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吧。”赵斯年倚靠在椅背上,朝外望了一眼,彼时是春天,很明朗的光景。人总是会变的,有些变是成长,但其中的过程不乏多有辛酸和不易,他深知这个道理,却更希望陈裳的改变是由着自己,而不是被无奈推动。
“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句对不起吧。”陈裳调侃他,“如果只是这样,那就大可不必了。”
殊不知,他只是在为自己道歉,因为自己而牵连到她。
赵斯年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找了樊诗锦,他比谁都更了解,他知这后面定是她出手。当他看到网上有人剪了直播片段,心底灼烧般的疼,他把她的直播内容回放了一次又一次。
当晚他打完电话,直接回了北城,尽管这趟外地出差有一场重要的行业峰会。
“背后是您指使他的吗”赵斯年问她。
樊诗锦很冷漠,她看人的眼神总是会让人无形感到一种压迫。
“到底是不是!”
“你不都已经回来求证了!”
“为什么阿裳怎么得罪您了,她这些年都已经不回来,这个家甚至都快没有她的存在,您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一定要这样!”
樊诗锦盯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会用这种口气质问她,冷笑又化为愤怒:“那我问问你,你书房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你能给我解释清楚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处处维护着这个外人,你知不知道她是你妹妹!斯年,一向的廉耻去哪里了!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赵斯年愣在原地,面色发白,指尖紧攥在一起。
她直白地戳开,把这个见不得人的秘密终于戳开了。
“我恨就恨我发现太晚了!如果我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老太太收养她!我是一万个不同意!你看看她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她家里人有多贱,生出来的女儿就是一样一样的,也不是好东西!”
“够了!”赵斯年一拳落在墙上,关节有血不断渗出,一下都安静了,他痛苦阖上眼,背靠在墙上,几近颤抖地说,“她只是妹妹。”
“我希望你谨记清楚,以前我就当你完全不懂事……”樊诗锦眼眶含泪,慢慢开口,“算我求你和秦淑好好的,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性我最清楚,有什么茅盾当面解决,就不能好好在一起!”
“您倒现在都不觉得自己做的事太过分了吗!”
“一定要跟我吵好,是我派陈卫国私下找她,网上的事也是我指使的,你听了,满意了!”
赵斯年很失望地看着她,这种神情令她忽然心痛。
他从来没想过会因为自己,而给陈裳造成过伤痛。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够有能力就能让她自由自在的,什么都不用管,没有束缚的大胆走自己想要的路就好,没想到结果自己竟然伤害到她。
“你这次还是帮了她对吧!”
“对。”
“她只是妹妹,曾经是,永远都是。算我恳求您不要在做这样的事了,阿裳从来没恨过我们,求您不要再对她有偏见了,我今天是站在一个兄长的角度替她开口,只是兄长。”
他说得很清楚,基于一种保证。
赵斯年有时候觉得这辈子没意思透了,他好像拥有了一切,可却什么都没拥有,什么都身不由己。自小被樊诗锦带大,她教他规矩,从小就把他当接班人培养,他突然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活得每一天都很艰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把这种艰辛转变到,只要自己够强大,就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想保护的人,好像也不是太难过,他愿意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黑。
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他自小规规矩矩的生活,有一天多出来一个女孩。她顽劣,调皮,总是做一些大胆出格的事,即使挨了罚下回还是敢,人生第一次逃学冰场溜冰,海边看电影,好多好多第一次都和她有关。
赵斯年还记得当初两校外出参加比赛,他来她们营队里找她送东西,却意外撞破她夜里翻墙,当时她挂在墙上别提有多滑稽了。
“阿裳,信不信我现在告诉你们老师,你干嘛多危险,快下来。”
“你不会。”
陈裳咬牙两手一撑,终于上去了,坐在上面得意地晃了晃腿,扬着下巴说:“哥,我赌你上不来你信不信!”
“激我就你这小把戏,我会上你的当吗快下来一会被人巡逻逮住了,我不帮你解释的。”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当共犯!”
“向你发出邀请,机不可失哦。”
共犯,他人生第一次觉得这个词这么美,陈裳带他看了一整片萤火海,那是他此生难忘的风景。
“是不是感觉不虚此行了,我指的是今天晚上的风,草,虫鸣,萤火,可不是明天的什么破比赛。”
“确实。”赵斯年望住她的侧脸,声音也含了些笑。
“所以啊,慢慢来,你又不是陀螺连轴转,做不好的事我们就再做一次,总能好的吧。”
“那如果没能完成妈妈的任务呢”他开玩笑说。
“那就跪呗,我陪你一起。”她拍拍胸脯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儿我熟,经过那么多次,我现在能比以前坚持的还久了,是不是很厉害!”
“是。”
两人大笑出声。
自那天起,他想他一定要早点成长,让她永远有底气,永远都无忧无虑的做她自己。
他的秘密永远见不得光,赵斯年喜欢这个女孩。
曾多少次,他被这个藏在心底的秘密深深压得喘不过气,难受到心绞。樊诗锦的试探让他害怕,害怕做出什么摧毁她的事,他开始主动保持距离,听从母亲的安排,一步步走到现今。
可,还是没能做好。
“怎么不说话了!”
“是的。”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是什么,就为了跟我说声对不起”陈裳边走,边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子,石子飞过草丛没了踪迹。
“又跟你无关,不都已经没事了,就这你觉得能打倒我了你也不想想我是谁的妹妹。”
赵斯年笑说:“你是陈裳,而后我的妹妹。”
她也一笑:“也是。”
这世间,庆幸你拥有所向披靡的勇气还有力量。
挂断电话,陈裳启动车子,阳光斑驳,绿叶摇晃,一路是很好的风景。
瞧见天边落下的红日,她突然很想去看看梨花,李隅发给她路线,他刚刚出院,却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当时觉得心急什么。
可她现在却隐约有些期待,这期待在歌单播到《一起去看风和日丽》时越来越大。
她打给李隅:“明天出发怎么样!”
这人间大好春色,就应该好好尽兴一场。
第61章 chapter 61
时长两天半的短期旅途就这样开始了。
他们周五下午坐大巴车出发,远离城市喧嚣,一路向村镇飞驰。
因为是最后一趟,车上乘客除了一位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穿着校服的学生妹妹,就只剩下他们俩。
这趟出行真的很好,天空染上一抹温暖的橙色,渐渐的霞光越来越壮丽。墨蓝、玫红、靛青、桃粉、橙黄……天上的云成了浸在颜料里的流沙。
陈裳坐在里侧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贴在玻璃窗上,心里无限宁静,她侧脸在霞光中,柔和而美丽。
他们都没有说话,思绪早已飘远,很久没有这种将所有东西清空的感觉了。车子一路平稳,远山行人从眼前流连而过。
这一刻太过美好,陈裳后知后觉才想起来从包里翻出手机,调整角度,很快拍下来一张。
“吹着风太舒服,好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平静。”陈裳头靠在椅背上,眯起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刻有些熟悉。”
她偏过头去:“我们是不是以前一起看过日落!”
“有吗”李隅看着她,只笑了下。
“笑什么!”
“没有。”
陈裳眯起眼:“可是我刚刚明明看见你笑了,不可能是我眼花!”
“诶你初中是哪个校的,我记得你比我小三届。”
“棠川中学。”
“我高中的时候去过你们学校,想起来当时溜进来还被逮了。”陈裳点着下巴,回想起来觉得有些好笑。
李隅问:“什么原因!”
“以前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这件实在是记忆深刻。”陈裳噗嗤乐出声,“当时应该是你们校在搞艺术节,我和潇蓓儿借了两身校服一起溜进去玩,你们花样太少了,一点都没有我们精彩,操场内人多又吵逛一圈就觉得没意思了,临时撤退想去教学楼看看,结果路过一个班在小声放电影打游戏。”
“潇蓓儿跟我说里面肯定是偷偷溜上来的,反正也热干脆进去坐坐得了,刚进去没待十分钟……”陈裳无奈耸了耸肩,“你们教导主任巡逻过来,几个人全被一起喊出去,因为这两身皮硬是挨了一顿骂,她是教语文的吧。”
“训完我们几个,又让我们趴在栏杆上默写《桃花源记》。”
“不过,你猜我写了没!”
李隅想了想:“没有,你后面肯定溜走了。”
陈裳装佯瞪他,抬手作势要打他,明明一直平缓的车子,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晃了下,身子一歪,猝不及防撞进李隅怀里。像是短暂被按了暂停几秒,砰砰砰,他心跳好快。
两人呼吸一紧,陈裳下意识一撑,手却紧紧按在他胸膛上,隔着柔软轻滑的衬衫能感受到结实的胸膛,烫手似的,继续按着也不是,拿开也不是,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撞进了他的清黑的眼里,心中一动迅速起来,不知为何,就那么慌了一下,而后手忙脚乱地理了理头发,转头看向窗外。
李隅抿唇,落在一侧的手蜷了蜷指尖,抠了下内侧手心。
“我就这么坏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溜!”
“那写了么!”
“没有。”
两人都弯了弯唇。
“那你以前是什么样好学生”陈裳问他。
李隅认真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真的要回忆一下,除了那点亮色,中规中矩走到现在。
“升到中学,我被同学针对过。”他说起来很淡然,也已经不介怀,纯粹是找不到别的,只能拿一件事出来。
“你”陈裳不可思议,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李隅触及到她的眼睛,无奈笑了下,解释说:“被莫名奇妙的嘲笑,做过很无聊的恶作剧,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了。”
“是他们有病。”陈裳简直想爆粗口,学生时班级里总有那么几个无聊拿别人当乐子的人,“你别信他们,错不在你。”
“我都还没说是不是我有问题,你就下定义了。”
陈裳哼一声:“我就知道。”说完,似乎也察觉到这话不对劲,抱着手的动作散下来,又觉得有几分刻意,重新叠在一起。
这话怎么了有什么好避讳的。
陈裳趾高气扬说:“反正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
她声音像羽毛,挠在心里,痒痒的。
“你听进去没!”
“嗯。”
“嗯什么嗯!”
“听进去了。”
淡淡的霞光落在她头发上,毛茸茸的,李隅觉得她格外好看。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想伸手摸摸她头发,手悬在半空中,却又停住,落了回来。
陈裳转眸也看见了他这一动作,对上他有些惊愕又黑漉漉的眼睛,呼吸微凝,顿了几秒,目光沿着鼻梁,自然而然落在他清晰的唇线上。
蓦地一下别开视线,磕磕绊绊说:“你刚刚想干什么!”
“你头发乱了。”
“哦。”
她忙坐正,朝着车窗胡乱顺了顺头发,却见车窗上他的倒影,男生单手捂了眼睛。
心瞬间被搅成了一池春水。
……
客栈是早就提前办理好的,到峡央村正在天色落下来。简单用过饭,就先各自回屋做休整。
陈裳洗完澡,吹了头发,爬上床,就是睡不着,摸到灯打开躺在床上。这一晚,翻了几个身,手里似乎隐隐传来浅浅热意,她莫名不安宁,睁着眼,任命腾地翻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因为一个眼神完了完了,陈裳你真是……
她想给潇蓓儿打电话:“我不知道怎么了,蓓儿这太奇怪了,我好久没有因为一个男人有这种冲动的感觉了。”
“李隅吗”潇蓓儿很高兴,“他回国了你见到他了吗你们现在什么情况哇塞,我太激动了。”她是真的开心,激动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又成了之前追着爱听八卦的姑娘,尽管这样,陈裳却听出了丝疲惫,不知道是不是她感觉错了。
“我打扰到你睡觉了吗!”
“拜托!这才几点,不到十点好不好我可是熬夜选手。”
“所以你们重新和好了吗阿裳你喜欢他的是吧,能够重新见到面,这缘分真是太棒了。”
“我不知道。”陈裳放下手机,抱紧膝盖,觉得眼前好像有一团雾一样,她有点看不清,她有点迷茫了。
“为什么!”
“说不出来,我好像一直有点矫情,没办法处理好一段感情,以前呢,总是玩玩就好,感情可他妈太假了,最好别来烦我,玩不成就散,不是一类人最好别搭在一起,处理起来费心折腾人。但是,我……”她轻轻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花板,“我现在有点摇晃,心里甚至还有些烦,但是不讨厌,是不是真的太矫情了!”
“不是!”潇蓓儿太懂陈裳,“你哪里矫情了,我矫情你都不可能矫情,你只是想要明确的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阿裳我觉得你很好啊,我希望你在付出感情的时候,对方也是真心实意的,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受到伤害。”
“谢谢你。”
“谢什么这可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阿裳了。”
潇蓓儿逗她:“李隅呢,他是不是特意来找你的,这人就是被你吃得死死的,哈哈哈依我看指不定他这次多半是奔着你来的,你们这趟我预测会发生点什么。”
“别。”陈裳笑出声,“要是搁以前还可以,到现在真的说不清了。”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喽。”潇蓓儿脸上挂着笑,她今晚是真的太开心,她讨厌孤独,朋友的声音让她重新活了过来,曾经少女时光,她就幻想着情谊一辈子不老,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未来和蒋城结婚了,有自己的小房子,那时候大家还能一时兴起,抽时间聚在一起喝酒碰杯。
“那你呢,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啊。”她用了啊。
陈裳拧了拧眉:“你老实跟我讲我要听真话。”
电话那头缄默了。陈裳隐约听到吸鼻子的声音。
“蓓儿!”
“你还在吗潇蓓儿。”
“我在。”潇蓓儿笑了笑说,“我今天去给人拍照了,接了个客单,客户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妹子,她男朋友也挺帅的,哈哈哈,就是这男的真的好僵硬呀,我都咔咔拍了好几张,全是一脸拘谨剪刀手,甚至我都要怀疑这两人到底是不是情侣了,该不会是被女生硬拉过来凑情侣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