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月怔怔地看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去一定要找魏东来好好讲清楚。他父母如果拿捐助学费说事,她就不要他们赞助了。
她家里还有房子,上回母亲就说过实在没钱读书,可以把家里房子拿出去抵押。等她大学毕业后,赚钱还给银行就好了。
总归,还是能想出办法的。她是真的想跟沈栾在一起。他平时在学校对谁都淡淡的,她以为像沈栾这样家世条件的男生,看不上班上的那些女生。
真的没想到沈栾喜欢的是自己,许青菱追了三年都没追到的男生,她竟然就这样得到了。
宛月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衣领间散发出的气息,先前的不真实的悬浮感彻底散去。
沈栾握着她的手,心中漾起一丝甜蜜。甜蜜之余,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到底忘了什么,他又想不起来。想起不来,说明不重要。
沈栾将那个念头放下,不再理会。肩头传来沉甸甸的重量,宛月的头正抵在他的脖颈间。
脑海里预演过无数遍的画面此刻实实在在发生着,沈栾感受到她的发丝滑过自己的皮肤,脑中想的是:他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女孩。
……
沈栾刚从医院出来,就接到李正奇打的电话,说他爸妈正在派出所等他,让他赶紧过去。
宛月一听到他爸妈来了,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现在怎么办?你爸妈要是知道是我害得你被打成这样,一定会特别讨厌我。”
宛月慌乱极了,她没想到才刚决定跟沈栾在一起,就要面对他爸妈,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曾经在家长会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他父母一眼。他爸爸戴着一幅金边眼镜,模样斯文儒雅,并没有刻意显摆却派头十足。而他妈妈更是保养得很好,化着淡妆,面容温婉,完全不像寻常的中年妇女,像电视里看到的那些贵妇。
沈栾看她紧张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你怕什么?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们拗不过我的。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们肯定喜欢。”
说罢,他凑近她耳旁说了句什么,宛月苍白的脸瞬间红了,气得跺脚:“我跟你说真的,你快想想等会怎么跟你爸妈解释吧。”
沈栾看她一眼:“我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不会乱说的。”
*
许青菱跟着几个同学到派出所做笔录,没想到刚到,就看到沈绍周和傅芹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傅芹倒是一眼就认出她来,活像看到了个救星,一把抓过她的手:“沈栾今天不是请班上同学吃饭吗?你快跟阿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许青菱看着这个上辈子是她婆婆的女人,细细的眉眼,眼角有着淡淡的皱纹,此刻眼里的慌乱替代了原本生冷的距离感,让她不再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妇,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关心儿子的母亲。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回 看到傅芹这副模样。
上辈子她喜欢沈栾,所以每次看到他父母都很热络,就怕哪里不周到。她越热络周到,傅芹对她越是淡淡的。
此刻,她只当他们是寻常长辈。看在婶婶的面子上。
“阿姨,我没有参加沈栾的聚会。我是和同学一起去那吃饭,恰好碰到了。”许青菱看了眼一旁被铐在座位上的魏东来,淡淡解释道:“打人的那个男人我认识,是我们村村长的儿子。具体什么情况也不清楚,可能有什么误会吧。”
傅芹拧眉,生气道:“什么样的误会,也不能往人脑袋上招呼啊。”
沈栾和宛月一前一后进了派出所,远远地看着他爸妈正在跟许青菱说话,他妈还拉着许青菱的手。
许青菱看了门口一眼,冲傅芹点点头:“阿姨,我是来做笔录的,我去那边跟警察说一下。”
傅芹看着许青菱的背影,以前她在妹妹那见过这姑娘几次。印象中是个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的性子,说话做事都带着讨好人的感觉,跟她那对做小生意的父母很像。
今天一看,却发现这姑娘跟她想象的不同,不慌不忙很沉得住气。印象中她还有个姐姐,听说找了个京市的干部子弟。妹夫的这两个侄女确实都还不错。
……
沈栾看到许青菱就觉得不舒服,怕她跟他妈乱说,走上去,“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傅芹看到儿子头上的纱布,眼眶立刻红了,“刚才沈乐贤打电话给我,说看到你跟别人打架。好端端地倒底怎么回事?”
沈栾没想到刚才沈乐贤也在木马俱乐部,不知道沈乐贤跟他妈说了什么,他只能尽量轻描淡写:“那人喝多了,把我当成别人,就动起手来了。”
沈绍周很生气:“喝多了就乱打人?哪有这回事!”
魏东来手铐在椅子上,打宛月进来,他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她。宛月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她没有跟沈栾站在一起,而是走到那一群同学中间。
儿子就这么被个小混混给打了,沈绍周夫妇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当着派出所警察的面和魏东来理论。
宛月听到沈栾父母一声声的质问,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魏东来看着这对体面讲究的夫妇,不免想到自己父母,心底的恨意让他一瞬间想告诉这对夫妇:宛月是他先看中的,他爸妈甚至已经跟她父母谈好了。
可一对上宛月那楚楚可怜的目光,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宛月是个要面子的姑娘,他不想让她在人前没脸。
“确实是认错人了。”魏东来咬紧后槽牙,从牙缝里缓缓挤出一句话:“对不住。医药费我出。”
傅芹看他这副混不吝的模样简直气炸,沈绍周却不想节外生枝,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上夜班的警察更不想多事,拉着双方协调出一个赔偿方案。
沈栾趁着他父母没注意,捏了捏宛月的手,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我已经跟李正奇说了,等会他送你回去,你先回去,等我到家打电话给你。”
许青菱那边和同学们一起做了笔录,派出所警察问了些她关于魏东来和宛月的事,她把他们俩各自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并没有提及其它。
在笔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她便出来了。
正要离开,看到沈绍周夫妇带着沈栾从另一间办公室出来,魏东来也跟在后头出来了,手腕上的手铐也没了。
看上去应该是已经和解了。许青菱假装没看到沈栾那冷淡的目光,冲夫妇俩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
沈绍周忙道:“这么晚了,你跟我们的车一起回去好。”
许青菱指了指旁边的申舜:“不用不用,我跟同学一起回去就行了。”
傅芹难得客气地冲她点点头。
……
从派出所出来,傅芹实在不放心,又拉着儿子去医院做了一堆检查,又是验血又是拍片子,查出来确实没事才放下心来。
沈栾等得不耐烦,拿着报告单随意翻了翻,“妈,我都说我没事。”
“查一下放心点,你今天流那么多血,回去好好补补。”说到这事,傅芹还心有余悸,“我今天让医生给你查了个血型。长这么大都没查过,万一哪天要输血,连血型都不知道。”
沈栾的目光扫过报告单其中一栏,便顿在那儿。耳边又响起那人笃定的声音:“他是AB型血。”
他想起来自己刚才忘了什么了——连他父母都不知道他的血型,许青菱是怎么知道的。
沈栾感觉自己脑中升起一团迷雾,脑中关于她的印象全都不对劲。他一直觉得她是个只知道听父母话的乖孩子,没想到她私底下背着父母抽烟。他以为她刚才会趁机在他爸妈面前故意抹黑宛月,没想到她提都没提。
刚才看到她和申舜一起来一起走,难道他们俩这么快就在一起了?
沈栾思绪愈发混乱,也没心情看手机了,将头转向窗外。他没注意到母亲几次转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傅芹憋在心里难受,还是问了:“刚才陪你去医院的姑娘也是你们班上的同学?”
沈栾回过神来,他知道他妈肯定要问,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傅芹盯着儿子,嘴上故意试探:“那女孩样貌倒是蛮好的,她考上了哪所大学?”
沈栾神色淡淡:“她是我们班学习最好的女生,考上了浔大的中文系。”
傅芹仍不死心:“她家里是干嘛的?”
沈栾本来想在父母面前暗搓搓地夸宛月几句,听到这里实在受不了了,“妈!你查户口呢!我哪知道她家里干嘛的!”
沈绍周哪里不知道妻子在想什么。她如今是见到一个适龄姑娘就要多想一下。
他对她心底的盘算实在不以为然,“好了。让儿子好好休息吧。”
到家了,沈栾准备上楼,突然想起来许青菱爸爸打来的电话,“今天许青菱爸爸打电话来了。说下周二他大女儿结婚,中午在浔府人家摆酒,想请你们去吃酒。”
往常说到妹妹这门穷亲戚,傅芹总要说几句难听的话,难得的这次没说。
沈栾趿着拖鞋上楼,听到他妈说,“知道了。到时候让你小姨捎个红包。人就不去了。”
*
晚上橡树村灯光昏暗,申舜非要坚持把许青菱送回家。
快到宛月家,远远地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申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拽到一条窄巷里。
城中村的房子密集,进去了才发现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巷子,而是两栋房子中间的一条窄缝,只得容得下一个人。
许青菱怕他被发现,让他站在里面,自己站在靠外头的位置。
宛月的家檐下挂着两盏灯,在整个橡树村都很好辨认。门口那两人一个高大魁梧,一个小巧玲珑,在夜色衬托下,实在对比得过于分明。
魏东来憋了一晚上的怒火,在等到宛月这一刻终于爆发了,一把将她抵在墙上。
“宛月,你玩我是吧?!”
宛月不甘示弱地瞪着他:“我怎么玩你了?你什么时候答应过当你女朋友了?从头到尾都是你一厢情愿!”
魏东来“嗤”的一声:“我一厢情愿?你能不能别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爸妈那天上你家,跟你爸妈说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么?”
宛月的脸比身后的灯光还要惨白,颤着嗓子道:“他们说了什么?我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爸妈赞助那个学费我不要了,行不行!”
魏东来笑容透出狠厉:“现在说这个晚了。”
宛月跟他从小就认识,并不怕他,语气放软:“魏东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感情这个事勉强不来。你别逼我,行不行?”
魏东来想也不想道:“不行。这辈子你只能是我老婆。”
许青菱越听眉头拧得越紧。这个魏东来,还真是痴心不改。这辈子,人家早早看对眼了,就让他们在一起好了。
如果他知道上辈子自己娶了宛月,却落了个锒铛入狱的下场,还会坚持要娶宛月吗?
申舜却越听越觉好笑,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宛月倒底给沈栾和魏东来喝了啥迷魂汤?”
第21章
许红茭已经一年多没回去,这次和程逸回浔城摆酒,随行的还有程逸的父母、哥嫂和舅舅舅母。
虽说上回在京市摆酒,两边父母已经见过面了,但这一回要带着这么多亲戚一起回去,许红茭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
在去机场的路上,程逸接到一个电话。看到是浔城的号码,他赶紧接了起来,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再次提醒对方别忘了来参加婚宴。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什么,程逸笑道:“行了,当年的504可就剩你单着了。岁数不小了,你爸妈肯定急了吧,他们不催你?”
沈安吾靠在椅背上,背对着办公室门,看着面前一览无遗的浔江。夏日艳阳在水面上跳跃着,江水也变得热烈起来。
是个适宜结婚的日子。
他笑了笑:“催,怎么不催?我不听就是了。”
毕竟他父母自己的婚姻就那个鬼样。沈兴邦催他相亲,高兴了他就去,不高兴直接晾一边。老爷子只好借着立遗嘱的时机,暗搓搓附加条款。
尚蕙兰因为这事,特意跟他提了一句:“结婚的事也要上上紧。”
沈安吾当着母亲的面仍然直截了当:“他的东西,我不惦记。结婚的事,不用再提,这辈子我就没打算结婚。”
尚蕙兰素来刚强,被儿子说得流眼泪。这些年,不是不后悔的。
当年发现沈兴邦欺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她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来离开。
有些事苟且得了一时,苟且不了一世。
……
好友结婚大喜日子,沈安吾不想说扫兴的话。上大学的时候,他和程逸的关系不错。只是这么多年,一个在商界,一个在政界,各自工作繁忙,联系得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