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人也跟着说：“这些都是小事。”
宋亦泠一般不喜欢麻烦人，这是一种习惯，再大的事情基本都是自己扛过去，唯独在闻锦这儿，偏偏不一样。
这一夜宋亦泠没有去对剧本。
陪着她上下跑，又和主治医生沟通，一天下来都疲惫得很。这里有悲欢颓然，闻锦也是在途中忽地想起来那年饰演尿毒症患者的时候的心情。
那一天看到的跟今天不一样。
此刻她们是一家人在共度家人的难关。
舅妈背着宋亦泠才跟闻锦说：“这姑娘今儿也累着了，没听她喊一句，她是那个电视剧主演吧？这么忙还来跑一趟，你跟她说说，工作要紧，我们大家都在这儿呢。”
闻锦目光穿透人群朝着宋亦泠望去，宋亦泠个子较高站着家属堆中，此刻正低头看着手里病例，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眼帘，脱下的手套塞在衣兜里，指节掉在衣兜外侧。
那浑身是一股清冷矜贵，就站在那儿独树一帜。
宋亦泠像是察觉了，抬起头往她这个方向看。
两个人就隔着人群对望，眼底在这冰冷的氛围里溢出了一点笑。
她们一起经历的东西真不少，几乎是没有重样过。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说不明白。
不过闻锦希望，这是此生她和宋亦泠最后一次来医院，而希望只是一种绝境中力挽狂澜的力量，并不代表一定会按照所盼的发展。
闻母手术很顺利，跨年夜一家子都在病房里看晚会。
宋亦泠出场是十一点半的节目，结束后会跟着主持人一起数倒计时。跨年节目邀请的都是重磅明星，还有几位今年大火的。
闻锦在上半年时有收到邀请，但不过童姐给拒了。
这种节目是体现身价和热度的一种方式，同时也会因为节目挑选的歌曲或者是节目成为当晚浅嘲的对象。
去年某某不擅长的唱歌的明星便在跨年夜上应节目组要求使用假唱，而后被扒出来在网络上被批判了一圈。
这些事并不是明星要求，而是看节目安排。
童姐是不会在闻锦这个阶段让她持续以话题度来升咖。但是她在这个年纪似乎摆脱不了这点，命运的齿轮总是转到她这边。
节目开始了，宋亦泠的演出服是红色礼服裙，布料透着戏闪，在升降台的C位跟之前合作过的明星一块儿唱歌。
歌唱得是好听的，比起专业歌手稍微逊色。
不过跨年夜真要听歌，也不会让宋亦泠去唱，都是走个氛围感，调动观众情绪。
闻母看着电视说：“这唱的不错，就是这歌有点听不明白。”
闻锦盯着电视细细看着，宋亦泠唱的歌是一首去年网络爆红的歌曲，平台点击量过亿，这歌曲的受众是年轻人，自然听惯了老红歌的闻母不适应。
“你都觉得唱得好听了，就算听明白了。”闻锦抿出一个笑。
病房里没那般静冷，但还是不乏除去不了消毒水的味道，闻母颈窝里干掉的药水和血渍，因为刚做完手术还不适合清。
闻母也跟着笑：“小宋这孩子是真不错，她这么忙还陪着你回来，又匆匆赶去节目现场录制，这几天怕是没有睡好觉吧？”
“嗯。”闻锦手里的毛巾擦拭着闻母的手心，将袖口挽上去，继续。
“她记性也好。”闻母补充这一句。
闻锦看她一眼，将袖子放下，绕到另一边，手里的毛巾反面。
“她记性哪儿好了？”
“是呀，她怎么知道我平时不吃面食的？小馄饨得去皮，不能加葱是你跟她讲的吧？”
闻锦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硬着头皮应：“是。”
她说谎时，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闻母尾音一声轻叹：“平时那么忙还要记着这些，这孩子很有耐心，她妈妈不在身边，过年那几天剧组放不放假？”
“会放假，但假期时间不长。”闻锦搭在手心的帕子扔进洗脸盆里，反复搓洗后端着盆子往洗手间去，转头对着闻母补充，“我会带她回来过年的。”
《仙渡》的拍摄期含了过年，剧组过年也是会放假的，但基本都是大年三十上午放假，初三就得恢复拍摄。
因为时间的远古，好多演员不会选择回家过年。
跨年节目数正在数倒计时，闻爸回来了，两只手提着从家里带来的换洗衣服，两个旅行袋装得满满当当。
“我来。”闻锦上前接过，一只手接过一袋，左肩受力朝着一侧倾斜。
“小锦，你待会儿先回去休息。”闻爸喘着气搭了把手帮着将东西放到了柜上搁好，“家里冰箱还有饺子，要是饿了你就煮点饺子，别点外卖，外卖不干净。”
“好。”
闻锦平时自己生活不太会注意，要是没工作小挽不在身边的时候，点外卖是常事。点的时候是没想过健不健康的问题，都是想着当下用最便捷的方法解决温饱。
离开医院的时候闻母还一直嘱咐着让她明天别过来了，就在家呆着。
近几天下了大雪，京华被积雪覆盖，整座城掩在一层厚白之下。微黄的路灯晕染雪景，在闻锦的注视下一直延伸到家。
闻锦家的房子是老房区，反修过的，不过保留了京华市标志性的建筑样式。
饭厅的壁灯没有关，冰箱也没有关严实。
闻锦打开时，扑面而来的肉香加胡椒粉的味道，给她一种冰箱快串味的既视感。
家里没有这么安静过，尤其是在跨年夜。墙上的日历未撕，时间还停留在12月7号。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宋亦泠：我结束了。]
闻锦低头回消息，额头的发丝因冰箱的光显得格外柔和。
她撇着冰箱门，手指飞快打上字。
[闻锦：刚刚在医院还见你在节目上。]
[宋亦泠：刚下场。]
[闻锦：吃过饭了吗？饿不饿？]
[宋亦泠：你要不要陪我吃个宵夜？]
一般这么讲，说明宋亦泠没有吃东西，毕竟又是彩排提前走位，又是做妆造候场，还要配合媒体拍照，宋亦泠是没什么时间吃东西。
闻锦目光凝聚在冰箱里，冰箱的二层台柜上剩了半碗未调的肉沫，还有一叠饺子皮在边上用保鲜膜裹着。
[闻锦：饺子吃吗？]
……
上一次她给宋亦泠做饺子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那天是过年，今天是跨年。
她的印象里那天因为宋亦泠太忙，没有吃上那碗饺子。
闻锦饺子包得不好，每次煮的时候都会散开几个，最后盛出来只剩下饺子皮和馅料汤。
锅内散出热气和肉香，闻锦看着破肚的饺子皮又觉得苦恼，只能关火捞出来。宋亦泠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来时上场的礼服还穿在里边，外边套着一件羊绒大衣，光着腿就上来了。冷得整个人肩膀都在细微发抖，进屋带着一股寒气，先抱住闻锦往她怀里钻，嘴里说：“抱抱我，好冷。”
闻锦照做，裹紧了她的衣裳问：“你怎么不知道换了衣服再过来？”
“我这不是过来换衣服了？”宋亦泠声线还抖着，“抱紧点。”
闻锦就这样抱着她暖了好一阵，直到她觉得宋亦泠身体渐渐回温了，她才说：“我给你找一件衣服，先把礼服换下来。”
“你煮了肉汤？”宋亦泠一进屋就闻到了味道。
屋子里有暖气，味道就在暖流中飘着，温馨感更是放大了好几分。
闻锦钻进卧室时，下巴朝着厨房指了指：“本来煮饺子，现在是肉汤。家里有包好的，但我怕不够，又包了一些，刚煮好。”
宋亦泠紧跟其后，望一眼，厨房的锅里飘着热气。
“回来的凑巧，刚赶上。”宋亦泠笑着，接过闻锦递来的毛衣，外套一脱扔在椅背上，反手够拉链，当着闻锦的面就换起了衣服。
“要是不好吃你别说出来。”闻锦靠着门框把最后的交代做完，“你要是说出来了，我以后就经常做给你吃。”
宋亦泠回头看她，嗓音带笑：“嗯。”
一般来讲自己做的东西即使不好吃也能下咽，闻锦就这样评价自己的厨艺，不算好吃，但能吃。
在一盆片汤面前，宋亦泠难得捞了两个完整的饺子。
闻锦比她还要紧张，视线紧锁在勺子前端，喉头滑动等着宋亦泠下咽。
宋亦泠倒是很自然将勺子送进嘴里，嚼着温度正好的吃食，眉头绽开一脸轻松，点点头说：“比上次的好吃。”
第44章 人物
上一次，时间隔得太久了。
不过那也是闻锦唯一一次给宋亦泠送饺子。所以她记得格外清楚。
那也算是一场导火索，因为事件里有失望，有平静的冷淡期，甚至有不解，那个时候的闻锦一直想不明白，她们要的是什么。
而这个问题今天再谈的时候，她眼眶有点发热，甚至能感受到几分空洞和寒凉。
她声音有点哽，问：“上次你吃了？”
“吃了。”宋亦泠手里的勺子搅动着碗，“我在路上有点事情耽搁了，我刚到你就走了。”
闻锦抿了抿唇，她心里装着这件事很久，谈不上是芥蒂，也不是记着那碗凉透的饺子没有送到宋亦泠手里，而是那件事让她往后无数个瞬间都在想，她们要的未来是不是选错了？
“那天的凉了。”闻锦声音很小。
“还好，是温的。”宋亦泠将剩下的饺子皮送进嘴里，也没再往下说，她盛了一勺子汤递闻锦嘴边，“你尝尝。”
喂到嘴边的东西，闻锦不得不接，同时那些回忆也飘远了，她尝了一口，味蕾上传来一阵咸味，跟着舌尖蔓延一直到大脑，咸得整个人都不适。
她的表情变了，骤然想起刚刚盐罐里没有盐了，她撕的新的包装袋，就着袋子往馅料里倒，口子开得太大，一时失了手，但上层部分的盐她又挑了些出来……
闻锦皱眉看宋亦泠。
“你怎么不说一声？”
“这不是正跟你说？”宋亦泠笑，碗见底了，她随手在身后的零食篮里挑了瓶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一大口。
“你都吃完了。”
闻锦看来，吃完了再说跟没说区别是不大的。
“提前说，你不让吃了。”宋亦泠放下瓶子时，水少了一半，她很了解闻锦。
“咱妈恢复的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还夸你呢，夸你歌唱得好。”闻锦起身收碗，顺带问，“你什么时候回剧组？”
“五点。”
现在――两点四十二分。
闻锦在厨房门口停住脚步，两秒后回头看着宋亦泠，两个人隔着餐桌对望，她没想到这么赶，时间还剩两个半小时。
…
成年人性只是一部分，欲也只随着爱和喜欢而产生，偶尔会因为时间的不恰当有停止，但每一次的过程里都不会显得不认真。
浴室氤氲腾起，热水灌溉在了玻璃上，闷潮的是湿润感从脚底往上灌溉。逼仄的空间里是一片翻云覆雨。
闻锦靠着冰凉的墙壁险些站不住了，索性像是藤曼一般缠上对上保持平衡，宋亦泠拖着她问要不要换地方。
她绯红的面颊两侧沾着水珠，摇头时水珠顺着肌。肤往下滑落。
宋亦泠低下头吻着她的眼尾，稍一碰，手心捧上的这朵玫瑰就会跟着轻轻颤。抖。
索性她将浴头的水调大了些，让水流声盖住别的声音，在嘈杂里找那声声闷哼似乎格外不同。
结束后，闻锦进卧室换了一件睡裙，头发尾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浑身散着一股清香，从发丝的缝隙里透出来。
宋亦泠换好了衣服，推门进卧室。
闻锦一转过来，腰身被揽住，两个人又贴在一起，没有征兆和预谋的接吻，不到几秒呼吸乱作一团。
她手心贴着宋亦泠的毛衣，因为窒息感忍不住轻轻推了一下。
腰间的绸带被灵活的解开，睡裙一散开，异。物。感顺势填满了她的呼吸，她稳着声音换气问：“几点了？”
“还有半小时。”宋亦泠一面应着，一面认真吻她。
墙上的钟表在走，交织的呼吸声没有赶时间的紧迫感。因此，她们超时了。
宋亦泠赶时间，手机响了好几次，瞥了一眼洗手液旁边的手机，加快冲掉手上的泡沫。
闻锦身子轻飘飘的，靠着门框站双腿发软。
她手肘勾着一根围巾：“戴上，外边冷。”
宋亦泠擦干手，才接。
那是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尾端也没有做穗子。
“帮我戴上吧。”
宋亦泠低着头靠近她，暧昧这种氛围一旦点着，就像收不住的星火，顷刻间能燎原，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在助力。
闻锦给她系上围巾，把尾端收短：“风大，衣兜里我给你准备了几个暖宝宝，你待会儿上车就贴上。”
闻锦的声音微微响着，宋亦泠眼帘垂着看她，眸光里还存着翻云覆雨后的痕迹，又忍不住偏头吻上去，她的唇瓣被软绵覆上。
轻碰中又忍不住加深吻意，两人都沉浸在放大的暧昧声里。
而这暧昧声戛然停在唇瓣轻磨的动作里，宋亦泠觉得不太够，舌尖灵活地撬开闻锦的贝齿，吮吸着对方的呼吸。
时间五点零八分。
手机铃声打断了宋亦泠，杨诗词打来的。
她放开闻锦，摸过手机滑开接到耳边。
“你怎么还没下来？快赶不上了。”杨诗词的催促声，闻锦都听到了。
“马上。”
宋亦泠声音平静。
“快点儿啊。”
宋亦泠应着，掐断电话。
闻锦在她接电话期间已经帮她把外套拿了过来，说：“快走吧，都在楼下等着你。”
宋亦泠也没有耽误时间，穿上来时的那件黑大衣，将鬓角的头发往而后压：“那我先回剧组了。”
她的声音里难免有些不舍。
越是强调越觉得不想走，这种感觉其实很像她们刚谈恋爱那会儿。明星的工作时间很长，没工作的话休息时间也很长。
但她们属于前者，有时候在两个剧组拍戏一个月见两次，互相偷偷探班，见面的时间短，所以表达想念，都用今天这样的方式。
闻锦把宋亦泠送到了门口。
宋亦泠穿上高跟鞋后，回头跟她说：“早点休息。”
闻锦点点头，静静看着她慢慢抿出一个笑，什么话也没有应她，她明明是有很多话想说的，但这个时候打不出草稿。
人是矛盾的，闻锦忽然出声：“宋亦泠。”
宋亦泠把着门的手握紧，转头看她，眉心往里走。
闻锦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喉头滑动着，约莫等了好几秒，喊：“我不想离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