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醒得早,上官迟趴在床尾昏昏欲睡。
上官岿脸一沉怒喝:“放肆,这些话是你一个未出阁的闺秀该说的吗?”
杨兰艺气得胸口起伏:“长辈的事何时轮到你插嘴。不用你来看,回屋呆着去。”
上官海桐唇角一勾:“父亲母亲不妨见过几个人再下定论。带进来。”
一个面容冷硬的家丁领人押进来几个下人,仔细一看他们全是出事时擅离职守的。
下人们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上官岿一脸疑惑:“你什么意思?他们出错罚就是。”
不搭理脑袋空空的父亲,上官海桐冷眼俯视跪着的人:“当时你们因为什么擅离职守?一个个说。敢撒谎或隐瞒,被我查到有你们好果子吃。从右边开始。你,说吧。”
下人们听命,从右边第一个开始说明原因。
“我,我内急。”
“我去取刺绣的花样。”
“管家差我往各院送香薰。”
“打扫的扫帚坏了,我换新的。”
“我,我去打水浇花。”
轮到一个丫鬟时,她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俯身重重磕一个头:“老爷夫人饶命,我离开是因为私事。”
丫鬟低着头,上官岿一时没认出是谁。
杨兰艺听声音感觉有些耳熟,她坐起身望。
唯有认出是谁的上官云舒不敢置信盯着那人,怎么会……
上官海桐眼神凌厉含笑走向周姨娘:“我记得九歌是姨娘院里的人。她何时调到母亲院中服侍?母亲知道吗?也是巧,所有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居然无一人坚守岗位。”
周姨娘咬唇,似有难言之隐。
上官海桐看向静守一旁的方嬷嬷:“连平时寸步不离母亲身边的嬷嬷都不在。巧合?父亲,母亲,你们信吗?九歌,说说你为什么离开。说!”
方嬷嬷急忙跪下。
九歌吓得一激灵,不敢隐瞒:“方嬷嬷为她的侄子向我说亲,所以……”
上官海桐出言打断:“原来如此。方嬷嬷的侄子看上九歌,特意把人调到身边关照。理解,但不是你擅离职守的理由。你们一个两个离开,院里居然没留一个人,害母亲受惊。”
话已至此,上官岿和杨兰艺难免升起一丝怀疑。
院中怎么可能一个人不留?连最信任的嬷嬷都不在。
原因……
一番设想,杨兰艺难以置信看向周姨娘声音颤抖:“妹妹,你……”
周姨娘直接跪下,梨花带雨道:“九歌只是我院中的一个洒扫婢女,被方嬷嬷的侄子看上是何等的福气。方嬷嬷是姐姐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区区一个婢女我自然乐意奉上。”
上官海桐居高临下:“姨娘对母亲敬爱有嘉,更该在床前服侍。你一人分身乏术,无暇兼顾府中大小事的决策。至于九歌,方嬷嬷的侄子喜欢赏给他就是。其余人拖下去打。”
除了九歌,其余人被家丁拖下去。
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惊得人头皮发麻。
上官海桐微笑询问:“姨娘,你认为他们该受多少板子?”
周姨娘落下两行清泪,用帕子轻轻擦拭:“全凭大姑娘做主。”
上官海桐转头扫过父母伸出手:“父亲母亲以为呢?他们擅离职守,不适合继续留在母亲院中伺候。我自会挑批新人过来,保证不再发生今日之事。所以,库房钥匙交给我吧。”
空气安静,气氛压抑。
上官海桐噙着笑,冷冷注视父母。
上官岿首先移开视线,干咳一声掩饰尴尬。
面对女儿的眼神,他居然逃了。
第10章 有些东西强求不得
杨兰艺咽咽口水,心里那股莫名涌出的畏惧又来了。
没人提出异议,她被架在那。
女儿如狼似虎的眼神,仿佛不答应就会吃了她。
杨兰艺愤愤别开头:“方嬷嬷,取来钥匙交给她。”
周姨娘擦泪的动作慢下来,眼里满是忌惮。这场局,她终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方嬷嬷赶紧起身,取来一个木匣子。
银华上前接过匣子退到一旁。
上官海桐福身:“祝母亲早日康复。女儿先行告退。”
话毕,她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上官海桐看一眼桌边的堂姐。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眼见堂妹离去,上官沫语起身告辞。
“你们起来吧。”上官岿发话。
上官云舒上前扶起周姨娘。
她有很多话想问,今日的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周姨娘捏捏女儿的手。母女俩什么话也说,已经明白心里的想法。
院外。
上官海桐等来堂姐。她们同行,缓缓往前走。
丫鬟们退远一些。
上官沫语言语欣赏:“多日不见,堂妹当真让我刮目相看。能否告诉堂姐,今日之事你算将计就计还是推波助澜?你考虑过若有万一吗?”
问的直白,上官海桐却不想回答:“堂姐可想好今后的道路?”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上官沫语浅浅一笑,颔首离去。
上官海桐莞尔,慢慢往上攀登吧。直到登顶……
落晚院。
幻霜见主子回来迎上去,看到后面跟着的家丁十分好奇。生面孔。
上官海桐回屋落座。
银华站在一旁,幻霜赶快去泡茶。
在主院听命抓人的家丁跪下,重重磕头:“卫承叩见主子。”
卫承,普通人家出身。
母亲早亡,父亲酗酒好赌,底下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妹。
年仅十四岁,托人在上官府找份做粗活的活计。平日连见主人家的资格都没有。
几日前。
大姑娘闲逛看到他,随手交代一件事。他办得很好,得了一个继续伺候的机会。
妹妹每月抓药需要不少钱,他必须抓住一切可以赚钱的机会。
上官海桐接住茶抿一口:“为我办事,亏待不了你。你妹妹体弱多病,你又长时间在外忙。指望你那嗜酒好赌的父亲照顾?卫承,我允你把妹妹带入府中安置。”
“多谢主子。此后,卫承愿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卫承激动再度磕头。
放下茶盏,上官海桐一笑:“跗骨之蛆理当清除。卫承,你明白吗?”
卫承瞪大双眼,眼眸慢慢变狠:“卫承明白。”
“下去吧。今日的事办得不错,准你提前归家。”上官海桐挥挥手。
卫承磕头,爬起来退下去。
上官海桐凝望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卫承,未来的卫大将军。前半生坎坷,后来战死沙场。
落魄过,风光过。
待他最后一次出征拜访侯府,才惊觉人人敬仰的大将军竟受过上官家恩惠。
大将军一生遗憾,年少时优柔寡断。为父所累,亲妹被卖终生不曾再见。
上官海桐垂下眼眸。
卫将军,这次切勿犹豫……
潋影院。
周姨娘回到屋中坐下。
上官云舒关上房门急切询问:“姨娘,是你做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最后得到好处的是大姑娘。”经过这次,周姨娘看明白了。
最好不要对如今的大姑娘掉以轻心。这局她输了,以后多的是机会。
上官云舒急得快哭了:“姨娘,你怎会有争夺中馈的想法,还谋算如此一个局。”
周姨娘不耐烦扶鬓:“我若是妾,你一生都是庶女。我必须往上爬,你才能以嫡女身份风光出嫁。大姑娘出嫁时陪嫁快搬空库房,多让人艳羡。你已十三,不小了。”
摇头,上官云舒蹲在姨娘面前含泪道:“我从未想过高嫁,也不需要那么多陪嫁。”
周姨娘垂眸看着自己的女儿:“云舒,我不能让你永远矮人一头。有些东西咱们必须争,才能过得好。我辛苦经营那么多年为的什么?有朝一日中馈在我手中,不再看人脸色。”
上官云舒还想再劝。
周姨娘别开头:“我累了,你下去吧。”
一滴泪落下,上官云舒缓缓站起。
她转身行至门口:“姨娘,我不渴望大富大贵,只盼一家安稳喜乐。我不愿高攀,想嫁个普通人家平平淡淡过一生。有些东西强求不得。”
说完,上官云舒开门出去。
周姨娘转头遥望女儿的背影眼眶微红,太晚了……
她抬手抹去泪花。
赵嬷嬷进来禀报:“姨娘,外边又来信了。”
“拿来吧。”周姨娘伸手接过信,看完面无表情。
她捏紧纸张,盯着一处发呆。
赵嬷嬷关切问:“又是要钱?没拿到中馈,我们哪还有钱。”
周姨娘折好信一笑:“凑凑总能有的。”
欲言又止,赵嬷嬷始终不懂姨娘做这一切为了什么。
周姨娘走到窗边,仰头看一只鸟儿飞过。或许结局已经注定……
小山村。
卫承拿到赏钱,抓好几服药往家赶。刚到门口,他听到陌生的说话声。
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卫承奔进屋。
只见父亲抱着酒坛歪歪扭扭坐在长板凳上,对面三四个男人。
妹妹脸色苍白缩在角落,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她看到卫承,眼眶瞬间红了:“哥——”
卫承走过去,把妹妹抱进屋。
出来关上房门,他瞪来路不明的几个人:“你们是谁?”
为首的中年男人邪邪一笑:“小子,别怪我。你爹拿了钱,已经把女娃卖给我了。”
什么?!
卫承捏紧拳头,气得发抖:“多少钱,我还给你。”
中年男人伸出手张开:“五十两。你能拿出来我们立刻就走。咱们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你爹可签了字据,闹到官府也得把女娃给我。怎么,你有那么多钱吗?”
卫承怎么可能有。
刚得的赏钱花一部分买了药,他掏出省下的几两碎银:“我先还这些,剩下的你给个日子。如若不允,有我在你们别想带走妹妹。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第11章 事事以姑娘为先
跟来的打手呸一声:“硬骨头我见多了。你小子够嚣张。六爷,让我给他点颜色看看。”
被唤六爷的中年男人眼露欣赏:“哎,说了我们是生意人。和气生财。”
喝醉酒的父亲迷迷瞪瞪醒来,瞥见银两恶狗扑食般要抢:“钱,我有钱了。”
卫承死死攥紧碎银,推搡比他高许多的父亲:“别动,这钱不是给你的。”
“我是你老子,你的钱不给我给谁!松开!”父亲用力争抢。
死活不给,卫承哪怕被狼狈甩到地上也不松手。
他愤愤瞪父亲,恨得要死。
喝醉酒的人眼里只有钱,又凶狠扑上去把儿子按在地上抢夺。
六爷起身走过去毫不费力拉开耍酒疯的男人,一个窝心脚将人踹翻在地。
两个打手立马上前,边踢边骂。
“给六爷的东西还敢抢,活腻歪了是吧。”
六爷居高临下瞅地上的少年:“你的银子我收了。咱们三天后见。”
说完,他一笑迈步走出破败的屋子。
打手啐酒鬼一口,骂骂咧咧跟上。
一个打手拿走少年手里的银两,拍拍他的脑袋:“六爷给你机会,可要把握住啊。”
卫承不顾身上的擦伤,立马跳起来收拾东西。
父亲被打晕过去,现在正是跑的好时候。
他带上不多的行囊,背上妹妹火速进城。妹妹安全,他才能安心办接下来的事。
上官府。落晚院。
银华进屋禀报:“姑娘,已命人将吴老五乱棍打出去。”
上官海桐收笔,只轻轻应一声。
银华过去研墨:“底下不少人讨论。姑娘掌管中馈,会不会恢复工钱和赏银。夫人刚裁减不久,想改还是能改的。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提笔,上官海桐换一张白纸继续书写:“母亲的决策很好,不用改。孝期府中确实应当朴素节俭。何况母亲前脚刚下命令,做女儿的后脚便改。无论怎么说都不合适。”
将一副副字晾晒的幻霜没好气道:“银华你做什么帮他们说话。平日里逢年过节,遇上喜事给底下那些人的赏银只多不少。而今府中连番操办两件大事,有多少银两够挥霍?”
银华自然知晓。
讨生活的人最在乎的不过碎银几两,谁不想多得一些。
幻霜哼一声:“他们给了多少好处,指派着你来问询姑娘。越发不懂规矩。”
“我怎么可能收好处,你莫要冤枉我。不过顺口一提,瞧你急的。”银华无奈。
上官海桐开口:“好了,我知晓你们为我好。一件小事还让你们吵起来了。”
银华无声叹息。
幻霜气不过别开头,她们是姑娘的贴身婢女,理当事事以姑娘为先。
此时,屋外小丫鬟禀告:“姑娘,卫承回来了。还带来个小女孩。”
上官海桐放下毛笔,看看两人:“走吧。去看看小女孩。”
银华福身。幻霜点头。
上官海桐好笑摇头,整理下衣裙去厅堂见人。
厅中。
卫承挎着包袱,抱着妹妹。见主子进来,他立刻跪下。
上官海桐坐上主位:“行了,无需多礼。她就是你的妹妹?”
“是。”卫承跪得笔直,语气隐忍愤怒,“我回家才知道父亲将妹妹卖了五十两。若非我回去得早,妹妹就……头领叫六爷,给我三天时间还钱。恳请主子施恩,卫承愿当牛做马。”
六爷?
上官海桐唇角勾起一抹笑:“幻霜,先安置小姑娘吧。”
“哎。”幻霜上去抱小姑娘,靠近发现脸红得不对劲。
一摸才知道发起高烧。她和银华赶紧把人带去客房,寻大夫抓药。
妹妹有人照料,卫承安心许多。可五十两他去哪里找?
上官海桐站起缓缓向前,她唇角扬着笑注视为金钱折腰的少年。
卫承诚惶诚恐,不敢抬头。
上官海桐眼眸沉静得可怕:“我可以将你妹妹留在身边照料,也可以拿出五十两替你还债,甚至保你日后荣华富贵。卫承,向我展现你的价值吧。”
威严的压迫视线,令卫承冷汗直冒。他俯身叩拜,战战兢兢回答:“是。”
客房。
卫承送大夫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