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没有走很远，就在医院附近找了椅子坐下。
周然冉没有说话，但目光会望向夏裴知的侧脸，夏裴知此刻近在咫尺，而且周然冉发现现在的他很真实和清晰。
两个人坐着没多大会儿，夏裴知的电话便响了，他将电话接起，放在耳边，甚至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轻了声之后，就将电话挂断了。
周然冉猜测得到这个电话里说的是什么，爷爷应该走了。
夏裴知深吸好大一口气，转眸看向周然冉，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这几天辛苦你了。”
周然冉没说话，但是摇了摇头。
两个人又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夏裴知的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周然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能看到匆匆赶来的蒋浩。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人。
蒋浩看起来是难得的认真且严肃神情，看到周然冉的时候，也没有心思再开玩笑，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夏裴知往医院的方向指了指，“他们在里面，你带他们进去吧。”
蒋浩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人一块进了医院。
周然冉看着他们的身影，然后将目光望向夏裴知，有些不解，“他们是什么人？”
“操办后事的人”，夏裴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清淡，其实爷爷年纪挺大了，熬不过来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生命就是这样，由不得人，不管什么年纪你都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生死。
“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吧，我们回去休息一会儿。”
周然冉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夏裴知居然还拉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而去。
而且夏裴知真将她塞进了车里，很快便启动了车子。
回去的路上，周然冉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夏裴知开车的侧脸。
“我得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晚点估计还得忙活。”
夏裴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些许的疲惫，但也淡然。
他经历过许多事情，所以很多东西他都已经看得很开了，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他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甚至于金钱去帮助他们，但是，真的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无论他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其实对整件事情来说都是无济于事的。
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他们自己道别，后事也会有专业的人来办理，夏裴知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其实帮不上太多忙了。
周然冉看着夏裴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了口，“接下来要做什么？”
夏裴知也跟着轻叹了口气，然后低声开口道，“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等他们跟殡仪馆那边商议好了，晚一点我会去周边通知一下街坊邻居们，然后联系吃饭的地方。”
“吃席吗？”周然冉看着夏裴知，脱口而出问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周然冉是真心不懂这些事情，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接触过各种人情世故往来。
可能在她的认知里，一个人死亡了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除了悲伤之外，她不知道还需要做些什么，不知道在现实里，一个人离世了，接下来又需要怎么办。
夏裴知转头看了周然冉一眼，似乎沉思了那么几秒，然后才开口解释，“其实爷爷年纪挺大了，而且走的也不算痛苦，这不是一件坏事，生老病死的离别是人生必须经历的旅程，虽然悲伤是真的，但翻过这一页，继续生活下去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到时候可能街坊邻居很多人都会来送爷爷，会有很多人在一块吃饭。”
夏裴知说这话的时候，腾出一边手握住了周然冉的手，“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你要是想去，我就带你一块去。”
夏裴知不是一个特别注重形式的人，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他把能帮上的忙都帮上了，所以已经问心无愧了，也不执着于非要去送那最后一程。
而且到时候人确实会很多，特别喧闹嘈杂，他怕周然冉会适应不来。
“我想去的”，周然冉看着他，开口说了这话。
周然冉还是不太放心奶奶，所以，她还是想继续陪着到最后。
第240章 被爱
回到家之后，夏裴知先去洗了澡。
周然冉抱着抱枕在沙发坐着。
其实也说不上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就是有些怅然若失，好像突然对人生有了些许的感概。
不过，这几天，她陪着奶奶，也确实累了，每天就睡一阵，一醒来就去陪着奶奶。
虽然什么忙都帮不上，但她得看着奶奶好端端的才安心，怕她一个人呆着更难受，更想不开。
在沙发靠着靠着，就靠出了些许困意。
夏裴知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周然冉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夏裴知走过去的时候脚步放轻了许多，他蹲下了身子，就在沙发前蹲着看着周然冉此刻睡着的模样。
他知道周然冉累了，实话实说，周然冉这几天的表现特别成熟，特别周到，很出乎他的意料。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他也没有过多时间跟周然冉交代太多，他原本有想过要不要把周然冉先送回周家，但他看得出来，周然冉其实自己是愿意做这件事情的。
真把她送回去了，她未必能安心。
夏裴知想了想，最后也跟着挤进了沙发里，搂着周然冉一块眯了会儿。
意识到夏裴知将她拥进怀里的时候，周然冉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迷迷糊糊之间。
夏裴知没说话，亲了下她额头，然后轻轻拍了拍她，像哄孩子似的，她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周然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沙发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身上有夏裴知给她盖的毯子，不过夏裴知没有走远，他就在阳台低声打电话。
似乎感觉到周然冉醒来的动静，夏裴知很快挂断了电话，然后转头看她。
四目相对之间，周然冉起了身，一步步的走向夏裴知，“现在什么情况？”
夏裴知转身面向她，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肩膀，“人已经送到殡仪馆了，蒋浩在那边帮忙，你要想过去的话，一会儿我们过去，我先给你弄点东西吃？”
听夏裴知问这话，周然冉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真的好久没吃过东西了。
夏裴知进厨房的时候，周然冉也跟进去，跟的还挺紧的。
夏裴知煮了面条，周然冉就站在他身旁看着，看着他烧水，看着他下面，看着沸腾的水里散发出了香味。
周然冉看向夏裴知脸的时候，能看到飘散而起的烟雾，隔着烟雾看他的脸，竟有些像梦幻般的美好。
“生命真的好脆弱”，周然冉看着夏裴知的脸，突然开口说了这话。
周然冉觉得命运最残忍的地方不在于它能轻易的带走一个人的生命，而是在它带走那条生命的时候，也会改变其他人的命运。
人人都知道，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态，但其实人人都没做好准备，都没准备好面对离别。
面条很快煮好，夏裴知用一个很大的碗装着，然后拿了两双筷子，两个人一块坐在餐桌旁，一块吃着同一个碗里的面条。
这种感觉还是挺奇妙的，周然冉低头吃面，微微抬眸，能看到夏裴知也正吃着面条近在咫尺的脸。
她的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一句话，同富贵，共患难。
跟自己所爱之人一同经历苦难，或者说一同经历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其实就是人生存在的意义。
如果你的人生里只有一帆风顺，也未必真的就是一件好事，人生的宝贵在于经历，经历所有的喜怒哀乐。
经历才能使人得到感悟，要不然为什么强大的神仙也要下凡历劫。
两个人吃饱之后，夏裴知给周然冉找了套稍微素一点的衣服。
两个人一块上的车，去往殡仪馆。
在去的路上，夏裴知转头看过周然冉好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然冉，你怕不怕？”
“你不是说会有很多人吗？”周然冉转眸看向他，问得有些无辜。
夏裴知连忙点了点头，“是，确实会有很多人的。”
“那就不怕”，周然冉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应该会很热闹，也不能用热闹来形容，但肯定是会有很多人的，住的近的街坊邻居肯定都会去看一看，算是送他最后一程。
周然冉回答完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她将目光望向了车窗外，从神情上看，甚至有那么些许的着急。
其实周然冉一直放心不下，她一直放心不下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这几天跟奶奶的相处，她知道奶奶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但是同时也很脆弱。
脆弱是她一个人默默坐在沙发上哭泣的时候，坚强是在她面对丈夫马上离世时候的坚韧。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周然冉突然又转头看向夏裴知，开口问道，“那你以前害怕吗？”
夏裴知摇了摇头，“不怕，自己的亲人有什么可害怕的？而且那时候也有很多人来送我奶奶，街坊邻居在金钱上帮不上忙，但是我奶奶的后事他们还是热心的。”
周然冉听他说这话，嘴唇动了动，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微微垂眸，陷入了沉思。
“自己的亲人不用害怕，但是我没有面对过，我哥是觉得我会害怕吗？”周然冉突然低声说了这话，像是一种自言自语。
夏裴知看了周然冉一眼，想了想，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你那时候还太小了，你哥担心会吓着你，也能理解。”
其实死掉了的人，死了就死了，就再也不复存在了，他们没有感受了，真正要关注的是还活着的人，周震庭自然要照顾好他妹妹，所以他的害怕，担忧会显得特别多。
更何况，他们父母是出车祸死的，确实挺惨烈的，有些画面真让周然冉看到，不一定是好事。
更何况，周震庭自己也是第一次面对那种事情，他自己也犹豫不定，不知道到底是让周然冉面对遗憾会少一些，还是不让她面对惊吓会少一些。
他的决定可能不一定全部都是对的，但他一定是爱周然冉的，这一点无需质疑，他的初衷一定是想为周然冉好。
“你奶奶离开的时候，是顾欣暖陪着你吗？”
周然冉想了想，又开口问了这话。
“是”，夏裴知点头，从不想骗周然冉任何。
第241章 殡仪馆
没想到说曹操，就真见着曹操了。
在殡仪馆看到顾欣暖的时候，周然冉是诧异的，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她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刚生孩子没多久吗？
不过很快还是会有下意识的情绪出来，那就是防备，带了那么些许的敌意。
虽然之前周然冉去医院给她道过歉，但并不代表她就不讨厌顾欣暖了。
她只不过是就事论事，之前那件事情来说，她觉得自己有过错，所以跟她道歉，并不代表她们之间就已经握手言和了，甚至可以当朋友相处。
当然，顾欣暖也看到了周然冉，眼神之中也有些许的诧异，不过这个节骨眼上，倒也没有必要谈什么私人恩怨。
她的目光很快从周然冉的脸上掠过，望向了旁边的夏裴知。
她虽然知道，周然冉和夏裴知现在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一步，但也确实没想到夏裴知会带周然冉来这。
周然冉顺着顾欣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夏裴知，夏裴知转眸看向周然冉，然后牵住了她的手。
周然冉垂眸，沉思了几秒之后才将目光又抬起，没再看夏裴知，也没再看顾欣暖，环顾一圈，反而观察起现在的这个环境了。
夏裴知说的没错，人确实不少，大多数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就算不是全黑的，也是很素的颜色。
大多年纪都比较大了，应该都是跟爷爷奶奶有些交情的街坊邻居。
周然冉能看到奶奶，奶奶很安静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整个人低着头，很沉默。
看她此刻这模样，周然冉又想起她一个人坐在沙发时候的沉默。
不过她现在没有哭，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在那里坐着，她的儿子就在她前面不远处，跪在那里烧着纸钱。
来来往往有人在他面前来回，他会抬眸看，然后，任由那些人拍着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顺着来回的人，周然冉的目光往里瞟，真的看到水晶棺的时候内心里还是有些震撼的。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
“然冉，你去陪着奶奶坐一会儿吧”，夏裴知拉着周然冉，亲自将她送到那边，然后给她拿了把椅子。
奶奶抬眸看到她的时候，眼神里有些动容，又抖着双手过来握住她手的时候，周然冉没有说话，至少坐下，然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不需要做什么，就坐在她旁边，安安静静的陪着她就可以了。
前面几天，周然冉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夏裴知摸了摸周然冉的脑袋之后，就转身走开了，他去找了蒋浩。
坐了没多大一会儿，周然冉就听到了脚步声，抬头的时候，顾欣暖就已经走到她们面前了。
顾欣暖与她四目相对，然后又垂下眼眸，跟着蹲了下来，“奶奶。”
顾欣暖抬手，将手掌贴在奶奶的膝盖上，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很低，“奶奶，您还认识我吗？”奶奶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也没摇头，也没点头，但是她一边手从周然冉的手里抽出，握住了她的手，动作温柔，像是对待自己的孙女。
周然冉轻叹了口气，原本不想说些什么，她看了一眼顾欣暖，还是开了口，“你要坐吗？”
不管怎么说，顾欣暖毕竟现在身子弱，她这个时候还能出现在这，说明还是顾念着旧情的。
顾欣暖抬眸看她，摇了摇头，“这里有些压抑，要不然，去外面走走？”
顾欣暖的这话是对周然冉说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回答，更像是一种邀约。
周然冉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在起身之前又用力的捏了捏奶奶的手，低声开口道，“奶奶，我出去一下。”
今晚这里很亮，两个人出了大厅之后，拐到了另一边，这边安静了许多，不过因为旁边就是那么多人来人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害怕了。
周然冉轻叹了口气，找了椅子坐下。
顾欣暖也在她身边坐下，坐下的时候看了周然冉一眼，“真没想到会在这看到你。”
“我也挺意外的，你现在能出门了吗？”周然冉反问。
“不然呢？难道我还得坐月子？”顾欣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我向来身体素质都挺好的，再说了，坐月子的意义是跟自己的孩子在一块儿，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难道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傻坐一个月吗？”
顾欣暖说这话，周然冉还真接不了，她只能选择沉默。
孩子的归属，孩子的去向，孩子的往后，所有跟孩子有关的事情都是顾欣暖跟向远扬之间的事情，周然冉不愿意问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