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想起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正胡闹完一轮,傅初白一听这话立刻不正经起来,边裹着热气吻上来边说什么你老公我有的是底子,不用替我省钱。
没羞没臊的,搅得林衔月只好计划着另寻机会再和他说这事。
结果她还没寻,这机会自己就来了。
——傅初白没能去港城陪她复试,
——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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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大学复试在四月初,时间安排出来之后两个人本来都计划好一系列行程,结果俱乐部临时出了些状况,说是有个厂商合作出现点纰漏,傅初白和陆宴楠两人得赶到国外去面谈。
两边事情的时间正好赶上。
林衔月虽然心中有些涩,但也知道对傅初白来说俱乐部步步都是艰难,宽慰了他两句,让他好好处理那边的事情。
最终是她一个人去的港城。
复试进行的很顺利,因着学校还有些毕业上的事,她也没在港城多留,第二天一便飞了回来。
一下飞机她便给傅初白发了消息,问他那边情况如何。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回复消息不超过三秒的人,今儿愣是等到林衔月取到行李走出机场大厅都没个回信。
林衔月莫名地有些紧张,索性站在原地想打个电话过去,结果手指还没动,一辆车就顺畅地滑到自己身边。
后座车窗落下,里面的男人眼皮轻掀,语气平淡又冷漠:
“林小姐对吗?”
“我是傅煜阳,傅初白的父亲。”
“方不方便我们两谈一谈。”
林衔月心脏猛地一震,几乎是不自觉地捏紧手机,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通讯录的页面上。
傅煜阳似乎是飞快地瞥了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眼底有一丝轻蔑:
“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在这个时候联系初白,”
“毕竟他人还躺在医院,要注意休养。”
咚——
林衔月心底蓦地一沉,眼睫颤了下,看向傅煜阳。
第58章
车子径直开到了间茶馆,傅煜阳拒绝了服务人员,自己摆弄起面前的茶具,将一杯茶递到林衔月面前:
“说起来,林小姐和初白在一起这么久,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林衔月知道傅初白和傅煜阳之间僵硬的关系,作为傅初白的女朋友,她也很想装出一副成熟自持的样子来面对眼前的情况,但飘乱的神思却无法让她冷静下来。
她垂眼看向杯中深绿色的茶水,抿了下唇:
“傅初白他,为什么会在医院?”
傅煜阳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下:
“他没有告诉你吗?这段时间他的日子算不上好过。”
林衔月眉间颤了下,抬眼看向对方。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知道的,可现在,却又不确定了。
傅煜阳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甚至可以说是和煦,然而说出的话却泛着刺骨的寒气:
“最近他母亲向黎去世前设计的那套珠宝保养回来,这么好的东西总不好叫它无端蒙尘,恰好,我和苏兰枝的婚期定在九月,正缺一套珠宝。”
“初白知道这件事之后不太高兴,在家里闹了一阵,不小心被茶杯砸破了脸,伤口不大,但估计是怕你担心,所以才寻了个借口没陪你去港城复试。”
在林衔月因为震惊而陡然睁大的眼眸中,傅煜阳微微一笑,动作优雅地抿了口杯中滚烫的茶水:
“林小姐应该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生初白的气,对吗?”
林衔月不可置信地听完傅煜阳话语间的种种,只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字字句句的发音都变得干涩困难,声音里是极力压制的怒意:
“那是他母亲的东西,你们不能…”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傅煜阳似是很轻蔑地笑了下:
“看来林小姐对很多事情,还是不太理解。”
“没事,我今天本来就打算和你好好交流一下这些。”
他的神色平淡得有些可怕,林衔月微怔,眼睫很轻地颤抖着。
傅煜阳将茶杯往外推了推:
“初白因为他母亲向黎的死对我有仇恨,有怨气,我知道。为了发泄这些情绪,他利用我父亲干预我、让我难堪,我也知道。”
话说到这儿,傅煜阳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目光灼灼地落在林衔月身上:
“但我从来没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相反,我很鼓励,也很期盼他这样对我。”
为了不让傅煜阳获得执行董事的位置,所以拼命在傅震霆规定的时间范围里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课程。
为了不让傅煜阳和苏兰枝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双入对,所以放弃了国外俱乐部的邀约,跟在傅震霆身边学习公司业务。
为数不多的叛逆犹豫,是因为赛车和俱乐部的事情,但最后,还是因为傅震霆松口,决定在老宅里向黎的卧室对面给苏兰枝留一个房间之后主动做出了选择。
桩桩件件,傅煜阳都知道,
而且他现在说,
他乐见其成。
林衔月以前听傅初白说起这些事时就隐约觉得不对,如今听到傅煜阳这番话更是不自觉地从血管深处泛起一阵寒凉,等对方话音落下之后更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将怒意忍到极致,声音发着抖:
“你知道?”
“你都知道,还让他的爷爷,你的父亲,傅震霆,这么对他吗?”
利用一个年少丧母的孩子的仇恨和敌视,操纵他的情绪,一步步为他量身打造布满尖刺的奖励,眼见他鲜血淋漓,沉迷痛苦,
最后却颇为自得地说,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林衔月心头阵阵绞痛,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问,但却忍不住,语调在气声中颤着:
“你不是他的父亲吗?”
“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你难道不应该,
保护他吗?
只是她的质问却并未得到傅煜阳哪怕一刻的动容,他的神情依旧寡淡,却在掀起眼皮的刹那露出些犹如利剑的寒光:
“林小姐,这句话,你难道不应该问自己吗?”
语气森然笃定,林衔月怔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让他恨我,让他在长久的恨意里记住向黎,让他在长久的恨意里成长为我父亲最期待的样子,”
“然后顺理成章,无所阻拦地,获得傅家的、向家的,一切本来就该属于他的东西。”
“这就是我为初白做的事情。”
傅煜阳瞬间在眼里划过的猩红狂热让林衔月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浓厚的惊异,她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嗫声道:
“不是的,”
“这不是他想要的…”
“不是吗?”
傅煜阳凌厉的视线将林衔月尚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林小姐真的确定这不是初白想要的吗?”
林衔月被他看得脑袋一懵,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傅煜阳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下:
“我和苏兰枝的婚期,以及会在婚礼上使用向黎珠宝的事情,是家父首肯,而他同意的原因,是初白不愿意接手家里的产业。”
“换言之,只要初白还想维护向黎,最后的选择就只有一个。”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
“你觉得初白会做什么选择?”
“还有刚才那个问题,和初白在一起之后,林小姐,你又为他做了什么呢?”
林衔月的眼睛在傅煜阳轻飘飘的问题中蓦然睁大,心里几乎是不可控地冒出许许多多,复杂又挣扎的情绪,
如同蝗虫过境,开始无情地撕咬她的血肉。
在目光慢慢失焦之前,她听见已经走到门口的傅煜阳再次开口:
“林小姐,你信因果报应吗?”
她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抬起眼朝傅煜阳看去。
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听见他好像笑了下,然后轻声叹了句没事便走出了包厢大门。
林衔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茶室出来的,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北府华庭那套房子的门口。
她垂眼看了下手机,
在路上的时候傅初白给她回了消息,说飞机晚点,自己会尽量在晚饭之间赶回来陪她好好庆祝一番。
林衔月没拆穿他的谎言,只回了个好。
她输入密码走进去。
星星在房间里听到声音之后便不停兴奋地挠门,林衔月把它放出来之后小狗似乎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一反常态地没在原地打滚,反而是乖巧地坐着,仰着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林衔月和它对视,蓦然,鼻尖酸了下,
然后俯身,将小狗抱进怀里。
有热气从眼眶里漫出来。
那滴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就开始强忍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回北府华庭的这一路上,她都不断地在告诉自己,傅煜阳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扰乱自己的神思,让自己对她和傅初白之间的感情产生怀疑,产生不确定。
然而在作为人的本能地操控下,思绪的颤栗却很难轻易逃避。
她的大脑像是装了许许多多形状不一的积木,碰撞之间有尖锐的棱角划破她的思绪,泛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几乎是不受控地开始思考傅初白的过去,傅初白的现在,傅初白的未来,
同时也开始不断地向自己提问傅煜阳最后说的那个问题,
自己为傅初白,做了什么呢?
算来算去,好像也只有鼓励他重新拾回赛车的梦想。
然而这件事,从现在往回看,带给傅初白的,真的是快乐大于烦恼吗?
因为这件事,俱乐部在傅震霆的干预下举步维艰,
也因为这件事,导致他母亲的遗物被滥用,导致他受伤。
而这样的事情,不用傅煜阳明说,林衔月都知道,以后的日子里,只会多,不会少。
林衔月自认不是个懦弱胆小的人,但这一刻,她却真实地,为自己有可能把傅初白推上了一个进退两难的悬崖而害怕起来。
怕傅初白受伤,也怕这种充斥着压力和恐惧氛围会摧毁他们之间的感情。
夜色渐起,林衔月没开灯,就抱着星星蜷在沙发上,纷乱复杂的思绪时远时近,但无论清晰还是模糊,都是个解不开的谜面。
她该怎么做,
傅初白该怎么做。
好像永远找不到正确答案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出某种不可名状的惧,像是在血管里藏了头凶兽,正叫嚷着试图挣脱束缚。
就在林衔月觉得这股无措快要将她吞噬时,外间的大门突然传来滴滴两声,
门被打开,
是傅初白回来了。
星星呜呜地叫了两声,从林衔月怀里滑下来,径直往门口跑。
也不知道它在傅初白那里做了个什么动作,傅初白没开灯,也没开口说话,只是悄声地朝客厅走来,
林衔月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是好奇,也是担忧。
她犹豫片刻,动了下身子,微微昂起头朝傅初白看去。
只走廊上一盏壁灯亮着,两个人的面上都蒙着一层暗橘,朦胧的看不清神情。
傅初白察觉到她的动作,走过来蹲在沙发边上,柔声道:“睡着了?”
在思绪中徘徊多时的面容骤然出现在眼前,眼眶里的热意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溢出来,林衔月强忍着想要扑到傅初白怀里的冲动往后缩了下身子,用阴影挡住自己泛着红肿的眼睛,嗯了声。
带着浓重的鼻音,
倒真和刚刚睡醒一样。
像是怕惊到她,傅初白的声音更轻了些,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正: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缱绻缠绵,像是眼温热的泉,将林衔月颤栗的、冰凉的神经柔和地包裹住。
她眼眶忽然就兜不住那些不知道何时蓄起的泪珠,滚烫的触感滑过面颊时,林衔月抬起胳膊:
“傅初白,”
“你抱抱我吧。”
第59章
女孩的声音软着,还带着浓浓的鼻音,眼底迷茫未消,泛着一片潮湿水润。
傅初白只觉得皮肤上像是滚过一片热,心脏骤然往里塌,也顾不上别的,把外套往边上一扔,揽住林衔月的腰,顺势躺在沙发上。
不是那种很宽大的沙发,刚好够两个人侧身抱在一起。
他将鼻尖埋入女孩的发顶,语气也放得轻柔,笑着哄道:
“行,抱,别说抱了,你再这么看会儿,要我的命都给你。”
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却换来林衔月思绪中更复杂的情绪,她在傅初白怀里偏了下头,刻意压低声音掩饰喉腔地颤抖: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傅初白宽厚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脑,往里熨帖着干燥的热气:“这就随你了,看过电视剧吗,就像古代深宅大院里签了卖身契的仆人一样,可不仅着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越说越没谱,傅初白或许也觉出来,自己率先没忍住,轻笑了声,揽在林衔月后腰的手往上抬的同时垂下眼去寻对方的眼睛:
“主人,你想要什么?”
林衔月在后腰的支撑下仰起头。
客厅里是一片暗,只不远处的挂灯亮着,在傅初白脸上打出一道浅淡的光源,她几乎一眼就看到那道紧贴着耳廓的,已然愈合,只留下一点点暗色的伤疤。
自己去港城之前,那块儿明明还是好好的。
她强忍着想要抬手抚摸过去的冲动,没去回答傅初白的问题,转而开口道:
“俱乐部的事情解决了吗?”
光影闪动,傅初白面上的笑意似乎淡了些:
“你老公我亲自出马,还能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一贯的自信张扬,半点听不出经受困顿的模样。
林衔月顿了下,眼帘微垂,又问:“那别的事情呢,也解决了吗?”
“别的事情?”
傅初白的语调终于是往上抬了下,沉默了会儿,像是真的在大脑里认真思考过的样子:
“还真有件事不好办。”
林衔月心脏猛地一震,眼睫忽地上抬,掀动起一股微小的气流,然后在一片沉溺的暗色中,对上傅初白正凝眸望向自己的眼睛。
“我让人给我筛了几套港城离你们学校近的房子,得麻烦女主人挑一挑。”
平和间带着些低哄的语调在寂静的夜色响起,随后重新归于黑夜,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