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沉沉的大眼睛看志明，含着泪光闪烁。
志明寒毛竖起：“眼神怪沉重的，咋的？”
吉祥把她摁住可劲儿亲，但是也烫得炽热，志明无福消受。“一把年纪了，我不比青壮年如狼似虎，现在清心寡欲，精神交流就行了，不想来这套！”
吉祥眼泪汪汪，驴唇不对马嘴的委屈，“你不知道，你现在才知道！”
他一边亲，一边哭，“你现在才知道我，我不找你，就遇不到了！”
志明拿袖子擦他的眼泪鼻涕：“嗨！你找我的时候我差点打死你，我是好欺负的？”
吉祥捏住她的脸。
“老婆，”他痴迷地说，“你这么漂亮，这么壮。我最喜欢你。”
志明感受到莫大讽刺。
“是啊李吉祥同志，要不你怎么荣幸找的我这个大美女！”
吉祥傻乎乎地盯着她瞧，周正得幻惑的白脸夹杂冒出来的白发，和着泪水鼻涕，仿佛梨花带雨。
志明拿毛巾搓他的脸，哄女儿似的，“好啦好啦，喝点酥油茶补水，我们污水箱存满了，得找个地方排出去，咱们有尿都得憋一会儿。”
她开车去找路上时不时出现的土厕所，川人来西藏开店搞旅游，藏民会搭厕所收费挣钱，有的看到游客拍牛羊也会要钱。
开车二十多分钟，路边找到个土厕所，一个风浊残年白了一只眼睛的老人坐在门口，身穿脏旧的藏袍，堆叠皱纹的手里攥着一匝零零碎碎的票子，有其他游客下车想和老藏民合影，那老人只收上厕所的钱，推手拒绝了。
志明看到只要现金就进车里翻找零钱，终于从抽屉缝隙犄角旮旯里摸出几个陈年丢掷不用的硬币，一出去房车，看到吉祥在外面揪住老人，按在地上死命的打，老头子一套和血的假牙滚到茅厕门口，被从土厕出来的游客踩了一脚，呲溜一下差点滑倒。
志明惊讶，几个用土厕的游客明显也吓住。
“干嘛打老人！”
“报警？”
李吉祥把那个土厕老人往死里打，老人已经鼻眼出血，抱头求饶。
志明马上阻止其他游客录视频，“我老公不随便打人，这人一定不是好人！”
吉祥的拳头砸得更猛更重。
老人口吐血沫、跪地磕头。
吉祥说：“叔叔，我是李吉祥。”
他拽起这位陌生老人，“你怕我妈妈发现痕迹，在我身上涂油。那时候我六岁、七岁、我八岁，你想起来。”
志明脑子里嗡地炸开。
老头恐惧：“你.......我不知道，我是藏民！”
吉祥捶他一巴掌，“你不是藏民，我认出你了。”
志明气得炸了，冲进房车提晾衣杆和菜油出来，“老公，拿着！咱扒了这个老畜生叔叔的衣服给他浇满油，让这个老逃犯尝尝猥亵儿童的滋味！”
老人说一串藏语，“我不是汉族，我是藏民！”
志明怒骂，“跟我们去警察局查指纹查基因？国内几十年前就通缉你！”
老人惨叫，“吉祥，别杀我！别杀我！”
游客交头接耳，志明拉开半桶剩下的菜油浇到老人身上，把棍子塞吉祥手里。
“恶心老垃圾！”志明怒骂，“怪不得警察找不到你，原来这三四十年躲这儿啦？老公，咱们抽不死他，让老变态尝尝当年快乐的好滋味！”
她格外咬牙切齿，“老公，你那个被猥亵的案子追诉期过了，咱们自己给自己报仇。不报完不停手。”
最后老逃犯的衣服被丢进土厕，志明朝老去的人渣重重吐口唾沫，和吉祥进车回家，这老逃犯身上还背了债款和其他案子，于是他们反手就报了警。
志明按住方向盘，看苍空飞转退缩在视野里：“这趟西藏没白来，原来那老孙子憋这儿躲着装少数民族，怪不得警察通缉也没找到。”
李吉祥坐在副驾擦拭滴水的手指。
志明拍了拍他，“老公，你的倒霉事了结了，咱以后放开心笑！”
“我们孩子出生了。”
志明转方向盘绕山路，“出生好多年啦。”提这个干嘛？
吉祥说，“以前没有星星。”
他自顾自的笑了，白净的脸印进一片美丽的霞光。
回家之后，志明突然对郑盈泰逃到日本的祖宗郑启产生兴趣，开始查那段纷争的历史。
虽然郑盈泰一直说跟这个古人只是同姓，真不是祖宗，但是志明望着他一脸体谅的呵呵笑，弄得郑盈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大概是旅行积淀得多了，志明越查史料越觉得乱世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查出来一串人好像没有干系但其实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渺小人物，比如当时给金王出谋划策做汉奸的徐演淳，金王子孙要继位时，老金王顾忌这个智囊成为威胁后代的权臣，将合作了一辈子的徐演淳杀死陪葬。史书里寥寥一句话写一个叫黄大志的军官死于坑杀难民，被人寻仇惨死，两年后金王和萧后顾忌的甄英雄被弄死，磕药的花花文艺皇帝亡国，史料中留下蛛丝马迹的记载，配合前人的批注，志明觉得一直找事弹劾大将军的文官孙琼瑞疑似是金王的内应奸细。汉人亡国之后宰相汝开抱着最后的双生皇子公主跳海，大官郑启走水路远逃日本，怀念狗皇帝想要复国，只是在异国他乡抑郁而终，御史大夫娄阳之逃去萧后的领土，没有实权的被萧林林礼敬宠爱一生。
志明重走了最传统的直线叙事的游戏类型，依旧固定路线和剧情，制作这一段乱世追名逐利的纷乱世情与互相吞并的弱肉强食阴谋算计，不同的是，玩家可以选择经历游戏里面的任何一个人物的一生，比如经历狗皇帝赵南钧从奢华辉煌到受辱沦亡，或者是走走富贵高官们斗争交织到最后各自散去的结局，也可以去当战神大将军，在活着的时候建功立业所向披靡，最后功败垂成冤屈而死，或者是成为那个世界的平民、死于战火、死于乡野、死于上面的贪婪欺压和昏昧蒙蔽，或是被无论如何决意杀死真假难民的的武官黄大志干掉。
简而言之，人们可以扮演任何角色体验他们的一生。
这是一个庞大的小宇宙。
娄小旭看完游戏脚本痛哭流涕，立马找兰氏集团拉到大批的投资，配上虚拟现实，让质感和体验做得细腻逼真，游戏进行起来几乎是身临其境。
吉祥自作主张做了一个脏兮兮的孩子跟着那个死得很早的军官。史书上没记载过这个人的存在，吉祥特别倔一定要给那个小军官配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当跟屁虫，志明也就让他做了，反正这个任务对历史剧情的进程没有影响。
游戏产出之后，因为是普及历史的高质量大制作，获得教育部文化历史方面的奖项。
玩家反馈最震撼痛楚的人生是守城军官长枪穿腹、将军冤杀、御史出逃、宰相抱皇嗣投江。
但是这款游戏买好不卖座，初期投入的资金很多，制作精良得逼真，可是因为走的是一段沦丧失败的史实，所有结局指向特别沉重的集体溃灭，销量金额不到投入的三分之一，在游乐平台里算是大亏本了，但是兰钧兄妹一直投钱支持，也没有索要亏损的意思。
因为满头白发的兰钧在试玩初版本的时候看到宰相抱着一对公主皇子跳海泣不成声，说：“有孩子的父亲看不了这个。”
志明就觉得吉祥似乎特别鸡贼，故意把游戏里那俩小孩做得像Lily和Lucas。
郑盈泰皮笑肉不笑，“你拿我当创作灵感了？那个郑启怎么回事，我脸长他脸上了？”
志明厚脸皮嘿嘿笑：“是彩蛋，是彩蛋。我老公很认真你是知道的，我就跟他开个玩笑，他就把郑启具体成你了。”
郑盈泰投降：“我闭嘴。”
“这是我最后的商业游戏。”志明随意地说：“这个大游戏做完，我简直生无可恋到了看透一切的地步。”
志明做完这部最高成本的庞大游戏，再加上岁数已经大了，精力消退，在呕心沥血还原一段悲哀的历史后，就疲累得到大半年才缓回来，对外面说钱挣得差不多了，该缓下来多过过自己的日子。
她把工作室交给涂磊小夫妻和培养起来的新人做个人即宇宙类型的游戏，夫妻俩监制游戏质量当试玩员，志明兼职找甄精英读博士研究生，偶尔被外面请去讲讲游戏理论和创新创业，志明有很多时间和吉祥松弛而敞亮坦荡的到处去玩。
这部游戏被游戏玩家称为传统叙事角色扮演类游戏的华彩终响，因为后面游戏发展到更加智能化与去中心化，人人充当造物主和体验者，数字技术加速融合所有国家、民族、物种和信息。
闲暇时间，志明跟吉祥做了《星宝》的结局，作为给娄晓旭的私人礼物。
《星宝》里的傻子鲁莽又坚毅地找回纷繁乱象里困住的小神仙，小神仙带来无穷的宝藏，和忠诚的傻子融为一体，从此明亮美丽而丰足富裕。
小旭催促：“后面呢？”
“我跟吉祥年纪大了！”志明叫嚷，“娄老板，见好就收！”
第113章 结婚24年
女儿吉星的头脑跟志明不一样，她喜欢数字，理科特别好，虽然外表和志明一样圆呼长肉，个子不高，但继承了吉祥的大眼睛白皮五官，和圆胖组合就是丰满可爱，说实话，越长大越吸引目光。
娄晓旭特别喜欢揪她圆乎乎的白脸蛋，没错见面咋咋呼呼的说：“小圆馒头在哪儿？让我捏捏！”
吉星不情愿了，“干爸爸，我都成年了！”
小旭装傻：“我跟你妈八十岁才成年，你什么时候偷偷长到前面去了？”
吉星撅嘴，“小旭叔叔，不要老是这么幼稚。”
小旭一脸寂寞地坐在他们的客厅，“长大不好玩了，跟我装成熟世故，唉......”
志明扯嘴角。
小旭跟志明说：“星星考上大学了，怎么不让她做游戏？进干爸爸公司帮忙呗！”
志明没好气地回答：“这由不得我，我是提过的。咱们创一代断了，谁想得到吉祥的倔崽子喜欢玩泥巴？”
吉祥说：“泥巴也好。”
吉星靠住爸爸解释：“妈，我说过好多遍了，是建筑材料的专业！”
志明啰嗦挑剔，“房子早就不值钱了，干建筑材料真是自找苦吃.....”
吉星顶嘴：“宁宁还学历史去了呢！”
志明就说：“宁宁想当人民教师，而且他那家境，学哲学学杂技都由他.....”
吉星不服：“我的理想就不是理想了？妈别双标。”
志明说：“你那点儿青春期来的幼稚理想都是妄想，我跟你爸几十年改过多少次行了，才有结果？算了，我就知道咱们这种没根基的小市民富不过三代.....”
吉星鼓起两腮生胖气。
小旭在旁边听得乐死。“你妈成贪心小老太太了！以前她总老对着我骂资本家，现在舍不得自己的钱了。”
志明闭嘴了。
吉祥点头确认：“她舍不得。”
志明拽扯吉祥的脸。
吉星跟娄晓旭聊了一阵天，就兴冲冲背起书包出门去。
“她去哪儿？”小旭说：“黄圆圆小可爱不是才刚放假回来嘛？”
志明哼一声，“她就是回来蹭吃蹭喝的，Lily邀她去夏威夷玩，她高兴死了，心里哪想得到我们。”
小旭拍大腿，“我也想去！早说啊，咱们带上整个工作室一块儿出发.....”
志明泼冷水，“团建出差经费爆表，游乐财务给你警告了。”
小旭笑：“你还耿耿于怀最后那个历史游戏亏了三四亿啊，但我觉得我一辈子出品了这么一个游戏里程碑的精品，亏在当时，功在千秋，死而无憾了。”
“什么千秋，能五十年内有人知道就不错了。”志明白眼，“现在技术发展那么快，游戏机都快能凭大脑意识指挥了，甄精英转的那篇论文说这个事，我看了吓得要死.....”
娄晓旭眼睛亮亮的，嘻嘻笑：“吓什么？凭意识进入游戏，你那最后的游戏不就更像一个真实的小世界？现在人需要的是情感的碰撞、心动的体验，每天接受那么多刺激性信息和改变、物质世界又没有什么真正未知的，其实很容易麻木无趣，感到空虚无意义。”
志明迟疑，“有道理啊。”
小旭点头，朝吉祥努嘴，“哥，我本来就很聪明，对吧？”
志明笑：“你还找他求证，他给女儿整理行李，未必听你说话。”
小旭说：“哥肯定知道真实，我特熟悉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图些什么，他抓你抓得多紧啊，也就抓着你。”
娄晓旭凑近说：“志明姐，你就是老跟我想到一块儿去！咱俩真是天造地设的......”吉祥看他一眼，他说：“......同类、知己啊！甄叔叔那篇研究我也看了，我觉得吧，你留下的那个历史游戏不会亏本，我能把它二次开发，太适合用头脑意识直接进去玩了，咱们连时间流速都差点模仿现实，当时把游戏做得多逼真？效果肯定炸裂！”
志明哈哈笑：“合着以后玩家都成体验生活的穿越者啦？”
小旭拍掌，“游戏发展到极致就是真假莫辨沉浸其中。我们的钱不也是一堆数字？游戏里也是一堆数据......”
志明跟小旭聊了很长时间，其实十年前还发生过一件事，志明那个三国乱战的告别之作出现后，虽然收益血亏到成本的三分之一，但作为竞争对手的娄林异向弟弟娄晓旭主动提出合作。
吉星办好了出国护照，开开心心地提行李去机场，冲志明和吉祥挥挥手就走了。
志明打哈欠，吉祥伸手搂住她，说：“星星才回来十二天。”
志明安慰，“没事，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要不是没钱，我也愿意到处旅游到处玩！”
志明约了个中医按摩，牵住吉祥去排遣放松。
第二天中午收到女儿的视频，吉祥已经和一身漂亮红裙子现在小麦色皮肤的Lily在国外机场会和了。
志明随便聊了几句，叫吉星注意安全。
后来断断续续看到女儿更新社交媒体，在阳光沙滩晒太阳玩游戏什么的，每次第一个点赞的是Lily，第二个是Lynn，第三个是娄晓旭，爱玩的小旭肯定是一顿激情猛夸当气氛组，吉祥第三个，兰妍跟在吉祥后面，志明怀疑她是不是就把李吉祥的社交账号设置为有任何动静都提示，志明怒点后面，发现自己排在Lucas后。
这就显得她这个妈的关注后知后觉了。
吉星在夏威夷的海滩叶晒出了小麦色，穿着清爽的泳装和Lily好像一对亲姐妹，后来的照片和视频里出现成人的Lucas，年轻男人穿着招摇的花色泳裤，腰上鼓出八块油亮的腹肌，戴着渐变色蛤蟆镜，端一杯插了柠檬片彩色的酒，咧出一口白牙冲镜头露出帅气的笑容，靠在限量版跑车前面，跑车里每次坐着面孔不一的俊男靓女。
“Lucas也去海滩了？”志明戴上老花镜翻后面的更新，Lucas的面孔开始频繁出现，看来是跟她们一起在夏威夷玩了。
吉祥皱眉：“星星穿得太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