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期姚永安的课,要求学院所有学生都提交作品,参加他主办的金鼎奖。她们班所有人都参加了,最后只有肖婷婷拿到了奖项。听说整个学院也就四五个学生获奖。肖婷婷一直想毕业以后去4A广告公司工作,拿了这个奖以后,感觉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些。
肖婷婷拿奖了自然高兴,跟她一起在姚永安工作室实习的叶思文就不高兴了。叶思文比谁都想拿这个奖,她也是寝室里对这个比赛最上心的,提交的作品前前后后修改了十几稿,就连姚永安也称赞她的设计不错,没想到最后参加比赛,连个优胜奖都没拿到。
许青菱看出来叶思文因为金鼎奖的事,心情不好,忙岔开话题:“我从杨栩那借了个相机,等会我们一起去主干道那拍个照。”
一听说拍照,姑娘们都来了精神,匆匆吃完饭,收拾完餐盘,便一起去学校主干道了。一进校门,白色雕塑后头,很醒目的位置拉了个红色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我校郭丽娜同学获得全国大学生足球形象大使季军”。
现在手机没有拍照功能,但许青菱觉得对郭丽娜来说,这是个很值得纪念的珍贵时刻。刚好趁这个机会,给寝室所有人拍个合照。
九月的浔城依然炎热,202的姑娘们都精心打扮一番,穿上自己最喜欢衣服,跟学校各个著名的“景点”拍了合影。
主干道那条醒目的红色大横幅下,郭丽娜双手抱臂站在那儿,露出一丝很神气的笑容。
那些无数让她感觉痛苦的瞬间,在这一刻似乎都抛到脑后了。无论如何,她走出来了。
五个女生站在白色雕像前,许青菱拿着相机,确定好位置,让一旁路过的同学帮她们拍下了入校后的第一张合影。
许青菱找了家打印店,把相机里的照片都冲印出来,给寝室里每个人都留了份做纪念。
开学后,日子便忙了起来。那天晚上之后,她便一直没有再跟沈安吾联系。他那边似乎也很忙。
除了每天上课,许青菱剩下的时间,便是去XYZ上班,画图,帮杨栩整理项目资料,或者去樟墅看看工地。
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她正在樟墅帮沈安吾的书房画壁画,突然接到他的电话。电话那头,沈安吾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愉悦。
“你说的那个绑匪头头抓到了,你可能需要做我的目击证人。”
傍晚的樟墅,外面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工人都走了,空旷的大宅里只有许青菱一个人。她时常在画画的时候,放声地唱起歌来。或者时不时地回头看身后一眼。
然而此刻听到沈安吾的声音,她却觉得那些潜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好像都消失了。
第101章
入秋后的御园最是舒服,秋高气爽,草木扶疏。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身着薄衫也感觉一阵沁凉。
天气凉下来了,人的心情倒未必。沈兴邦好久没发这么大的脾气,就连一向懂事的孙子都被他当着众人的面骂得狗血淋头。
老头子做生意这么多年,一向奉行低调的原则。因为娱-乐城的事,二儿子去年的绑架案又翻了上来,成了这段时间各大报纸的头条。
再加上孙子在娱-乐城被人下药这事,现在外头已经传出了各种版本。沈兴邦最要面子,又自诩家教严厉。现在沈家孙辈在外人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不务正业的纨绔,他的老脸往哪搁?
总之,最近浔城乃至宁省的报纸头条都是沈家这些事。
看着三个儿子,沈兴邦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凄凉之感。沈家倒底还是人丁不旺,否则也不至于他只能在这几个不肖子孙里挑挑拣拣。
平时他最看重老二和孙子,偏偏这次闹出事的也是他们。再看看老大和老三,一个永远是那副不声不吭的温吞模样,一个坐在那就眼珠子乱转,看着就让他冒火。
沈乐贤坐在那儿,听他爸训他二哥,心里笑开了花,面上还得做出一副耷眉臊眼的模样。他忍得难受,一双眼睛一会看着大哥二哥,一会又看看大嫂和小侄子。这些人,平时一个个趾高气昂的,根本看不起他。这会看到他们被训,沈乐贤心里一阵快意涌上来。
沈栾被爷爷骂得垂着脑袋不吭声。幸好许青菱嘴巴严,没把那天晚上他最丢人的事告诉他小叔。不想他想象不出,今天他会遭遇什么。
爷爷骂他读书把脑瓜子读傻了,连人都不会看。他认了,他确实不会看人。因为不会看人,才会被宛月一直以来自我标榜的“善良”给欺骗。
傅芹听到公公训儿子,心里不好受,忍不出开口道:“爸,这事也算是给栾儿一个教训。是上回那丫头脚踩两只船,跟栾儿这边处着,那头还继续跟魏家的孩子兜搭着。姓魏的那小子已经进去了,栾儿也跟那女的分手了。以后他再交女朋友,我肯定帮他好好把关。”
沈兴邦自然知道这事的责任算不到孙子头上。他最多是太年轻,对人没有防备心。他真正不满意的是二儿子,老二这次的事没办好,跟媒体的关系没处理好。倒底还是年轻,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跟电视台的关系,完全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僵。
沈安吾难得来御园吃一顿饭,又要听老爷子在这训话。听到父亲说电视台的事,他放下筷子道:“爸,不再投放电视广告,是集团管理层的决定。电话台那边的关系也没断,不投放电视广告,还有其他的合作方式。这投广告,不是有枣没枣都一竿子下去,每一分钱都要花对。”
沈兴邦脸上明显不快,用力拍了拍桌子,“我还没死!我现在还是远星最大的股东,远星这些策略调整,你也得先跟我商量商量!”
又来。
沈安吾抿着唇不说话。老爷子虽然已经不主事了,但还是不肯放手,总想在各种事情上插上一手。
沈兴邦阴沉着脸,那双浑浊的眼扫过自己三个儿子。一转头看到老三咧着嘴在那幸灾乐祸地笑,他更是火大,扬起手杖就往沈乐贤头上砸。
“狗东西!别以为你干的那些勾当我不知道!让你去你姑姑那做事,你一天天都干了些什么!”
沈兴邦气得血直往脑门上涌,挥着手杖直往逆子身上抽。一旁正在收拾碗筷的保姆陶姐看到老爷子一张脸红成了猪肝色,唬得扔下手里的碗筷,赶紧上前劝架,又让其他佣人去拿降压药。
沈乐贤没想到自己啥也没干,来御园吃饭反而挨揍了。老爷子的手杖那可是精钢制成的,砸在身上痛得他哇哇直叫。他顾不得那么多,痛哭流涕地嚎叫起来,就怕外头人听不见。
果然过了没几下,从外头冲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妇女,上来就一把抱住沈乐贤,哭嚷起来:“我是造的什么孽,把你生下来。早知道你亲爹恨你恨成这样,当年你生出来,我就把你掐死得了!”
这句话自然是说给沈兴邦听的,一旁的傅芹不由皱起眉头。公公这会早已面色铁青地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陶姐见状赶紧给他倒水,拿降压药。
徐千兰穿着一身棉麻长袍,手腕上带着个碧玉的镯子,四十好几还是一副风韵犹存的模样。儿子搬走后,这些年她一个人住在御园的五福园里,平时没事也很少到主楼这边来。
尤其是沈家家宴的场合,沈兴邦并不喜欢她露面。
这么多年,徐千兰自己受委屈倒没什么,满腔希望全寄托在儿子身上。沈兴邦这人极重视儿子的教育。前头两个儿子,他几乎都手把手地教着做生意。乐贤也是沈兴邦的亲儿子,再怎么他也会分点产业给儿子吧。结果沈兴邦不仅没有带着儿子学做生意,还把儿子安排到他妹妹沈佩香管的物业公司上班。
沈佩香哪里会把重要的工作交给沈乐贤,给了他一个虚头巴脑的职位,让他先干干看。
除了每个月定时定点领空晌,沈乐贤在姑姑公司里啥也不干。大学毕业几年,沈乐贤就游手好闲了几年。
沈兴邦看到徐千兰出来,胀着脸咆哮道:“我管教儿子,你跑过来干什么!”
徐千兰和沈乐贤母子俩哭成一团。沈绍周对他这个三弟一直淡淡的,平日里也很少来往。傅芹更是看不惯徐千兰这种野路子女人。夫妻俩坐在一旁不做声。
沈安吾平时很少跟徐千兰打照面,他能感觉到父亲并不想他们碰上面。
所以每次他跟大哥来御园吃饭,徐千兰都缩在五福园里不出来。
然而看到徐千兰抱着儿子痛哭流涕的模样,他还是觉得一股恶心的感觉在胸口翻涌着。
小时候,不明白父母之间倒底闹什么矛盾的时候,他曾经一度希望他们能复合。
父亲确实在母亲去香港后,带他去找过母亲。他虽然年纪小,也能看出来父亲对母亲一直有感情。他天真地以为他们的婚姻还有转机,直到徐千兰的出现。
那年浔城政府想发展旅游业,牵头主办旅游形象大使选拔,拉了很多公司赞助。远星集团就是其中赞助商之一。说是形象大使选拔,其实就是选美比赛。
徐千兰也是浔城人,之前一直在深市一家服装店打工,后来因为长得漂亮,开始给服装店拍试装照片,再后来慢慢开始给报纸杂志拍些照片。
眼看当年一同去深市打工的姐妹,都傍上条件不错的男人,只有她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徐千兰偶然间听说家乡在搞选美比赛,便卷了铺盖回老家。
也就是在这个选美比赛上,她认识了沈兴邦。那时候沈兴邦已是跟妻子分居了,碍于公司股权和各种原因,两人一直没有办理离婚手续。
选美比赛徐千兰拿到了第五名。比赛后的酒会上,看着沈兴邦一个人在那喝闷酒,她便动了心思,扶着醉酒的沈兴邦到一旁休息,最后送他回家,就这么上了他的床。
后来,两人就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这种关系。睡了几次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徐千兰满心以为她怀了沈兴邦的孩子,他一定会娶她。没想到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沈兴邦还是不愿意对外公布他们的关系。
沈兴邦给她在外头租了个别墅,又请了个阿姨照顾他。他工作忙,也不是经常来看她。徐千兰跟保姆两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她不敢跟家里说她怀孕的事,也怕沈兴邦抛弃她,煎熬得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女人上门。那女人自称自己叫沈佩香,是沈兴邦的妹妹。沈佩香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不避着保姆,居高临下地开口道:“我大哥说了,你把孩子生下来,他会给你一笔钱。数目你来定,只要不是太离谱都行。从此以后,你跟我大哥就没有关系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你肚子里的孩子,沈家会帮你养大。”
徐千兰脸色惨白地站在那儿,她没想到煎熬了这么多天,竟然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沈兴邦不仅不打算娶她,还打定主意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抢走。
沈兴邦自己不肯出面,缩在后头,让他妹妹上门来说。徐千兰心下冷笑,当着沈佩香的面,她没说什么,只说句“我考虑一下”。
沈佩香把话带到就走了,打那之后沈兴邦也没再来过。
沈兴邦不来,徐千兰也不联系他,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徐千兰打定主意要把孩子生下来,她不信,孩子真生下来了,沈兴邦会不管。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徐千兰挺着肚子去香港。国内医院越来越严格,想知道孩子性别,只能去香港查。
在飞机上竟然让她碰到尚蕙兰。先前她只是在杂志上和沈兴邦的钱包里看到那个女人的照片。
不得不说,尚蕙兰本人比照片上好看多了。身材瘦削高挑,皮肤白晳,一双眼睛很有神,气场强大,穿着一件驼色大衣,头发整整齐齐在脑后挽成髻,耳朵上戴着一对色泽很好的珍珠耳环。
这样的女人,是人群中无法忽视的存在。
徐千兰本就一肚子委屈,这个委屈在看到尚蕙兰后变成了熊熊妒火。两个多小时,她整个人都被这种又妒又恨的情绪煎熬着,她难受得捂着肚子。
下飞机时,徐千兰再也无法控制胸口翻涌的情绪,她顺着人流走到尚蕙兰面前。
那个女人正站在路边等的士,风吹动她胸口的真丝围巾和大衣的衣角。她看上去已经跟这座城融为一体了,徐千兰走到她旁边,手轻轻抚在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上。
一辆红色的士停在路边,尚蕙兰转过头,看她挺着肚子,关切地问她要不要先搭车。她脸上那带着些许客套的淡淡笑意刺痛了徐千兰的眼。
徐千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女人,眼里带着年轻女孩的娇矜和傲慢:“我肚子里是你丈夫的孩子。”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足够清晰。那个云淡风轻的贵妇的表情有一瞬的怔愣,很快被冷漠取代,“这话你应该去对沈兴邦说。你跟我说,我也不可能给钱给你。”
徐千兰在她眼里没看到一丝失望之情。
尚蕙兰不再搭理她,坐上的士扬长而去。徐千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愈发委屈了。
那天坐出租车去酒店的路上,她就接到了沈兴邦的电话。沈兴邦在电话里几乎是咆哮着质问她为什么去骚扰他妻子。
这是徐千兰第一次看到沈兴邦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吓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香港一家私立医院做了检查,得知自己怀的是儿子,徐千兰原本慌乱的心思镇定下来。她回到浔城安生待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