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心情居然分外平静，嘴里的那口气还撑着，人越坠越下，居然还能隐约看见天下那一轮弯月。
她抬手触了触，接着闭上眼睛，吐出了那口气。
可就在这个瞬间，她只觉得自己被人拦腰一抱，拖着就往上游去。
她立马睁眼，回头一看，不是宋霖还有谁？
“你……”
她一张嘴水就咕噜噜地往里灌，只能赶紧又闭上嘴，努力维持呼吸。
还好她沉得还不深，几息之间，她就被宋霖拖出了水面。
她马上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几乎脱力，宋霖带着她慢慢往岸边游，好在河沟不大，很快就游到了码头上，他先把江拾月托举了上去，接着自己也爬了上去。
两人都是一阵剧烈的喘息，好半天才慢慢平复了些。
“你……你……”
江拾月半坐起来，脸上又是泪又是水的，“你刚才去哪里啦？我还以为你死了！”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在那片摸了好久，怎么都摸不着，我想我想……”
宋霖抹了把脸上的水：“所以你想和我一起死？”
江拾月再也绷不住了，哇地就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想……我想是我害死的你，你要……你要不是被我打出血了也不会来洗脸……”
她抽噎了下，“不来洗脸就不会掉下去了……不掉下去就不会死了……”
她痛哭出声，“都是我害死的你啊，我要给你偿命……”
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上头，怎么都停不下来，宋霖本还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哭的，但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慢慢倒了回去，长叹一声：“亏我还以为你要给我殉情呢，搞了半天是良心不安要给我偿命啊。”
江拾月哭过这一阵，渐渐回神，她踢了一脚宋霖：“你是不是故意吓我？”
好一会儿，宋霖才轻笑出声：“对啊，我看看我在你心里到底几斤几两，还好，你倒是第一时间下来救我了。”
江拾月一愣，接着火冒三丈，起身就把宋霖又推了下去：“你这么爱掉水里，你多泡泡吧你！”
说完这话她起身就跑了，也不管宋霖这次是真掉还是假掉，爱死不死，随他死去吧！
她越跑越快，这次宋霖倒没在河里装溺水，很快就追了上来：“江拾月，你别跑啊，我腿抽筋了跑不快，你等等我。”
江拾月回头看他：“抽不死你。”
大概是实在后怕，她还在不停地哭，她指着宋霖就骂：“你神经病，我真以为你死了，我都要吓死了，你居然骗我！”
她越想越气，扭头在地上看了看，俯身捡起个泥块就丢了过去，“你烦死了你，我恨死你了。”
宋霖一躲，还嘻嘻哈哈地说：“你这不是经受住考验了吗，第一时间就跳进了水里，我在那岸边都看见了。”
不说还好，一说江拾月更是一肚子的气。
“宋霖你个王八蛋，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她噔噔噔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退到宋霖面前，将他狠狠一推：“我要跟你离婚，就现在，就现在！”
“哦。”
宋霖煞有介事地往看了看四周，“现在不行，咱们得回吴城，我们是在那儿登记的。”
“你！”
江拾月一时语塞，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又想推他，宋霖及时一躲，她一个扑空，眼见就要摔到地上去了，又被宋霖扶住肩膀给带正了。
“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想看看，在你心里是黄大仙重要还是我重要吗？”
江拾月一瞬间无数脏话涌了上来，但可能实在太多了，都堵在了喉咙口，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
她手指着宋霖的鼻子，“……你是不是哪里有点毛病！”
宋霖此时那股子梗头梗脑的劲儿早就过去了，重拾了以前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我有没有毛病，你不是最清楚了。”
江拾月哪里还有对宋霖的半分内疚，只咬牙切齿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一转身，快步往回走。
宋霖一直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说两句莫名其妙的话，江拾月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闷头往前走。
许是头上的火移到了脚上，反正江拾月觉得回去的路就走得特别快了，快走到江敬娟家门口时，宋霖从后面赶上来拽住了她。
“拾月。”
江拾月头还撇着不肯看他，宋霖只好挪了一步，但她又迅速把头转到了另一边，宋霖无奈，抬手捧住了她的脑袋。
“好了，我错了，下次不敢吓你了。”
他说完这话，江拾月仍然垂着眼睛不肯看他，但眼泪却自动自觉地掉了满脸，宋霖看她这副样子心一下就揪在了一起，也有些后悔刚才的一时兴起了。
回身那个瞬间，他脑子也不知道搭错了那根弦，起了股要跟黄鼠狼一较高下的心，他直接往河里一掉，想看看江拾月什么反应。
他一下水就潜过码头，在另一面看着江拾月扑通一下跳进了河里，他当时心里总算舒服了些，想着自己要真遇到生命危险了，江拾月还是能依仗一二的。
他暗自窃喜地从另一头上岸，看着江拾月在水里一阵扑腾，一会上一会下的，渐渐有些后悔了。
她看起来是真的快急死了，这下如何收场，要不然自己再往水里躺一躺，让她把自己拖上来算了。
可正当他在想如何是好的时候，本在往回游的江拾月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水面上，他心道不好，立刻下水过来捞她。
如今想来还有点后怕，但凡他有一丝迟疑，以为她又是下水找他了，晚来片刻就要出大事了。
“拾月，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再次认错，江拾月抬手抹了把眼泪，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瞪着他，宋霖被她看得有些发虚，正想再说两句时，江拾月却再次将他狠狠一推，转身推开了半掩着的院门，跑了进去。
宋霖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才又追了上去，院门却在这时候开了，皓炜探了脸出来，一哼：“江拾月说不让你进门，派我在这儿拦住你。”
宋霖看都不看他一眼，抬手把他推到一边就要进去，皓炜本来也就是意思意思，此时湖装模作样地哎哟两声：“江拾月，可不是我不尽心啊，是宋霖力气太大，太大啊！”
他跟在宋霖后面咬耳朵，“气得不得了的样子哦，直接上了二楼。”
他一指那窗口，“砰一声关上了门，你怎么人家了？你俩掉河里啦，怎么全身都湿漉漉的，干嘛了你们这是。”
宋霖没理他，一径地往前走，反手就把喋喋不休的皓炜给推了下去，自己缓步上了楼梯。
第196章 她又想起来了
旋了旋门把手，果不其然，锁住了。
他拍拍门：“拾月，开开门，说两句话呗。”
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江拾月的喊声：“滚！”
宋霖摸摸鼻子，酝酿会儿正要再说话，旁边门开了，江敬中朝他招招手：“你来。”
宋霖立时几步走了过去：“爸，你这次觉得怎么样，这次的药反应重吗？”
江敬中肩上披着件衬衫，笑着点点头：“都好都好。”
他说完这话又把宋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这是掉水里了？弄成这幅模样，拾月呢，也掉了？”
宋霖没好意思说干嘛了，刚想推脱脚滑，江敬中又哎呀一声，指着他的红呼呼的下巴问，“你这是，你这是血吗？”
原来刚才他那些鼻血都僵在了脸上，刚才也只是用河水胡乱抹了几把，压根没洗干净，虽然经过几番河水冲洗，但那血总还有些痕迹在。
他抬手一抹：“哦，流鼻血了，可能天太干了吧，洗鼻血的时候脚一滑掉河里了，拾月下去捞我来着。”
几句话把事情交待了个清楚，却又不是那么清楚，但江敬中一听拾月也掉河里了，一下就急了：“拾月也掉河里了？那她要不要紧啊，呛着没？”
他立时推开宋霖，迈步走到江拾月门前，砰砰地就开始敲门：“拾月，你开门我看下，要不要紧啊。”
没一会儿门就开了，拾月面色平静，手里捧着衣服：“我没事，爸，我去洗个澡，身上难受。”
江敬中应声让开了：“热水多冲冲啊，背上多冲冲，别着凉。”
那头江拾月推门进了卫生间，这头江敬中却突然叹了一声：“这孩子，恐怕是想起来以前那事儿了。”
宋霖立时回头看他：“什么事儿？”
江敬中叹了好长一口气，几步走到楼梯间向下看了看，接着拉着宋霖进了自己房间。
他坐在床上，低头又叹了口气：“隔壁的王婶，你知道的吧？”
宋霖点点头，江敬中继续说，“他们家以前有个大女儿，拾月小时候每次来玩，都一定要找那个小姐姐，两个人玩得很好的。”
“乡下么，暑假啊，小孩子翻天覆地地玩，那肯定是要下河的，哪像现在，学校一道一道通知地发着，那时候大人都不当回事的。”
江敬中拢了拢衬衫：“拾月来过暑假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小，也就八九岁吧，那小姐姐就带着她下河玩，她套着游泳圈在岸边扑腾，那小姑娘啊就往河中间游，游着游着就不见了踪影，拾月喊了好久都不见人，拼命爬上来叫大人，但等把人捞起来的时候，早就……”
他叹了口气，又抬头问宋霖，“你们掉的是哪条河？”
宋霖有些僵硬地一指：“就村北边那条小河沟。”
“那就是了。”
江敬中一拍手，“那小姑娘就是在那条河里溺的水，拾月那时候年纪小，我还以为她忘了呢，现下看那样子，兴许是想起来了。”
宋霖想起之前去严淑华那边，江拾月提了一嘴这个事情，但没想到就是这儿的事。
他默了会儿，接着就听见外面卫生间开门的声音，他立刻转身出去了：“爸，我去看看她。”
“好好，快去吧。”
宋霖赶在江拾月进房间之前拦住了她，接着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就把人拖进了房里。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宋霖你个混蛋！你……”
江拾月努力挣扎，“你身上脏死了，别碰我，我洗过澡了。”
宋霖嘘了声：“别闹，你爸在隔壁听得清楚呢。”
江拾月被他紧紧搂着，呼哧呼哧地直喘气，听见这话也只能压低了声音：“你有话就说，说完赶紧走。”
宋霖不顾她的挣扎，把她头摁在怀里：“对不起，拾月，我以后再也不吓你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不知道那河里还出过这些事，勾起你伤心事了，对不起。”
江拾月停了挣扎，忽然重重地捶了他两下，接着捂着脸哭了：“我真的怕死了，我怕你就跟那姐姐一样，眼看着人掉下去，却怎么都找不出来，等找到的时候就晚了。”
她哭得痛心，宋霖听得揪心，他只能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拾月，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这头不住地道歉，那头江拾月也哭过一阵，缓了下来，推开了宋霖：“我累了，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她垂着头，坐在了床边，宋霖蹲下来看她，挽起几捋潮湿的头发别在她耳后，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我跟你一起睡。”
江拾月立马拒绝：“不行，我才不要，你去跟皓炜睡。”
“皓炜？”
宋霖哈了声，“我正好打死他呢，他也逃不掉，还敢跑到你这里来生事，少不了他那一顿。”
江拾月忽然一哼：“皓炜可比你厉害，来这没几天，刘家村上的人没一个不说他好话的，你还打他，我小姑第一个不让。”
宋霖见她脸色比刚才好了许多，便顺着她说：“你小姑不让，你也不让吗？”
她瞪了他一眼，接着撇过头：“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宋霖埋头笑了：“坏东西你还救？”
江拾月抬脚就是一踹，窝心脚直接将他踢了个底朝天。
宋霖就势一躺，叫唤两声：“我今天被你打成这样，又失血过多，是一步都走不动了。”
江拾月也不想跟他废话了，一个翻身就倒在了床上，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她是真的累了，平常本就缺乏锻炼，今天猛地在河里游了那么几个来回，是真的脱力了。
没多一会儿，她就睡了过去。
第197章 后劲太足
“拾月，拾月！”
江拾月套着救生圈扑腾了两下，扭头看已经游到河中间的欢欢姐姐，她朝自己挥挥手，接着抹了把脸上的水，“你就在那里玩，千万不要到别处去哦，河对岸有彩虹李，我采来给你吃。”
江拾月高兴地大声说好，转头就扶着码头，脚在水里一阵扑腾，可这么玩了好一会儿，欢欢姐姐还没回来。
她又转身去看，河面上平静无波，哪有还有什么欢欢姐姐的影子，她提声大喊：“姐姐！姐姐！欢欢姐姐！欢欢！”
无人应答，对岸长着彩虹李的地方也空无一人。
江拾月一下慌了，她撑着码头想爬上去叫大人，可不知怎么的，身上的游泳圈像坠了千斤的铁一般，怎么都提不起身子。
她急得要命，可这时嗓子里却怎么都不能呼喊出声，耳边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拼尽全力，终于叫出了声：“救命！”
她轰然坐起，面前一片漆黑，哪里还有夏日水面的模样。
啪。
房间里灯被摁开，宋霖从背后拥了过来：“做噩梦了？怎么还喊上救命了。”
江拾月愣愣地扭头看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洗完澡了，身上干净的。”
他答非所问的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破T恤，“换的小姑父的衣服。”
江拾月视线跟着他手的动作，最后又回到了他的脸上，眉心一蹙却没说话。
宋霖扶着江拾月又躺了回去：“没事的，都过去了，你做梦呢，那都不是真的。”
两人面对面躺着，宋霖对她温柔一笑，“睡吧，睡醒就好了。”
他挪近了一步，把江拾月的头压在了自己怀里，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拍着，拍了会儿自言自语道，“我可不会唱歌啊，你就这么睡吧。”
江拾月好一会儿才轻声笑了下，但果然没再动弹，没多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宋霖沉默地拍了许久，最后探身把灯又关了，黑暗中，他叹出口气：“这童年怎么这么悲惨呢，就没件好事吗？”
自然也是有的，第二天还就到了。
江敬娟的儿子刘志刚从平城回来了，大包小裹地到了门口江敬娟才知道，那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在院子里搂着儿子就是又哭又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