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紧张了,好像又回到在楚城公寓里第一次见到她,好像一场梦。白炽灯光在他黑发上跳跃,她听到他又低声说:“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
“我喜欢你,很喜欢。”他说得很快,屏了一口气,又渐渐慢来下,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你能不能……试着给我一个机会。”
前半句是肯定的,李隅很少有不自信的时候,他想做的事,一定做了充足的准备,但在这件事上,他极度不自信,赤忱又谦卑。因为爱,所以谦卑。那句“我愿意听你所说的风景”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坠入冰寒谷底的心,重新热络跳动起来。
陈裳看向窗外,夜里即使有几处光亮,也难掩夜幕深层下的寂寥。她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就算是那帮说过同类意思话的男人,也听得可笑,陈裳却现在感受到一颗赤忱忱的心,有飘雪飞在玻璃上,滑落下来:“下雪了。”
她偏过头,过了很久,缓缓对他说:“你不用再问我能不能,因为我刚刚已经给出了答案。”
所以,年少时的喜欢一点都没错,经过漫长岁月,现在等到了答案。
陈裳看到他怔愣了片刻,笑出声,伸手碰了碰他的耳尖,他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手指,令她一下收回手。
陈裳心忽颤了颤,他迅速低下眸去。
过一会她问。
“明天有课么!”
“有。”
“请两天假,谁让你今天这么冒失的,现在难受了吧。”
就算再淋场雨也没关系,他在心里说,虽然现在真的身体上有些难受。今天可太奇妙了,他看着陈裳,怎么都看不够,似乎害怕现在在做一场梦,一场无比真切的梦,明早醒来一切都消失不见,甚至梦里的记忆也完全不记得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眼睛里满满的情感都要溢出来。
陈裳喜欢他亮晶晶干净又清澈的眸子。少年的纯澈从没被湮没。
“喂,别看我了。”陈裳笑了下,推他肩膀。
“哦。”他不好意思,眼里含着温温的笑意。
“把药喝了,别看我。”
李隅第二天,真的生病了,虽然他常年锻炼,但一场冬雨淋下来,即便昨晚提前喝了药,还是不可避免头昏脑胀,浑身不舒服。两人没直接回去,又在酒店待了两天。
徐菲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来的,陈裳正在给汤圆喂猫粮。这几天把它寄养在邻居家,今早一接回来,疯狂喵喵叫,耍起脾气摆脸生气了,这会儿吃起下饭,头又埋在盆里。
“果真是一吃解万仇啊,你这猫挺好看的,什么品种啊!”
“英短吧,不知道捡来的。”
“你什么时候过来玩儿,我们俩玩得可开心了,唉,要是你来就更好了。”下套呢,个个都是人精。
陈裳收起猫粮袋,放在柜子里,这才拿着手机回她们:“你们玩。”
“哦不来了!”
潇蓓儿也凑过来:“阿裳你放心,这边的好风景我统统装相机里,回来发给你!”
“这么看来是和好了。”徐菲更有感趣,“那个男生呢,他在哪看起来人真的不错,哦对了,上次喝酒我那哥儿们你还记得吧,周瀚宇他问我要你微信,给不给”她话前就看到从镜头里过去的人了。
陈裳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回来了!”
“嗯。”李隅看了眼她的手机,指了指房间,示意他先进去了,你和朋友先聊。
她却对他说:“跟你介绍一下我朋友们。”
徐菲跟潇蓓儿彼此对视交换了个眼神,立马从床上唰得坐起来。
“你们好,我是李隅。”
“徐菲。”徐菲笑着招了招手。
“我就不用说了吧,这么久,我应该算是老朋友了吧,潇蓓儿哦。”
李隅朝她们点了点头。男生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毛线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质衬得衣服更加柔软温暖,第一眼,最直观的感受到是他整个人散发的一种感觉,很随和温柔,充满希望平静的样子,君子如兰形容倒是不错,这倒完完全全和陈裳是一个反调。再看脸部线条流畅清晰,鼻翼的栗色小痣又衬了几分欲和清隽。
徐菲作为长期混在颜值圈子里的,下意识的把人由内而外分析了个遍。最后得下结论:她瞎介绍什么啊!男才女貌,这不本来就是顶配
但是再一看看,却总感觉有那么一些些眼熟,但又说不出什么,徐菲混二吊子,平时最好吃喝玩乐,见过的人更是多了去了。
但还是不妨碍问一句:“感觉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见过啊。”她点了点下巴,“有点隐隐约约熟悉的感觉。”
陈裳无语:“你搭讪过头了。”她那几个朋友什么德行再了解不过,定要调侃一波,拿回手机,“行了,你们玩的愉快。”这是要挂视频。
“诶诶诶!阿裳你护人了啊,不能因为是你男朋友你就这样吧,见色忘友太过分了。”拉过潇蓓儿,后者也捧场跟着捣蒜似地点头。
李隅的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垂了下眼,她却并未解释,只是哼笑着说:“你们没完没了了是吧。”
“你看,你是不是,你都不和我们站一队了。”
“可能是因为我大学之前都是在北城上的,我们可能见过。”李隅这时候替她出声。不想她被为难。
“北城,那就巧了,我们几个都是北城的,那难怪了。”
……
陈裳只知道他从大学时开始,也并不打算告诉他,她看到书店里的那封信的事。
“永清巷那家书店倒闭了,你去过么!”
“以前去哪找过几本书,那家书店的老爷爷人很好。”李隅爱逛老书屋,纸刊衰落虽然是时代大势所趋,但他还是习惯看一些纸质书本,这会让他感觉无比宁静,更何况,他认为纸媒艺术只是被赶超,走得慢了些,但地位却永远不朽。
陈裳仰靠在沙发上,她的确记得自己高中时也曾去过一家老书屋,比这个还破,很大很杂,有人帮她找过几本凯。尼尔森的书,她不记得长相了,只隐约记忆里是一个有点口吃的男生。
“我高中时候偶然进过一个和这有几分像的书店,那家还在开么!”
“没有,那家店爷爷被儿子接走了。”
陈裳坐起来:“你去过!”
李隅很浅地笑了下:“去过,很多次。”
“好吧,感觉有点可惜。”
“我小时候想过以后要不要也开家书屋,自己亲自来装修,选在人不是很多的地方,赚不赚钱没关系,养一只比汤圆还有点胖的小猫,到店里来的人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茶听一首歌,店门旁边有一大棵梨树,开花的时候特别漂亮。”
陈裳听着,也跟着想了想那画面,向后撑了撑手:“然后呢,那现在也这样!”
“不是,有了更坚持的东西。”
“坐在工位上日复一日修补文物”陈裳没遇到李隅之前可能会说“那帮东西”,但她认识到,任何一件事、物都是有人秉心尊重信仰的,不应该用“东西”来定义。烂人可以用东西。
李隅唇角弯了弯,神色认真:“是的。那些摸起来冷冰冰的古董,文物却是热的,只是需要我们去感受,文化是热的,情感也是热的。也不是只有称得上文物才值得复原,那些普通再普通不过的一只家族传承的瓷瓶,长年累月陪伴如挚友般的一个平凡杯子,是我们情感的寄托,在别人心里都是至宝,不应该分贵贱,同样值得从破碎到圆满。”
“但学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那就慢慢来,未来还长着呢,我很看好你。”陈裳赞赏他这股对待什么都认真的劲头,她是欣赏这类人的,而闲散把自己过得很好不值得敬佩吗两者同样,但她看到他身上蕴含着浅浅不灭的光。
陈裳探了探他体温:“今天感觉好点了!”
“已经好了,躺了两天都要废了,现在感觉没什么大碍。”陈裳手心热热的,她要抽手时,李隅忽拉住拽了下,弯腰下巴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揽住她,闻到了她身上淡淡好闻的香味:“阿裳。”
“嗯。”
陈裳心尖有点痒,不知他是怎么了,她有点喜欢他的亲近,每次和他相处,会让她直观体会到自己被珍视呵护的感觉。
“潇湘路的梨花很漂亮,是这两年才种的,我们等到春天一起去看吧。”
“好。”
喜欢陈裳这件事,李隅觉得这是一个无穷尽过程。
就算到老,只要是她,还是会心动。
第37章 chapter 37
一想到你,我的宇宙就一派明朗。
―――y的心事簿
秦淑主动找到陈裳,另她有些意外。先是樊拾锦,后又来这出,竟有种让她怀疑,自己也成什么大人物了。
“我今日是替我父亲来参加一场晚宴,十几年没见陈裳姐,要不是看你径直走过来,我都打算再联系你一道了。”秦淑自小家庭培养用樊拾锦的话来说,知规知矩,对外做事更是有理有节,她在国外经营了自己的小众品牌,做珠宝设计,这么多年,倒是端庄了不少。
“但我可一眼就认出你了。”陈裳招来服务员,“一杯澳白。”
秦淑抬头朝她笑笑,客套话而已,从刚刚拉门的那刻,她就认出她,目光一直跟随她坐下。陈裳自小就是她们一众中长相最出尘的,那种骨相和散发出来的淡然是在风格上模仿不来的。是的,她幼年时做过这样的傻事。但不合适,千金小姐出身,她有所鄙夷却又羡慕,羡慕她可以很容易在上学时候,被一帮少年人服气,羡慕她永远处事不惊肆意的态度。但究竟是为什么,明明鄙夷,却还是学过她的样子,只是因为赵斯年频频多看他这个妹妹。她买过和她同款的裙子,甚至要求设计师重新加工更精美,请全班男同学吃母亲专门从香港带来的点心,报名过校内女子排球队。
裙子是更漂亮了,男同学是夸过她人好,但她不喜欢排球,有点失了矜持,不是女孩子该玩的运动。她换来的,却好像都是暂时的,有保质期的。赵斯年也并没有多增加对她的好感,这些并不适合她。
“陈裳姐,目前是做什么职业行情可还好!”
“插画师,一般般还算凑活。”
她说一般般确实不假,秦淑抬眼视线落在她身上,相比之下跟她们这样的生意,是差之千毫,但绝不算凑活,她查过了她在国内,也有些名头了。
“我朋友投资准备拍摄一部电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请到陈裳姐帮忙出谋海报设计。”
“这是在给我介绍活”陈裳等着听她今日来找她究竟为什么事,她不喜欢绕弯子,一会要同李隅去看新出的一家展。
“可能没机会了,有更厉害的人选,近来一两年里都不打算动工,我要重新找找方向。”
“找方向!”
陈裳回她:“是的。”她很坦然,这么多年走下来,怎么会没有方向,但她是认真的。
“没听明白,可有明示!”
“抱歉,现在还不方便说。”
“我懂。”秦淑笑笑,“是我多问了,商业机密确实是我多有冒失,那我诚恳向你赔罪。”
陈裳皱了皱眉,她疲于应付这种一进一退的关系,说话就说话,哪来那么多讲究,让人无故生累,倒不是她自己,这让她觉得秦淑从小也挺不容易的,轻叹了口气:“你来找我不该就是叙旧吧,有什么事我不一定能帮到你。”
“我的确是有事找你,今天也是正好过来,想到你在这边我就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楚城!”
“我翻了你的微博。”
陈裳挑了下眉:“你刚刚好像还问过我做什么行业看来之前就已经对我很了解了。”
秦淑面上有些尴尬,虽是独当一面生意往来,到底是心里有点稚气,收了收表情,有些小女生姿态:“其实我想问你斯年哥哥的事,这么多年我见到他的时间很少,他来国外出差,我单独见到他的时间也不多,毕竟你和他很熟,我想问问他有什么喜欢的,平日生活习惯有什么讲究,想更多了解一下他,下个月我和他约了一起看话剧。”
秦淑是真想在赵斯年身上下功夫,赵斯年总是给人距离感,这次同意邀约,让她惊讶又欢喜,她自小爱这么个人,在还不知道爱是什么的时候,赵斯年在她心里就是高高大大有担当的形象,自此她便爱上了这样一个人。
“他喜欢什么,我不知道,这需要你自己去发现,太私人,我帮不了你。”
秦淑没想到会被拒绝。赵斯年同意和她约会,倒是让陈裳觉得新奇,况且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不会随便利用身边任何一个人。
出门时想起给赵斯年打了个电话。她这趟出来没开车,送去保养了。
“听说你和秦淑妹妹相处不错!”
那边安静了一阵。赵斯年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刚过目完一则项目报表,拿杯子喝了口水:“她来找你了!”
“就见了一面。”陈裳边走边看了眼时间。算起来,两人已经好久没联系过了。
“现在在准备干嘛我听到有车声,在外面还没吃饭!”
“嗯,有点事。”
“阿裳。”
“怎么了”陈裳感觉赵斯年有点怪怪的,听起来声音很疲惫,至于哪里说不清楚,于是多问了句,“你和秦淑是真心有在发展还是她的建议。”
说好听点是“建议”,说的不好听就是“安排”,陈裳知道这里面的水深,都不想提太直白。
“两者有什么区别”赵斯年笑了笑,站在高层往下看去,楼下远处家长牵着放学回来的孩子,疲惫归去的上班族,送外卖的小电驴,忽感觉到心累和渺茫。世界太大,站到了足够的高度,却还是身不由己。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可笑的事。
“区别就是,你遂了秦淑的愿,和她都愉悦的发展下去,两方家庭得到满足,且利益往来这件小事。后者,你不快乐,秦淑也不会快乐,当然我不确定,毕竟她从小就喜欢你。”
“利益往来是件小事!”
“怎么不是。”陈裳换了只手拿手机,“赵家生意遍布,不过是亲上加亲,以后多有照顾,有危难的时候以免腹背受敌,顺带分一杯羹给对方,捞不上什么好处,更何况,你已经接手的很好了。”
“谢谢。”她是第一个说他已经做的很好了。赵斯年觉得生活也不是那么难过,至少是今天。
“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享受当下。”陈裳给了这么几个词。赵斯年知晓她爱玩,并不把别人发给他的照片放在心上。无声笑了笑,又却觉得自己并不该如此,忽痛恶起自己令人作呕的心理。咬了下唇肉,尝到点血腥,感知到疼痛才醒神回来,似乎这样能让他清醒。
“回来的时候联系我,我派人去接你。”
“嗯。”
陈裳淡淡应声,抬眼看到前方,声音听起来多了丝愉悦:“好了,哥我挂了,你自己回头好好想想。”
李隅正不远处跑过来。今天他们的计划是去艺术中心看最新陈列的一期画展,再去超市采购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