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她幡然醒悟了——折枝一桂【完结】
时间:2024-11-21 14:42:11

  至于萧长昀,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意外的可怜虫。
  他惊才绝艳,备受看重,有他极度渴望又得不到的身世,可那又如何?他只是一个不得父亲疼爱,披着人皮在世间行走的鬼罢了。
  面目全非,连自己的名字都丢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控制不住地去恨,恨崇宁帝,恨萧长瑾,恨萧婧华。
  这些恨意在眼睁睁看着明月出嫁后达到顶峰。
  恨意滋生出了欲望,他疯狂地想坐上那个位置。
  崇宁帝杀了他的父母,剥夺了他被爱与爱人的权利,那是他欠他的,他该还。
  他在权利的欲海中挣扎,好似忘了,一切的开始,他只是为了那一句……
  “阿兴。”
  竭力的萧长兴失神抬头。
  “郡王妃,您不能进,不能进。”
  殿外,一名女子推开守卫,快步走来。
  她一身红衣,显得温婉面容竟多了几分明艳之意,眼中看不见任何人,直直向萧长兴走去。
  萧长兴蓦地瞪大眼,“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宫里好好待着?走,快走。”
  康郡王妃含泪摇头,“走不掉的,阿兴。”
  萧婧华震惊失声,“表嫂?她、他们……”
  她忽然忆起,在猎场时,康郡王妃曾送她一枚安神香。
  坠马那日,她佩戴的正是那枚香囊。
  萧婧华咬住唇,往后退了一步。
  手上一片温热,陆埕握住她的手。
  康郡王妃走向萧长兴,“我很后悔,当初没能为了你,为了自己拼尽全力反抗。”
  当年宫闱之内,家族落败的少女跟随母亲进宫探望身为妃嫔的姨母,和不受宠的皇子不期而遇,生了情愫。
  后来,少女被长公主之子看中,爹娘权衡利弊后,同意了这门婚事。
  她哭过,闹过,可无济于事,最终还是弃了爱人,高嫁入了长公主府。
  崔明月走到单膝跪地的萧长兴面前,抚摸着他的脸,眼中的泪落下,“阿兴,你会认输吗?”
  萧长兴看着她,眸底有泪光闪现,“不会。”
  她轻轻笑了。
  一如初见时他被宫人刁难,独自去到母妃生前的宫殿,难过之时,身后有道轻柔的嗓音问:“你在哭吗?”
  一回头,少女站在桂花树下,笑若春风,面如菡萏。
  这一眼,令他终身难忘。
  “我知你不会认输,所以,我来陪你。”
  崔明月轻轻擦去萧长兴脸上的泪,素手覆在他手背上。
  她盈泪的眼看着他,一点点取下他手中之剑。
  寒光一现,锋利剑刃割过女子柔嫩长颈。
  “表嫂!”
  萧婧华震惊。
  崔明月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鲜血洒落,长剑坠地。
  她阖上了眼。
  萧长兴颤栗的手接住崔明月的身体,泪水不断坠在她脸上、唇上。
  他俯身,当着众人的面,双唇颤抖着,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明月,我终于能光明正大与你在一起。
  只是可惜那个孩子……
  拒不认罪的萧长兴拾起长剑,毫不犹豫在脖子上一抹。
  竟步了我的后尘。
  长剑当啷掉落,两道身影在血泊中紧紧相拥,任何人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谢瑛视线扫过二人,又落在萧长瑾、萧婧华和恭亲王身上,念及远在边关的新昌大长公主,喃喃道:“萧家人,都是些情种。”
  此话一出,她自打嘴巴。
  把萧长兴和萧婧华几人相比,真是抬举他了。
  他不配。
  “啪、啪。”
  寂静中,有人拊掌叹息,缓步走来,“此情,可叹,可悲。”
  停在萧长兴尸首前,他摇头一笑,“可恨。”
  萧长瑾眉头一皱,握着剑,直直刺向念慈。
  他唇畔含笑,单手缠着佛珠,不躲不避。
  眼中不仅没有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甚至含着某种诡异的快意。
  不紧不慢,从容以对,欣然赴死。
  萧婧华蹙眉。
  念慈看来,双眼一弯。
  萧婧华此刻才觉,那笑好生眼熟。
  记忆深处,好像也有个人曾这么对她笑,那时,他坐在树下,招手唤她过去,递给她一抹绿色。
  萧婧华低头,手里仿佛出现了一只草编兔子,活灵活现地与她对视。
  “不要!”
  “婧华!”
  陆埕急急出声,萧长瑾仓促收剑,“婧华,他是逆贼,快让开。”
  “太子哥哥,他不是逆贼。”
  萧婧华张手挡在念慈身前,唇瓣轻颤,泪水珠串似的坠落,声若蚊蝇,却清晰地传入三个男人耳中。
  “……他是昀哥哥啊。”
  “哐当——”
  萧长瑾手中之剑坠地。
  ……
  “长昀,你可是恨朕?”
  念慈跪在殿内,摇头轻笑,“不恨。”
  崇宁帝望着下首,这个曾经自己最喜爱的侄子,沉声问:“那你为何助纣为孽?”
  念慈抬首,眸光含笑,“我只是,想让他最在意的儿子,走一遍他曾经走过的路。”
  与他一样走上谋逆之路,在他即将登上顶峰时,再给他致命一击。
  看他半生算计落空,看他彻底疯魔。
  看他痛,看他恨,他心里才痛快。
  崇宁帝握着杯盏,狠狠朝他掷去,怒道:“你可知,在这场宫变中死了多少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父母亲友该是如何心痛?”
  茶杯砸在念慈额角,当场出了血,碎响声中,他漠然垂首,“没有。”
  “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你!”
  崇宁帝怒而拍桌。
  “皇伯父,您别生气,别生气。”
  萧婧华抹去泪水,替崇宁帝抚着胸膛。
  “父皇。”
  萧长瑾跪在念慈身旁,“昀哥心中有怨,也在情理之中,还望您饶他一回,儿臣定会将他带回东宫严加看管,让他赎罪。”
  “你给朕闭嘴!”
  崇宁帝冷声呵斥,他睨着念慈,“百姓的生死与你无关,那婧华呢?她是你血亲,是你妹妹,你就这么看着萧长兴那个畜生派人将她劫走?”
  手臂上缠着绷带,一直沉默的恭亲王拍桌,怒道:“还有这事?长昀,你皇伯父说的可是真的?”
  萧婧华泪眼摩挲地看着念慈。
  念慈绷着的劲忽然散了一半,低声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会对婧华动手。”
  崇宁帝泄了气,单手揉着额,“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
  念慈摇头。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告诉萧长兴他的身世,替他选了几个人,出了几条计策。
  他游离在外,却又举足轻重。
  崇宁帝张唇,“他给朕下的毒,是你换的?”
  他的的确确喝下了那杯毒茶,可吐了几口淤血后,胸腔内那股隐痛却散了。
  念慈沉默。
  崇宁帝也不由缄默。
  萧婧华忍着这股令人心惊的寂静,小心翼翼开口,“皇伯父,昀哥哥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他这次吧,他不会再犯了。”
  萧长瑾叩首恳求,“还请父皇,饶昀哥一命。”
  “皇伯父。”
  萧婧华又忍不住掉泪,“他现在和以前生得一点也不一样,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您让他去挖矿,修堰,做什么都成,只求您,只求您……”
  她抽噎着说:“给他一条活路。”
  恭亲王忍不住道:“皇兄,长昀这孩子……终究是……”
  终究是端王兄仅存的血脉。
  崇宁帝心头一颤,缓缓闭眼。
  “囚禁承运寺,为无辜惨死的宫人百姓诵经超度。”
  “……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
  晴了多日的天终于落了雨,雨水从云层降落,洗刷掉所有血气罪恶。
  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店铺重新开张,掌柜的脸上挂着笑,大声吆喝着,哪怕是雨天,依然无法掩盖他的好心情。
  一辆华贵马车从城外驶来,两侧侍卫开道,行人纷纷避让。
  萧长瑾敲开车窗,对里边的少女道:“孤送你回府。”
  “不用了。”
  萧婧华摇头,“太子哥哥先回宫吧,我还有事。”
  萧长瑾挑眉,“行,那孤走了。”
  “好。”
  萧婧华挥手与他告别。
  目送萧长瑾离开,她望着朦胧雨幕,忽然起了兴,“给我拿把伞,我下去走走。”
  箬兰重伤未愈,随云慕筱回京后仍在休养,箬竹忙着书院事宜,如今跟在她身边的是夏菱。
  她有些不放心,“郡主一个人?”
  “都已经过去了,还怕什么?”
  夏菱只好给她拿了伞。
  萧婧华撑开伞下了马车。
  予安正要跟上,她忙制止,“不用,我单独走走。”
  觅真受了伤,今日只有予安一人跟随。
  她犹疑片刻,终是点了头。
  细雨蒙蒙,雨水从树叶上滚落,没入土壤间。雨中飞鸟穿梭,不见身影,唯留清鸣。
  萧婧华撑着伞走过长街,穿过巷子,蓦地驻足。
  不远处的柳树前站着一人,手持一把青色油伞,身着月白色长衫,伞檐轻抬,露出清隽眉眼。
  眸光清透宁静,仿佛凝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萧婧华抬步向他走去,“你怎么在这儿?”
  陆埕道:“在等你。”
  “你知道我会来?”
  “不知。”
  萧婧华蹙眉,“那你还等。”
  陆埕轻声,“今日端……”停顿片刻,他道:“那位前往承运寺,我想,你应当会来。”
  念慈在宫中住了一个月,直到今日,萧长瑾和萧婧华亲自送他去了承运寺。
  这一个月里,萧婧华还未见过陆埕的面。
  “万一我不来呢?”
  “那就一直等。”
  她气笑了,“我不来,你不会去找我?”
  陆埕微怔,神色柔和,“好,那我去找你。”
  萧婧华满意了。
  细雨氤氲了他的眉眼,添了几分朦胧,她看着他眸底神光,忽然趾高气昂地命令。
  “吻我。”
  “现在?”
  陆埕一怔。
  “对。”
  萧婧华点头,语气坚定,“就在这儿。”
  陆埕为难地看着雨中来来往往的行人。
  二人目光胶着,片刻后,他妥协了。
  手中伞柄一转,连串的雨珠从伞檐滚落,“啪嗒”坠在石板上,打湿了两人的衣摆。
  清风吹拂,青草菲菲,陆埕用伞面遮挡住行人视线,把自己暴露在细雨中,接过她手中伞柄,缓缓低头。
  他在伞下吻她。
  感受着唇上温热,萧婧华闭眼,唇角上扬,单手揪住他胸前衣料。
  献我欢喜,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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