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完了？”楚怜问，覆着鲛绡纱的眼睛半阖，神色平静。
楚怜鼻梁不高，下唇略薄，面相冷峻寡淡，放在人均俊男靓女的修仙界着实称不上漂亮，唯有一双极黑极亮的眼睛生得好看，但此时也被透明的鲛绡纱遮盖，显得平平无奇。
我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类呢？
窃生问自己，惊讶得发现，就是此时，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剑修，也在隐秘地牵动着他的心弦，令他惴惴不安，面红耳赤。
真是鬼迷心窍！
窃生别开脸，恨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冷声回答说，“我说完了，你可有什么要狡辩的？”
“呵，狡辩？鲛皇珠可没说你两魂融合之后是这个德性。”
楚怜冷哼一声，不耐烦地逼出识府内瑟瑟发抖的金黄珠子，抛掷到窃生怀里，“就他妈这个玩意儿，也值当你脑补这么一出大戏？”
“再说，你打听这么多没用的消息，怎么就没问问路人我今年多大，你又多大岁数，四时神宫和鲛皇珠又是什么年间的事情？”
“我历史不及格也知道千年前的鲛皇珠一事，不可能和我一个二十四岁半的年轻修士有关。”
楚怜翻了个白眼，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暴戾冲动，为了防止自己冲动杀夫，楚怜选择暂时离开失忆的窃生，将问题抛给罪魁祸首鲛皇珠来解决。
“算了，你自己和你的珠珠说去。我现在就走，这回我高低得杀了那傻|逼龙傲天不行。”
说罢，楚怜懒得再管头脑不清的窃生和一脸怂样的鲛皇珠，拔出怜不得，径直御剑离开错美峰，往天机阁在玉简中留的新地点飞去。
窃生手足无措，望着楚怜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虽然以他目前的视角和身份来看，他好像没有做错任何事，但他却莫名觉得愧疚和难过，就好像……好像他的冷言冷语是刀剑，透过楚怜面无表情的脸，全扎回到他自己身上似的。
鲛皇珠在窃生怀里跳两下，确定疯批主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后，才瘫在窃生怀里，懒洋洋地说。
【别看了，回神。以小疯子的速度，现在都该出披云山脉地界了。】
鲛皇珠的灵力与窃生同宗同源，一脉相承，窃生能感受到鲛皇珠和自己之间天然的亲近感，不由得放柔声音，问它。
“珠珠，你能告诉我，我和楚怜之间的渊源吗？我前不久才刚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到现在还没分清自己到底是穿越到了千年之后，还是失忆了。”
楚怜不在，怜不得也不在，鲛皇珠迅速膨胀起来，恢复了之前的作风。
【滚滚滚，别叫我珠珠，说了多少遍了，再叫杀了你哦！】
窃生下意识回道，“好的珠珠，抱歉珠珠。”
鲛皇珠：………………
所以说本仙器当初为什么会怀念这种一点也不绅士的男人啊！虽然只怀念了一秒钟，但那也是对本仙器珠生的亵渎啊！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说了不要叫珠珠，你是聋子咋滴？一点也不可爱，真是不懂主人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你？】
鲛皇珠不耐烦道，它漂浮在窃生额前，金黄的明珠虚影扩散，将窃生整个笼罩在内。
鲛皇珠检查完窃生恶魂和善魂的融合情况，发现他上岸之后的记忆凭空消失了，神魂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此之外，窃生的神魂非常健康，完全可以排除他因神魂受损而导致失忆的可能性。
鲛皇珠在窃生额前停留许久，最终选择冒险进入他识府中，以灵力本源激起窃生大脑神经的记忆通路，重新为窃生复现出千年时光的幻境。
【珠珠珠珠珠珠，妈的，光道歉不长记性。等会儿有你后悔的，臭傻|逼。】
鲛皇珠狂笑不止，暗中将幻境的流速调到最大。
不过，虽然鲛皇珠对窃生的屡教不改非常不满，但出于对晚辈的关爱，它还是把窃生那些过于惨痛的回忆都做了模糊化处理，以免他再陷入神魂分裂的绝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窃生陷入旧日重现的幻境中，不可自拔时，楚怜一路追杀仇敌天到玄天大陆西南部的丘陵密林中。
这里是蛊族的聚居地，毒蛇蛊虫密布，鲜少有外人来往。
在《剑指天门，我非邪魔》中，仇敌天顺利进入披云派后，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代替病中的余令和前往蛊族，请蛊族圣女出山，参加玄天大陆百年一度的医修交流大会。
仇敌天到蛊族后，正事没怎么干，倒是先撩拨了蛊族少主苗悦竹，又百般勾搭蛊族圣女，结果被苗悦竹抓个正着，差点被她种下情蛊永远留在蛊族。就在仇敌天躲藏之际，他意外落入蛊族禁地，拿到了化神以下无差别进阶的宝物金蝉蛊。
但因为楚怜的觉醒，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反倒是楚怜经由薛莲薏的关系，率先结识了苗悦竹，又因余令和的关系，和蛊族圣女的关系也不错。
仇敌天跑到这边，八成是想拿到金蝉蛊突破元婴，反杀楚怜。
楚怜的修为一直都稳压仇敌天一个小境界，仇敌天这两年来，几乎全靠神剑诛仙加持和系统的定点传送技能，才能在抗住楚怜不间断的追杀。但如果仇敌天率先突破化神，又有神剑诛仙加持，说不定真的能反杀楚怜，结束僵持的局面。
收到天机阁留言的仇敌天的飞行方向后，楚怜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出发之前已经通知了苗悦竹去禁地埋伏仇敌天。
蛊族有一圣物，名为定身蛊，和蛊族祭坛绑定，专用于活人祭祀，为谷主所有，轻易不出动。
楚怜不信仇敌天中了定身蛊后，“系统”还能带着蛊族祭坛一起转移。
一个事事不成的弃子，真的值得天外之手无底线地帮助他吗？
楚怜对此表示怀疑。
她特意稍落后仇敌天一步到达蛊族聚居地，在头戴银饰，扎双马尾的苗疆少女的指引下来到蛊族祭坛。
仇敌天因偷盗蛊族圣物而被吊挂在祭坛的高架上。苗悦竹臂缠长蛇，手持银蝎，正掐着仇敌天的下巴，往他嘴里灌蛊虫。而那诡异的“系统”，果然没有再带仇敌天转移阵地。
见楚怜来了，苗悦竹放开仇敌天，招呼楚怜过来，“怜儿妹妹说得不错，我到禁地不过一盏茶时间，就抓到了他，不过我虽藏在暗处，他却好像知道我在何处。差点就让他溜走了，还好有定身蛊在。”
楚怜和苗悦竹说了几句闲话，又在苗悦竹期待的目光中，告诉了她薛莲薏的近况，但楚怜知道的也不多，只说自己拒绝了薛莲薏以后，薛莲薏就再没来找过她。
“嘻嘻嘻，我知道了，谢谢怜儿妹妹。”苗悦竹杏眼弯成月牙形，天真微笑，“看起来阿薏正伤心着呢，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嘻嘻。”
托天机阁追杀令的福，楚怜和仇敌天之间的恩怨大陆无人不知。
楚怜给苗悦竹送来了一直想要的好消息，她便投桃报李，轻击掌心银蝎背部三下，银蝎抖动蝎尾，尾尖滴落一滴银绿色液体。
苗悦竹将之用灵力包裹，转交给楚怜，“小绿的第一滴蝎毒，化神也能杀，保证尸骨无存，魂飞魄散。送你啦，那人你先审，审完留给我投毒示众。放心，到时候你苗苗姐肯定留他一条命给你杀。”
楚怜道谢，接过蝎毒，走上前与仇敌天对视。
等动弹不得的仇敌天目中止不住地流露出恐惧之后，她才微笑着，靠近仇敌天，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不是有系统吗？不是知道剧情吗？怎么想不起来你的苗夫人手里除了情蛊，还有定身蛊呢？垃圾，废物，蠢货。”
楚怜叹口气，抬起手中灵剑，一剑一剑往他腹部捅，一边捅，一边传音入秘讽刺他，同时也在告知仇敌天体内的诡异系统不要轻举妄动。
“男主角是吗？真是好可怜呢，一件事都没有办成。余令和，花妍妍，苗悦竹，还有魔域的母女二人，好多美人，一个都没成功收入后宫呢，都被我搅和了。哎呀，怎么？气运子的修为也被我一个炮灰碾压了呢？”
“你说你这种人，还怎么当男主角啊？不如我直接杀了你好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因为没有你而崩溃呢？你身上的‘系统’又会不会因此而堙灭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楚怜特意将灵力收敛于剑身，造成的剑伤并不严重，元婴之体完全可以自行疗愈。
仇敌天的五脏六腑被怜不得洞穿，山林中潮湿的雾气在裸|露的伤口中穿梭，又迅速被他的灵力留在愈合的伤口中。
剜心之痛绵延不绝，仇敌天先是恶声痛骂，什么“臭婊|子”、“贱|货”、“荡|妇”之类的下流肮脏词汇不绝于耳。
“你是不是当过破|鞋，婊|子，才这么熟悉？”
楚怜哈哈大笑，同时下手更狠，剑气纷乱，一层层刮下仇敌天身上皮肉，再任其愈合。
仇敌天很快就受不住此等折磨，大喊着让楚怜杀了他。
“认命吧”系统在系统空间内纠结得不行，它一面在不惊动此界天道的情况下紧急破解定身蛊，一面纠结到底要不要现在就放弃仇敌天。
毕竟仇敌天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在三个月内搞死楚怜的样子。修正剧情的任务，十之八九又要失败！
不过，如果只是任务失败，它不过是损失部分了能量，以后还能再赚。可如果主角在它执行任务期间死亡，它可是会被主系统抓住惩罚，严重的话，比如主角因它而死，它作为子系统说不定会直接回炉重造。
“认命吧”系统借仇敌天之口，暗戳戳试探楚怜。
“你真敢杀我吗？你就不怕我也像你一样重生，提前屠杀你披云派满门！”
“哈，哈哈，哈哈哈――”
楚怜停手，仿佛听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一样，站在原地大笑不止，笑到眼泪溢出眼眶，顺着面颊滴落在地。
“怕？”
“我楚怜这一辈子就没怕过什么！你重生我就不能重生了吗？话我放在这里了，我既然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千百次。别挣扎了。为了他这种废物，不值得，不如回去告诉作者，下次选我做主角。”
最后一句话，楚怜是说给“认命吧”系统听的，她想刺|激“认命吧”系统放弃仇敌天，不过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反正就算这次杀不了仇敌天，她还有的是时间。
但楚怜无意中却给“认命吧”系统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它当机立断，嘲讽一波消耗了它许多能量的仇敌天。
【拜拜了您嘞，实话实说，你这垃圾男主是我带过的宿主中最差的一个，只知道□□里的事，活该被炮灰虐。】
而后，“认命吧”系统毫不犹豫地启动脱离程序，跳转到下一个剧情脱轨的小说世界，寻找新宿主。
楚怜并没有发现“认命吧”系统已经离开。
发泄完毕以后，楚怜将仇敌天的腿齐膝打断，又把仇敌天的伪灵根诛仙挖出体外，用缚灵锁捆住诛仙，将之放到沉铁木剑盒中，以隔绝神器和仇敌天之间的感应。
顺畅地做完这一切，楚怜把半残废的仇敌天交给苗悦竹处置。
苗悦竹也是个妙人，目睹楚怜的疯批审问后不仅无动于衷，反而热络地邀请楚怜在蛊族多呆一段时日，等她给仇敌天喂完蛊虫，走完蛊族的流程以后再走，顺便把仇敌天也带回去。
西南多丘陵，山中雾气深重，虫蛇极多。
楚怜原本不想在蛊族久待，但她一想到家中失忆的鲛人，就觉得头皮发麻，稍作犹豫便同意了苗悦竹的邀请。
到时候她把仇敌天带回去搜魂对质，她就不信窃生还会被仇敌天蛊惑。
若他冥顽不灵，那他，就不是她的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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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二合一
因为楚怜要带仇敌天回披云派,苗悦竹便取出了仇敌天体内的定身蛊。楚怜原以为定身蛊离体后，“系统”会趁机带走仇敌天，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而仇敌天的态度也由一开始的暴躁愤怒焦虑，逐渐转向后悔绝望认命。
楚怜这才发现，那个诡异的“认命吧”系统早已凭空消失。
小说和系统的存在过于惊世骇俗，楚怜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些，也没想过要告诉任何人,她们的世界原来只是一个话本子。
她一直想着，如果天外之手一直干预下去，那她无论如何也要和仇敌天争到底,问鼎仙门,斩“系统”于剑下。
此时意外得知，不可估摸的诡异“系统”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楚怜一时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庆幸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
拖着腿残眼瞎,灵根尽废的仇敌天从怜不得上跳下来时，楚怜还在想这件事。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世界会是垃圾作者笔下的一个烂俗话本。
明明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鲜活,如此真实,如此可爱,他们都有区别于他人的、独特的经历,饱满的性格,真实的成长环境，没有一个人是话本里单薄扁平的样子。
就拿苗悦竹来说,《剑指天门，我非邪魔》中只说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苗疆少女,但她并不是能用一句话简单概括的纸片人，她也很复杂。在族人面前，她踏实可靠；在朋友面前，她开朗大方；在敌人面前，她狡诈如狐；在爱人面前，她偏激变态……。
每一面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样的人所处的世界，怎么只会是一个话本子呢？
楚怜平时倒不怎么会想这些事情，因为有些答案注定无解，想了也没用，但“认命吧”系统的突然离去诱发了她的哲学情思，使得她此刻痛苦不已。
如果说，此时此刻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与她共同分担庞大宇宙、无尽命运所带来的迷茫痛楚，毫无疑问，那个人一定是窃生。
不对，是错美峰幻境中，有记忆的，拿生命来爱她的窃生。
而不是一无所知的，愚蠢的，对她充满猜疑的窃生。
楚怜想到窃生不加分辨地就信了仇敌天挑拨的鬼话，气不打一处来，她倒不是生气窃生对自己态度转变，毕竟误认为自己是他的灭族仇人，还能平静地和自己谈话，就足以见窃生的温柔本性。
楚怜只是不能想象，也不能接受，灵魂融合后的窃生竟然如此愚蠢，一叶障目，连年龄这个最明显的错误点都没发现，还巴巴地脑补狗血剧情气她。
“罢了，拿仇敌天试一试，如果搜魂术作证也无用，那便算了，”
楚怜喃喃自语，拖着仇敌天，走在错美峰的蜿蜒山路上。
说不清为什么，她明明有了证据，却不敢直接降落在错美峰上的小院中，而是迂回地，愚蠢地，选择从山底慢慢走上山。
楚怜一路想了又想。最终，她坚决地重复道。
“若他冥顽不灵，那他便不是我的窃生，而是别的什么陌生的东西。”
楚怜进入错美峰结界范围的瞬间，鲛・欺软怕硬・皇・楚怜头号狗腿子・珠就感知到了她的气息。
鲛皇珠琢磨主人迟迟不归的用意，随即又发现了仇敌天的气息，它略作思索，慌忙将还沉浸在幻境中的窃生唤醒，告诉他要楚怜回来了，自己则在小池塘里，寻个一个僻静角落装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