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我现在找个录音给你记下来,免得你到时候不认账。”
“得了啊潇蓓儿,你一套一套的,至于么!”
“至于!钱呀。”
“行行行,你记。”话这么说着,徐菲上前伸手抱了抱她,轻声说:“如果有问题,一定要跟我们讲,我们都在后面。”
“好,我知道了。”潇蓓儿破碎地笑了笑,她像一只即将碎掉的花瓶,唯一不变的,依旧纯洁,美丽。
蒋城看不下去了,转过身去,咬牙狠狠捏住了拳头,心里要死的难受。过了半晌,整理好情绪,回身揽住潇蓓儿的肩。
“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她的。”
努力挤出来个笑,那么生硬那么勉强:“啧,女孩子真麻烦,你们在这样,都要赶不上航班了。”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人拐走。”徐菲哼一声。
“好好,惹不起惹不起。”
蒋城看了眼表,登机广播响了,这下真应该走了。
“这就这样吧,该过去了。”他一手拉着行李,一手紧紧牵着潇蓓儿,与她们道了别。
人生处处是别离,山一程,水一程,只愿山水别时有相逢。
两人走后,陈裳和徐菲都没急着回去,一致约好了去逛闹市,心中一片空缺的宁静,迫切需要些什么东西来填满。
找了个地方坐下喝酒,都没怎么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徐菲拿起杯子猛灌了一杯酒,心里那口郁气终于被压在了云端之下,喝酒了就容易感伤,生活好像充满了鸡零狗碎。
“阿裳你别骂我,我都快不想演戏了,干脆退圈得了。”
这话竟然从徐菲嘴里说出口,她家里做房地产生意,不说顶有钱,也算是个产内大户。明明是衣食无忧,却偏偏要受跑组的苦,但喜欢啊,喜欢就值得。
她不靠钱,不塞钱,也不指望成为巨星,将来能靠这个挣多少钱,只要能有戏演就成,能接自己喜欢的角色,大或小都没关系,只要还能证明她还在实现自我的过程。
但这一切并不容易,有多少是不可控的,一切远都没有自己想的容易,有人凭权,有人借关系,辛苦顶着零下十来度的恶劣天气拍出来的成果,资本为了捧角,删删减减,早没了踪影;恶意剪辑,扩大到舆论,就为了流量,把人不当人;公司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拿她出来挡刀。
这些陈裳从来没听徐菲讲过,她一江湖姑娘,做学生时就豪气十足,哪里有败落的时候。
想安慰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朋友,潇蓓儿没照顾好,就连大大咧咧的徐菲,背后的事都没有任何察觉。
“该说的我都明白,我还没那么可怜,就是有点惨。”徐菲伸手打住陈裳,说着笑了笑,给彼此各倒了杯酒。
“不行,我想清楚,这戏我还就得演!我得靠自己红,红到有一天,是他们请到我去演,到时候我也不接那些凑人头的烂本子,我就要凭能力挑我喜欢的。”
“行,大明星,我赌你一定能起来。”
“今天就在这立誓了。”徐菲咯咯笑,和她碰杯,开玩笑说,“我必须演,还等着毒潇蓓儿眼睛呢。”
不知怎的咬着唇,忽掉了一滴眼泪。
“你们都要好好的,我们三个少了谁都不行。”
“放心,会的一定会的。”
曾经盼望长大,那时候弱小,迫切想要有能力,有朝一日,也能站在自己前头。
曾经的梦想从来没有忘记,尽管抽掉最后一丝力气,那也得跟这个世界搏一搏。
但愿熬到了日光照常升起,天光大现,蝈蝈在吹小提琴,降下的烟花还能在跳舞。
那些珍贵的事。
珍贵的人。
我们还能彼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陈裳将徐菲送回家,自己一个人回来,汤圆正在小窝里睡觉,懒洋洋支起头见她回来呜呜叫了几声。
陈裳换鞋,放下钥匙,蹲在边上摸了摸它头,而后起身直接躺在沙发上。李隅恰好刚结束一天,她听到手机振动,眯着眼,直接回拨了视频。
“你喝酒了”李隅看到镜头里的人脸上一片薄红,是担忧的语气。
陈裳难受地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没说话,像是没接收到信息,好半晌才说:“嗯,和徐菲喝了点。”
“但我还没醉,我知道我的度,现在清醒着的。”她怕他担心,有心解释。
“难受!”
“有点,头有点晕,但不是特别厉害,不想动,你跟我说说话吧。”
李隅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心里忽有些着急,这边出差两天,所有任务还没完成,得加快进度,多赶几个班,他一时决定下来。
“李隅!”
“嗯。”
“李隅。”
“我在。”
陈裳蹭了蹭抱枕,头轻轻磕在上面,阖上眼睛:“有点想你。”
她从来不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没有安全感。
李隅垂眼,走到桌边坐下,捡起一只笔,无意识按了按笔头。
“你呢你都没回答我。”
李隅手上的笔放下:“……想的。”
他看着镜头,又完整重复了遍:“很想你。”
不经意间扭头瞥到窗外,“阿裳。”
“怎么了”陈裳听到走动声,见镜头一直晃,伴随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下一秒,镜头反转,窗户撑开,对上了户外。
今天参观的工厂在远郊,李隅入住是一个客栈二楼。
外面高高一大树紫色的蓝花楹,一潭明月悬在枝头,夜里有凉风,惊动了枝头花儿跟着叶子轻轻摇荡。
月光下泛着莹莹淡光。
最近天气好,郊外空气质量好,云层稀薄,那轮圆月显得格外动人。
很美好舒服的一面。
他突然看见,于是想把它分享给她。
“好漂亮,之前好像没见过这种树,不过是不是有红色跟这一样的,凤凰花!”
李隅解释说:“蓝花楹,有红色的,有些地方把这种颜色的树,确实也叫凤凰花。”
两边安静下来,过了许久,听到李隅声音:“现在心情好点了么!”
陈裳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到的了,镜头调转过来,他站在窗前,风吹过了他的头发,在额间扫动,那双眉眼清澈温柔。
“有影响到你么”陈裳心头微动,心一下子柔软了。
“什么!”
“不知道我的坏心情有没有影响到你,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我今天确实状态不太好。”
“不会。”怎么会呢。
“如果讲不清那就不讲了,一切都会好的,比起是否知道缘由,我更关心你现在,还好么如果头还晕沉沉的话,睡前记得泡杯蜂蜜水喝。”
好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会莫名觉得安心。
陈裳今晚低沉是认真的,但李隅凭借一己之力,成功解救了她,让她不去多想,将她从坏情绪里捞了出来。
她就这么注视着他,在屏幕前,那些曾经憋在心里的话借着酒精作用很想说出口。
于是就说了。
“楚城的时候……抱歉,那天我说了很过分的话,当时只希望对你造成的伤害能少一点,有些事是我没有考虑清楚,只站在了我自己的角度,就妄自对你下定义。”实际上她自己也并不好受。
“没关系,都过去了。”好在,还能再遇见你。
陈裳不知道,那段楚城时光于他恍如梦境。
“如果你觉得很抱歉的话,那下次见面,能换你先拥抱我么,或者我可以直接拥抱你么!”
第70章 chapter 70
将徐菲送走,这下真的就忽然冷清了。
陈裳原本习惯了一个人,早年前一个人四处飘着明明好好的,或许欢聚后的孤独才是常态。
展览结束可以彻底轻松一段时间,不过陈裳并没有闲下来。
周末一个人无事,偶然刷到江州博物馆文物上新的消息,突发奇想就决定出门去看看。
陈裳简单逛了逛,直接去到三楼奢侈展区。
现场布景十分巧妙,展柜里色彩与光影配合的相得益彰,陶瓷釉彩缤纷,纹饰精美,造型及其丰富。
陈裳自小对色彩及其敏感,实在太迷人了。
墨水点缀荷叶荷花,好像一碰就会弄脏似的,像一位手握团扇卧在船舫上旗袍美人;蝉翼冰裂颜色更是巨美,小巧玲珑,活似被封印午睡的灵动精灵;而看那圆腹北魏蓝玻璃罐,则是蒙着面纱的神秘西域舞姬。
好像一下来了灵感。
这里面的部分上新,是由衿丰文保研究院负责的,陈裳提前翻过资料,在第二个转弯处找到了薄荷蓝色的长颈瓶,灯光下它周身闪着透亮的莹莹淡光,釉质莹润坚密,十分柔和,很难想象它以前破碎不完整的样子。李隅到底花费了多长时间。
陈裳对修复匠人由衷产生一种钦佩,与历史对话实在太奇妙了。
回到家将照片专门发给李隅:“我替你先看过了,它们现在被保护得很好。”
那边没有回复,陈裳回到书房,迫切想把脑海里出席的画面全部记下来,寥寥几笔,但落笔后又总感觉不对味,删了一张又一张,全部报废,不知不觉五个小时就过去了。
一投入进去,时间就不经过。
问题又不知道究竟出在哪里,大体方向是对的,但就是感觉脑子里一团浆糊。
果然不能心急。
陈裳放过自己,锤了锤脖子,出来接水,已经很晚了,手机屏幕时不时闪着亮光,是跟李隅的聊天信息。
“你去江博了!”
“闲着没事,就去逛了逛。”
陈裳问他:“你现在在干嘛,结束了吗!”
“刚刚回来一会儿,没来得及看手机,怎么了!”
“方便接视频吗!”
没等那边再回消息,过了几秒,视频通话直接弹了出来,陈裳按了绿色键。
镜头里他一头湿发,原本被毛巾擦过的凌乱,却又有些不该有的规整,像是被临时刻意整理过的。
头顶白炽灯光衬得他皮肤白皙,眉眼鼻梁线条立体流畅,因为有些湿漉漉的感觉,带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额发缀着的水,下滑下滑,结成了小水珠,似是摇摇欲坠,一下,脱离发丝滑落到鼻梁上,再向下,染湿了鼻翼上那枚栗色小痣。
她要说什么,张开口好像全都给忘记了。
李隅眼睫一垂,再抬起时发现她还盯着他,眼神略有些不自在。
他以为头发很乱,不自然地伸手拨了拨。
“你刚才在洗澡”陈裳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
“嗯……”
“哦。”陈裳轻轻哦了一声,抓住他躲闪的眼神,忽然笑了。
李隅有些窘涩,不知道究竟怎么,是他有些心急了,想都没想直接拨过去,正在心里后悔,就听她说:“你湿发还挺帅的。”
“真的。”
“完了。”她道。
“怎么了!”
“我喜欢你黑黑亮亮的眼睛,有点像湖底下的黑玻璃,太喜欢你的脸了,色令君昏,色令君昏。”
李隅眉眼弯了个好看的弧度,不自觉地跟着弯了弯唇,过了半秒,好像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渐渐收了起来。
“你都没喜欢我。”
陈裳差点被自己呛到,一时忍俊不禁,不知他究竟是怎么转到这上面的,太不符他的风格了。
于是又说:“我刚刚不是说喜欢你的眼睛吗”鼻翼间的痣也挺喜欢的,莫名让她想到了性,还有之前楚城那段……陈裳心里痒痒的,有点被自己吓到,悄悄掐了掐腿。
“你都没喜欢我。”
“我喜欢你的眼睛了。”
“你都没喜欢我。”
“我喜欢你的眼睛了。”
逃不开这魔咒似的。
“好,喜欢你。”陈裳迎上他静静的视线,“真的。”
李隅嘴角重新有了笑容。
这人,怎么回事啊。陈裳望住他一秒,短促笑了。
“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我忘记问了。”他想起正题,怕耽误到她,正经严肃起来。
“有个主意,你觉得我下本出一部关于文物拟人化系列的插画本怎么样,通过它的基调进行刻画,生动具体的一个过程。”
陈裳不知道自己表达明白没有,思考怎么编排语言再说清楚一些,李隅已经懂了。
“听起来还不错,感觉这个想法挺棒的,你现在遇到麻烦了么!”
“对!”陈裳有点开心,能够被瞬间get到,“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可以跟我详细讲讲吗关于历史,制作这些,我觉得单从眼睛所看到的,出来的形象很虚无,少了些东西,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当然可以。”
“那太好了,我等你回来行吗”陈裳问他,“你什么时候结束,是下周三回来吗不对周三结束,周四才返回江州。”她记得他好像说过。
李隅想了想:“应该吧。”说完,在那头轻轻地笑了。
“什么叫应该!”
“意思就是的,下周四才到。”
“哼,还不是一样,不说明白。”
李隅连续加班了好几个休息时间,因为上次她喝酒一句想他,他只想快点见到她,一刻也不想多等,于是把所有休息时间全部利用起来。
“要不要吹头发!”
“没事,很快就干了。”不久前说他湿发好看。
陈裳没多想,的确很受用,还想跟他再聊会儿,奇怪,她明明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李隅也不舍得挂断,他更是话少。
他们不懂,跟喜欢的人讲话,会不自觉变成话唠,意犹未尽,或许这就是奇妙之处。
到下周二,强烈的创作欲驱使陈裳又去了趟江博,她在里面待了许久。
这些天查了好多资料,但许多只浅浅带过,想深层次找的都找不完整,甚至有些说法各不相同,并不明白,绕来绕去,把人都绕糊涂了,十分头大。
陈裳在回家路上的长椅上坐下,阖上眼,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得等李隅回来。
深吸了口空气中清新的味道,竟抬头发现了个超级大的彩虹,雨后天微微晴的江州,别有一番韵味,瞬间烦心事早忘在了脑后。
任何事都不能心急啊,怎么就不明白呢。
陈裳彻底放过自己,独自欣赏美景,将这一刻用手机记录下来,起身瞧见不远处有个电玩城,一时兴趣起了。
她没玩别的,只去抓娃娃。
这里工作的小姐姐认识她,她以前来过好多次,只是好久没见到人了,再看到一时有些惊喜,打了个招呼,已经默契帮她换好了币。
原本还是菜鸡的陈裳,经过几年,已经成功挤进了令人羡慕的玩家里。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四年,一有烦心事就会来抓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