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实带着李二妞等进了屋子,见到男子半跪下行礼:“沈将军,这些便是此次招募而来的大夫,负责北部军的伤员。”
此次参战三军,北部军、西部军及谢家军三军组成,现在看来她们是分在了北部军,男子便是北部军副将沈文景。
她无奈叹气,看来年前是真见不到谢世卿了。
她低着头,现在人生地不熟,打算低调行事,恐生是非。
“还真是大夫。”他抬手指着宋亦慈,“你上来给我治。”
李二妞拉着宋亦慈的手,刘武也担忧惹出事端,主动走上前:“沈将军我来给你治。”
其余二人便是看宋亦慈笑话,想要看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沈文景:“不是说你们是大夫吗?不会治就给我丢出去。”
宋亦慈放下包裹接过药箱:“沈将军莫急,我来给你治病。”
第69章 收服人心
沈文景打量着面前穿着灰白袄子,毫不起眼女子,只见她背着医箱靠近。
明明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看着却莫名让人心安,难不成还真会医术。
箭矢穿透手臂上,周边皮肤已经乌黑,留下鲜血也是黑的,这箭矢有毒,这毒还遍及了伤口周遭。
“得罪了,沈将军。”宋亦慈剪断箭矢一分为二,箭尾掉在地上,她用力扯出箭头,箭头上还残存着点褐色药物。
“嗯——”沈文景发出痛呼声,不善的目光落在断箭上。
“沈将军,箭矢上有毒。”宋亦慈贴心解释,她拿出匕首在烈火烤制,简单消毒处。
沈文景怒喝道:“北羌走狗心思歹毒。”
李二妞熟练的拿出麻沸散药材在碾碎,宋亦慈刮尽药物,平敷在伤口处,静静等了一刻钟,麻醉药效完全起效。
她拿着匕首将伤口周围的死肉剜尽,乌血直流,她用力挤压着伤口边缘,待到乌血流尽鲜血流出。
众人看得心惊直抽气,沈文景居然面上平静,丝毫没有痛苦之色。
“你给我用了麻沸散?你和谢定安什么关系?”
麻沸散虽然早就被谢定安带回军中,但药材名贵,一项紧缺,一般用在重伤的将士身上。
沈文景仔细打量宋亦慈,只见她认真治伤,素白纤手正在为他处伤口。
手这么好看,脸怎么这般平平无奇。
她长呼出口气,银针在伤口附近穴位轻扎几针,顿时止住了流血。
刘武已经在摊开外敷的伤药,宋亦慈接过金疮药轻轻涂在伤口,在取了几卷纱布将伤口包扎好,待到一切处好。
“沈将军好了,我一会开点解毒和降热的药方。”宋亦慈张开,突然才意识到这一切都得自己来,“沈将军好了,我一会煎点解毒和退热的药,此伤未伤及根本,修养上一个月便好。”
沈文景大惊,这世间还真有女子会医术,还这般厉害,他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亦慈,我真是名大夫,现在沈将军信了吧。”
方才还瞧不上她的另外两名大夫,看见她处伤口如此麻利干脆,心里早就生了几分佩服,但他们更好奇她方才到底用力何种药物,竟然能够生剜而无痛感,想要结交她。
沈文景面露不善抓住宋亦慈灰布袖子:“你和谢定安是何关系?为何要混到我北部军。”
宋亦慈察觉到他对自己恶意:“我只是为谢将军治过伤。”
“哦?这么巧?”沈文景退回草席,“那你可知道谢世卿?”
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咯噔一下,谢世卿先行十日,她随药材出发,行军大半个月才到边境,想来已经一月有余未听到他的消息,“金陵没人不知道谢公子,沈将军不要对我有敌意了。”
沈文景面带嗤笑:“金陵城中的一个世家纨绔,就凭他姓谢,一来就爬到我的头上,我在边境苦战十年不过是个副将,他倒好一来便是云麾将军。”
被分到北部也就罢了,这还遇到了谢世卿对手,宋亦慈感叹自己的坏运气,越发不敢说出她和谢世卿的关系。
宋亦慈小心翼翼开口:“他可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将军。”
沈文景道:“他到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打了三场仗,仗仗都赢得漂亮,就连当初痛失去的云峰山都被拿了回来。”
宋亦慈疑问:“这难道不是好事?早点结束战乱,四海安定,百姓早些回到故乡。”
沈文景讥笑道:“好事?世间人只会记得这些天才,哪里会记得我们,他们只会夸赞,大庆先有谢定安后有谢世卿,谁会记得我们,我们这些守了边疆十年的人。”
“自然有人记得沈将军,将军不必烦恼。”宋亦慈将东西收拾好,众大夫已经分头开始诊治其他伤患。
宋亦慈收拾收拾去后院煎药,她将解毒的药材放进去药盅里,赵实已经在炉子上生着了火。
赵实欲言又止:“宋神医,还请别责怪我们将军。”
赵实从金陵招大夫,自然知道宋亦慈的本事,在战场上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夫。
宋亦慈笑道:“我还要仰仗你们,何谈得罪,赵大哥言重了。”
见她真没有怪罪,他才敢开口:“其实我明白我们将军,谁也不想遇到谢世卿这种人,无论是作为对手,还是作为同伴。”
药盅的水已经开始沸了,她将盖子掀开一点止沸,她疑惑地转过头:“为何?”
“小谢将军一月前初来,大家只当他是谢定安的儿子来军中混混功名,战场上走过一遭,他在前朝便可以捞个武将当当,享受一辈子富贵荣华。
可是一个月来,他连战三场,仗仗打得人心服口服。
第一场仗是他来的第二天,他带着三千兵甲偷袭北羌西部,打得北羌丢盔弃甲仓皇而逃,收服整个谢家军。
第二场仗,是他来的第十天,北羌新锐阿木达上前挑衅,被他一杆银枪挑断双剑斩杀阵前,亲手将他钉在了北羌的国门前,拿回谢定安将军的右手,北羌无人敢动。
第三场仗,他带着三百兵甲偷袭了北羌后方,烧了粮草大本营,三军无人不服他。
开始人人都只认为他是个被谢定安保护在金陵的世家公子,最多会点花拳绣腿,人人都想看他笑话。
但他一个月就让三军称服,只道他青出于蓝胜于蓝。”
她心头动容,原来他都已经到了一月了,她们走了大半个月的路,他几天赶了几天便到了,风雪再打也不眠不休得赶。
她长叹口气:“是啊,没人喜欢天才,还是压在头顶你头顶的天才。”
赵实道:“沈将军不喜小谢将军是因为,当时北部军受陷前方,小谢将军偷袭北羌粮仓是为了救北部军,但也彻底将带领北部军的沈将军钉在耻辱柱上。”
一个从军十年的将军居然被他最瞧不上的人救了,换谁也受不了。
宋亦慈套近乎:“明白明白,只是年关将近又打了胜仗,为何驻地里还只有伤兵。”
“小谢将军,带了人巡防,应当年前便会回来,今年应当能过个安生年。”赵实笑得憨厚,“不过我真是佩服小谢将军,也许他早点来,边疆早就平了乱,他是真厉害,也不知道他在金陵学了什么兵法,我也想学学。”
“嗯,是很厉害。”宋亦慈笑着,我都没想到他能这般厉害。
解毒的药物不耐煮,她拿着帕子隔着倒了汤药,端着进去。
这些将士此次巡防受了北羌伏击,驻地房间甚多,只是为了节省木材,他们挤在一个房间里。
宋亦慈推开房门走进时,房中央的火堆已经将整个房间烤得暖烘烘的,她将药碗往沈文景面前一递。
沈文景靠坐在草席上养身,睁眼便看到一双白净的手捧着药碗,再往上看只见一张黄瘦平凡的脸。
他不耐烦地接过药碗:“下次麻沸散留着给重伤的兵卒,不必浪费在我这种小伤上。”
宋亦慈扯着笑,暗道早知痛死你算了,不识好人心:“知道了,沈将军。”
他仰头一口喝掉药,皱着眉将药碗递给她:“你有几分本事,以后就留在北部军,我保管你以后军功,能让你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
宋亦慈冷笑,真是想要好好谢谢他:“那以后真得多谢沈将军了。”
李二妞刘武已经处好伤兵的伤,好在多为刀剑伤到四肢,未伤及肺腑。
多为外伤,再配合退热药物。
刘武干脆在后院支着口大锅,熬煮退热药物,随行两位大夫对他们三位操作虎得一愣又一愣。
赵实带着她们去后院找了件干净僻静的屋子,暂时安生,宋亦慈将包裹往小屋子里一放,便是住下了。
——
在驻地带了十天,接待的伤患越来越多,从开始的十几人到现在的快到百人,都是巡防拔出北羌钉子所伤,她再次意识到战场的残酷。
好在伤患里没有谢世卿,这让她稍微好受点。
宋亦慈裹着厚厚的袄子煎药,她搬着手指头数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这算她来的这里的第一个年。
李二妞昨日在诊治时,发现她夫君,好在只是巡防时伤了腿,没有性命之余,李二扭借着治伤的由头,和她夫君待着。
宋亦慈蹲在炭火前,只觉得今日的炭火烧得有些厉害,热气蒸得她都有些发蒙,她只觉得头越来越重,思绪越来越胶着,天气越来越迷蒙。
谢世卿脚不沾地忙活了月余,终于抽身回了驻地,却没找到宋亦慈,她的模样如果当军中,早该被传扬出来。
他满是疑惑拉着一个伤患问:“有没有见过特别白净漂亮的女大夫,大概二十岁左右,相当扎眼的存在。”
宋亦慈到了军中,跟着她的暗卫便潜伏在随军附近,没敢再靠近,谢世卿一时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
伤患头上裹了一大圈纱布,呆愣的摇头:“没有这样的大夫,不过大夫的院子就在前面,你可以挨个去找找。”
谢世卿拧着眉往院子里走,推开破落的院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小马扎上煎药。
不用转身,他便知道那就是他,只是还没靠近,只见她的身子直往火堆里栽。
他一个闪身接住她下坠的身子,触手柔嫩的肌肤竟然比火还要烫上几分。
他掰过她的脸,只见双目紧闭,面色烧得通红皮肤黄瘦,是张他没见过的脸。
可萦绕鼻尖的药香,熟悉的身影,他拉起她的手,明明就是她,他试探唤了她一声:“阿慈。”
宋亦慈只觉头晕脑胀耳边嗡鸣,耳边还有谢世卿一直在唤她,“别闹,我好困。”
谢世卿勾起嘴角,看着她面色和手完全不一的颜色,不知道她从哪里弄的易容,弄在脸上这么久也没人拆穿她的把戏。
“好,你好好睡一觉,我不闹你。”他抄起她的臂弯和小腿直接腾空,宋亦慈不自觉的拽着他的手臂。
他身上轻甲未卸,宋亦慈被烧得迷蒙直往凉快地方蹭,烧红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他只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人看着可靠,怎么自己能把自己照顾成这样,他无奈叹气,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她贴着甲胄正冰凉舒服不撒手,又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直皱眉。
“阿慈放开,我去给你煎药。”她烧得满脸通红迷迷蒙蒙,听到‘放开’不悦得直哼哼,扭头滚到最里面角落。
他无奈叹气:“还说你能照顾好你自己。”
第70章 阿慈病了
谢世卿在她额头贴了温热帕子降温,熬煮了降热药物端到她面前。
宋亦慈裹成了蛋卷,露出的脸烧得通红,额上的帕子滚掉在床头。
“阿慈,喝药了。”谢世卿端着药碗坐在她床头,她听到他的声音,感到安心往他身旁蹭。
他环抱着她半坐着,轻轻晃了晃她的身子:“阿慈,醒醒。”
宋亦慈强睁开眼,只见是谢世卿,便安心的往他身侧靠了靠,这场高热烧得她有些发蒙:“你怎么来了,巡防解决了吗?”
“自云峰山一脉已经清干净了,阿慈来喝药。”他将药碗贴心的送到她的唇边。
“你煎的?”她苦着脸皱着眉,“你是不是忘了放甘草了,怎么闻着这么苦?”
“阿慈,别撒娇。”谢世卿环抱着她腰的手收紧,呼吸加重几分,目光落在她潮红的脸上,药碗再往她唇边送了几分,“听话。”
她幼时喝过太多汤药,虽学成了大夫,但自小便对喝药抵触,她装模作样的贴在药碗上,浅浅喝上一口。“喝了,我要睡了。”
“阿慈,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还怕喝药。”谢世卿无奈叹气,看着她浅浅喝的那一口,药一点都没见少。
他端起药碗,直接一口喝了大半,圈着她的腰比在金陵时还要细几分。
她以为装模作样就算逃过一劫,想要到唇上温热触感,熟悉的檀香逼近有掺杂了些肃杀味道,有力的手臂禁锢着她的腰,不让她后退分毫,强势撬开唇齿将一大半的药全部渡了过去。
她被迫喝了一大碗汤药,苦的她舌根发麻。
只见他如法炮制将药碗中的药一碗饮尽,贴着她打算又灌,她顿时清醒大半,手抵着他的胸前,用力推了推,“我能自己喝。”
谢世卿将药碗倾斜,一滴都没剩。眼神示意她,晚了。
她被强势压回榻上,熟悉的气息包裹全身,嘴里的苦味还没有消化尽,又一半药被灌了进来,她就被压着喝了整碗药。
还好谢世卿还做回人,体谅她是个伤患只是喂药。
喝完药她将被子一裹,生气地蜷缩在角落,药效上来只觉得模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谢世卿坐在床头,贴心的捏着被角。
仔细打量着她,明明才一月不见,怎么将自己累成这样子。
她的额间冒出细汗,药效上来发发汗,这场风寒便能好上大半。
今日早就过了沈文景换药的时辰,他等了半晌都未见宋亦慈,带着怒气来到宋亦慈的院子,院子里还煎着药,只是人却没见了。
沈文景只道宋亦慈不靠谱,目光一撇宋亦慈的屋子,里面有人。
他收敛气息悄声靠近,透过窗户缝隙他看见宋亦慈被人半抱在怀里,面色潮红柔顺地靠着那人胸口,唇上还带着奇怪的殷红。
他捏紧拳头妒意横生,银甲红缨玄色披风,只见他半侧着露出那张他嫉妒万分的脸。
谢世卿,他怎么在这里?
谢世卿带着柔和的笑意,温柔地给宋亦慈落下的长发,还时不时摸摸她的额头。
他看得心惊肉跳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大秘密,谁敢想战场上的破千军的杀神,私底下居然是这般温柔体贴模样。
谢世卿见宋亦慈的烧终于退了,打算回去拿了战报再来陪她。
窗外站了个碍事人,他不悦的瞥了他一眼,视线相撞火花在空气中刺啦作响。
“谢世卿,你怎么会来这里。”
谢世卿不耐烦眼刀扫了过来,作出禁声的手势,小心眼关了窗子隔绝偷窥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