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王行之垂眸,遮住里面翻涌着的情绪,无波无澜,“姑娘一大早就擅闯男子居所,是否于礼不合?”
苏玉婉赶紧解释:“王公子,我也是关心则乱,上次济世堂一别之后,次日我再去寻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再了,老大夫说你走了。
这几日我一直在担心公子的伤势,救下公子的时候,大夫就说过公子伤的不轻,小女子实在是忧心极了,没想到我们又意外在毅远侯府重逢。”
说着苏玉婉嘴角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我是侯府孟老夫人的远方亲戚,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尽管与我说。”
“姑娘说起来也是侯府的客人,怎么这话说得竟然像是在尽地主之谊。”
王行之一身的暗敛贵气却是浑然天成,虽年幼,却面目清俊,眉目疏朗,沉着的狠戾之气暗隐晦暗双眸之中,阴沉沉的看着便让人心瘆。
苏玉婉单看这张脸还是极为心动,只是再对上眼神,就有些犯怵,有些紧张的说道:
“王公子有所不知,我与侯府世子青梅竹马,孟老夫人也待我似亲闺女一般,所以我的话在侯府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不必了,王某什么都不需要,我来到侯府只为辅佐世子功课,不慕名色,姑娘请回吧,不送了,日后也不要再踏入揽竹轩,让旁人看见了恐怕会有损姑娘的名节。”
王行之不想再跟苏玉婉废话,只是淡淡地说道。
他知道这个叫做苏玉婉的女人一定是知道自己什么的,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到他面前来谄媚,现在就要看这个人知道多少了。
如果说她知道得太多,恐怕就留不得了。
“王公子,你与我不用这么客气,我倾慕王公子……”
聒噪!王行之只能冰冰冷冷的盯着面前的苏玉婉,低沉的声音仿佛要勾人魂魄,他一字一句道:“滚、开。”
苏玉婉咬着嘴唇,满脸的委屈与不甘。在王行之那冰冷刺骨的注视下,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转过身去,踉跄着抹着泪跑出了揽竹轩。
怎么这个王行之如此冷漠?她都主动示好那么多次了,依然是热脸贴冷屁股!实在是太过分了。
此时的揽竹轩内,王行之旧伤还未完全愈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秦风和无痕压着一个小厮进来。
小厮被吓得腿软,跪在地上直呼:“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谁派你来的。”王行之冷漠的声音不怒自威。
小厮:“啊……”
沈家的家仆向来衷心,小厮犹豫着要不要跟眼前的男人说实话。
秦风见小厮不言,立刻恐吓道:“不说是吧?那就别怪我手上的刀不认人了。”
小厮一脸痛苦,连忙磕头求饶,“是沈大小姐。”
“不过,我家小姐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探听大人,只是想让我来看看苏玉婉过来是做什么,绝对没有想要冒犯大人的意思啊。”
沈家陪嫁带过来的家奴现在在侯府还是一直唤沈锦月为小姐,而非世子妃,其实主要也是还没习惯,再加上沈锦月身边的嬷嬷和贴身丫鬟都是唤她小姐。
“沈小姐?少夫人?”秦风与无痕二人面面相觑。
王行之端起茶杯,却并不饮下,竹帘投下的暗影遮挡了他的神色。
风起,竹帘卷动,荡开的茶水涟漪中,映出男人如狩猎者般凉薄轻勾的唇线。
“沈锦月?有意思……”
第30章 要拉仇恨
沈锦月坐在菱花铜镜前,她挑了支累丝金玉拥福簪。
徐徐道:“李嬷嬷去挑一些上好的云罗衣衫,随便挑一些首饰银钗,一并送去祥源阁,各种颜色都选一些,毕竟咱们也不知这位表姑娘的喜好,让李嬷嬷避着不该挑的颜色便成。”
“是,姑娘。”
在李嬷嬷领命下去吩咐的时候,白桃不高兴的嘟囔:“小姐,昨夜那苏玉婉与世子一起宿在了书房里,您给她送好料子,岂不是要助涨她的威风了?”
苏玉婉却是一笑,“使其灭亡前,必先令其膨胀,我还怕她不够威风呢。”
当初她在进府的时候给毅远侯府那些亲眷的见面礼都不过尔尔,如今苏玉婉一来,她就送人大手笔的东西,必然会让毅远侯府的那些姑娘们对苏玉婉心生怨怼,宅院之中的明争暗斗足够让苏玉婉少来叨扰自己一段时间了。
沈锦月坐在书案旁翻看《诗经》,突然想起揽竹轩来,便问道:“白桃,这都什么时候了?派去揽竹轩的那个小厮怎么还没有回来?你去瞧一瞧”
“是。”白桃领命出去。
没一会儿白桃就神色仓皇地进来说道:“小姐,不好了!那个小厮让王先生扣下来了。”
沈锦月神色微凝,这是被王行之发现了吗?
“看来我得亲自去看看。”
沈锦月细细思酌着。
另一边李嬷嬷带着几个丫鬟拿着东西来到了祥源阁。
女使云儿先走进来禀告,“小姐,老夫人,是李嬷嬷奉世子妃之命,来为小姐送云罗衣裙的。”
苏玉婉原本还因为王行之不识好歹地拒绝自己的事情郁郁寡欢,听见云儿这么说就不烦了,马上命人将东西都抬进来,她要亲自挑选。
这个沈锦月待她竟然比前世还要客气,锦绣华府都直接主动送上门来了。
孟老夫人坐在上位神色未明,苏玉婉看到呈上来的云罗衣裙、首饰银钗之后,更为激动了。
光是摸着这些料子的柔顺手感,都不是她从前敢奢望的!
沈锦月送的东西真的是极好的,昨日回府的时候,孟老夫人给了银两,她在街上随便买的一身衣裙,还是在京城最好的绣坊里买的,原以为已经很好了,但和沈锦月送的上好衣料比起来,简直是云壤之别!
上一世沈锦月失踪之后,苏玉婉就最喜欢去暮云阁偷偷穿沈锦月的衣服,因为沈锦月所穿的衣服料子都是最精细的纺织刺绣,薄如蝉翼,轻若烟雾,可以说在全京城除了皇宫娘娘用得之外,其外就只有沈家能用的起。
李嬷嬷言:“这些都是少夫人命奴婢送来的,苏小姐可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
苏玉婉听到沈锦月的名字,明明心底里对这些东西喜欢得不得了,可言语上依然有些不屑,“少夫人倒是体贴周到的很,知晓我昨夜累着了,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替我传声谢吧。”
说是道谢,但苏玉婉的语气可是高高在上的很,俨然是将自己当做侯府的主子了!
衣裙的款式和颜色都不一,苏玉婉挑花了眼。
“怎么没有绿色和红色的?”
粉色、蓝色、橙色等各种颜色都有,但唯独缺了绿色和大红色,不仅是衣裙,便是连首饰也没有绿色的。
李嬷嬷回道:“苏小姐,你如今年芳十九,还未议亲,尚在闺阁之中,自然是要穿些粉蓝色这样娇嫩的颜色,而府中唯有正室所出的嫡系一脉,才能佩绿色,咱们侯府只有老夫人,二夫人,还有世子夫人才可穿戴。”
苏玉婉总感觉李嬷嬷这是在拐弯抹角地嘲笑她没名没分,没有资格穿戴红色和绿色!
“若是我一定要穿戴绿色呢?”
李嬷嬷皱眉,原本她就觉得苏玉婉的态度傲慢,如今都已经特意提点了,她竟然还要硬着来,实在狂妄!
“苏小姐,这恐怕是于理不合,恕老奴直言,你以后若是嫁了人成了别人家的正头大娘子,想穿红色与绿色绝对没人敢说二话。”
孟老夫人也发话了,“玉婉,女孩子家的自然得穿得鲜艳夺目些。”
苏玉婉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这是将前世与今生混淆了,前世的自己只是孟宴修的小妾,穿不得正室才能用的绿色,可是她不服气,非要穿绿色的衣服。
明明这一世自己处处都掌握着分寸,可怎么一碰到沈锦月自己心里那种不甘心的劲儿就上来了。
苏玉婉轻声说道:“姑母说的是,是玉婉无知了。”
等李嬷嬷走后,苏玉婉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西厢房试一试这些衣服。
孟老夫人看见苏玉婉这么开心,眼中也带着宠溺,“瞧你高兴的,日后沈锦月的那些嫁妆全是咱们侯府的,届时咱们毅远侯府就只有你一个正牌大娘子,你想穿什么颜色都没人敢说二话。”
“母亲说的是。”
有旁人在的时候苏玉婉是不喊“母亲”的,只是在祥源阁,或者没人的时候苏玉婉才会这么喊。
若是前世苏玉婉听到孟老夫人说这番话一定是欢喜雀跃,侯府主母呢!这样的荣华富贵是她一辈子的奢求。
但是这一世的苏玉婉已经经历过了上一世的种种,心中的欲望也越大。
“去挑一挑好看的衣裙吧。”
“是。”
苏玉婉到了西厢房没多久,孟老夫人的女儿,毅远侯府的五小姐孟芳容就来到了祥源阁。
孟老夫人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孟芳容年仅十四,还有几个月及笄。
“芳容怎么来了。”
本来孟老夫人只是很稀松寻常地问候一句,哪只孟芳容瘪起个小嘴儿,不满地说道:
“娘,你有了苏玉婉那个小贱人就忘了女儿。”
“这说的什么话!”孟老夫人语气严肃地说着,“玉婉姐姐与你也是一同长大的好姐妹,你怎么能辱骂她呢?更何况,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疼爱你的。”
孟芳容不置可否,显然是对孟老夫人的回答一点儿也不满意,孟老夫人一直都是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她总是偏心苏玉婉,这些年来孟芳容都看在眼里。
第31章 单独会面
确实,下一秒孟老夫人就打起感情牌,“芳容,玉婉原本还跟你晏修哥哥订了婚约,差一点儿就是你嫂子,你得对人家客气些,别甩脸色。”
孟芳容小声地嘟囔着,“那幸好没嫁成。”
下一秒苏玉婉就满面春风地走出来。
“芳容妹妹!”
苏玉婉穿了一身淡绿色对襟长衫,下罩同色系百褶裙,领、袖、襟等处,都镶着织金缎边,这可是府中上好的料子。
更别提她鬓发上还簪了八宝翡翠银步摇,左右以兰花镂空钗点缀,这一身的打扮,艳压多少大户人家的正牌大娘子。
当然,并非是样貌的压,而单纯只是穿戴上的贵重。
孟芳容都看呆了,她作为毅远侯府的嫡女,都从来没有穿戴过这样的好东西,这个苏玉婉没名没分的,现在还只是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凭什么比她穿的还奢华!
孟芳容皱着眉头,她就知道,孟老夫人一直都偏心!真是从来没见过当母亲的不偏心自家女儿,竟然偏心一个远方亲戚的女儿!
她正要发火的时候,孟老夫人似是看出来了孟芳容的不满,先一步解释道:“这都是你嫂子沈锦月送给玉婉的。”
“什么?送苏玉婉东西的时候就是绫罗绸缎,送我们见面礼的时候就几支破珠钗!”
孟芳容怎么想都觉得沈锦月脑子有问题,她可是世子的亲妹妹,讨好也应该来讨好自己呀!去苏玉婉那个贱女人那么多好东西作甚?
这苏玉婉还是自家哥哥放在心尖儿上的女人,沈锦月的头号情敌,她怎么蠢到这个地步了?
苏玉婉从小就与孟芳容看不对眼,与她各种比较,现在穿上锦衣华服,赢了孟芳容一次,苏玉婉得意极了,还火上浇油地说着:“我是以老夫人远方侄女的身份入府,大概沈锦月是见我亲切,格外喜欢我一些吧?”
“你就算是将再金贵的金银首饰,全往身上套,也是土狗进城,举手投足没有半分端庄,尽显小家子气。”
孟芳容越看肚子里的火越大,“我看你是使了什么手段才骗到了沈锦月吧?切,你还要点儿脸面吗?还是贱籍身份就敢勾引我哥哥,还恬不知耻地生下孩子,你真以为自己能母凭子贵呀?我哥还不是娶了沈锦月也不愿意要你!”
“孟芳容,你闭嘴!”孟老夫人颦眉,语气里都带着怒气,“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就是这样跟玉婉说话的吗?在我跟前就这般态度,私底下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我看你是要好好地学一学规矩了,越来越无法无天,你已经快要十五岁,都到了该议亲的年龄还这般无礼,刘妈妈,你这几日便去五小姐的住处好好地教一教她规矩。”
孟芳容委屈极了,小跑着除了祥源阁,眼眶里浸满泪水,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她跟苏玉婉吵架,孟老夫人就会站出来拉偏架,不管是什么事情反正都成了她的错。
孟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玉婉,芳容也是年纪小不懂事儿,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我也是与芳容妹妹一起长大的,当然不会同她计较什么。”苏玉婉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还是你懂事。”孟老夫人颇为欣慰地说着。
揽竹轩。
沈锦月在门口踌躇着,白桃跟在她身侧,她敛下眼眸嘱咐白桃:“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别人进来。”
“是。”
沈锦月推门而入,穿过院子来到前厅,王行之正在抚琴,悠扬的琴声婉转动听。
她知道别人弹琴的时候不能打断他人,于是走到屋内缓缓落座,珠帘之后就是王行之。
王行之端坐在琴前,一袭素衣如雪,发丝轻扬。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优雅地舞动着,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自然。随着手指的拨弄,清脆的琴音如水般流淌而出,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那悠扬的旋律仿佛能穿透人的心灵,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韵味。他微微闭着双眸,神情专注而投入,似乎完全沉浸在这美妙的琴音世界里。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他增添了一抹圣洁的光辉,他整个人与那古琴仿佛融为一体,婉转动听的琴声在这揽竹轩中不断回响,余韵袅袅。
就连沈锦月也情不自禁地被琴声吸引,差点儿忘记了自己来此处的目的。
直到王行之出声道:“少夫人大驾光临,王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沈锦月回过神,“你知道我来此处的目的,王先生在侯府扣下我的人,是不是于礼不合?”
“我是抓了一个人,竟然是少夫人派来的人?那为何鬼鬼祟祟……”
王行之还没说完,沈锦月便先发制人说道:“怎么能说是鬼鬼祟祟呢?整个毅远侯府谁人不知我是侯府主母,整个侯府都是我的管辖地,而你居住的揽竹轩,自然也是能进得的。”
“王某不知,少夫人竟然也这般牙尖嘴利,你这番诡辩王某确实是无法反驳。”王行之笑了笑,眼眸之中的玩味儿越发深沉。
“既然如此,就赶快放人吧。”
沈锦月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王行之难缠得很,没想到只是几句说辞就将人说服了。
王行之薄唇轻抿,冷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放。”
“你想怎样?”
沈锦月心中一紧,“什么条件说吧。”