一段段关系的了结,她要么想通,要么放下,人生彻底进入下一个阶段,内心秩序也逐渐牢固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