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吾注意到她的目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应该谢谢你。这下老爷子再也不给我安排相亲了。”
他仍然是一派斯文矜贵的模样,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天一直戴着她在地摊上买的廉价无比的戒指。
外面下雨了,耳边是密密匝匝的雨点声。
许青菱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很不是滋味。
早知道她不买了!
……
沈安吾将她带到市中心的一间银行。这个点银行竟然有人接待她们。
“许小姐,您的保险柜租赁手续已经办好了。”
银行经理笑眯眯将一把钥匙递给她,“你如果想取您的珠宝,直接在最里头那个门,按密码指纹,坐电梯就可以到我们的地下保险库,用钥匙打开您的保险柜就能取走您的东西了。”
许青菱有些发懵地接过钥匙,就在刚才,沈安吾用她的身份证帮她租了个保险柜,将项链和手表放了进去。
从银行出来,许青菱脑袋还有些乱,欲言又止地喊住前面的男人,“沈安吾……这钥匙还是放你那吧。”
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沈安吾胸口有一瞬的抽紧。他脚步顿住,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瓜,淡笑道:“等我哪天真的交女朋友了,你再把钥匙还给我吧。”
平生第一次对女孩撒谎,面上神色不变,心脏却不受控制地乱了几拍。
幸好身畔女孩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第77章
走出银行,才发现外面还在下雨。
只是不是刚才的铺天盖地慌慌张张的急雨,雨点变成了绵绵密密的雨线。
虽然车子就停在门口,银行经理还是送了把伞给他们。
沈安吾抬腕看了眼手表,“这个点回学校也没什么吃的。去我家吧,我做饭给你吃。”
许青菱抬眸看着他,眼里满满的惊诧。那表情又让沈安吾忍不住想拍她的脑袋。
他似笑非笑地睥睨着:“怎么?不相信我会做饭啊?”
许青菱还真不知道他会做饭。她记得那会在远星上班,他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张野在打理。
她在公司食堂吃饭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张野拿着饭盒帮他打饭。打菜师傅看到张秘书,那勺子使了大劲了,一舀就是一大勺,几乎每一次都能听到张野对打菜的师傅说那三个字:
“不要荤!”
以至于这在远星几乎成了个段子,员工都知道沈总不吃荤。章衡就曾经跟她吐槽过很多次,连荤都不吃,怎么还有力气骂人?
许青菱却知道,他不是不吃荤,他只是不吃食堂的荤,嫌难吃。
沈安吾看她似乎在憋笑,以为她真的不信,耐着性子解释:“我很早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怎么可能不会做饭?”
许青菱抿唇笑,他愿意做,她没意见。只要不是全素就行。她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于是她点点头,几乎不加思索:“没有不信。我只是觉得我何德何能。”
沈安吾缓缓转过头:“……”
现在小孩都不能好好说话了吗?吃个饭而已,需要用到“何德何能”四个字?
她低头看着脚下那一浅滩水洼,小心地绕了过去,浑然没注意旁边的男人正注视着她。
沈安吾的公寓也在市中心,离这间银行其实很近。走路过去也就十分钟左右,开车遇上下雨堵车,反而比走路更慢。
上辈子跟沈安吾共事那么长时间,倒从来没有去过他的家。她和他见面仅限于工作场合,偶尔她和沈栾去樟墅吃饭的时候,会遇上他。
他行动不便,大部分时候都一个人待着,旁人也不好去打扰他。许青菱每次在樟墅看到他,硬着头皮打完招呼,便自动离得远远的。
他有一种古怪的气场,有他的地方,她的心头总是萦绕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感。她从不敢在他眼皮底下,跟沈栾太亲近。
这一世,兴许是因为身体健全,沈安吾身上那种古怪的气场没了,那种生人勿进的距离感也不见了。
她连他的私人公寓都来了两回,还去过樟墅老宅,他甚至还要做饭给她吃。
这要是搁以前,她哪敢想象?!
……
许青菱进门想脱鞋,被沈安吾制止:“不用,你就穿你自己的鞋。有阿姨来……”
他话还没说完,一转头就看到她已经把鞋给脱了,光着脚站在那儿,笑嘻嘻地看着他:“那我还是光脚吧。”
上回跟杨栩来这,她知道他这个看上去空旷得像广寒宫,不显山不露水的家。光客厅那张地毯,就要几十万,是从国外买回来的纯手工真丝地毯。
她的鞋刚才踩了雨水,才不要才踩脏他的地板呢。
沈安吾多少有些无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不嫌大,你就穿我的吧。”
他这个家平时就他一个人住,没来过什么人,没有备别的尺码的鞋子。他的鞋44码,她的脚最多37码,他怕她根本没法穿,所以让她穿自己的鞋进来。
许青菱才不嫌大。只要不踩脏地板就行。
刚进门,沈安吾就听到厨房一角悉悉索索的声音,以为是打扫卫生的阿姨没走。
里面的人听到声响,探出头来,却是陶姐。
沈安吾将手里的西装扔到沙发上,抬脚往厨房去:“陶姐,今天下雨,路上不方便,你怎么还过来了?”
陶姐没想到他今天回来倒早,迎了出来:“我突然想起来你这冰箱冷冻室里的虾和牛肉吃完了。给你买了一点补上,顺带给你捎点我做的鲅鱼水饺。”
尚蕙兰当初一门心思想让陶姐来照顾儿子,儿子不肯。倒底从小带到大,陶姐心里头也惦记着,每隔一两个月会送点吃的过来。
陶姐看到沈安吾身后还跟了个姑娘,眼睛一亮,“许小姐,你来了。”
许青菱趿着沈安吾的拖鞋,那鞋子套在她脚上像两只船,倒愈发显得她的脚踝纤细极了。
她笑嘻嘻地跟陶姐打招呼。
“陶姐,你上回给我的那袋吃的,都很好吃。我分了一些给室友吃,她们都特别喜欢。巧克力和饼干太好吃了,我没舍得分,留下来自己吃了。”
很平常的话语,却说得陶姐笑得像一朵泡开的菊花,“你喜欢吃就好。下个月安吾过生日,到时候你来御园,我再给你准备。”
下个月你过生日?许青菱转过头看着沈安吾,差点脱口而出,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会还得在陶姐面前扮演一下女朋友的角色。
哪个女朋友会不知道男友的生日的?她有些讪讪地闭紧嘴巴。
沈安吾仿佛没看见,一把将她按坐在中岛旁的吧凳上,一边倒水给她,一边转头对陶姐道:“生日有什么好过的。这么多年,哪一年我过过生日?”
陶姐:“今年生日不一样,整十岁的生日还是要操办一下的。你爸今天早上吃的时候还在提这事呢,打算下个月在御园给你过生日,让你到时候带上许小姐。”
沈安吾唇角一扯:“看来我爸是真的老了。自己不找事干,天天给小辈找事。陶姐,你回去跟他说,我不过生日。让他别忙活了。”
陶姐不吱声了,安吾是她从小带大了,这孩子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老爷子在家说一不二惯了,这父子俩一旦杠上了,最后就是不可开交。
沈安吾进厨房开始翻冰箱,看有哪些食材。陶姐这才反应过来,“你们俩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我来帮你们煮。”
沈安吾忙将她推出厨房:“你就别忙了,今天我自己做。”
陶姐目光在两人身边转了转,突然明白过来,笑得眼睛快眯成一道缝:“好好好。那你赶紧做吧,别饿着小许了。我先回去了。”
沈安吾送她出去,走到门口,陶姐突然转身,“你母亲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你交女朋友了,昨天打电话给我,问小许的情况。”
沈安吾语气很淡:“知道就知道了吧。本来也没想瞒她。”
陶姐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在沈家这么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雪亮的。她自然是偏着沈安吾的,不该她多嘴的,她一句也不会多说。
……
这一顿饭吃得许青菱很饱,沈安吾煎了三文鱼,做了密瓜火腿,还煮了意大利面。
外面是暗沉沉的夜色,屋里两个人没有去餐厅,而是并肩坐在餐台旁吃饭。
餐台昏黄的灯光笼在两人身上,显出几分闲适和温馨。
许青菱很饿,嘴巴和手一直没有停。反倒沈安吾吃得很少。
吃完饭,许青菱要收拾碗筷,被他按住了,“在我家,不需要你动手。”
许青菱“哦”了一声,便客随主便了。
碗筷不多,他没有塞洗碗机,而是自己随手洗了。于是,许青菱就趴在一旁看他做家务,说实话挺新鲜的,她脑中完全无法想象的画面此刻具象化了。
她是学画画的,难免注重细节。都说画人难画手,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台面,还真挺赏心悦目,只是那手上的戒指实在刺眼。
许青菱眉头皱了起来。
等沈安吾收拾好,洗干净手,她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左手,“你怎么还戴着这个十块钱的戒指啊。我当时就是买着玩的,你别戴了。”
说罢,她便要去扯那只戒指。沈安吾按住她的手,眼睛看着她,嘴角却在笑:“你这人说话不算话啊。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去。”
“这个不是为了当时应急嘛,十块钱一个,谁知道什么材质啊,万一对身体有害怎么办啊。我那个早扔了,你这个也别戴了。”
许青菱将那只戒指扯下来,揣着兜里,低头喝了口水:“你下个月不是过生日么?我送你个别的生日礼物。”
“我还得感谢你借给我笔记本电脑呢,上回给星晖做的海报,他们那边采用了,给了我十万块。”
说罢,她托着下巴看着沈安吾,眨了眨眼:“除了戒指,你想要什么礼物?”
她的目光澄澈而透亮,沈安吾再次感到自己的无耻,他嘴角有些发苦。
胸口的烦闷和躁意不管不顾地涌上来,他干笑着:“你不用买什么礼物。把刚才的戒指还给我就行了,不然下回老爷子问我,我还得跟他废话几句。”
许青菱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他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明显有情绪。不过戒指她已经收回了,她才不管呢。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个太差了,不能给你了。我再给你买个新的。”
她坐在那儿,赤着脚踩在吧凳的横档上,眼睫低垂着,纯净乖巧可爱。
沈安吾沉默了,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睫落在她脖颈间,哑声:“你的吊坠可以换了。”
许青菱低头看了眼胸口的绳子,反应过来。现在钻石项链和手表都存在银行的保险柜了,抽屉的钥匙可以放到一边了。
她一把扯下那根黑色的绳子,将抽屉的钥匙取下来塞进书包的隔层里,又将刚才银行经理给的保险柜钥匙穿进绳子里,然后重新挂在脖子上。
她拍了拍胸口:“我会保管好钥匙的。”
沈安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脑中想的却是,他从来不过生日,也不收生日礼物。
这次礼物有了,是不是还要办个生日会?
*
2002年世界杯第一场比赛在5月31日,也是张达离校的日子。
整个浔大校园在这一天莫名陷入一种有点癫狂的气氛当中。学校食堂都安了大电视,吃饭时间被男生挤得水泄不通,全是蹲点看球赛的。
毕竟是中国队第一次出线,虽然国足的首场比赛是几天以后,但学校显然已经管不住这群嗷嗷直叫的半大小伙。
下午五点,毕业生那栋楼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紧接着开始有人往窗外扔东西,起初是书本、锅碗瓢盆之类的小东西。慢慢地越扔越嗨,一个哥们把自己的椅子扔到窗户外了。
乒乒乓乓,叮叮当当,各种东西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宿管阿姨纷纷出动,有的出声制止,有的打电话给领导。
202的姑娘们趴在窗户边看傻眼了——原来毕业还可以这么玩?
对面二楼男生宿舍一个光膀子男生将电脑音响架在窗户上,开始放一首很火的台湾组合的歌曲。
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
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
你还等什么时间已经不多。
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
……
不知道哪一层楼的女生突然大喊:“别吵了,我跟你走还不行吗!”
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起哄声和尖叫声响起,气氛达到高潮。对面有个窗户不知道谁把自己的电脑显示器也往外扔了。
“卧槽!”
“牛逼!”
气氛彻底点燃。
宿管阿姨已经管不住这帮明天就要出闸的学生们了。直到教务处的领导来了,才总算消停下来。
世界杯加上期末,202寝室的姑娘们心也散了。郭丽娜一直忙着足球形象大使的选拔,除了上课,就是去参加各种培训,忙得不可开交。
学校食堂吃不上饭了,许青菱收拾书包,打算出门。张达他明天就要离校。杨栩今天在浔大南路的鼎食街,请两个徒弟吃饭。
这个日子鼎食街也人满为患,还好杨栩提前订了个包间。
张达一扫前几天的颓废,看上去像是打了鸡血般的振奋,“师妹,今天是因为你来,杨老师才舍得花钱开个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