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月圆——夏日眠【完结】
时间:2024-11-21 14:37:47

第三十九章 成双
  麦爸点头同意和他们一起去香港,杭柳梅提醒他别忘了两周后的开幕仪式。
  她早早定下当天要穿米黄色套装裙,戴小麦在她生日送的那只蜂鸟形状的胸针,配羊皮白金小挎包。没想到一早起来下了雨,只好临时换鞋,她踩在小板凳上找那双鞋面早都穿出折痕的旧黑皮鞋,踩水不心疼。
  鞋子里面鼓鼓囊囊,杭柳梅拿出来一看,是她之前和老姜一起做的鞋撑子——她不喜欢鞋子变形,老姜像缝沙包似的把干秸秆和木屑缝在破布里做成布包给她撑鞋面。他刚卧在病床上的时候总爱给杭柳梅安排这种不累人却能让她忙起来的小活。
  那会两个老花眼看不见针眼,就硬眯着眼睛穿针引线。老姜说快到夏天了,杭柳梅冬天的皮鞋都该收起来了,怕她不够用,和她一起一口气缝了好几个布包鞋撑。后来老姜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才顾不上给杭柳梅找事情分心了。
  老姜没熬过那个春天。
  老姜啊老姜,你要是不这么贴心就好了。要么你能一直这么好也行啊,那你就该走在我后面。杭柳梅曲指擦掉眼角的泪,今天是个高兴日子,不该哭哭啼啼的,马上就要忙完了,忙完就代替老姜去香港走一圈,将来下去见着他还能给他显摆。
  三人到了美术馆,杭柳梅作为重磅嘉宾被工作人员接进贵宾休息区,和一众大艺术家待一起先寒暄寒暄。杭柳梅一眼就抓到绣春姐抱着猫坐在那,小暹罗见了她也喵喵叫。
  杭柳梅边走边连珠炮似地说:“绣春姐,你真不和我一起去香港?香港诶,好地方。”走到祁绣春身边坐下,又在人家耳边小声地唱起来:“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祁绣春笑着瞪她:“又开始发癫了,这首歌叫《上海滩》好不好。我肠胃炎后检查出息肉,约了个小手术,不想折腾了。你先去,等我好了咱们老姊妹再一起。再说了,那么一大家子人还不够你张罗吗?你儿子答应去了没?”
  “答应了,你说他这孩子,为他撮合他还扭扭捏捏的。”
  “对了,你有没有联系玉玉,你忘了?龚老师的大女儿小玉啊!他们一家去了香港以后听说玉玉后来就留在那当大学老师了。上次小芳说有她电话,你问她要一下,龚老师走了,玉玉总该是记得咱们的,见一面叙叙旧呗。”
  杭柳梅当场听取祁绣春的撺掇,电话打过去,对面的小玉听说她要去香港,简直喜出望外,给杭柳梅发过来自己的地址,说她在港岛有个摄影工作室,让杭柳梅到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马上就能他乡遇故知了,杭柳梅激动地拉着小暹罗的爪子问绣春姐,你说我要是见到玉玉认不出来怎么办呀?过了一会又说,要是祭拜龚老师,得给她带点她喜欢的吃喝。思来想去忍不住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策展人过来叫她拍照,她的魂儿才回到展览上。
  蒲芝荷和小麦在外场转悠,她问他:“小麦,你怎么当初没跟着奶奶学画画?”
  “刚开始学了几年,奶奶看我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兴趣,就说算了,早点打住还能对艺术留一点好感。我喜欢缠着爷爷玩他的乐器,但也都不是认真的,连古琴都是上高中才学。”
  “但你已经弹得很好了,我听说过古琴很难学。高中学习那么辛苦,你怎么突然开始学琴?”
  “高一的时候受了点小伤在家休养,爷爷有个朋友是教古琴的,到家里来吃饭和爷爷琴箫合奏,我觉得很有意思,就想以后也能和爷爷一起。”
  “看来古琴不讲究童子功,那我将来说不定也能学。”
  小麦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晚她坐在他旁边听琴的样子,后来他常常回想起那个场景。他一直羞于承认蒲芝荷分手这件事他心底是雀跃的,他不服气祝甫那样的人凭什么能和她在一起,脱口而出:“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她诧异地回头:“是吗,回头可以看看我有没有天赋。”
  他怀疑她是不是又把这当成玩笑话。
  犹豫片刻,小麦从兜里拿出来一只古朴的黑檀木发簪递给蒲芝荷:“这个是送给你的,将来弹琴的时候可以绾头发,就不会遮挡视线了。那个,你现在画画的时候也可以用。”
  之前他陪外地同学去大雁塔玩,路上遇见很多穿汉服的人,有一个女孩在雕塑旁拍照,他望见她头上的簪子,直觉认为很适合蒲芝荷。然后同学就看着他突然起身走过去,以为他是要微信,正奇怪这小子是不是鬼上身,结果他只是问链接。
  这簪子是手工制作,他等了大半个月,自从收到就一直带着,如果再送不出去,这件事会变得越来越难。一开始他只考虑要是蒲芝荷不喜欢怎么办,揣得越久,他要考虑的就越多,如果她问为什么送她怎么办?如果她不肯收怎么办?
  可他宁愿被她追问,也不愿意让这簪子藏在包底。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走,他希望她能戴着它走。
  蒲芝荷接过去,什么也没有问,摊开手掌把簪子掂在手上说:“我可以单手盘头发,你信不信?”
  小麦两眼闪闪地看着她,蒲芝荷捏着簪子在脑后不知怎么绕了几绕,只用了三五秒就真的把头发绾好了,像女侠收刀入鞘一样潇洒。
  “怎么样?我看《尖峰时刻》的时候章子怡就是这样,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小麦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有人鼓掌,很大声地说:“帅气啊!帅气啊!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们了!”回头一看,是小麦那个英语家教 Jonny,身边人越围观他,他就越来劲,两手拽着毛边牛仔背心的领子走向小麦和蒲芝荷,蒲芝荷这才看清他里面的涂鸦短袖剪了一溜破洞。
  “Hey bro!好久没上课了!”Jonny 和小麦来了个击掌,然后还要再来个撞胸,小麦改为轻轻拥抱并在他肩上拍了两下。Jonny 得意地转向蒲芝荷:“美女助理你好,恭喜杭老师的大展开幕。我朋友在这工作,我刚好过来玩玩,你们俩想喝点什么吗?”
  小麦和蒲芝荷都摇头。主持人在台上宣布仪式开始。Jonny 往嘴里扔了一粒口香糖,凑在两人中间说,看见那坐的那个中年男人了吗,那就是老馆长。他旁边那个年轻女人不知道是谁,一身名牌但还挺低调的,一点 logo 都不带,老钱风啊,估计关系不一般。艺术圈你们也知道吧,这些大佬出来都会带一些特别的人……
  没想到下一秒那个年轻女人就被邀请上台,她是老馆长的女儿,新任美术馆馆长。这次的双年展就是她的主意,不少艺术家背后等着看她翻船,当面却又献殷勤,指望她人傻钱多,给他们多点展出和营销,要是能直接投钱买下作品最好。她才不是在国外混不下去才回国的富二代,从概念到策展再到落地全都办得漂亮,也让一帮人小声埋怨她比她爹手指头缝里更难漏钱出来。
  蒲芝荷怎么可能没了解过新馆长的履历,但她偏忍着让 Jonny 说个够,念完新馆长的头衔,她和小麦齐齐看向 Jonny。
  Jonny 只得尴尬地找补,没想到啊,人家这不是一般的关系,果然最好的资源都是通过血缘来继承的。
  “我去看看杭老师出来了没。”蒲芝荷不想听了,转身离开。
  Jonny 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用手背在小麦胸口拍了一下:“哎?我刚碰见你奶奶了,我听见她和旁边老太太说那谁现在是单身,是不是真的?”
  小麦不想回答,只说:“芝荷姐的私事,我们也不了解。”
  “那就是真的,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她?咱们周末晚上出来玩玩,你要不想去的话到时候说你不来了就行。”
  “不用了,我们周末有事。”小麦黑着一张脸直接拒绝。
  “那就再找个时间也行。对了,你再帮我打听一下,她喜欢什么样的?”
  小麦还是一脸冷漠,算了吧,不合适。
  “什么叫不合适啊,是我和她不合适?还是你去问不合适?”Jonny 这个老手几句就看出小麦的反常,“你这可不太够意思啊,这不像你了小麦。哎?你小子,是不是自己偷偷暗恋年上姐姐?干嘛这个脸色,我开个玩笑而已嘛,还不是你什么忙都不帮。说真的,我上次在你家就说过对她有意思了。”
  小麦被他纠缠得不耐烦,也找借口离开。刚被 Jonny 这大嘴巴说穿心事,他有几分紧张。Jonny 竟和他算计先来后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芝荷姐,小麦也说不清楚,但一定比 Jonny 早。
  蒲芝荷走开后就见到了小麦的爸妈,准确来说是他们闯进她的眼睛。麦爸抬腿从一辆重型摩托上下来,跨步走进美术馆的样子像头雄狮。他逡巡一圈,锁定目标,径直朝着甜品台旁的优雅得像猎豹一样的麦穗走去。蒲芝荷只好转身换个去处。
  “你到得挺早。”麦爸没话找话。
  “你来得再迟点就赶不上你妈的发言了。”麦穗看着他晒脱皮的鼻尖站起来说。
  “不会,我掐着点。听说你邀请他们去香港玩了,妈最近心情很好,谢谢你啊。”
  “不用谢我,都是那个小蒲和小麦陪她——”
  ”麦总!有熟人往这边过来。这是个小有交情的艺术家,见麦爸和麦穗站得挺近,他热情地问:”麦总,好久不见,这位是?”
  “是我前夫,姜云逸。”
  “啊,啊,难怪没听说过你结婚,你好你好。”艺术家没想到麦穗这么直接。
  姜云逸弯腰和他握手,补充道:“我们俩结得早离得晚,儿子都上大学了。”
  等艺术家走远,麦穗不满地问老姜为什么和陌生人说那么多私事。
  “我就是说一点事实,你要是不喜欢,以后就不说了。”姜云逸站得离麦穗更近一步,近得麦穗能闻到他须后水的味道。他还是那样单刀直入:“我和他们一起去香港看你,可以吗?”
  麦穗轻笑一下,这个糙人,还学会了先服软再提条件。可以,想来就来吧。
  蒲芝荷端了杯可乐到处转悠,没想到又被 Jonny 揪住:“这周末有空吗?小麦说你分手了,要不要一起出来坐一下?”
第四十章 礼物
  可笑,蒲芝荷宁愿相信是他自己瞎蒙的,也不信是小麦说的。
  “是谁说我分手了?我们下周可要去领证了。”蒲芝荷说完惋惜地看着他。
  Jonny 有些失望:“那应该恭喜你,小麦这臭小子胡说八道,唉,看来我只能找个地方独自伤心去了。”
  开幕式结束后杭柳梅被邀请去晚宴,小麦一家决定出去吃饭,蒲芝荷坚持不和他们一起,不打扰了,我赶时间去买点东西。
  她没说假话,她要给小麦回礼。
  小麦拿出簪子的那一刻蒲芝荷是暗暗惊讶了的,但她必须装作不甚在意,最好再开点玩笑,才能把那礼物里的旖旎意味粉饰过去。
  蒲芝荷一个人走在石板人行道上,落日在身后,她盯着面前影子里掉落的发丝,伸手摸索拿掉脑后的簪子。这根簪子没有多余的装饰,极简的形状,头部有粗拙的镂空雕刻而已,像古画中的云纹,不起眼的地方刻着她的名字。
  十九岁男生的心意执拗而坚定,蒲芝荷有所察觉,但她本能认为不能回应。懵懂地接受别人的爱意,然后糊涂地开始一段亲密关系,这样的试错机会是给对爱情浅尝辄止的人的,她已经用掉了,还亲手了结了。
  于是她有意识地对他严肃,小麦却依然我行我素。蒲芝荷回想是不是自己给了他什么不该有的暗示,可又分明没有。那就是小麦还太年轻,错把新奇当作好感。
  看来他们相处过久,蒲芝荷想,应该找时机结束了。
  晚上见面蒲芝荷把包装好的回礼递给小麦时,他拿下耳机拒绝:“芝荷姐,那个簪子不贵重,真的不需要还给我这个。”
  “打开看看再说。”蒲芝荷在小麦对面坐下,帮他解开最外层的丝带。
  “头盔?”小麦拿出来试戴在头上,好像还不错,“但我好像不太用得上。”
  “这是骑自行车的时候戴的,”蒲芝荷看小麦还是不懂,又补充说,“你该学学自行车了,总归是一项技能,也许以后用得上。”
  小麦看着她问:“那你愿意教我吗?”
  “我?”她反问,“你爸爸就是研究车子的,小时候没有带你一起玩过吗?”
  “就是他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当初他和我妈在楼下花园里教我骑自行车,刚开始我爸还在后面扶着车后座,我蹬着蹬着听见他们说话声很远,扭头就看见我爸背着我妈在偷摘树上的樱桃,我不会刹车,只能一直蹬,保安跑过去叫他们下来,我又很担心,结果一没注意栽进喷泉里。当时院子里全是人,邻居们不是在捞我,就是在看我爸妈的热闹。后来我们不好意思在院子里练车了,错过时机,一直拖延到现在。”
  蒲芝荷忍住笑问:“那时候你多大?”
  “小学三年级。而且不光没学自行车,这次之后还怕水,游泳也没学过。”
  蒲芝荷再也忍不住了,自从和祝甫分手,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出声来。她把礼物盒子移到一边假装认真地问他:“听说你到处和人说我分手了?”
  “谁说的?芝荷姐,我发誓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小麦一下子着急了,“是不是 Jonny?他想约你,今天在展览上问过我,但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只是开个玩笑,蒲芝荷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小麦打断。
  “我承认我觉得祝甫哥配不上你,Jonny 也是一样,我希望你开心,所以我不会像他不顾你的感受。”
  小麦的神情太严肃,她看他有些紧张,调整坐姿,换了一副轻松的口吻和他谈天:“是不是杭老师也这么说?原来你们都觉得祝甫不好啊。那我给你讲讲在他之前我高中暗恋的那个男生吧。他是我们班的尖子生,学习好,性格也好,但刚开始我并没有留意他。”
  “我物理不好,老师就让他和我当同桌。我一开始问他作业题,熟了以后就聊得很多。然后我发现他不是只知道死读书,上课的时候他会偷偷看小说,体育课翻墙出去买零食,放学给家长说在学校自习,其实是去打篮球。你明白吧,叛逆的人在那个年纪是很有吸引力的。”
  “高一分班前,元旦晚会的时候他上台弹吉他唱了一首英文歌,我觉得非常酷,然后自认为自己喜欢上他了,但是直到最后我也没有表白。”
  “上大学之后,他就没有那么特别了。我有了自己的爱好,就是研究壁画。虽然我看过的电影没他多,但他去过的地方也没我多。他只是早我们一步,涉猎更广一点,了解更深一点。然后我就明白,小的时候我们容易不由自主地给一些人加上光环,却把它误会成喜欢。长大后光环会自动消失,留下的执念是当时懵懂心动的感觉,而不是那个具体的人。”
  “所以我才会放下他,和截然不同的祝甫在一起,虽然也花了很多时间证明我们不合适,但是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现在我们也各走各道了。小麦,不论你遇上的人更懂电影文学还是艺术哲学,都要认清一时虚幻的光环,不要和真正的喜欢混淆。”
  小麦沉默不语,蒲芝荷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改天回学校了让同学们教你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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