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逸欢倒也是不挑剔,随便撞见个男子就给娶回了家,甚至是以正夫之礼。还好,她们这帮有钱有闲的女人,对于男子向来是没那么看重的,沈随安乐意娶,李凭自然会替她乐呵。只不过才成婚几天便把人往出带,这位陆公子在逸欢心中,应当是不一般的。
都结亲这么些天了,逸欢总在家守着夫郎,一次都没主动喊人去玩,定然是跟那陆公子在琴瑟和鸣呢。这次可算逮着了生辰,能把夫郎带出来了。
总觉得她是故意的。
当然,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她可太好奇了。不止是她,旁的人也在好奇,这位敢跟沈随安提亲,敢和顾小公子抢妻主,敢只身一人男扮女装混进军营的奇男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顺带一提,这些情报除了道听途说,还有是从沈明琦口中套出来的。她这人好忽悠,三两句话一点就什么都交代了。
其实大多时候,女子聚会,即便家中有夫郎,也很少会带出来。男子不便上女人桌,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如果特地把人带出来,要么是明媒正娶,地位很高,还非常受重视的正夫,要么便是不值钱,只供人取乐的小侍。前者是受尊敬,后者则是女人常情,玩物而已。
看沈随安那么大的架势,显然是前者。
作为负责请客的,沈随安自然是早早进了厢房,而她身边那个男子是谁便不需要猜测。
新婚那日毕竟是戴着盖头,没人能见到陆公子的长相,直到今天他们才看见这少年的模样。
黑了点,年纪小了点,看着倒是精神,给人的感觉明显不太安分,是个坐不住的。少年望着沈随安的目光那叫一个热切,像只小土狗在她脚边晃尾巴一样殷勤,见有人来了,虽然会收敛一点,却也并没有全部藏好,看着并不是多么端庄的性子。
也是,哪个端庄的世家公子会做出当街提亲这种自毁声誉的事情呢?这家伙从一开始便不像一般男子。
逸欢会喜欢他倒也不算奇怪。
*
“服了?”
沈随安双手抱怀,看着除了沈明琦之外,一众目瞪口呆的女子,笑得张扬。
“都说了我家夫郎很强,别小看他。”
嗯,投壶厉害,玩弹弓厉害,骑马也厉害,完全没有世家公子那种端着的架子,很容易跟女子们玩到一起去,看来她之后可以多带陆湫出来玩了。
当时告诉她们的时候还没人信,那这也不是她的错啊。沈随安对于自家夫郎实力硬抗好姐妹的情况,非常“顾家”地直接站到了夫郎这一边。既然她们看对面是男子就想着放水,那陆湫不客气直接赢下来也是应该的吧?
结果好就行。
不过了解到陆湫真正的实力之后,可就没这么容易赢了。但这也没关系,能赢一次是一次,有便宜白不占呢。
“妻主,”陆湫晃她胳膊,眼睛放光,“我是不是有争光!”
“是呀,”沈随安没直接当着那么多人面跟夫郎腻歪,只是摸摸他脑袋,“我家夫郎很棒。”
比她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赢得多很多。
要知道,沈随安除了骑射比较出挑之外,其他武术方面技术其实非常一般。在以往,她能拔得头筹的场合,往往都是书画诗词相关的游戏,其他就不太能跟那些武娘争高下。
现在有了陆湫,陆湫是她夫郎,陆湫赢等于她也赢,简直是赢上加赢。
反正都是一家人。
“忽然有点羡慕了,”后面有人戳了戳自己的姐妹,“之前一直喜欢温婉的,但似乎……这种也不错?”
“免了,你看看能在王城找到几个陆公子这样的男子?”另一人的语气带着一点不过分的酸气,“顾小公子那副皮囊,陆公子这个性子,也都是让逸欢赶上了。”
“那她为什么不干脆都拿下?”
“谁知道呢……可能是怕平衡不了二人关系吧……”
“啧啧,如果是我,肯定会选更漂亮的一个。但逸欢爱玩,她选陆公子也没人意外……”
“等你俩先有逸欢那个水平再说,”另一人拍拍她们的肩膀,“王城男子中有那么多心悦她的,她挑了谁都不奇怪。”
也是。
最引人瞩目的从不是沈随安娶了何种模样的夫郎,关键在于沈随安才是。那些男子都是因为站在了她的身边,才会成为更特殊的存在。
这种事实让人连攀比的心思都没了,只剩下钦羡。
眼前笑闹的妻夫二人看着都让人愉悦,想必在家中也会如此和气自在。在场的都是和沈随安能玩到一起去的,没有人会去挑陆湫的过错。
规矩什么的才不重要,重要的是开心。
“走,逸欢,”有人嬉皮笑脸地把沈随安揽过去,“你家小郎君头回露面,还是在你生辰,这不得请姐妹们喝点酒?”
“对对,我身上的家当可都让你们妻夫给赢走了,回了家夫郎还得怨我,快带我喝点酒壮壮胆去!”有人话语夸张地跟着起哄,其实压根没赌什么值钱的东西。
“陆公子到时候可别拦着你家妻主啊!”
“行,”沈随安也迎合着氛围,笑着跟人走,顺手把陆湫也牵住,“走,喝酒去!”
*
她喝多了。
马车上充斥着浓烈的酒气,在那个场合被熏了半晚上,陆湫觉得自己都有点醉。但跟一直在陪她们喝,偶尔还会被敬酒的沈随安比起来,他只浅浅抿了几口而已,完全不会影响。
喝醉了的妻主,比平日更安静,脸上也少了几分笑意。陆湫记得,当初在沈明琦的接风宴上,妻主就喝了些酒。
这次喝的比那时还多,所以看着与平时更不一样。
有点黏人。
“妻主,”陆湫红着脸,明明平日里最喜欢靠近她,但此时被妻主压着,他都有点起不来身,又不敢加大力气,唯恐把妻主弄伤,只能跟一个醉鬼讲道,“你起来一点,我动不了了……唔……别、嗯——”
又被她亲了。
好幸福的痛苦。
“……陆湫,”沈随安目光迷离,声音带哑,她不笑的时候,便能让人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冷意,而接下来这句话明明是命令,又因为喝醉了,声音偏软,听着像在撒娇,“不许躲。”
“再动,我就不喜欢你了。”
怎么能威胁得这么过分……!
陆湫非常无助。他也想不躲,但是这里不是房间,是马车啊……!况且,马上就要到沈府了,他总不能跟沈随安衣衫不整地下车吧……
如果真的在马车上发生点什么,陆湫肯定是不介意的,但沈随安事后一定会找他算账。
哪怕也不是陆湫的错……但那样就得不偿失了。不行就是不行。
“妻主,求您了,稍微等一会儿……”陆湫竭力地抵抗着,笨拙地试着哄一哄她,别开头把人抱住,“妻主,不闹了……我们回房间再亲,好不好……?”
“为什么啊……”不知为何,身上女人的声音忽然委屈了起来,听着闷闷的,“我不想回去再……不要等。”
“妻主……”陆湫抿着嘴唇,原本坚定的想法被她一句话就给轻易摧毁了。
示弱的沈随安,实在是,太犯规。
马车停了下来,后面的男侍大概也下了车,敲了敲车门,但陆湫此时真的没办法带沈随安下去。
“不管,我就要现在……”她嘴上说得硬气,实际语气依然软乎乎,动作上也没有不管不顾地强迫,而是用鼻子蹭了蹭陆湫的脸颊,“湫儿……”
“再亲一次……”
没有人能抵抗这种模样的沈随安。
陆湫放弃了,抻着胳膊给马车门落了锁,扬声让外面的人再等等,准备先把自己的妻主安抚下来。
一安抚就是好半天。
跟醒着的时候服侍她不同,那个时候沈随安有意识,虽然不算主动,但她是会配合的。但在马车上,在这处狭窄的空间,在这种混乱的情况,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捣乱,弄得小少年头疼不已。
陆湫真的有很努力。
只是很多事情即便努力也做不到最好。等到自家偶尔一次任性的妻主终于老实下来,陆湫深深叹了口气。
妻主真的不能在外喝那么多酒了。她以前也是喝这么多的吗?那要是碰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陆湫甩甩脑袋。
他用帕子仔细擦净手,好自己的领子,收拾好衣服,遮盖住身上的痕迹,这才回过头帮好好地坐在那里,还因为满足了就想直接睡觉的沈随安收拾身上的衣服。
“妻主大人,先别睡,等回房间再睡,”陆湫提醒着,“一会儿我扶着你走,不许乱跑哦。”
“嗯,”她揉了揉眼睛,现在倒是很好说话,“听我夫郎的。”
陆湫忽然就懂得沈随安夸他听话时的感受了。虽然会有一点点难搞,但这种时候的妻主很少见,也很可爱。
好乖。
陆湫学着妻主摸他脑袋的样子,也摸了摸妻主的头,还掩饰一般咳嗽了几声。对方也任由他抚摸,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冷脸,而是看着他笑。
不适应,但有点上瘾。
锁住许久的车门终于被打开了,站在不远处的男侍连忙过来帮陆湫搀扶二小姐,结果被他挥退。
“我自己扶着就行,没关系的,”陆湫信誓旦旦,“妻主现在很乖。”
……这个形容是可以用在二小姐身上的吗?男侍们疑惑,男侍们不敢问。
刚刚听墙角听的不是很全,他们也不知道这对妻夫聊了什么,总之马车或许应该清一下。
“湫儿,”沈随安懒懒地问他,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陆湫身上,模模糊糊地问,“这是要去哪儿啊……?”
“回云水居,”陆湫稳稳地扶住她,笑了,“回我们的家。”
带着妻主一起,回家。
第66章
离开王城那日,恰是中秋。头顶是万里晴空,不见一片阴云。
夺目的光线残忍地洒了他们一身,汗水打湿发丝,灿烂而热烈的金光让人眼前发昏,可闭上双眼,视野便会成为一片血色。母亲空洞的目光与飞溅到足前的血液还历历在目,在那种场合,他还要跪在地上,感谢陛下的仁慈。
就在今日,他将同爹爹,同兄弟们,还有母亲的两位侧君,走上漫长的,不知通往何方的道路。
或许是先前做的那些总归不算白费功夫,身旁除了押送的护卫,还有一点行李,与一些出于施舍的财物。那苦寒之地生活艰难,无人知道他们会面对什么,无人知道他们可以走到哪一步。偶尔,顾云熙也会想,是不是活下来的人才更痛苦。
一走了之,会不会更为轻松?
他们终究无法团圆。
这是他们身上背负的罪孽。
到了那地,即使没有刑罚,但想从头开始,也是艰难的。昨夜,在顾家人最后一个尚有家主的夜晚,顾渊告诉自己的夫郎与侧室,要找到合适的人寻求庇护,不能一味逞强,莫让自己落得更凄惨的境地。
她的头上多了银发,目光再无希冀。她说,尊严不能当饭吃。
白钰早已在无限的痛苦中哭干了眼泪,听了这句话,他麻木地点头,未发一言。当天晚上,守在爹爹门口良久的顾云熙,听见轻响,于是推门进屋,看见了那房梁上挂着的一条白绫。
爹爹回过头,那一瞬间,顾云熙觉得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不要……不要这样。他想把爹爹拉回来。
“爹爹……”顾云熙看着还未走上去的男人,轻声开口,话语带着颤抖,“连您也要离我而去吗……?”
“云熙以后会听话的,求您……求您,活着好不好……”
“求您……”
这是个极为贪婪的决定。顾云熙不想独活,不想失去自己的血脉至亲。死亡那般可怖,白钰怎么会不怕呢?爹爹也是胆小的。
白钰终究是个无法让自己太冷硬的男子,哪怕心软换回来的是更为漫长的煎熬。顾云熙归家那日,原本是要跪下向母父认错,但最终扶住他的也是白钰。爹爹说算了,不必跪,不必认错。已经够了,已经够了。
再互相谴责,再寻着彼此的错处,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像是那日一样,像是小时候一样,像是曾经的许多次一样。顾云熙抱住爹爹,不住恳求,不住安抚。
一起走吧,试着再活一活。
“……云熙,你长大了,”在今日的清晨,在半抹光线射入漆黑厢房的时刻,白钰对他说,“但是太晚了。”
“太晚了啊……”
他在哭泣。
是啊。顾云熙醒悟了,长大了,他总算学会看到家人的好,总算解了失去的痛苦。但太晚了,一切都会从他指缝中流失,消逝得了无痕迹。
太晚了……
已经碎裂的,无法再拼合。已经失去的,无法再找回,往事皆为泡影,前路生死难断。
他遥望着城门。
“云熙,”身侧的白钰提醒着他,声音嘶哑,并不好听,“既已出城,就莫要回头了。我们还要走很久的。”
“……好。”顾云熙收回视线。
该上路了。
沈随安应当会收到他的礼物。不知她有没有打开看过,不知她可曾有一瞬回想过自己曾经的夫郎,不知她会不会听闻顾家的遭遇,会不会得知他被流放到远方。
但不管如何,都与顾云熙这个罪人之子再无干系。
“快走,”身后的官兵催促着,“再磨蹭就别坐马上了,下去自己走吧。”
无人质疑。顾云熙沉默地跟上,生涩地御马,离别过往的一切,与仅剩的家人同行。
*
中秋家宴,大姐、大姐夫,三妹,还有自家夫郎,全在厨房被沈随安指使着干活。哪怕不会做饭,也得帮着烧水或者跑腿。
虽有仆役,但她说这次要亲手做才有意义,沈家没人不喜欢沈随安,被她稍微请求几句便都来了,听话得很。
所以宴席上的许多菜品,都有沈家小辈们自己动手的痕迹。
这道鱼是大姐杀了半个钟的,那道汤是陆湫看的火候,旁边的小炒是大姐夫亲手炒的,不远处的虾是三妹扒的壳。就连乌裘在吃的肉,也是沈涵亲手撕的肉条。小涵没什么劲儿,又不敢动刀,弄了好半天才弄好呢。
沈路格外喜欢这种和和气气的氛围,拉着赵岚卿跟李昭一道一道品尝着菜,笑得合不拢嘴。得亏每道菜都有沈随安亲自看着,才没有出岔子,味道这方面是很有保证的。
家主一高兴,当即给自家二女儿又发了些零花钱。这钱得从李侧君手里过一遍,引得李侧君小声骂她只知道发钱,也不选点好些的东西送给逸欢,最后又给沈随安添了些东西,还别别扭扭地带上了陆湫的名字。
他就这性格了,也没办法。沈随安看着身旁捂着嘴偷笑的陆湫,让自家夫郎收敛点,小声告诉他回去再笑,别又惹李侧君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