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肚白的微熹晕染天际，夜色淡了几分。
依附楼房生长的绿植像密集的霉菌，灰扑扑的外墙被一条条的青藤盘踞。
阴凉的风送来润湿的霉味。
三辆敞开货柜门的运输货车，停泊在堆积水泥石的道路。
“哈哈哈！我们劫了一头大肥羊！真他妈的肥得流油！”
货柜里满当当的麻袋被割开，露出青翠的蔬菜，使围观的武装雇佣兵两眼发绿。
“头儿，货柜外面的图案似乎有门道。”
魁梧的男人拍手下的脑袋。“怕个卵蛋！哨兵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摁着打？还不是被我们传染发疯？”
“头儿，他们还有七车货，我们再去抢呗？”
“对呀，抢完这一遭，我们能换来很多黄金，发财了！”
“真他妈的会说话！”男人的狞笑匿在黑漆漆的络腮胡子中，挂在身上的弹夹闪烁寒光。“所有人带上武器，去干掉那群哨兵！”
“头儿威武！”
得意洋洋的男人扫视一圈欣喜若狂的手下，蓦然皱起浓眉。“安静！那婆娘呢？”
此言一出，手下们面面相觑。
男人气急败坏：“臭婆娘！快检查摩托车的数量！”
他们驻扎前确认这个废弃的小镇没有人居住，便把部分摩托车停泊在不远处的帐篷旁边。
所有人怒气冲冲地跑向驻扎帐篷的位置，一束飞溅的鲜血染红他们的视野——
某个奔跑的雇佣兵，从太阳穴喷出鲜血，穿过的子弹“咻”地射进旁边的水泥石。
他们惊愕地瞠目。
咻——
无声的子弹令第二个雇佣兵爆头。
“有埋伏！！！”男人声嘶力竭。
下一秒，密集的弹雨射穿他们的身体，血雾随风飘散，血花在身上的弹孔绽放。
咻——
咻——
子弹穿过他们的头颅。
穿过他们的下颚。
穿过他们的心脏。
用步枪支撑身体的男人不甘心地咆哮。
“哨兵去死！！！”
人类分化出哨兵与向导以后，普通人成为生产的奴隶，任何优质的资源首先提供给哨兵和向导。
甚至在野外生存的普通人，连获得低等教育的机会都没，每天为了一点吃的去算计、去杀戮。
凭什么！
人类曾经是地球的主宰，凭什么为他们做牛做马！
愤怒的咆哮饱含深深的怨恨，像湖面的涟漪传播开去，引起每一个手下产生共鸣，产生脑电波共振。
“啊啊啊啊啊——”
某个雇佣兵的后脑勺，凸出一张带有五官的脸，撕裂头皮和头发。
同一时间，旁边的同伙也裂开后脑勺，长出一张愤怒的脸。
一个又一个雇佣兵，带着满身血，低下头站起来，他们的蜡黄的皮肤出现深紫色的毛细血管。
而他们的头目，徒手撕裂头皮，脑后长出畸形的肉瘤，肌肉发达的胳膊透出深紫色的纹路。
埋伏在远处的孔雀等人头皮发麻。
“他们异化成信徒，只是第二污染源头！”
面不改色的封归野盯紧狙击枪的瞄准器，送给对方头目一发特殊子弹。
不料，瞄准器视野内的头目对上封归野的目光，闪出瞄准范围。
“开枪！”
一旦犹豫，可能遭到反扑。
二十五名哨兵和调查分析班的士兵不停开枪，射中速度稍慢的雇佣兵信徒。
含铅的特殊子弹令他们身体抽搐，蜷缩一团。
然而他们没有停下来，朝着骁狼团埋伏的方向飞奔过来。
“老大，他们的行为不对劲！”
封归野当机立断：“散开，左右包抄！”
敌人能轻易污染哨兵的精神体，他尽量使用不需要精神体参战的战术。
散开的途中，蓦然心悸的封归野，皮肤被一千根针刺疼般，高度刺激他的神经元细胞。
“你们离我远点！”
话音刚落，他腿上的细胞充盈高度活性，飞踢偷袭而来的黑影。
扑通！
滚落草丛的黑影身形凝滞，似乎没料到封归野料敌先机，踢中自己。
不远处的孔雀想开枪帮忙，他看见亮出两把军刀的封归野，咬紧牙，掉头跑回射击队伍。
他有自己的任务。
他深信老大能应付。
与此同时，皮肤像长满裂纹的雇佣兵们，脑袋180度转动，把脑后的愤怒脸转向正面，灵敏的身躯躲避他们的枪击。
“我去烤焦他们！”咬紧小U盘的雷准备冲进敌人的圈子。
“别！”穿上防精神污染套装的小俊抓住她的手腕。“我觉得他们跑过来有诈，你别过去！”
“但是他们避开大部分子弹，如果不近身，又不能使用精神体攻击，怎么消灭他们？”
小俊思绪飞转。“我想想，我很快想到的，你们别冲动。”
眉头深锁的雷架起步枪，与雇佣兵信徒保持距离。
另一侧，双手持刀的封归野，攻击如飓风，快、狠、烈，划破络腮胡子头目的肚子。
刀刃含铅的毒素。
头目很快便感到不适，转身露出背上的怪物。
肤色灰紫的人形怪物，像依附于头目背后的连体婴。它愤怒的面容揉皱一团，对封归野破口大骂。
“你们算什么东西，只是一群疯子而已！”
“你们才是这个世界的毒瘤！才是这个世界纷争的源头！最该死的是你们！最虚伪的是你们！”
咒骂的声音像千万只红火蚁，钻进封归野的神经啃咬，激发无名之火。
它突然跳起来，爪子抓向封归野的喉咙。
目光幽冷的封归野侧身，抓住它的胳膊卸下关节，宛如冷酷无情的人间厉鬼。
“草你妈——”
刀锋闪烁。
它眯眼的瞬间，一条胳膊被抛去草丛。
“啊——”
迟来的剧痛令它怒火攻心，肤色变深。
呜呼——
摩托车在坑坑洼洼的马路上飞驰，与另一辆迎面飞驰而来的摩托车擦过。
后座的夏萤在驾驶的金刚耳边说：“朝她开枪！”
猝不及防的命令使金刚的头脑一片空白，但身体率先作出反应。她马上掉头，追击那辆摩托车。
车上的蒙脸女人通过后视镜看见她们掉头，第六感促使她加速。
金刚单手驾驶，另一只手掏出手-枪。
砰！
枪声惊天动地。
女人的背心中枪，不过还没停车。
“继续！”
金刚连续开枪，把车上的女人射成血窟窿。
她竟然没有连人带车倒下，还能驶去反方向。
“大鹏，一起追击！”金刚通知跟在后面的装甲越野车。
很巧，那女人逃窜的方向，正是她们寻找封归野等人的方向。
第16章
蒙面女人驾驶的摩托车冲进杂草丛生的小路。
金刚换右手驾驶，左手拔出装有特殊子弹的手-枪，射击女人的后背。
女人目眦尽裂，转向车头。
砰！
子弹射偏，擦过摩托车的车把。
“可恶！”金刚不甘心。
夏萤感到她焦躁，立刻阻止她浪费特殊子弹。“别着急，逼停她再开枪。”
“可恶可恶！希望我们赶得及！”金刚咬牙切齿，暂时收起手-枪，联络后面的越野车逼停那个非人类的女人。
装甲越野车的副驾驶降下车窗，架起射程远的步枪，持续枪击那摩托车的车轮和车身。
这一带虽然荒草萋萋，遮蔽视野，但他们仍然能射中女人的摩托车后座。
夏萤紧皱眉心，产生难以言喻的怪异感。“那个女人穿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车技会这么高超吗？”
直女金刚和车里的直男哨兵听不懂什么是波西米亚，无言以对。
废墟般的小镇外围，枪声不断，惊飞电线杆上的麻雀。
孔雀等人惊恐地发现，逼近的雇佣兵信徒身边出现透明、像漩涡的力场，令密集的弹雨打不中他们的身体。
密密麻麻的子弹卡在他们的身边，被透明的力场扭曲成麻花。
局势逆转，骁狼团的枪击变成无效化。
“他们的能力这么逆天吗？变成不死身？”孔雀心痒难耐，想呼唤精神体吸收他们的生命力，一了百了。
“不对，如果他们能扭曲力场，为什么一开始还会被我们射成筛子？”小俊猛敲头盔，强迫自己思考的速度加快。
“他们不知道有埋伏，没有反应过来？”
“也不对。他们最初逼近的时候用身体闪避子弹，现在却展现扭曲的力场，我认为这个招数是一个媒介，迫使他们做某件事。”
“是什么事？”
“啊！还没想到！我这个猪脑袋！”小俊焦灼地咬紧下唇，暗骂自己是迟钝的笨蛋。
再想不出来，他预感将遇到更大的危机。
“我帮大家争取时间！”
雷尽管不唤出精神体也能施展电弧，她尝试释放一束蓝闪闪的电流，往最近的雇佣兵信徒射去。
势如破竹的电弧直抵对方的胸前，电光映着对方恼怒的脸，照亮层层叠叠的皱纹。
转眼，电弧被透明的屏障阻挡，顺着屏障的形状扭曲成电光漩涡，慢慢地钻进对方的胸口。
此情此景，令所有骁狼团的成员震惊。
“吸收？能量？”小俊一怔。
做什么需要吸收如此刚猛的能量？
他的目光游弋到雇佣兵信徒的皮肤。
灰白的皮肤浮现深紫色的毛细血管，它们似乎越来越粗。
小俊紧缩瞳孔。“跑！快跑啊——”
朝阳之下，长腿掠过晨曦踢碎头目的胸骨。头目一直想靠近封归野，后者偏要保持距离，气得他愤怒地咆哮，肤色愈发变紫。
听见小俊的嘶吼，封归野发现头目脚边的野草折了腰，然后莫名扭曲。
封归野果断后撤。
“垃圾！别想跑！”头目忍着胸口的疼痛，高高跃起，脖子的深紫色纹路蔓延到愤怒的脸庞。
一辆呼啸的摩托车突然冲过来，头目稍微侧目，看见车上浑身是血的蒙面女人，怒火加速焚烧。
“臭婆娘！！！”
他想停止也来不及，身体从内部爆开。
不远处的雇佣兵信徒，也同时爆开躯体，飞出深色的粉尘。
“老大——”
迟来一步的金刚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展现钻石屏障。
璀璨的钻石才凝聚一小块，风停了，粘稠的空气凝固。
头目和所有雇佣兵信徒，爆炸的身体凝滞在半途，飞溅的深色粉尘停止飘动。
浆糊般的精神场域异样熟悉，封归野闪现不可思议的猜想，大喊：“撤！”
骁狼团的成员依靠本能和潜意识，机械地执行命令后撤，一片空白的脑海逐渐恢复色彩，回过神来。
还没有后撤多远，连人带车倒下的女人，飞快地朝金刚和夏萤爬去。
金刚凝聚的钻石瞬间变成尖锐的矛，刺去女人的头颅。
她万万没想到，女人的体型还能成长至一辆面包车的大小；更没想到，锐利的矛穿不过她前方的透明屏障，甚至随着屏障扭曲成亮晶晶的漩涡。
金刚吐出一大口血，脸色惨白。
“快收回精神体！”夏萤及时搀扶她。
“收不回……被她吸住……”金刚的脸色越来越死白。
大鹏等人只能火力压制，延缓钻石矛被碾碎的速度。
夏萤下了决心，扶稳金刚。“放心，交给我吧。”
差不多三米高的大熊猫蓦然冲到金刚的前方，黑乎乎的爪子抓紧钻石矛的中部。
咔嚓。
它毫不犹豫地折断钻石矛，舍弃被扭曲的前半段。
头痛欲裂的金刚咳出许多血，倒在夏萤的怀里。
“妈的！我和她拼了！”大鹏朝亮晶晶的漩涡射出特殊子弹。
果不其然，子弹卡在漩涡的中间。
“没用的，那是扭曲力场。”赶来的孔雀等人看见金刚的惨状，气得恨不得撕碎那个女怪物。
“她就是第一污染源头，通过释放负面的情绪，污染能产生情绪的生物。”夏萤凝重地搂紧昏迷的金刚。“杨教授解剖二级污染源头后，它们突然爆炸，飞出来的粉末直接污染周围的人。”
她惆怅地环顾赶来的骁狼团成员。“包括哨兵，就算没有展现精神体，粉末也能先污染哨兵然后污染你们的精神体。”
闻言，他们吓得面无血色，庆幸小俊及时发现端倪。
“没错。”大鹏狠瞪漩涡后面的女怪物。“当时我们四个人都被污染了，是夏少尉帮我们清污染。”
愤怒、焦躁、嗜杀，是哨兵难以抵挡的三种负面情绪，一旦过度发展就会狂化。
偏偏这次的精神污染事件，正中哨兵的缺陷。
封归野阴狠地斜睨站起来的女怪物。
她身高三米多。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雷死死地咬紧小U盘，怒瞪丑陋的女怪物。
她身穿的连衣长裙已经撑得破碎，灰色的皮肤黯淡无光，肩膀和胳膊长出白色的蕾丝图案。
除了胸部，她的胸口、腰腹和大腿，尽是一层叠一层的褶皱，比老太太更皱巴巴。
而她的脸瘦成骷髅，五官因为恼怒的表情而显得凶狠。
她头披纯洁的白纱，白纱之下是像白蛇的触手，没有头发。至于后背，被金刚射成筛子，却停止流血。
愤怒的情绪风暴铺天盖地涌来，淹没这群碍事的家伙！
要不是他们，她早就逃了！
本想借着一群实力不错的佣兵团发展自己的势力，谁知道他们盲目自大，敢打劫军方的车队，真是蠢透了！
“一个一个的都是蠢货！是地沟里的蛆虫！你们不配活着！”
每一句骂人的话像神经毒药，震痛他们的脑袋，同时挑衅他们生气。
简直比嗡嗡叫的苍蝇可憎。
浆糊般的精神场域及时缩小，包裹骁狼团众人。顿时，他们浑身轻松，脑里烦人的声音消失。
封归野一瞥夏萤变苍白的小脸。
“你们去死！”她一边咆哮，一边拉宽亮晶晶的漩涡，令扭曲的力场扩大。
“公主！”
听见封归野的呼唤，公主的背后飘出红玫瑰的花瓣雨。
每一片红艳的花瓣沐浴金色的晨曦，朝着女怪物飘去，在荒芜之地上起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