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廖青弹了一下小织梦兽垂下来的藤蔓,严肃地教育她,“你现在还小就算了,以后长大了,说话一定不能太简短,大喘气。”
织梦兽不解,“姐姐,我刚刚没有大喘气啊。”
“那是一个比喻,就是说你说得太慢啦。”
“什么叫比喻啊?”
“比喻啊,就是不是真的,把一种东西拿来形容另一种东西的描写手段。”
“那姐姐为什么要说假的啊?”
“那也不算假的,是这样的,……”
廖青泪流满面,一边擦脸一边回答小朋友的十万个为什么。
小织梦兽第一次和廖青聊天,精力十足,抛出一个个别有童趣的问题,追着廖青一直说到十一点。
“啊,姐姐该睡觉了!”
小织梦兽从廖青头上跳下来,在廖青的羽毛枕头上,轻车熟路地窝成一团。
“你还知道该睡觉了啊。”
廖青精疲力竭,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上天啊,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我,不要派好奇心旺盛的小朋友来折磨我啊!
小织梦兽一点没觉得有啥不对,还反过来催促廖青,“姐姐,你快躺下睡觉!别玩手机啦!”
廖青看了眼手机使用时长统计,心如死灰。
廖青:“……”
好像看到了未来有孩子的自己,救救救救命啊!
廖青嘴上说着好好好,手指还是如实地继续划拉屏幕。
她正浏览微博热搜的时候,一条新短信弹了出来。
“您收到了一条来自‘天使茗茗’的重要短信,点此查看详情。”
廖青看到“天使茗茗”几个字,心脏骤停,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她揉了揉眼睛,重新看了一遍短信弹窗的提示。
没变,发信人是“天使茗茗”。
是谁在捉弄她?!
廖青浑身发抖,她竭力抑制自己呼之欲出的愤怒之情,咬紧下嘴唇,点开了新短信。
――天使茗茗:“青青,我是任茗(小时候你贪玩,掉进珍珠路旁边的小池塘里,是我捞你上来的,为此我的左胳膊肘划了一道口子)。你别怕,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看清短信的内容,廖青瞬间灵魂出窍,倏忽泪流满面。
当初廖青害怕家长发现后会挨打,央求任茗不要告诉别人,任茗答应了她,自己一个人在河边处理了伤口。
不知道任茗用了什么法子,反正廖青记得任茗身上没留疤,所以家长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发短信的人,一定是任茗本人。
廖青一面流泪,一面不住地呢喃,“是,是茗茗,她来找我了!她来找我了,她终于愿意回来看我了吗?就算这是梦,我也愿意……”
――天使茗茗:“别哭了,哭瞎了还要我心疼。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廖青看到新短信,急忙擦干眼泪,也不管这件事的诡异之处,甚至都忘了她旁边本应该还有一个会说话的小妖怪。
――廖青:“茗茗呜呜呜呜,你在哪啊?”
――廖青:“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廖青:“我好想你啊,你怎么从来都不回来看我,也不入我的梦?”
――廖青:“叔叔阿姨都搬回你老家去了,我经常给他们打电话,买东西,你别担心啊。”
――廖青:“对了,你现在在我旁边吗?我看不见你,我好想你啊!”
廖青一句话发一条短信,急得不行。
手机另一端的任茗仿佛根本没受她情绪的影响,冷静地继续问廖青。
――天使茗茗:“我没时间回复你其他了,现在你先回我这两个问题。你还喜欢他吗?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你知道我说的人是谁。”
廖青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一上来就问她感情问题,她对任茗一向没戒心,只当任茗是在关心她的感情问题。
虽然有些羞涩,但廖青还是如实回答任茗。
――廖青:“嗯,我喜欢乔乔,想和他在一起。但我还没有告白呢,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任茗回消息很快,她只说。
――天使茗茗:“好,我知道了,睡吧,我没时间了。”
廖青心里委屈,噼里啪啦又打了一大堆字准备发过去,大意是问任茗为什么不来看她,又担心任茗的情况,问她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可还没等她发过去,她大脑就忽然一沉,接着整个人陷入了黑甜乡。
一阵微弱的电流声突然响起,又很快息声。
廖青倒在枕头上,她手里的手机也脱手,砸落在被子上。
“都说了要少玩手机了,还不听我的。这下不用我织织出手,姐姐就困昏过去了!”
小织梦兽看了一眼睡死的任茗,忍不住嘟囔两声,用藤蔓把手机勾回来,放到任茗枕头下面。
廖青昏迷前,想得全是任茗的事,睡得并不安稳。
她在梦里一直提醒自己不能睡,要赶紧醒过来,再问任茗的情况。
可当她真的醒过来时,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觉得心里不太踏实,总想看手机里有没有短信。
但她的手机短信空空如也,最新的一条消息还是通讯商发来的余额提醒。
“我到底在在意什么呢?”
--------------------
第132章 (二合一)
廖青想不明白。
她为此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每天都要打开手机看几十遍短信,却总是一无所获。
廖青认为她可能是被杀妖凶手缠上她,犹豫了几天,和乔榆说了这件事。
乔榆竟然毫不意外,还没头没尾地问她想不想再见任茗一面,他托人找到了张天师的师姐,可以让任茗的魂魄入梦。
虽然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转到了任茗身上,但事关任茗,廖青自然不会拒绝。
张天师的师姐是个眉发皆白的老太太,姓姜,单字丛,做事雷厉风行,廖青前脚说同意,她后脚就和师弟搭好了阵法,让廖青躺上去。
“小姑娘,不是老朽着急,实在是你的外星小友撑不了太久了。”
外星小友?
廖青不解,但还没等她问,姜丛就将一个拇指大的芯片放到廖青额头,急声嘱咐廖青。
“不论你梦到什么,都尽管放心,老朽绝不会让她伤到你半分。”
姜丛说完,就在原地打坐,抬手布阵。
茗茗为什么要伤害我?
廖青怀揣着新疑问,在令人牙酸的撕拉声中,进入了另一个异空间。
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还醒着。
廖青稀里糊涂地出现在昭县一中的大门口,街道上空无一人,她撑着一把粉色遮阳伞,懒懒地往前走。
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她等的人就在这里,但不知怎的,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凭空跳出一头巨兽,将她连皮带骨生吞了。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想要相聚的心情,廖青突然开始毫无预兆地拔腿狂奔,几乎是她奔跑的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黑雾波及的到东西全部被其吞噬,一阵银光流转后便被同化成雾状。
廖青往前跑,往后退,左支右拙,一时间竟被黑雾团团包围,再也无路可逃。
银色流光越转越多,安全区越缩越小,廖青站在原地,眼看着黑雾化成一条巨蛇,张着血盆大口,狠狠地冲她扑来。
廖青吓得后退一步,跌在原地,她闭上眼睛,一边流泪,一边大喊救命。
求救的人名从爸爸妈妈,喊到姜丛、张天师,再到乔榆,任茗。
廖青喊出任茗的那一刻,呼啸的风声忽然停止,巨蛇停下撕咬的动作,居高临下地打量廖青。
廖青的眼睛还闭着,看不清周围的变化,她只听到动物渐渐减弱的呼吸声,好像没有危险了?
是茗茗出现了吗?
廖青想,颤巍巍睁开了眼睛,正好和滴着蛇诞的巨蛇四目相对。
“啊啊啊啊――”
廖青的尖叫响彻天际。
黑雾巨蛇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故嗤笑一声,于原地散开,留下一个透明的,散发着微黄色光芒的灵魂体。
正是任茗。
“别叫啦,再叫下去,我的耳朵就坏了。”任茗说着,走到廖青身前,伸手拉廖青起来。
“茗茗!!!真的是你!呜呜呜呜呜呜刚才的大蛇好可怕,好吓人啊!”
廖青看清来人,立马忘记了刚才的恐惧,扑到任茗身上,放肆地撒娇。
任茗拍了拍廖青,还是搞不懂人类为什么如此多样,如此复杂,她可记得应拂云第一次见蛇妖的原型,不仅不害怕,还可耻地心动了呢。
廖青黏在任茗身上,话多得不行,“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你等了好久了,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为什么还没有投胎啊?对了,叔叔阿姨……”
“我都知道,谢谢你,”任茗制止廖青无意义的废话,面无表情地开始撒谎,“刚才的大蛇就是连环杀妖案的凶手,其实我十岁的时候就应该因为溺水去世了,但不知道怎样回事,我死前和蛇妖签订了契约,它帮我维持生命,我偶尔把身体借给它,我一直不知道它用我的身体都做了些什么。”
“很抱歉,对不起,青青,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无论是欺骗,隐瞒,还是有意无意的精神控制,都绝非我本意。”
任茗说,神情真挚得不似作伪,“我死后寄居在蛇妖体内,才知道这些年你受的苦,真的很抱歉,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无论如何,坚持下去,务必尽全力拯救你自己。”
任茗话里的信息太多,廖青一时没转过弯,但她的直觉很准,愣愣地问,“茗茗,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你要投胎去了吗?你要离开我了?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任茗低头看向廖青一如既往的、干净清澈的目光,没有回答。
为什么只关注这些呢?
不是曾因为我的伤害而愤怒悲伤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任茗想起好几次,她明摆着要杀了廖青,廖青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会克服求生的本能,颤抖着扑向她。
为什么?
任茗的手在廖青的后脑勺摩挲,她只要稍稍用一点点力,把自己的数据导入廖青的大脑,就可以暂时寄生在廖青体内,操控廖青做完任务。
她应该这样做,什么和谈,什么技术,什么感情,都是她骗那些低等生物的说辞。
可她,还是下不去手。
任茗闭上眼睛,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谎言才是真相,她应该是个有血肉、有感情的人类,而不是什么该死的“认命吧”系统。
“茗茗,你不开心吗?”廖青捏住任茗的脸颊,往外轻轻一扯,“你别不开心,我不问了!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强求你在地府里等我。不过,你要是去投胎了,可以成为我的小孩吗?”
任茗摇头,面如死灰,“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完蛋了,我的主人一定很后悔,制造出1108号这种废物。
任茗心想,重新用数据构建出昭县一中街前的场景。
廖青看到恢复如常的街景,惊讶极了,她以为是姜丛在梦外的帮助,在心底默默感谢姜大师两句,然后挽着任茗的胳膊,像高中时代一样,在街上闲逛。
“茗茗,你还记得吗?这家的台湾奶茶可好喝了,我们以前经常来喝,可惜后来店主搬走了。我再也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奶茶。”
任茗用大数据搜索定位了店主的方位,告诉廖青,“他们搬到A省H市肥东新区惠南镇172号了,还在卖奶茶,你醒了可以和那小子去试试。”
廖青拍手捧场,“茗茗变成鬼以后好厉害啊!”
任茗:“……”
“对了,茗茗,我跟你说啊,吕其率那个渣男你还记得吗?我……”
两人一直走,一直谈,从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共同回忆,说到廖青最近的治疗情况,感情生活。
廖青一路兴致高昂,扒着任茗说废话,一点也看不出异常,“认命吧”系统也在尽心尽力地维护任茗知心姐姐的人设。
直到任茗的身体开始虚化,廖青想要牵住好友的手,却只握住了一把空气,她才露了怯,红着眼睛问任茗。
“茗茗,之前的匿名短信,是你背着蛇妖发给我的吗?”
“嗯。”
“茗茗,你还会回来吗?你真的能顺利投胎吗?”
任茗惊讶于廖青的敏锐,沉默一会儿,点头说,“不一定。可以。”
“你要醒了啊,这个你拿上,谁也不要告诉,以后就自由地去做想做的事,无论是什么,你都会成功的。”
任茗透明的掌心里忽然出现一块银色芯片,她将这个放到廖青掌心,低头看了一眼千疮百孔,快藏不住数据的躯体。
她像个人类一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要倒计时了哦,十、九……”
廖青忙踮脚伸手,捂住任茗的嘴,一边哭一边说,“我原谅你了,任茗,我原谅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想要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好。”
主人,我可能,不需要你原谅了。
任茗点头,她觉得眼睛酸涩无比,于是眨了眨眼,但她没有眼泪可以掉下来,只有一寸寸破碎的身躯,化成了银色的碎片,散落在无穷的黑暗中。
廖青膝盖一软,直挺挺趴在地上,她呆愣愣地看着银色碎片落到黑暗中,变成无数的流动的1和0,再转瞬消散于无形,突然就明白过来她的任茗再也不会有来生了!
廖青伸手去接散乱的银色碎片,而后毫无预兆地开始嚎啕大哭。
她哭得那样悲伤,那样响亮,仿若撕心裂肺,好似痛失所爱。
关心,付出,嫉妒,伤害,恨,爱,陪伴……
这些复杂的情绪并非爱情独有。
实际上恰恰相反,很多时候,同性之间的友情甚至比爱情更为复杂,更加刻骨铭心,也更加令人心碎。
******
姜丛和张天师感应到廖青的状态,及时将其从异空间中引渡出来,又点了一柱安神香,让廖青先休息休息,好恢复心神。
“小乔局长,这泼皮户估计出尔反尔了,她的生命体征已经完全消失,老朽怕是完不成组织里的任务,没法把技术带回去了,”姜丛道,撇了眼自己的师弟,“不过总算是解决了这桩连环杀妖案,小姑娘也没有受伤。”
乔榆没有说话,心思全在躺在床上的廖青身上。
数日前,“认命吧”系统主动找到妖管局总局,并通知了国|家相关机关,说想和他们做一笔交易。
系统愿意提供高维宇宙的技术帮助人类发展,但要求学术界停止对周诗琦的诬陷打压、当局承担照顾任茗父母的责任并为它提供留存此界的能量,最后还要帮助它进入廖青的梦境和廖青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