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天求爷爷告奶奶,好话说了个遍,再三保证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会把心思放在修炼上,“认命吧”系统才放过他。
“认命吧”系统冷声提点道。
【你现在不过筑基大圆满,要想打败楚怜,必须成功结丹,最好达到金丹大圆满,懂?】
仇敌天捂着裆部,形容猥琐,连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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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怜发现窃生有点不对劲,窃生的不对劲大概是那天从河滩回来后开始的。
窃生当时说要给她做一些珍珠首饰,楚怜只当窃生是听了她醉酒后的胡言乱语,觉得心疼她,才心血来潮,提出来这件事。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楚怜推翻了自己最开始的猜测。
因为窃生越来越忙了,他不仅在空闲时间里给楚怜打造了不同风格的首饰,做了不同样式的法衣(虽然基本都是经典款和复古款),还一直在忙活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酿灵酒,培育新品种的灵植,为楚怜绣手帕,织剑穗……
楚怜一开始以为这就是居家煮夫的爱,但当她提醒过窃生她的手帕已经多到在幻境中再过个三五年也用不完的程度,窃生嘴上说好的,却还在夜里挑灯夜战,为她继续绣不同大小,不同图案的手帕时,楚怜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楚怜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批云派有那么多对小情侣,宗门内恋爱之风盛行。耳濡目染之下,楚怜大概清楚两方互道心意后应该是个什么样黏糊糊的情况。
正在热恋中的对象,那可真是恨不得挂在对方身上!
就算人和人之间秉性不同,有所差别,也不至于这样啊!
躲在背后一直忙活些家长里短的琐事,甚至都没时间看她练剑了,这算什么事?
还不如她没说喜欢他之前黏人呢!
难道男人就是这样,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
楚怜长剑出手,却因心中杂念过多,没有使出真正的批云一式。
“算了,妹妹,回来,”楚怜叫住雄赳赳气昂昂的怜不得,下了决心,“今早不练剑了,等我找窃生说清楚,晚上再练。”
怜不得飞回主人身边,乖乖入鞘,任由楚怜将它抱在怀中。
楚怜推开院门,没见到窃生忙活的身影。
她长眉微拧,故意重重地关上木门。
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若是从前,木门只要轻轻一响,窃生就会迫不及待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向她打招呼,问她回来了没,今日练剑的感觉如何。
可是现在,木门都响成这个样子了,还是不见窃生的动静,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楚怜回来了。
楚怜耷拉着个脸,面色如同冷铁,她大踏步走近院中,向厨房而去。
半空中洋溢着河虾特有的鲜甜味道,窃生肯定在厨房里忙活。
楚怜走到厨房的窗户处,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早饭早已做好,窃生正俯在案台处,弯着身子,全神贯注地在玉简上写些什么。
窃生这是在做什么?难道这就是他这几日都不来看我练剑的原因吗?
楚怜摇头,将黏黏糊糊的情绪从脑海中清除,一边往前走,一边凝神细思。
窃生在玉简上写些什么?他是在向谁传信吗?
难道他也是被困在鲛皇珠幻境中的修士,是真实存在的,现在其实是在和鲛皇珠幻境的境灵通信?
又或者,说不准窃生真是幻境派来击垮她的美人关呢,现在她也表明心意了,就是收网的时候。
楚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然窃生前后反差为什么这么大?
楚怜推门走进厨房,窃生反应过来,将写到一半的菜谱搁置,抬头冲楚怜温柔微笑。
“阿楚,你回来啦。今日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是练剑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楚怜瞅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案台上毫无遮掩的玉简。
……
看不懂,格老子的,为什么用古文写?欺负我文化课分低吗?
楚怜眼角抽搐,指着玉简直接问窃生,“你在写什么?我刚才进来你都没发现。”
“这个吗?是菜谱,”窃生说着,将玉简递到楚怜手里,“我把阿楚平时比较喜欢的菜都整理成菜谱,记在玉简上了。阿楚你看看有什么遗漏的没有,我回头再添补上。”
楚怜低头,又看一眼玉简。
……
很好,还是看不懂。
楚怜面无表情道,“我看不懂古文,你能不能用通用字和口语化的语句来写。”
窃生:!!!
我竟然忘了阿楚是千年后的人了!不过今天的阿楚好可爱!一本正经地说自己看不懂的阿楚也好可爱!
“是我忙糊涂了,竟一时忘了阿楚来自千年之后,算了,我改日再重新誊抄一份吧,索性也只写了几十道菜。”
窃生扶额,温声同楚怜道歉,说完后他将菜谱一事先放下,一边和楚怜说话,一边盛好饭菜,端去厅堂。
眼见楚怜还在盯着记录菜谱的玉简发呆,窃生将筷子放到楚怜手上,和她说,“阿楚要是实在想知道的话,等会儿吃完饭,我在玉简上加一道法阵,做成一个小法器,阿楚让它认主之后,便能自动读懂里面的内容了。”
楚怜捏住手中的筷子,郑重点头,对窃生说,“我就信你一次。”
窃生忍俊不禁,学着楚怜的样子重重点头,说,“多谢阿楚信任,窃生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楚怜把玉简收入袖袋,夹了一颗剥好皮的白灼河虾,“你又一个人去青溪了?什么时候捞的小河虾?”
窃生温声解释,“前几日就捞出来了,用纯净灵水温养了几日,才拿来做菜。”
楚怜尝了一口,确实鲜甜可口,入口即化,虾肉中还有灵力流转,是味蕾和识海的双重享受。
但是……
“你每天就在忙活这些东西,忙到都没时间看我练剑?”楚怜吃到一半,还是没忍住,皮笑肉不笑地问出来自己的烦心事。
“剑穗、手帕、菜谱,还有灵酒,种子,冬季棉布之类的。这些东西,够用不就好了吗?根本没必要每天都去忙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已经两个月过去了,幻境里的冬天还没来,你就已经准备到明年夏季的用品了!”
楚怜放下筷子,面露不解,“窃生,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在害怕什么?难道说幻境的冬季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妖魔怪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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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心脏重重一跳,窃生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些时日过于焦虑了。
窃生知道楚怜不太会照顾自己,他担心等楚怜出了幻境以后,就不会有人再像他一样照顾楚怜。
而鲛皇珠幻境算半个神器,有虚化实的本事。等楚怜成了鲛皇珠的主人,她就能把幻境中的东西带到现实世界去,不必忧心幻境结束后没有半点留存的痕迹。
因此窃生就想着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先把楚怜喜欢的、会用到的东西先准备好,都放到楚怜的储物袋里,让楚怜带走。
这样的话,等他离开以后,有储物袋里的东西在,楚怜在衣食住行上就不用太委屈自己。
窃生刚开始给楚怜做首饰时,心态稳定,不慌不忙,精雕细琢。可当他发现做一副精致些的流珠银钗就得花费三五个时辰后,他忽然感到岁月漫长,生命短暂。
他想要做得事情太多,而世界给予他的时间太少。
一种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却无能无力,甚至还要主动走上正在崩塌的山顶的紧迫感、荒谬感于无形中将他裹挟,使他日复一日地焦躁起来,竟然忘了要在阿楚面前好生掩饰。
窃生长叹一声。
他不想说出事实给楚怜压力,也难以开口说谎骗楚怜。
窃生左右为难,甚至不敢抬头看看楚怜。
楚怜把筷子搭在瓷制止箸上,一言不发地盯着窃生看,还在等他的回答。
“可以不说吗?”窃生沉默许久,偏过头,避开楚怜的目光,轻声说,“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让这些琐事占用我和阿楚的时间。”
楚怜也问,“那你的隐瞒是为了伤害我吗?”
“当然不是,”窃生苦笑,“我情愿伤害我自己,也不愿阿楚受伤。”
“那就好,”楚怜重重点头,拿起筷子,给窃生夹了一颗剥好皮的河虾,“我相信你。”
就像楚怜不知道窃生玩笑话似的剖白背后藏着怎样的决心,窃生也不知道楚怜是以怎样的心态对他说出一遍又一遍“我相信你”。
他们二人,隔着一层纱,互相许诺真心。
窃生一面希望这层薄纱长存,直到楚怜离开幻境,却又暗自渴望楚怜发现它,最好将这阻隔的薄纱撕个粉碎。
楚怜说相信窃生,也就真的没再追问。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好像就这样过去了,结束了,尘埃落定了。
但窃生心里总是不舒服,楚怜天真而固执的样子,时不时就在他脑子里来回跑。
他经常会想起来楚怜问他“你每天就在忙活这些东西,忙到都没时间看我练剑?”、“窃生,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楚怜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很正常的,想让他多陪陪她。
她何错之有?
正是因为太清楚这一点,窃生才感到痛苦。
白天,他看起来一切正常。可每当夜幕来临,那些无处倾诉的、无法排解的,由不可逆转的命运带来的悲伤、痛苦,甚至于绝望,就会像粘稠的浆糊一样,将他牢牢包裹,使他艰于呼吸。
月上中天之时,窃生两眼鳏鳏,仍然没有睡意。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又将是一夜无眠。
窃生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他透过窗户,遥望天上的明月,感受秋风穿堂而过的凉意。
深秋的夜幕和夏日不同,星星少了很多,云也少见,唯有月亮更加明亮,像是一颗夜明珠镶嵌在黑色的背景墙中。
窃生看着看着,突然想化成鲛人形态,在水中畅游一二。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外衣,从后门走了出去。
窃生没有太遮掩自己的行踪,毕竟他都去过这么多次十几次后山了,楚怜早该知道地泉的路线,她要是想追究,一开始就会跟着他过来了。
或许楚怜也曾暗中怀疑过他,但说不清楚为什么,楚怜从来没有暗中跟在他身后到地泉看看。
窃生趟过夜色里绿宝石一般的青溪,走过幽暗的、仿佛永远不见天日的甬道,在拐角处,又向右手方向行走几步,才再次回到地泉。
蓝黑色的墙壁被夜明珠的冷白光照得微微发亮,泛着一种奇异的幽光,与淡蓝色的泉水交相呼应。
窃生褪去外衣,解开纯白里衣的系绳。他将衣物扔到最上层的台阶上,踩着最后一层有水的台阶,直挺挺地倒进地泉中。
霎那间,温凉的泉水将他整个包裹,窃生在水下睁开眼睛,浅金色的瞳孔中映照出人腿化尾的画面。
他并拢的人类双腿在水中游动,流水被分开的同时,他双腿抽长,腰腹以下的部位慢慢长出银白色的鱼鳞,直到双脚化成鱼尾,长出流光溢彩的飘逸尾鳍。
鱼尾甩动,窃生长臂伸展,在水中肆意游动穿行。
那些不能说的痛苦和焦虑,仿佛都溶解进温凉的泉水中,被流动的海水带走。
窃生露出满足的微笑,只要是鱼,无论离开大海多久,无论入水多少次,都会被海洋治愈。
他长臂伸展,向水面游去,在夜明珠的冷光照耀下破水而出。
楚怜赶过来时,看到就是这样一副美人出浴图。
这些天里,楚怜佯装不在意窃生的异常,但当窃生又在夜里一个人前往后山地泉时,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用了隐息的法宝,落后他半个时辰,也来到了地泉。
窃生的不对劲实在是让她担心,那天窃生殉道者似的发言更让楚怜觉得不安。她甚至发动自己并不丰富的想象力,猜想窃生是被鲛皇珠幻境胁迫的可怜修士,因为不想伤害她而举步维艰,备受折磨。
楚怜沿着早就熟烂于心的路线来到地泉,隐藏在侧立的大石块后面,屏息凝神,目沉如水。
她先是看到幽蓝色的石壁凹凸不平,看到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嵌在墙上,看到夜明珠冷白色的微光泻了满地,看到半圆形的淡蓝色泉水波光粼粼,看到……
窃生脱落在地的浅蓝色外衫和纯白里衣!
这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楚怜拧眉抿唇,她撤去隐息的法宝,面如冷铁,手放在怜不得的剑柄处,浓郁的杀意从怜不得拔出的半截剑身上溢出。
楚怜从石块后走出,然后,就看到一银发银尾、赤身裸体的鲛人背对着她,破水而出,银色长发在空中飞起又落下,遮住他线条流畅,星点鱼鳞包覆的脊背。
鲛人旁若无人地甩尾,伏在石壁上,伸手去够嵌在墙上的夜明珠。
鲛人长及臀际的银色长发湿润且光滑,如同银线织就的锦缎,他在水下微微弯起的鱼尾也是同样耀眼动人的银白色。
他巨大的、飘逸的尾鳍摆动,在淡蓝色泉水中荡漾出层层涟漪。
鲛人伸手,只堪堪碰到最下层的夜明珠一角,他轻声叹息,连叹息声都像名家琴曲般动人心弦。
那是窃生!
楚怜垂眸,卡在怜不得剑柄上,预备出剑的手顿住,一时收剑也不是,出剑也不好。
楚怜从没见过鲛人,传闻鲛人曾几次遭受灭族之祸,千年前的那一次王族全灭,侥幸活下来的普通鲛人们此后就在深海中流浪,避世不出。
所以,在她的时空中,以美貌和歌喉闻名的鲛人,几乎只能在插图画册上看到,比两百岁内的化神期修士还少见。
虽然早猜到窃生可能是鲛人,但楚怜是真的没想到,她来此瓮中捉鳖会看见这一幕。
毕竟窃生连在山河棋中的投影都是人形。楚怜都接受了窃生人形的设定,私以为这是鲛人化形的代价,鲛人化形后就只能以人形行走世间。
楚怜在原地愣怔半晌,还是将蠢蠢欲动地怜不得按回剑鞘,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
背部碰到凸起的石块一角时,楚怜才猛地反应过来,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后退?
那里面的是她准道侣,她还看不得怎么了?
楚怜冷笑一声,挥出一道剑气,将窃生刚才摸到的夜明珠整颗铲出。
有一半被一层石衣包裹着的夜明珠凭空落入水中,窃生感受到熟悉的剑气,竟然感到如释重负。
窃生沉入水中,捞起掉落的夜明珠,再破水而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银色长发对楚怜微笑。
“阿楚,你来了。你看,是夜明珠。”
窃生将夜明珠上的石衣剥去,捧着光滑饱满的夜明珠向泉边台阶处游去。
“我知道,我给你刨下来的。”
楚怜煞有其事地点头。
窃生幻想过很多次楚怜发现他是鲛人时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