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有些酸涩，像一杯白水里滴了一两滴苦橘汁。味道不浓烈，甚至察觉不出来，但若细细品，却有些不一样的。
陈裳会有喜欢的人，会有新生活，这很正常，只是他无法控制心里会有那么些痛楚。
一切都过去了吗他不知道。
唯一清楚的是，他不讨厌她，一点都不，也更没有不待见她。
“在国外还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年年初，六月来的江州。”李隅没回答他过得好不好。但注意到陈裳看向她，朝她浅浅笑了一笑，他总归是温柔的人，就算保持再疏冷，也伪装不了本性。
“见过佛罗伦萨热烈的日落、走过阿马尔菲海岸、那不勒斯湾的梦幻彩色小镇，还看了许多风景以及见识了令人惊叹的古建筑，也学了很多相关修复知识，我有很努力的钻研，没有松懈，也没有懒惰，我―――”
“我知道。”陈裳说，“从前就说过我的直觉很准的，不会错，你一直很优秀，所以，是开心的吗！”
李隅怔愣了下，足足看了她几秒，垂下眼，又转面向辽阔的江水。
他也有煎熬的时候，有怀疑痛责自己的时候，他把时间过得很挤，疯狂投入其中，因为记得要优秀，也一直想要去追赶。
“是。”
他问她：“你呢！”
“一直很好，如你现在所看过，相比从前，我更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曾经那个我总是把自己困在一个笼子里，固执的死守着一个结果，不过呢，很久前就看开了，他们都觉得我从来不让自己受委屈。”她撑着手，望向天空，黑夜里有几颗亮闪闪的星子。
“但其实我受过很多，别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甚至不会理解，但都过去了啊，我喜欢当下还有未来。”
陈裳眼里有一点泪光，很快就消失了，她感谢这几年蜕变的自己。那个未曾放弃过去寻觅希望，从始至终都葆有独立灵魂的自己。
那个小心翼翼活在别人家里，小小学会看眼色的自己；那个十七岁瞒着所有人和樊拾锦达成赌约，摒弃一切外身金钱关系，独自闯进楚城获得尊严的自己，那个日日夜夜画稿赢了的自己；那个得知覃泓英离世，从十几年固执折磨中走出的自己。
“辛苦了。”
“谢谢。”
她自己从来都没有发觉到，在外人前伪装，但在李隅这她可以自然而然放松懈怠。
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李隅也就放心下来。如果她过得不好，他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光想一想，心就一阵抽疼。事实上当她说起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时候，他就有些难过。尽管他不知道她从前经历了什么，但那一定是一段很艰辛的过往。
所以辛苦了，陈裳。
这一刻，恨还有怨，好像都消失了，不重要了。或许那些恨与怨，远抵不上他自己的痛和苦。
他问她：“那恋爱呢，今天下午那位是你男朋友吗！”
“也还可以。”
陈裳点了点头，她不想走和上次一样重复的路。那没有意义。只会让彼此都受到伤害。
他们都静默了良久。
“那就好。”李隅轻声说。
他们站了很久，直到江上的月亮在薄雾里渐渐清晰。
在黑夜里写下了无言的诗序。
万古不变的月亮。
今夜的诗你读懂了吗。
第53章 chapter 53
夜色正浓。
小白猫在垫子上睡得正酣，也是没谁了，把自己吃到吐，没见过像它这样的蠢猫。陈裳最后检查了一下，安心关了灯上床躺下。
想起晚上说的话，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最终还是坐起来，给自己找件事，打开手机上了社交账号，想起上半个月设了一个抽奖活动，截止时间已经过了小几天。
中奖人数有三位，陈裳点开后台，她开了自动回复，平日几乎不怎么上去。
其中两位姑娘抽中被自动通知后，都纷纷表示激动和开心，发了好大几条相关的话。
“感谢支持，记得当天入场，找工作人员兑换哦（爱心）”给两人单独回复后，陈裳又去找最后一位，往下翻了好一阵才终于看到他。
这人很安静，自动通知后却什么都发，好像压根不知道这件事，跟其他粉丝不一样，陈裳甚至怀疑是不是路人，但这个活动设置时是仅粉丝可参加的，猜测应该是不太活跃的内敛性格的朋友。
但他又和其他粉丝一样，给她单独发过留言。
陈裳出于好奇往上翻到头，发现第一条停在14年5月2号，她当时还回复过他。
对方竟是她高中校友。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她早期就一直用的本名，大学时曾被邀请去到高中给高三同学做考前冲刺发言。学生时期对艺术这方面喜欢的，关注她的不少。
“考最后一门英语，检查结束还剩二十分钟，被分配到了中学部，座位靠窗，正好能看到楼下一排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学姐，你有注意过学校的香樟吗北城学校好像总是爱种很多香樟树，学校的香樟和路上的又有所不同，树冠上长出的绿色枝桠直立挺拔，向上疯长，青绿笔直。在某一刻，猝不及防一望，长出来的新叶子绿得惊心动魄，才知道春天到了。不过，现在是夏天了。
回学校集合的路上，很远就听到广播里在放《纪念》，心里一下酸楚，像开了瓶碳酸饮料，不停地冒酸溜溜的泡泡，三年原来一下就过去。可是，还是好想快点长成大人啊！”
2014年6月8日
“今天收到通知书了，其实不久前就收到了短信通知，有点激动，但又有点空，努力原来真的不会欺负人。学姐，其实我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一点都没有天赋，别人理解一个知识点花五分钟，我要花两倍，只是后来我花的倍数多了，就渐渐总是领先，营造了学霸的假象。学姐，其实我很羡慕你的好脑子，感觉你做什么都很棒，但我想那些令别人艳羡的点，也一定需要背后付出很多努力。
上周出的画真的超棒，太喜欢了。是不是有点夸张，这是真心的，我觉得你每次出的作品都很好，你一定能成为超酷的画师。”
2014年7月21日
“暑假的最后一周，学校比其他校开学要早，班级趁机组织了毕业狂欢。明明才一个月不见，大家好像一下都成熟了，被彻底解开封印，染头发，做发型，各种各样新奇的体验。哦，有一点想向你吐槽，明明前不久学校还说欢迎回来，可事实才过一周，校门口的闸机就删了毕业学生人脸（不太确定是不是一周，听同学说的），你们当时也是这样吗走出校门，好像就彻底和学校断绝联系了。不过，那的回忆我相信所有人都不会忘记。”
2014年，8月16日
“新学校很好，这段时间真的过得非常匆忙，虽然忙忙碌碌的，但和以前又不一样，大概是少了那种“窒息感”不知为什么，谈到高三后期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了这几个词。”
2014年，10月11日
……
“不知道你会不会回北城过年，记得上次你发过小时候吃的那种糖，在老城区菜市场奚广街直走到尽头的地方，左转一个弯就可以找到了，不过要等几天老板才会开张。我不知道味道还一不一样，但你可以先试试。如果不一样了，也没关系，不要伤心，你看，至少在你的记忆里，它还是不可磨灭的。
新年快乐，祝你一切都好。”
2015年2月1日
今天去图书馆自习，劳累时想给自己放松，于是随意找了一本书，突然很想念这一首诗给你听：
我终于明白行动、爱和受苦，其实是活着，但活要活得透明澄澈，并接受自己的命运不过是由各种喜悦和热情所造成的单一折射。
你最近还好吗其实我想说虽然我们做一些事情可能是不被人理解的，甚至真正达成的预期还是会让自己失望，但我并不觉得这样始终心怀希望有什么不好的。
我始终相信你，支持你。
春天适合吃冰淇淋，任何不开心可以尝试用一支冰淇淋解决。
2015年3月24日
……
“最后一条了，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你好了。
毕业快乐，希望你一直勇敢无畏，前程似锦，永远爱你自己。”
2015年5月19日
黑夜里，陈裳靠坐在床前一条一条翻看完了。
她一时有点动容，心里涌起无限的感动，她很少看私信，突然觉得今晚打开的值，时隔多年，如果没能看见因此而错过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原来，在她所不知道的时间，地点，有人始终拿她当过目标，激励自己不断向前，也还有人曾不为任何目的关心着她。这太难得了。
那一条条私信后面接的是冰冷的自动回复。他打下每段话又是怎样的心境，在想什么呢。
陈裳为他考中梦校，感到迟来的高兴，为他从微博里猜测自己心情安慰自己，心里生起一片暖意。
如今这背后的人，多年过去，过得又怎么样
点开他的个人主页，一片空空，没有发表过任何动态，关注列表仅仅不到十个。
就连私信停在15年她毕业的那天，如今他是否还在留意着她，参加了这次活动，就说明人一定还在的吧。秉持着试一试的心态，陈裳敲下一行字：“hello，朋友，这次抽奖你是中奖的三人之一，可以当天向工作人员出示兑换进场哦。”
那边没有回复，陈裳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上来看一看，千万不能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心意，正要躺下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这个点，那边竟然是在线的。
“谢谢。”
刚刚等了那么久，是不知道要回什么吗陈裳心道。对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陈裳咬了咬唇，猜不透的形象，这个行业和明星不同，粉丝基数里男女分不出比例。
“不好意思，没看到以前的私信，谢谢一直以来你的支持，非常感谢。”
对方过了良久，才回复：“没关系，新的画作很喜欢，感觉风格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内容有了很大创新。”
“嗯，很早以前就想做个转变，目前可能会照此一直下去。”
“当天上午八点会在一楼签售，你那时候……”陈裳敲字的手指顿住，她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对方感到冒昧，但来找她的人大多都会要求写上自己想写的名字，应该没什么吧。
“签售你会过来吗你来的时候会用这个网名吗可以找来我免费领新出的一册画集和周边。”
陈裳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翻了个身。
在她以为那人只想默默背后看她的作品，不想被认出时。
“算了，书可以找工作人员拿，不用……”话还没敲完。
“好。”
第54章 chapter 54
陈裳从外面拎了一大袋东西进门，边甩手，还弯腰换鞋，歇了口气，提着塑料袋放餐桌上，电话响了。
看一眼名字是蒋城。
陈裳狐疑接过电话，还没开口，就听那头问她：“陈裳，潇蓓儿下月五号是不是要来江州！”
“我怎么知道，她又没跟我讲。”陈裳将椰汁，木薯粉，之类的材料一一拿出来。
“你们就联合骗我吧，我打电话给徐菲，你们两个还真是，守口如瓶！”
听语气，急了。
“我就不信，你的事儿她能不来，她到底几号到这边，算我拜托你，如果她来找你，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你就当和我占个队，偷偷带我一个行不行！”
“拿我当间谍偷偷给你汇报消息！”
“对。”
“和你站队！”
“对。”
陈裳将东西分类整理好：“咱们俩关系好吗就说让我和你站队，你未免主意打得太好了吧，还有，你觉得切实际吗咱们交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们十几年老朋友，你自己说说这交情怎么样一句话到底帮还是不帮！”
陈裳撇撇嘴，拿着手机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汤圆正在地上玩球，见她过来，跳上来，她伸手揉了揉猫脑袋。
“你对潇蓓儿是真心的么！”
“天地良心，我他妈太憋屈。”蒋城说着，搓了把脸，“上学时候我们俩就在一块，这都走了好多年了，这辈子非她不娶！你说这够不够真心。”
“你哭了！”
“屁！”蒋城吸了吸鼻子，“我至于吗我凭什么哭啊！她太没良心了，你们女人的心思怎么那么难猜啊，说分手就分手，她不想开店了想走，好，我偷偷把她转租的店第一时间盘下来，她拍拍屁股回北城，行，我跟公司申请调回去，我死缠难打都这样了，她凭什么啊，一会儿对我亲近，一会儿又将我拒之千里。”
陈裳闭眼叹了口气，想让他悠着点儿，也是稀奇了，不知道潇蓓儿和徐菲知道蒋城这样子作何感想，堂堂一纨绔公子，也有这副模样。啧啧。
“陶艺店是你买下的！”
“嗯，可不是。”
“她知道么！”
“让她知道做什么，她指定骂我人傻钱多。”?F
陈裳笑了：“你倒有点自知之明，别跟我说，那店你就这么一直关了四年，什么都没做。”
“那倒没有，只闭了一年。”蒋城委屈说道，“我后面投资给别人了，她急着转出去，半天又没人接手，我肯定暗自给买过来。”
蓓儿不喜欢蒋城怎么会，陈裳虽不知道潇蓓儿这四年怎么了，但要说起不喜欢是假的，她年少时就爱这样一个人。两人中间的事她不好掺和，但她有必要为那傻姑娘讲一句。
“蒋城，潇蓓儿自高中就开始喜欢你，入学军训的时候你逞能被教官罚跑圈，下午大太阳方阵都解散了，还记得喝的那瓶水是谁给你送的吗解散不回去，握着瓶水犹豫不决，我当时看见就觉得这姑娘挺傻。”
“节节下课往外跑，问起来就说上厕所，去办公室，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为了经过你们班多看你一眼吗，她物理好吗老吴那么凶，骂一句就眼红的不行，她偏偏去竞选课代表没事找事干啊。”
“高考的时候我们几个爬夕台山祈福，你看过她挂得是什么吗你以为潇蓓儿就那么好追，以为自己特有魅力，是个女人只要你一表态就对你死心塌地！”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蒋城说话开始哽咽。他这会儿并不觉得丢人了，操，他简直就是个傻逼。
他这辈子就想跟这个女人绑在一起了，她退一步，他就进两步，他时间多着，她耗着，那就耗着吧。
“谢谢你陈裳，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就请一次！”
“十次！谢谢你点醒我。”他无比真诚地说。
真奇怪，一个自己都尚讲不清爱情的人，在给别人充当指导，陈裳无声笑笑结束了电话。
她起身去厨房洗手，开始干今天的正事。前几天刷到一则美食视频，闲来无事翻出来买了一顿材料打算回来折腾。
事实证明，她这方面耐心的确不是很多，兴致勃勃和面团搓丸，前前后后花了快一个半小时，好不容易搞完这个步骤，满心期待等从锅里捞出来，结果全都成面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