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以愿的声音中,林衔月堪堪回神,片刻,她笑起来,唇角是一个真诚又礼貌的弧度:
“没事。”
就像傅初白说的,
没有以后了,
也不必,再让彼此难堪。
第63章
接下来的一周,林衔月就都在仔细努力地跟上这边的工作模式。
好在学校的老师整体年龄不大,还有几位外教,整体氛围也算是温馨和谐,这么说起来,林衔月全新的职场生活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至于班上那个姓傅的小孩子,似乎是因为下雪生了场病,这段时间都没有来学校。
转眼到了周五,周以愿非要拉着林衔月出门happy,说算是庆祝她入职。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林衔月和周以愿之间的关系也是突飞猛进,想来若是两人早些时候认识,估计也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正好她晚上没事,便一口应下来,等一下班,两个人便打开往周以愿选好的地方去。
林衔月临下班的时候到教导主任那边交了份材料,上车之后又接了个徐云烟的电话,也就没注意要去的地方是哪里,直到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眼熟,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周以愿推荐的地方,
就是以前的那家酒吧。
上次去潮玩店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酒吧还开着,而且生意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又来到这个地方。
酒吧里面的装潢大改过,是符合现在审美的设计,带着点儿最近很流行的朋克元素,在酒色笼罩下闪着金属光泽的暧昧。
两人寻了半天,才在角落找到个位置。
酒水刚点完,DJ就打了首最近很火的歌,音乐刚响,周以愿立刻站起来要往舞池去,都走出去两步了还惦记着回头叫她。
林衔月本来不想去的,但架不住周以愿一副“你不来我就抱着你跳”的架势,只好站起身跟着她走进舞池。
前后左右一下贴满了人,身肢摇摆,发丝甩动,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些灵魂躁动的欲。
跳舞这件事,林衔月实在算不上在行,勉强跟着周以愿得脚步扭了两下之后便感觉手脚已经不属于自己,心里慌乱不已,等再落脚,果然直直地踩到边上的人。
她抿了下唇,回过头刚准备道歉,就听到被踩那人很轻的哎了声,紧接着,是声音虽然不大、但挺惊讶地开口道:
“哎,你,你,林…”
林衔月愣了下,掀起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张还算熟悉的面孔,那人看见林衔月之后也先是愣住,然后蹙了下眉,面上的表情因为转变过快显得有些滑稽,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
“你,你回来了啊?”
是当年在傅初白俱乐部里那个个子很高的男生,
不,现在应该是男人。
他惊讶的语气占多,林衔月呼吸滞了下,点点头:
“好久不见。”
这话说完之后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还是高个儿先开口说要不出去聊聊,林衔月倒是没拒绝,跟着对方走出舞池。
吧台角落空着几个位置。
高个儿坐下之后先问酒保要了两杯啤酒,但话一说完又让等一下,偏过头来看林衔月,没说话,但看眼神,似乎是在问她要喝些什么。
这举动没由得牵着事关过往的情绪,林衔月愣了下,然后开口说啤酒就行。
等酒端上来的时候,两人之间又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和身后音乐嘈杂的舞池不像是在一个图层。
林衔月倒不觉得尴尬,只是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毕竟他们两之间唯一的交点就是傅初白。
而傅初白,显然不是一个她可以主动提及的名字。
很快啤酒倒好,端上桌面的时候,酒保叫了声高个儿老板。
这词给林衔月提供了个开口的机会,她端起啤酒来抿了口,转过脸看向对方:“现在这是,你的店了?”
高个儿笑了下,摇头:
“我哪有这本事,是老板的店,我帮忙他看着罢了。”
林衔月愣了下,没说话。
高个儿依旧接着刚刚的话头:“我在赛车上天赋实在不行,但又没什么挣钱的本事,那年老板把这盘下来之后就让我帮他代管,每个月挣点老婆本。”
无论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说这话时声音里泛着点儿的那些熟悉劲儿,
不用问都清楚,他口中的老板,
是傅初白。
林衔月眼帘往下垂了两分,手指不自觉的捏紧酒杯:
“所以这是,”
她沉默了两秒,斟酌着语气:
“…傅总的店?”
林衔月心里清楚,傅总二字实在生硬,但事到如今,这已经是之于他二人最优的称呼——
林小姐、
傅总。
高个儿的面上明显是滞了下,暗自吸了口气,似乎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句话,略显尴尬地抬手往嘴里灌了几口酒,等喝完才扯了下嘴角:
“不止这儿,还有隔壁,也是…”
他倒是没说那两个字:
“也是老板的店。”
隔壁,
隔壁不就是潮玩店吗?
这话让林衔月猛地蹙起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舞池里人声突然压过音乐,
像是有人在吵架似的。
似乎还有周以愿的声音。
她愣了下,连忙拨开人群走进去。
舞池中间已经空出一小块地方,周以愿满脸涨红,边抬手猛扇面前的男人边尖声叫骂起来:
“流氓!”
“大家快来看,这人是流氓!”
男人不高,再加上一身肥肉,或许是没想到周以愿会反抗,一时呆在原地,任凭她打。
动作只躲闪间,能看见他尚未合拢的牛仔裤拉链。
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一目了然。
林衔月眉间猛地蹙起,快步上前揽住周以愿的肩,问:
“你没事吧?”
她倒不是觉得这男的不该打,只是怕若周以愿继续这么打下去,伤了自己不说,还会被对方反咬一口。
这一抱让周以愿的动作顿时停住,后者转过脸,视线呆呆地看过来,面色平静了十几秒,才猛地一撇嘴,紧跟着的,是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滑下来:
“林衔月!”
“他,他!他摸我!”
十足十的委屈,就像是强撑的小朋友突然见到家长似的。
林衔月一下也慌了神,只能将周以愿抱得更紧些。
围观人群中有人开口:
“报警,这种事情必须要报警!”
“对!像这种臭流氓就不能放过他!”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你一句我一句,声势浩大。
中间那男人本来还没什么表情,但等一听到报警,脸上的肉很明显地抖了下,眼瞳里也露出些惊惧之色,嘴唇嗫嚅地不知道低声说了些什么,竟猛地抬起头,径直朝林衔月和周以愿两人的方向横冲过来。
男人虽然身量不高,但满身肥肉,外加狰狞的表情,视觉效果上倒也颇为震撼。
再加上周以愿本就还没从刚才的震惊堂皇中回过神,这会儿视线又正好和对方冲过来的身影对上,一下慌得不行,不自觉地往想后退,只不过刚抬腿,左脚就勾上右脚绊了下,斜着身子往边上倒。
她这一倒,连带着林衔月也控制不住身形。
眼瞅着两人要狼狈地摔倒在地,林衔月本能地伸手在地上撑了下,手掌和地面接触的瞬间,手腕处的经络拧了下。
这一下疼的厉害,她咬着牙嘶了声。
好在那胖子也没机会靠过来,他刚跑了没两步,就被赶过来的保安给治住了。
高个儿也小跑过来把林衔月和周以愿扶起来,声带凑到一起,眼神也紧张:
“没事吧?”
两步没跟上,就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
他老婆本可还没攒够呢!
林衔月很轻地吸了口气说没事,边上的周以愿也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说这事一定要走法律程序,要报警。
高个儿那边听了这话也不犹豫,立刻让人把监控调出来。
一行人乌泱泱地就往派出所去了。
等到了派出所,一查,才发现这男人算是个惯犯,前些阵子在公交车上也是来这么一出,把那小姑娘吓得不轻,过了好几天才在朋友的鼓励下来到派出所来报案。
只不过当时车上没监控,所以取证不好做。
这次什么都有,再加上周以愿不是个闷声吃亏的个性,这男的百分之百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吃点儿苦头了。
这一趟折腾不少时间,等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
高个儿中途接了个电话先走,这会儿只剩下她们两人。
寒风凛冽,吹得人眼前顿时清明不少。
周以愿缩着肩头问林衔月怎么回家。
林衔月刚准备开口说打车,视线就像是装了导航似的,才刚掀起眼皮,就看到对面街边停着辆SUV,
车窗没关,能看见里面那人的身影。
很明显是在等什么。
林衔月心弦顿了下,匆忙将视线收回,压着声音扯了个慌,说是和朋友还有约,让周以愿不必管她。
周以愿听了这话也不好非要林衔月和自己一路回家,说了句路上小心之后两人便互道再见,朝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这个点儿路上已经没什么人,林衔月的脚步也不快,视线垂着,盯着地上树枝枯木形成的花纹。
好像几个小时之前喝下的啤酒在这时开始发酵,酸涩地搅弄着她的五脏六腑。
林衔月听见自己的呼吸被一下又一下地拉长,像是破旧的风箱。
她突然想,自己或许还是更应该留在港城。
这话像是突然卸下她身上某个无形的枷锁似的,林衔月只觉得心头一震。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道晃眼的灯光从身后侵袭而上。
车子油门踩的并不深,在发动机细微的响动里,林衔月眼皮跳了下,像是带着某种视死如归的赌徒心态,抬眼往来车的方向看了眼。
几乎是她抬眼的瞬间,车子在路边停下。
车窗依旧没关,她能看见坐在驾驶座里那人的侧脸。
利落短发往下的脸部线条仿佛刻在她脑海里,唯一不同的,大概是那双漆黑的眼睛没有如记忆般朝自己看来。
林衔月沉默了会儿,咬了下唇:
“您怎么在这儿?”
尊重又疏离,是林衔月此时能想到的最适配的词汇。
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
“酒吧是我的,出了事我自然要来看看。”
林衔月想都没想,很轻地应了声,然后视线垂下去,沉着声音:“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语毕,她抬脚便要转身。
只是还未迈出去一步,就听男人略显不耐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上车,”
“我送你。”
第64章
周围是一片沉寂的静,只或远或近的地方时不时有风掠过。
林衔月身形停顿,转脸朝车内看去,眼帘扇动,像是想要以此来刷新大脑,来判断刚才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真的出自傅初白,还是大脑里回忆与潜意识的交叠。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僵持住。
直到傅初白再次开口:
“毕竟是在我店里出的事儿。”
言外之意,他是作为老板来完成售后的。
直到这会儿,林衔月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朝刚才走过的道路看去。
街道空荡荡的,方才站在那里等车的周以愿已经不见了。
紧接着,她手机震了下,
是周以愿发来的消息,是张打车的订单截图和一条很短的文字——‘我已经坐上车啦~’
林衔月呼吸滞了两秒,手指轻点屏幕回了个OK过去,然后才缓缓抬起眼,重新看向傅初白。
所以他和周以愿,
不认识。
片刻,她跨过路沿石,站在车子旁。
靠近之后,她能闻见从车子里飘散出来很清淡的雪松古龙水的味道。
“还需要我帮忙开车门吗?”
傅初白轻笑了声,语气略带了些讥讽。
林衔月眼帘掀了下,本能地抬起右手,只是还没用力,刺痛感就先一步传了上来。
她只眉间飞快地蹙了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换手,拉开车门坐上去。
油门的声音轰然,窗外的景色开始急速后退。
林衔月盯着前窗的风景,莫名地有些恍然。
既恍然于这条街竟多年未见大改,风景熟悉的就好像是将脑海中的画面调阅出来播放。
又恍然于这么多年之后,她竟然莫名奇妙地,又坐在了傅初白的副驾驶座位上。
想到这儿,林衔月终究是没忍住,视线微微偏移,在车厢里的一片暗色中看向傅初白。
不是想要去看出些什么,只是想看。
就像是人渴的时候想要喝水一样,是这一刻的某种神经本能。
只不过她近乎直白的视线没有得到对方哪怕一丝回应。
那人像是完全忘记车上还有个人似的,只专注地开着车,搭在方向盘的手臂闲散却又不失力量,
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林衔月心尖突然颤了下,像是有根针扎进去,泛着细密的疼。
她将视线收回来,转而落在自己的膝盖上。
接下来的路程里,她再也没有抬头。
车子很快开到小区门口。
傅初白自从她上车前说过两句话之后便一直没再开口,林衔月摸不准他沉默的意思,便也不去打扰,很轻地道了声谢之后便抬手拉门。
或许是刚才的痛觉记忆太过清晰,林衔月刚把右手抬起来,还没往门把手上放便先一步停住,然后重新抬起左手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她刚在路边站定,身后就传来一声轻响,
是车门开启关闭的声音。
林衔月一愣,转身去看。
驾驶座上的傅初白也下了车,隔着车子,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直白地在半空撞上。
神思算不上轻缓地颤了下,林衔月双唇微微张开一条缝,嗫声道:“你…”
傅初白似乎是眨了下眼睛,语气冷淡:“我有个东西要买。”
说完,绕过车头,往小区大门边上的商铺走去。
看方向,是要去那家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