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梦中的场景具象化了。沈明琦的二姐是沈随安,也是他的妻主,可那些想象中的美好化作现实时,却变成了另类的折磨。
陆湫紧闭着嘴巴,不住摇头,试图坚持自己的想法,抗拒诱惑。可沈随安又是劝又是哄,他实在抵御不住,最终还是不得不吃了一点点。
只有一点而已,他却像是犯了大错,自责极了。
真的不能继续吃了……
都说人最怕破戒。他今日已经吃了定量的饭,再吃下去怕是容易长肉。虽然妻主总是说他太瘦了,不过陆湫听爹爹说过,女人说男人瘦是喜欢,说让男人多吃点是心疼的场面话。
一旦男人轻信了这种哄人的话,真要放开了吃,长成胖乎乎的模样,那一定会被女人厌弃。尤其是陆湫这种本就不如别人纤细,身上还有明显肌肉线条的,就更是不能多吃。
尽管他已经学会不再对妻主患得患失,但也仍然会在意自己的一切外在。或许这就是男子的本性,他想变白一些,想更好看一点,想让妻主更喜欢他一点,如果能被妻主夸一句漂亮就好了。就算不说妻主,连他自己也不会希望自己太胖的。
要坚持,不能吃——
“怎么,今天胃口不好吗?”沈随安奇怪地问,还过来凑近了看看陆湫,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怀疑,“也不像生病啊……”
“妻主,我只是吃饱了……!”陆湫不会撒谎,语气生硬,但在喧嚷的人群中听不太出来,“真的不想吃了,那个,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逛一下吧……走一走,消消食嘛。”
“行吧,”沈随安答应了,“那不然去买点其他的小装饰吧,想要簪子吗?我去给你挑一支。”
“嗯嗯!”陆湫点头,妻主亲自挑的簪子肯定特别好看,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想做一件事情,“那个,妻主,我们可不可以先去那边求一个姻缘牌呀?我也想挂一个!”
*
姻缘牌是挂在树上的。年轻女男们会在牌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再写下祝福语,祈祷感情长长久久。
两个人亲手写下来自己的名字,与沈随安行云流水的字迹相比,陆湫的名字看着有点像孩童的字,但他写得也很认真。而后,沈随安给牌子穿好红绳,再由陆湫将那木牌挂好。
最开始陆湫还在纠结,是写永结同心,还是写白头偕老。沈随安觉得那些都太空泛了,犹豫再三,写下了“相伴相守,幸福安康”。
这是对于她来说的,最好的祝福,也是由衷的祈愿。
不过,虽然让陆湫转移了话题,但沈随安总觉得陆湫还有点事儿瞒着她。今日夫郎看着很是奇怪,每次给他递点东西吃,他都只是稍尝一点就立刻躲开,像是怕极了一样。可明明他都馋到满眼写着想吃,吃起来也并没有露出勉强的神色,却还是一直坚持着少吃。
不知道在忍什么。
沈随安没太操心。她从不在吃食上短了身边人,按照道来说,陆湫在她这里应该是饿不着。
应该吧。
总之,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沈随安还顺带买了些好吃的糕点和干果,准备回去送一些到其他家人的院子中。除此之外,还有特地给乌裘带的酥饼。
小黑狗虽然不挑嘴,食量也大,但不知为何,特别爱吃陈家铺子的酥饼。这家酥饼做得确实好,酥脆耐嚼,没有放过多馅料,味道很质朴,却又有种暗藏的美味。
好有品味的小黑狗,这酥饼味道确实不错,沈随安也爱吃。在发现这件事情之后,沈随安每次路过陈家铺子都会去给乌裘带几个饼,偶尔也会特地遣仆役过去买。
“妻主,我想买这个!”不远处的陆湫站在一个摊位跟前招呼她。
难得是陆湫主动要买的东西,她也好奇得很,快步走去,来到陆湫身边凑过去一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是男子刺绣用的一组针和不同颜色的线。
“想学刺绣?”沈随安问他。
“嗯,要给妻主绣!”陆湫笑起来,“想让妻主带上我绣的帕子,穿我绣的衣服!”
目标还挺远大——不过看在陆湫擅长做木雕,也对写字画画很专注的情况下,沈随安还是相信他能学好的。于是她让更了解这些的青兰过来给陆湫挑了些好的工具,待得空的时候也可以跟着青兰学一学。
因为晚黛被调去顾云熙那边,所以最近陆湫身旁是青兰看顾。
虽然换了个人,但和之前也并无太大区别——不像是沈随安与顾云熙结亲的时候那样,一对妻夫一年半载都不见得睡在同一个房内。陆湫很黏她,恨不得天天追着她跑,两人就没有长久地分开过,所以也不用专门再找个人来照顾陆湫,直接共用一下男侍也好。
“陆湫,过来,”沈随安招呼他,两人其实离得不远,但也隔了几步,人太多了,还是把夫郎拉到身边好一些,“来看看这个。”
“来了!”陆湫快步挤过来,亮着眼睛看到了她手中的簪子,“妻主,这个是……给我的吗?”
“当然。”
沈随安已经让人付完了钱,并不是等陆湫过来才问他喜不喜欢的。他当然会喜欢,仅仅是“妻主送的”这样一个由就足够他爱不释手了,像那个陶瓷小鸟一样。
这支手工的木制发簪,乍一看似乎不如金簪那般夺目,不过它的造型十分独特,流畅的线条看着浑然一体,甚至还做了镂空处。虽然颜色并不算耀眼,但出色的形状与设计也能让它变得别具一格,看着跟陆湫的感觉很相符。这种木簪适合不出门的时候在家中戴,简洁又漂亮。
“我帮你换上,”沈随安把人拉近一些,走到陆湫身后,“别动。”
“妻主……”陆湫小声喊了她一下,又闭嘴了。旁边人来人往,声音大得很,陆湫现在背对着她,她也听不见对方想说什么。
沈随安自己便是长发,会弄简单的发型,今日陆湫的发型也不算复杂,换个簪子而已,并不费事。只是在外面挽发这件事,其实是有些过分亲密的,但她们已是妻夫,自然不该顾忌。
“好了。”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而接下来,就收获了陆湫转过身来的熊抱。小少年力气挺大,冲撞得沈随安都后退了半步。
“妻主大人……”陆湫在她怀里,语气纠结,仰着脸看她,有几分可怜,“你给我提一点要求好不好,我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抵得上你送我的那些了……”
“陆湫,不用别的,”沈随安笑了,将他额前的发拨弄到一边,望着他的眼睛,“把你自己给我就好。”
她所求的也不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得体正夫。她要的是有人和她一同笑,一同闹,一同看过风景,一同走过岁月。她要的是有人能让她开心,她要的是陆湫对她的、炽热的感情。
她已经得到了。
“不然,我再服侍妻主一次……”他不死心。
“……你不能既要又要,”沈随安无语,“还有,出门在外不准说这种事情了。”
“……噢。”
*
今日妻夫二人在外逛了许久才回府。
离开了庙会场所,耳边忽然清静下来,刚开始还会有几分不适。不过随着马车的颠簸,很快二人便都有了困意。沈随安揽着陆湫,陆湫靠着沈随安,两人没闭眼,但也都不说话。
只是靠在一起。
一起回家。
他喜欢这样,喜欢这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喜欢和沈随安待在一起。云水居现在也是他的家,是他和沈随安一同居住的家。在出门玩过之后,他还有地方可以回去。
回了厢房,各自沐浴。等陆湫回来时,妻主已经躺在塌上,打算就寝了。
陆湫还不算困,于是在梳妆台那边点了盏灯,跟着青兰练习刺绣。他全程都没怎么发出声音,有问题也只是打手势示意,生怕吵到沈随安。陆湫学得认真,虽然进度慢了一些,但也算走好了开头。
待到困意上涌,陆湫熄了灯,告别青兰,轻手轻脚地上了榻,偷笑着往妻主身边蹭过去。他尽可能地不弄醒妻主,但是还要离她近一点,往妻主那边凑。
睡觉。
但这一夜或许注定不安稳。
梦里全都是夜市上的各式小吃,妻主还在旁边一句一句劝他多吃些。陆湫抗拒着想逃跑,又难逃美食诱惑跟妻主的美**惑——可是当他一口咬上去,却发现原本的美食变成了没有味道、必须要泡水才能咽下去的干巴巴大饼。
不管怎么吃,嘴里都没任何感觉,肚子也仍旧无法被填满。
好饿。
他猛然睁开眼,腹部咕噜噜地叫。
好饿,真的好饿。下午没吃饭,也没吃夜市上的吃食,晚上回府只喝了些水,完全没敢吃东西。这段时间他快饿到红眼了,从定亲到现在,陆湫一天都没真正吃饱过。
如果没见到什么美食,如果一直不知道好吃的是什么味儿,陆湫其实还能继续忍耐下去的。可偏偏今天又去夜市闻了那么多好闻的、只是看着就觉得一定很好吃的食物,还让妻主塞了几口尝鲜。
……太饿了。真的忍不住了。
本能驱使着陆湫翻身下床,躲过门口半梦半醒的墨竹,悄悄地进行着行动。
本能又让他往厨房走。
他知道那里有吃的。
夏季昼长夜短,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勉强可以视物。陆湫很困,但也很饿。他想去找点东西填一下肚子。
一点也行,肯定不多吃。
就、就吃一口。
反正云水居是他家,这不是做贼,不是偷东西。一定不是。陆湫如此进行自我催眠。
到达厨房,还没推门,身边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什么在咬他裤腿。陆湫本就有些紧张,想甩开,一下还甩不掉,差点叫出声。
“汪!”脚边传来了狗叫。
是乌裘。
乌裘本来就是黑狗,融在夜色中看都看不清,虽然没咬到陆湫的肉,但小家伙劲儿还挺大,烦人得很。
“……不许咬!”陆湫蹲下身子,把小狗硬拽开来,紧紧锢在怀里,用气声骂它,“坏狗!”
“汪汪——”乌裘不服,却又被陆湫给捂住了嘴巴。
“现在我们是共犯,”陆湫严肃地盯着小狗乌溜溜的眼睛,“被我逮住你就别想跑了,一起进!”
与其放狗在一旁捣乱,不如把狗控制在手上。于是乌裘被陆湫强制拉入队伍。
狗反抗,狗反抗失败,狗丧气,狗不高兴地拿牙齿磨陆湫胳膊。
没用力气咬,狗好。
现在他从偷饭贼变成偷狗贼了。陆湫自嘲。但饭不能不吃,他真的很饿很饿。实在不行,给笨狗也吃一点,堵住它的嘴,这样它就不会乱叫了。陆湫想好了打算,也做好了心准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厨房门。
他鼻子灵,一下就从无数味道中捕捉到了最诱人的一样。
是酥饼的香味。他眼睁睁看着妻主买的。
妻主说那个是给乌裘吃的,乌裘非常爱吃那家的酥饼,但陆湫其实也早就在馋了。这个酥饼刚做好的时候特别漂亮,金黄金黄的,泛着油光,还带着芝麻,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即便这饼已经放了一阵,但现在仍然散发着让人难以拒绝的香气。
虽然是乌裘的,不过乌裘应该不介意他分一点。
不知道介不介意,反正乌裘不会说话。就当不介意好了。
怀中的小狗比刚才乖了,应该是也闻到了酥饼味儿,再也不闹腾,而是摇着尾巴,脑袋直往那边探。厨房太黑,陆湫看不清东西,也不敢点灯,见乌裘这样,刚好把小狗放下去,让它探路。
放下去的小狗转头就开始找好吃的。有细小声音传来,是乌裘在仔细嗅闻香气的源头,他在听。
……好像是找到了。
陆湫走过去,抓住蹦蹦跳跳够不到案台,又想大快朵颐,在那里不停呜呜叫的乌裘,伸出了罪恶的手。
*
“……二小姐,”耳边传来寒霜的声音,“二小姐,醒一醒。”
“……唔,怎么?”沈随安半梦半醒,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缓了半天才咕哝着回复,“……天都还没亮,是谁又有事儿?”
“是二少主君,”寒霜解释,“他、呃……”
寒霜一时语塞。
“不然您自己去看一下……?”寒霜试探着问。
沈随安:……?
第61章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沈随安脑袋还有点木。她艰难地爬起来,只披了件外衣,跟在寒霜后面走。虽然她一般起床倒也会挺早,但现在实在太早了,天都还没亮。原有的习惯被打破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身边提着灯的墨竹也很困。他都没注意到陆湫是什么时候出的门,还以为是二少主君出了事,差点当场跪地认错领罚。不过寒霜说其实人没事,就是不太好描述。沈随安觉得这应该不是墨竹的问题,还是去现场看看再说。
也不知道她家夫郎大半夜在悄悄做什么,还特地瞒着男侍。
总觉得不像好事。
“……二小姐,二少主君在里面。”走了一会儿,寒霜停下脚步,让开门示意。
这里是厨房。从窗户来看,里面没人点灯,而门是半掩着的,不是正常该有的关闭状态。现在这个时间,厨房里不会有仆役做工。
陆湫就在里面。
沈随安没想太多,把墨竹的灯拿了过来,直接便推开了门:“陆湫?”
灯光照亮了厨房的景色。
一人,一狗,身形晃动,听声音是在这里聚众偷吃。
人猫着腰,拿手捧着纸袋,嘴里明显在嚼着东西。狗趴在地上,小尾巴晃出花了,边吃边做出庆祝的动作。看被乌裘一只狗包围的、放在地上的食物,嗯,是她给乌裘带的酥饼没错。
而后,看见灯光也听见声音的人和狗回过头,注意到了站在那里提着灯的沈随安。沈随安看到了陆湫嘴边的油光,看到了自家夫郎从震惊到慌乱的眼神变化,看到了他着急地想咽下口中的食物。
到底是谁把谁带坏的。沈随安不解。
“唔、咳咳……咳咳——!”陆湫是真被吓了一跳,直接站起身,结果动作太快,还没咽下去的东西让他呛到了,他使劲拍着自己的胸口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又做贼心虚地抹了把嘴巴,嗫嚅着看她,“妻、妻主……”
“汪、汪汪!”乌裘就没那么多心眼,屁颠屁颠叼着一小块酥饼跑来沈随安脚边打转,尾巴摇得更欢了。
“大晚上不睡觉,跑这里吃饼?”沈随安觉得自己真没脾气了。
她不懂自家夫郎的行事逻辑,明明昨晚在夜市,她就一直想给陆湫喂吃的,结果陆湫偏像个要抵抗暴行的贞洁烈夫一样死命不从。到头来饿了肚子,还要跑到厨房偷吃。
还是跟乌裘一起。
吃的还是给乌裘买的饼——沦落到跟自家狗抢食了。
怎么能把自己过成这样凄凉。
“解释一下。”沈随安把灯递给墨竹,走近陆湫身边,语气一如往常,还带着几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